森林回忆录
的表达。当然,这些僧侣有他们的远见、论点与偏见,我这项研究的任务是去确实地看清事实,以及他们与官僚或学术僧伽的比较。我没有在其它僧侣身上花费相同的时间,只因为一个很简单的理由…从他们的著作中即可了解他们,我并无意将地方佛教传统的一些零星资料,收集成一个有相关连的背景资料。我与瑞坚诺德?雷(Reginald Ray)的看法一致,认为「要对泰国佛教有更深入的了解,并非经由平衡与客观的探讨达成,而是听取不同的声音,不排斥相反的意见,或企图消除异议」。我希望这项研究能鼓舞更多人,进一步去探讨暹罗/泰国早期的佛教传统,与诸多地方佛教团体的特性、状态。在此举出若干问题…要了解泰国佛教应凭借那些依据?现今的佛教是否已经背离,抑或是延续早期的佛教传统?这些都是极大且引人争议的问题。除非我们认知地方差异的存在,并一一研究各宗教团体与各地方传统彼此间,以及其与国家间的关系,否则我们无法寄望能对泰国佛教修行的动力(或上座部佛教的全貌)有全盘性的了解。要叙述泰国的僧团与要描述头陀僧、村落僧一样复杂。在泰国发展成现今的现代国家之前,暹罗境内存在着数百个佛教宗派,偏远地区延续地方传统一直到本世纪后半叶,不同宗派得以延续自己的文化、语言与宗教习俗,最重要的原因是,他们与世隔绝并缺乏现代科技。而今,所统合成的单一型态或可见的模式…「泰国」佛教…既非传统的,也非自然的,这是历史的产物,以暹罗的民族文化历史来看,现今的阶级与官僚僧伽体制是脱离正轨的。它是一九○二年「僧伽法案」的遗产,该法案试图将各种不同的文化与宗教传统,塑造成单一、中央集权与一致的模式。这种佛教的规制化…以阴险的手段来破坏现有的传统,通常都被误认为是「传统」的泰国佛教。人们通常认为今日在泰国的佛教分裂为若干派系,他们将这种宗教的差异,归咎于一些如资本主义或现代化的外来力量。这种未经查证的假设,普遍存在于学术界、官方人士的心中与广大的媒体著作中。他们一致认为这种分歧是新近发生的。欧康诺(O’Connor)指出,根据一个世纪前的宗教差异来看,现今这种对差异现象与形成原因的一致看法,值得令人注意:这表示有着不同过去的人们正趋向统一,正当他们接受一个共同的过去时,他们透过已不同于过去的「传统」宗教中,来学习认同一个宗教的「改变」,纵使这改变之处已不是他们原来的传统。如同欧康诺所言,人们所公认的传统佛教,「并非原来的宗教本身,这是一种虚拟的宗教,是一个已被一九○二年的﹃僧伽法案﹄所﹃更正﹄的过去。」我对云游禅修僧生活的研究,显示了在泰国的佛教已偏离了它最初的样子,目前保留的只是五十年前的风貌。在整本书(编按:指《森林回忆录》)中,我极力避开诸如「传统佛教」、「现代佛教」、「僧伽改革」或「泰国佛教」之类的问题名词,这些名词十分模糊,且会在现今泰国佛教起源的议题上引起相当的困扰。若根据正确的历史来看,这个当代佛教的起源…与现代泰国有关连的佛教…仅能追溯到自称改革教派的法宗派,于一世纪半之前创立的时候,该教派成为现代国家佛教的典范,及遵循的标准与改革的基础。而地方的宗教常规与文化价值,则是先遭到一九○二年「僧伽法案」的破坏,之后,又被一九六一年开始实施的三十年国家社会与经济发展计划所转化。曼谷曾将现代国教加附在地方传统上,许多先前存在的差异早已失去记录,并褪色而消失,或由于「官方」历史的轻忽与未加重视,如今已普遍地被遗忘。所谓泰国佛教的「主流」与「非主流」的传统区隔,主要是依据官方历史建立的。如果我们透过现代泰国国教来看「传统」佛教,并视中央集权改革为「传承的媒介」,我们可能如同官方的检察官员一样视地方佛教习俗为异端。事实上,这些地方民族团体所含藏的价值是多方面的,可以说是典型的佛教。一如本书所指出的,正因为这个理由,所以它们看似奇怪、令人不满且难以理解,但它们却是真正最重要与最具创造力的。所谓的「中央集权改革」,对改革者与被改革者的意义是不同的。对改革者而言,目标是将不同族群的僧伽纳归于曼谷的体制之下,使他们更趋近巴利圣典(由僧伽当局所诠释的巴利圣典),让国家脱离他们所认为的迷信,透过实施以曼谷为标准的经典、仪式与戒律,僧伽当局因此认为佛陀的教导是可以有单一的理解与诠释方式。但对所有那些被改革者而言…不同族群认同的僧俗二众…改革代表干预他们的宗教风俗与形式,现代国教对他们强制施加了一个特别的理解方式与形式风格,对受曼谷当局所掌控的境内僧侣与村民而言,它的象征、价值、习俗、语言与法令是十分陌生的 (1)。在今天的泰国,不同的佛教行为会引起别人怀疑的眼光,这或许是因为学者与名作家…不论过去或现在,均主张外地的佛教常规是腐败与不纯正的。今日的泰国人看到明星僧侣一一失去人们的尊敬,他们于是判定过去的地方僧侣必定好不到那里去 (2),结果,人们往往将所谓的「差异」与「懈怠」混为一谈。事实上,僧团中的差异性是决定佛教得以存活的关键,因为社会是由种种不同背景与不同需求的人所组成,所以有不同的僧侣来满足他们不同的精神需求,是有其道理的。如同某位僧伽学生委员会领袖所观察的:允许不同宗派的存在,胜于将所有僧伽纳归于一个宗派之下,限制僧侣隶属一个宗派的缺点是在于没有其它宗派可以比较,不同宗派的存在并不一定会使宗教恶化,也并不表示僧侣不够团结。当各宗派林立时,僧伽会彼此监督,也会尽力拥护他们自己的常规与原则,各宗派会力求自我革新,随着社会改变而改善,以免遭到淘汰。一个立场客观的暹罗/泰国佛教史,就必须将种种不同的地方传统纳入考量。我们必须问的一个重要问题:为何地方僧侣与人们会尊崇特定的佛教形式?地方传统对于精神生活具有何种意义?依循佛道对人们有何帮助?回答这些问题之前,我们必须审慎研究各不同宗派或传承的苦行僧俗二众。居住在不同的区域,接触到各个不同的宗教传统,当地的僧伽就必须要有更大的耐力与创新。例如,寮族与吉蔑村庄的住持以法术著称,受到相信法术的村民爱戴,这些法术僧帮助村民驱邪、消除恐惧。村民敬重这些以手雕刻驱邪物的苦行僧,他们具有治疗人的力量,而因此能够说服村民于生活中实践佛法。这些僧侣与现今以工厂制造之驱邪物来做例行性加持的法术僧,是十分不同的,其它地方传统的住持,都是伟大的传教师,以善巧说法与擅长用方言为人说故事而闻名。他们能成为住持是因他们实用的技巧,且精于运用地方习俗,能将佛法融入于民间文化的教材中。我们需要这些与其它地方传统的研究…能够于多方面具敏感度且深入当地历史的研究,虽然官方历史、政府文献、报纸与通俗杂志,将这些地方僧侣(如今皆已作古)视为泰国人或某一省分的土著,他们特殊的文化或种族风格,也应获得认同。 云游僧给现代人的启示 云游僧与他们的禅修传统,或许能给在西方的我们一些启示。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僧侣提倡在行动中禅修。他们必须面对环境挑战与生理苦痛…病、痛、恐惧、劳苦与其它逆境…对其技巧的考验,这对他们的修行是不可或缺的,虽然我们并不一定希望仿效此道,但我们必须将它视为一个正当的宗教使命。我们从森林僧身上学到另外一件事是,人类的生活与自然是息息相关的…这突显了一个民族在社会、文化、环境与历史等的重大议题。我们从头陀僧那里听到,荒野与文化是密不可分的。头陀僧曾经居住在未曾受到干扰的自然环境中,他们深深地感受到现代化带来的影响。随着国家经济的发展与人口的成长,东北省分的环境受到极大改变,从丛林密布变成不毛之地。二十世纪的泰国宗教史,与这种生态摧残脱离不了关系…人类与自然之间关系的重大转变。一位协助发起强烈地方环境保育运动的僧侣告诉我们:「借着保护森林,我们同时可以保护野生动物与民族的福祉,这是提升道德的重要基础。」(3)这些森林僧对自然的看法,在今天是可行的,但多方面却未受到重视。头陀僧以人性与尊重的态度接触动物,他们清楚知道自已才是入侵动物领域的人,他们认为动物也是六道众生,所以也应获得平等的积功德的机会。这种信念与存有优越感的人是相抵触的,这类人包括僧侣、都市人,以及与自然有关或无关的人。以荒野为家的头陀僧,了解他们与自然的关系。这种历史的研究,所做的不仅是将云游僧定位在当地的背景而已,它更重新定义这些左证的性质,以用来架构泰国僧团的历史。这类历史不能只依据僧伽官员所撰写的档案、经典,或其它权威文献所记载的资料,我们必须善加利用乡镇僧侣、村落长老的回忆录,与在当地的寺院、居民历史里,于生活记事中所含藏的丰富且详细的资料。由于地方宗教常规大多是口口相传,有关宗教的形式与改变,最容易在僧侣长老与村落长老的回忆中寻获,不论他们住在那一地区,或是属于那个宗派。诚如我们所见,佛教能在暹罗的各宗派族群中存活与兴盛,是因为它具有草根性,一种以民族为基础的宗教,并结合了精神的追求与实修。具有地方传统…寮族、蒙族、吉蔑、掸族、原族与暹罗…受人爱戴的住持,以正直、具应变力、弹性、忍辱,与能将佛法深植于日常生活之中的能力而闻名,这些老师代表了特定时间与空间的佛教传统,这些不同的传统反应出每一时代佛教教化方式的差异。研究这些「阿姜」(老师)与他们的传统,会提供我们对长久以来的佛教历史,与个别宗派差异所扮演的历史角色,有更清楚的了解。因此,我们不能将这些僧侣视为「边缘」或是「异端」,他们的个人特质、当地的知识与体证的智能,值得我们审慎关切,他们是我们了解泰国当今佛教社会与其邻国的重要环节,其身上还有很多东西值得我们学习。 【注释】 (1) 葛雷保斯基(Grabowsky)指出,暹罗当局控制外来宗教之举,如同「对内殖民主义」一般。从地域的观点来看,他指出「暹罗的行为不像当地的殖民政权」。Grabowsky, Regions and National Integration, 8…9。 (2) 参阅 Sanitsuda Ekachai, Falling from Grace, Bangkok Post, 5 September 1995, Outlook section, 27…28。 三位知名的僧侣…尼空(Nikon)、扬达(Yantra)、帕旺那普陀(Phawanaphuto)…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吸引大批信众,后来他们成为丑闻焦点。一九八○年代末,透过媒体他们成为家喻户晓的人物,他们的名气与受到信众的支持或许来得太早,腐蚀了他们的自律而导致挫败。(3) 阿姜封萨克?帖查达摩(Phra Phongsak Techathammo)在一九九○年曼谷邮报(Bangkok Post)第十期︿新社会宗教﹀(Religion in the New Society)一文中做此陈述。他获得美国环境计划所颁发的一九九○年全球五○○大奖。
看清欲望,洞察無常與空
禅定的进展需要精进不懈地修习,这必须远离种种的干扰。在头陀僧独居的期间,必须经过严酷的训练,有时甚至会与死亡擦肩而过,对头陀僧而言,目睹同行的僧侣因丛林热病而亡是常有的经验,阿姜顿在一九一八年便有过这样的经历。他当时与四位寮族僧侣…阿姜辛、阿姜本(Bun)、阿姜西塔(Sitha)与阿姜努(Nu),正停留于加拉信省(Kalasin)塔康投县(Tha Khantho)的一个森林中,当时这区域偏僻且原始,僧侣们搭盖自己的隐居所,以度过雨安居。不久之后,除了阿姜努之外,所有人都罹患丛林热病,虽然他们尽可能地互相照顾,但到雨安居中期,其中一人便过世了。看着同行的僧侣死亡,阿姜顿更加致力于禅修,并观想自己的死亡。他将自己的存活归功于禅定,他回忆在定中的禅相,自己的身体与佛像合而为一,他日夜禅修,直至将烦恼从脑海中去除。
隔年阿姜顿也有类似的经验。一九一九年,他与一位年轻沙弥在沙功那空省苦空村(Kudkon)附近的森林边雨安居,沙弥罹患疟疾,阿姜顿尽力照顾他,但是高烧不退,无法治疗。阿姜顿眼看男孩过世,他难过地说:「很可惜没有药医治,如果有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