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回忆录
然而,不是每位禅修僧都会有禅相,这依个人的根器而不同。如同一位头陀僧所解释的:
禅相从初禅中生起。。。。。。,对某些人而言,不管他们的心达到那个层次,禅相也不会出现;而有些人,心可能只有一剎那清明,却能出现各种禅相。(14)
在阿姜曼的弟子中,阿姜范、阿姜李与阿姜撰都有此倾向,容易在禅定中有禅相。
阿姜范在一九三二年再度感染疟疾时,就以禅相的方法治愈自己。当时他与一位同修僧侣阿姜盎(Aun),在柯叻省(Khorat)西奇县(Sikhiw)竹河村(Ban Khlaung Phai)一带云游。阿姜范试过包括奎宁的各种药物都无效,因此还是回到「法」的修习。他禅坐,直至心达到一境性:
在禅相中,他看到某些东西跳离身体,并站在他面前。他将心专注,注视着这个东西,后来它变成一只鹿,跳进溪中。不久,又变成一头大象跳出来,强行穿过森林,树枝断裂的声音啪啪作响,最后消失在视线中。
到了早上,阿姜范的高烧退了。
阿姜曼教弟子分析他们的禅相与梦境,以探索出「业」运作的线索。许多头陀僧接受他们的疾病或其它降临在身上的事,就把它们当作是过去「业」的果报,这必须具备耐心去检视与忍耐,以打破其因果循环的锁炼。以阿姜李为例,他便曾多次提及在梦境与禅相中出现的笼中之鸽。在一九三七年雨安居期间,他停留于尖竹汶省虾河(Samnak Khluang Kung)隐居所,当时正受着无药可医的胃疾之苦。他禅坐直至深夜,约凌晨四点左右,一个禅相出现在禅定中,他看到:
一个鸟笼中,有只瘦小饥饿的鸽子,这表示我饲养过一只鸽子当作宠物,但曾好几天忘记喂牠。现在这个「业」的果报成熟,因而我罹患胃炎。因此,只有一心行善来医治。
由于这个禅相出现于病中,阿姜李将之视为一个讯息…他必须接受这场由「业」所引起的疾病。
阿姜撰与阿姜范一样,也是在禅相出现后治愈了疟疾。一九五九年,阿姜撰三十九岁,在龙盖省蓬披赛县(Phon Phisai)粉红森林中的珍树穴(Tham Jan)独自度过雨安居,离他最近的村落约四公里远,居民是卡慕人(Khamu)。他发现了这个孤立的洞穴,而且凉爽的气候正适合禅修,于是停留在洞穴,直到雨安居结束。到了干季,丛林热病再次袭击他,因为没有药,他只好让身体自己复原。在整个月中,每到下午全身就会发烧并颤抖,晚上才会消退。由于独居,所有的事都要自己来,一旦烧退,就必须下山到山麓取水,走回洞穴时,往往天色已黑。
一天,热病再次来击时,阿姜撰躺卧着禅修。正当快要入睡时,父亲出现在眼前,他是位受人尊敬的药草师,在阿姜撰十六岁时过世。阿姜撰忆起,在这个禅相中,父亲带着一袋的药草来看他,并问:「儿子,你生了什么病?」阿姜撰回答:「我一个月前得了丛林热病,到现在还没有痊愈,因为没有药。」他父亲说:「嗯!我会配制几种药,你不久就会康复。」然后他解开袋子,搓抹药草并将之和入水中,药草的香味相当诱人,光是闻就让阿姜撰觉得有力气。就在喝下时,阿姜撰醒了过来。一开始,他觉得真的喝下父亲的药,但随后,
我了解这如果不是个禅相,就是一场梦。翌日,高烧稍退,后来就完全退烧了。体力、胃口也恢复正常,从此以后就不再发烧了。我不知道原因,但又不可能是喝下父亲的药所致,因为事实上,我没有喝,我只在禅相中喝。
无论如何,阿姜撰很感谢父亲这样照顾他,因此,他祈愿,并将累积的功德回向给父母。
面对死亡
禅定的进展需要精进不懈地修习,这必须远离种种的干扰。在头陀僧独居的期间,必须经过严酷的训练,有时甚至会与死亡擦肩而过,对头陀僧而言,目睹同行的僧侣因丛林热病而亡是常有的经验,阿姜顿在一九一八年便有过这样的经历。他当时与四位寮族僧侣…阿姜辛、阿姜本(Bun)、阿姜西塔(Sitha)与阿姜努(Nu),正停留于加拉信省(Kalasin)塔康投县(Tha Khantho)的一个森林中,当时这区域偏僻且原始,僧侣们搭盖自己的隐居所,以度过雨安居。不久之后,除了阿姜努之外,所有人都罹患丛林热病,虽然他们尽可能地互相照顾,但到雨安居中期,其中一人便过世了。看着同行的僧侣死亡,阿姜顿更加致力于禅修,并观想自己的死亡。他将自己的存活归功于禅定,他回忆在定中的禅相,自己的身体与佛像合而为一,他日夜禅修,直至将烦恼从脑海中去除。
隔年阿姜顿也有类似的经验。一九一九年,他与一位年轻沙弥在沙功那空省苦空村(Kudkon)附近的森林边雨安居,沙弥罹患疟疾,阿姜顿尽力照顾他,但是高烧不退,无法治疗。阿姜顿眼看男孩过世,他难过地说:「很可惜没有药医治,如果有药,他可能不会过世,他还那么年轻!」这种照顾及面对同行者早逝的经验,给予僧侣许多启示,特别是关于无常、苦、坚忍与慈悲的真谛。
阿姜汶的传记也记载这位有技巧的禅修僧,以惊人的耐力来面对痛苦。一九四六年间,他独自在清迈省眉唐县(Mae Taeng)蓬村(Pong)的隐居所雨安居。腿上有个伤口遭到感染,疼痛非常,让他无法出去托钵,隐居所中没有其它的僧侣或沙弥,这地区的村民也未注意他。一位同修僧侣阿姜努 (15) 正好在另一县,也就是帕尧省眉庞山(Mae Pang)。许多头陀僧相信,不同的人心念可以相通,这似乎便发生在阿姜汶与阿姜努的身上。一天,阿姜努在禅修时,有个影像出现,他看到阿姜汶躺在地上。当他出定后,仔细回想这个意象,结论是这个征兆显示出他的朋友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因此隔天一早他便向蓬村走去,到那里后,发现阿姜汶的情况很严重,便请村民去找医生,他们请来了吉(Ji),他曾在军中待过,还胆识过人地敢做外科手术。在没有施予麻醉的情况下,吉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从阿姜汶的伤口移除受感染的组织。阿姜汶将心安住于禅定中,根据为他立传的作者说:
阿姜汶平静地躺着,没有任何情绪,宛如熟睡一般。手术结束时,吉敷裹伤口,约五分钟后,阿姜汶出定,并睁开眼睛,阿姜努问道:「你会不会痛?」阿姜汶回答:「还可以忍受。」。。。。。。手术后,吉并没有给他止痛剂,隔天,吉回去清理伤口时,阿姜汶告诉他:「今天请轻一点,昨天你的手相当重。」他只说了这些。
阿姜努在回到眉庞山前,照顾了阿姜汶一个星期,这正好在雨安居的中期,僧侣理当不能远行,他请村民照顾阿姜汶,并为村民忽视僧侣而告诫他们。阿姜汶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直到隔年四月,才从这个粗糙的手术中康复。虽然如此,当时他还不能远行。
耐心与毅力,不只受到头陀老师的推崇,甚至东北地区的信众也是如此,他们对自己坚忍的毅力感到骄傲,并尊敬那些以勇气面对困境的人。
以阿姜曼一九一三年在那空那育省(Nakhon Nayok)巨山(Khao Yai)的经验为例,当时中央平原(Central Plain)还有很多隐密的洞穴,当他正云游于各个洞穴时,听说有个不祥的萨立卡穴(Sarika Cave),当地人警告他有大恶魔守着该穴,说它不能忍受任何入侵者。他们还告诉他,曾有六位云游僧停留在那里时,因恶疾而过世。然而,阿姜曼并没有因村民的传说而丧胆,他反而视之为挑战,并决定到洞穴中一探究竟,看会发生什么事。
在阿姜曼的坚持下,村民们带他到这个安静而独立的洞穴。前两夜平静地度过,身心都充分得到休息,只是偶尔会听到野兽在附近徘徊的声音。到第三天晚上,他开始胃痛。阿姜曼自年轻时便为痔疮与胃痛所苦,但这次却格外严重,腹泻、感觉虚弱,又失去胃口。他记起村民曾提及有头陀僧死于洞穴的事,如果疾病持续,他想自己可能会有相同的命运。天亮时,村民顺道来访,阿姜曼请他们到森林采集一些药用树根 (16)。服用几天后,胃部的情况更糟,身体更衰弱,意志力涣散,还因肠子的问题引起发烧。阿姜曼拒绝臣服于疾病反应下的自我放纵,「为什么我要因这种痛苦而沮丧气馁?」他自问。
眼见草药无效,阿姜曼便停止服用,由于胃痛加剧,三天未出去托钵。这时他借着禅坐,依赖「法」的疗效来平衡体力:
于是,对生命的执着便放下了,身体能接受其自然的治愈过程。。。。。。,不论疾病能不能治愈,也不管它会不会对身体造成伤害,我都不在意。。。。。。。这场激战从初夜到中夜,最后心变得坚强,并且能了解一切和合事物的本质,包括那发作的疼痛。疾病完全消失了,同时心安住在如如不动的一境性中。。。。。。。接着,当心进入较敏锐的近行定的层次时,好象有一道光从他的身体放射出去,而出现一个约十公尺高的大黑人,他扛着一根像他的腿一样粗的棍棒,约有四公尺长。(17)
在阿姜曼的禅相中,恶魔威胁如果他不离开洞穴,就要杀害他。阿姜曼拒绝起坐,阿姜曼的弟子阿姜维利扬(Wiriyang),记起阿姜曼对此次经验的叙述:
恶魔突然以巨大的木棒打他,阿姜曼觉得彷佛身体被埋入五十公尺深的地底,然后又浮出地面,他毫无畏惧,继续在禅定中保持专注。接着,恶魔以双手拔起身旁需十人合抱的巨大铁树,以树干击打阿姜曼,把他打得趴在原来坐着的石头上。这时,他差一点失去正念而睁开眼睛,但他并没有屈服。
阿姜曼与恶魔的战役持续到清晨,最后他打败恶魔,并劝诫它接受佛法。阿姜曼出定后,「在他修行之初的重病竟然痊愈了。」阿姜曼对自身疾病的接纳,是他在禅定中注入稳定力量的结果,他引导心到痛觉上…专注于疼痛,不逃避,也不抵抗…直至心达到一境性。这次在洞穴的经验后,长期以来困扰阿姜曼的慢性疾病彻底痊愈,因为:
他的心已经到达诸疑尽除的境界。。。。。。。此外,他从未梦想过的许多了悟都在心中显现,那便是烦恼的根除,以及如何针对不同根器的人授与断苦的方法。
第四天,阿姜曼到村里托钵,这天他仔细思考,为什么其它云游僧会在这个洞穴中过世?第一位僧侣待了两个月,第二位三个月,第三位四个月,而第四、五及第六位则待了五至七个月。阿姜曼注意到每位僧侣在应持守的戒律上都有所犯:
第一位头陀僧。。。。。。在洞中储存食物。。。。。。。第二位僧侣。。。。。。砍树去建造两座高平台,把洞内的平台当作卧铺,洞外的则当作坐席。第三位。。。。。。在森林中掘野树根,并煮来吃。第四、五及第六位僧侣。。。。。。。每位都曾在洞穴中储存托钵来的食物,并曾在森林中摘果实。
当然,这些僧侣不一定要奉行与阿姜曼相同的教条,在当地的传统里,他们并没有破戒,但阿姜曼不这样认为,在他看来,这些僧侣都同样因为犯戒而死,因此,他严格地信奉苦行。的确,遵循这些原则是这位头陀大师核心的教法,他与其它云游僧的信念,都是得自于他们坚信清净的苦行生活,可以保护自己远离灾难。
阿姜曼在萨立卡穴待了整整一年,经过密集修行与闭关,他在自己身上与痛苦中获益良多。他发现一旦接受痛苦,不逃避且观照它,如此便能在其中用功。这个经验转变了他,他告诉一位弟子:
从那时起,不论何时生病,我都不再依赖草药,大多时候我会一直禅坐,直至疼痛消失。就如佛陀在︽觉支经︾(BojjhaNga Sutta)中的教导,我用禅定来对治疾病。据我所闻,佛陀身患重病时,在禅修中致力于七觉支,随后他的病就消失了。虽然我对所听闻的「法」深信不疑,但直到我将「法」融入修行的那一天开始,我的信心才坚定不移,这时我对「法」的信仰才真实不虚。
据说当时阿姜曼就是在萨立卡穴证得不还果(anAgAmI)(18),那时他约四十岁,正值云游生活的第二十一年。
如这些叙述所建议的,头陀传统最独特的看法是「自依止」的坚持。在东北地区居民的心目中,能面对困境与忍受痛苦是种美德。不论他病得多重,一位认真的头陀僧绝不会有还俗的念头,他宁可身着袈裟而死。
这个态度与曼谷行政僧形成强烈的对比,他们大多不能忍受身体的痛苦,所以在疾病缠身时就会还俗。的确,许多行政僧写信给僧王,请求批准他们还俗的请愿,多数的理由是:「因重病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