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铠+番外 作者:老猪(起点2013.7.14完结,热血)
佩刀。
午后,灰色的云间,细雪正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寒风凛冽,严寒彻骨。路人匆匆,没有人稍做停留。衣裳褴褛的卖艺老头蜷缩在屋檐下拉着二胡,依依呀呀的悲凉曲调荡漾在纷扬的风雪中。
孟聚驻足听了一阵,扔了一块碎银子给那卖艺老头。没等老头惊喜地道谢,他已经转身快步离开了。漫步在白雪皑皑的街道上,感受着风雪扑面,孟聚的心情便如那曲调一般萧瑟苍凉。
“不可能吧?我有什么理由会喜欢上她?绝对不可能的!”
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就连孟聚自己都说不清楚。
她的如花容貌,她的英气勃勃,她的俊逸洒脱,她对自己的善意和关照,甚至包括她蛮不讲理的刁蛮——直到闻知她婚讯的那一刻,孟聚才陡然发现,美丽的女镇督已悄悄地将形影映入了他的心底。
皇家子弟,家世显赫,才华出众,人品优越,相貌英俊,连自己都不得不承认,慕容毅是个堪称完美的男子。不仅如此,他们还是青梅竹马的总角之交,门当户对——相比之下,自己算什么?
落寞的穷酸书生?
从洛京被赶到边塞的丧家之犬?
一股忿忿之气郁积在胸口,孟聚心情激愤,恨不得仰天狂啸,恨不得拔刀砍人,杀个十个八个才舒服。
恰在这时,路过的小巷斜斜地挑出一面酒旗,“百年李家老酒”几个字在风雪中招展着。看到这面酒旗,孟聚忽然有了种许久未有的冲动,他径直钻小巷进去了。
掀开门帘,一股混杂着烟草、汗酸、烧酒和劣质脂粉气息的热浪迎面扑来,孟聚站在门口望一阵:酒馆店面不大,只有一个柜台和七八张桌子,不过生意倒还好,几张桌子都坐满了。看服饰和神态,在这吃饭的都是一些市井小民,商贩、手艺人、农民和闲人,大伙划拳猜码,谈笑吹牛,人声嘈杂、沸沸扬扬。
见到一个披风雪斗篷的军人站在门口,店家是识货的,看衣裳和气势便知孟聚是个军官,而且身份不低——这种人可是很少光顾这种小店的。
店小二连忙迎上来:“长官,大冷的天,快进来。您是要找人,还是吃点东西?”
“喝酒,给我找张桌子。”
“啊,长官,实在不好意思,您也看到了,今天下雪,大伙儿都窝在这了,实在没空桌子了。要不,我们给您安排着和谁凑一桌?委屈您了。”
孟聚也不答话,扫一眼堂内众人,径直走到一张桌子边上。
这桌坐的是三个市井闲汉,正在划拳猜码喝酒。三个汉子喝得眼睛通红,扯开了衣襟,露出毛茸茸的胸口,动作张狂,满口污言秽语,看样子便知不是善类。
孟聚站在旁边冷冷望着他们,却是一言不发。
看孟聚是个军官,那几个汉子本来还不想理会他的,但无奈孟聚站着不走,被人这样俯视盯着的感觉着实不好,一个喝红脸的汉子终于忍不住了,他起身喷着酒气喊道:“兀那军汉,你看着我们做甚?要喝酒,自己买去!”
“这张桌子我要了。”
听得孟聚这么说,三个闲汉都放下了酒杯,怒气冲冲地瞪视着孟聚。其他桌的客人都察觉了不妙,喧哗和吵闹声渐渐低下来,大伙儿的目光都望过来。
店小二流着冷汗上前扯着孟聚衣裳:“长官,长官,这位钟哥是七爷的人,招惹不得,会有麻烦的。跟我这边来,这边有干净的桌子……”
“我就要这张桌子。”
“啊,这……”
一个酒糟鼻汉子拍案而起,醉醺醺地指孟聚喝道:“你这军汉,存心是来找事的吧?你也不打听打听,钟哥那是鬼七爷的左臂右膀,靖安城里那是跺一脚震三震的好汉,你竟敢……”
“啪”的一声轻响,一块黑乎乎的物事打在了酒糟鼻汉子的鼻子,他“哎哟”呼疼一声,随即暴怒:“你这厮竟敢动我!太岁头上动土……弟兄们,废了这丘八……”说着,他已把手摸进了衣襟里,看样子是想掏家伙了。
“老六,且慢。”说话的是第三个汉子,他个子不高,鹰钩鼻,虽然也喝了不少酒,但目光依然锐利。他看到孟聚砸人腰牌的白狼头标志,眉头一蹙,随即舒展,起身道:“老六、丁虾,我们走。”
“钟哥,这厮实在欺人太甚!我们怎能……”
“走。”钟哥起身,装模作样地朝孟聚抱拳行礼:“既然是靖安署的长官,你是官,我们是民,看蓝总管的面子,我们且退一步。不过山水有相逢,长官也莫要欺人太甚了,要知道我们可不是……”
“你到底走不走?”
钟哥脸上抽搐,他咬咬牙,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出酒馆。酒糟鼻和红脸愣了一下,不知所措地跟着出去。
孟聚在桌前坐下,店小二连忙把桌子收拾了:“长官,您要点什么?”
“酒,最好的酒!”
“好的,您要点什么菜呢?”
“不要。”
店小二暗暗叫苦。这军官一脸的伤心,看来是要借酒消愁了。酒店最怕的就是碰到这种存心喝酒撒疯的人——尤其这人还是个军官,他没喝酒就开始闹事了,把钟哥都逼走了,喝醉了还不要拿刀砍人啊?到时谁敢管他?
“长官,还是弄些吃的吧,大冷天光喝烧刀子伤身啊!小店的炒菜还是蛮可口的……”
孟聚斜着眼睛望他:“叫你上酒就上酒,嗦那么多作甚?以为大爷没银子买酒吗?”他丢了一块碎银放桌上:“全部买了酒,给我送上来!”
看到那块碎银子,店小二脸都愁成了苦瓜:五个铜钱一碗的烧刀子酒,这军汉打算要喝多少?
“长官,我先给您上两壶烧刀子,银子存在帐上,喝完了再结行不?”
“啰嗦!快点酒来!”
一碗烧刀子酒下肚,孟聚整个喉咙都被辣得滚烫,全身发热出汗。这种小店的酿酒谈不上什么醇厚和口味,唯一的好处就是够烈够爽。连喝了几碗烈酒下肚,孟聚全身出汗,人象踩在云端一般飘飘然,顿觉世间万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叶迦南那小妞爱跟谁便跟谁,老子还看不上她呢!
他抓住店小二啰啰嗦嗦地说:“女人嘛,是祸水!看着都讨厌,是不是?啊……说,是不是这么说?”
“是是,长官您说,女人是祸水,祸水……要不,我给长官您上一盘炒牛肉?很香的,您先吃点菜垫底再喝酒啦。”
“啰……嗦……上两壶酒来!吃什么鸟牛肉,大爷就要喝酒!”
“酒就不要再上了,来一盘炒牛肉,炒一个肥肠,煎几个鸡蛋,剁几个卤猪耳朵上来,将就着就这些吧——这些,都在这位长官的帐上扣吧。”
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店小二一愣:不知何时,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便装男子已在桌上坐下来了,自己竟没发现何时有人进店了。
那男子解开蓑衣和斗笠,露出了一头白发。他身形不高,相貌平庸,是那种一放进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到的脸孔,唯有一双眼睛圆润明亮,甚是有神。
店小二平时阅人甚众,但这人,他却是辨不出他的年纪——看他面孔相貌,顶多也就三十岁;但若是看他神情中的沧桑风尘,便说他五十岁也不为过。
这白发汉子穿一身灰色的粗布衣裳,他拍打身上的雪花,动作悦目大方,自有一股闲逸洒脱的气质。尤其当他拿着油腻腻的菜单端详时,那神态不象在简陋的街边小店,倒似在宫廷里伴着贵妇人一般优雅。
店小二望望孟聚,却见他面无表情却也不否认,于是点头哈腰地说:“是是,二位稍等,菜立即上来。”心中却暗暗庆幸:终于有人来管管这个醉军汉了。
待店小二退下,白发汉子朝孟聚举杯笑道:“天涯一杯莫问来路,来,这位军爷,喝一杯吧。”他举杯向孟聚致意,自顾自斟了一杯下肚,立即便咳起来了。
见到来人,孟聚的酒意立即惊醒了三分。他没动杯子,先转头看看周围,酒店里人声嘈杂,划拳猜码声不绝于耳,人人都是扯着嗓子叫唤嚷嚷,便是面对着面也未必听得清人声。
孟聚这才放下心来,他斜着眼很无礼地睥睨对方,冷笑道:“易先生,我还当你不敢见我了呢!你这样的人,该去喝血,不该喝酒的。”
“酒和血我都喝过,不过还是觉得酒好喝——真是好烈的酒!”白发易先生咳嗽连连,他哈着酒气,吐着舌头说:“我又没欠你银两,为何要不敢见你呢?江都车马御营左卫鹰扬校尉阁下,你好象对我有意见?究竟出了什么事?”
第一卷 靖安故事 第七十四节 校尉
“江都车马御营左卫鹰羽校尉?”孟聚皱起了眉:“那是谁啊?我?”
“其实全称该是‘江都车马御营虎贲中郎将御下左卫鹰羽校尉’,你的长官是虎贲中郎将端木寒衣将军——不过暂时来说,你能接触到的上司还是只有兄弟在下鄙人我,呵呵,很失望吧?”
孟聚的目光里满是警惕:“我记得我只是鹰侯卫,怎么变成什么鹰扬校尉了?”
“这是老规矩了,以前没想到你升官升得那么快,也没来得及给你说清楚:北府的规矩,凡是在北方的弟兄,伪朝给你什么官衔,朝廷自动给你加上两级。
在北边,你现在是权督察从六品吧?按规矩,朝廷会授予你从五品的官衔。啧啧,二十三岁的从五品鹰扬校尉,孟校尉,你该回去瞧瞧祖坟上是不是在冒青烟了,哪怕李家、沈家的子弟都没你来得厉害啊!上次见面时你还只是个鹰侯,几天就变成鹰扬校尉了——不行,你的官升得太快了,再这样下去,下次见面时我得叫你大人了。
因为路途遥远传送危险,任命文书和大印就不给你发过来了,但在北府那边有你的档案,兵部和禁军那边也有你的告身,俸银也都帮你积攒下来了,宅子都帮你置好了,等你功成身退南下时便可接收——你看,萧大人帮你想得多周到啊!”
看着孟聚醉熏熏的脸上满是嘲讽和不屑,易先生叹道:“我知道,弟兄们在北方提着脑袋出生入死的,倒也不是贪图这点东西。不过这个也是朝廷和北府的一点心意嘛——孟校尉,你看我说得这么卖力,你多少给点面子吧,表现点受宠若惊,喊两声吾皇洪恩会死啊?”
“会死。”
易先生一愣,侧头凑耳朵过来:“呃?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相信你的人都会死,易先生。”
惊愕的表情在易先生面上一闪而逝,他欢快地笑道:“哈哈。这孩子欢喜得傻了?喝这么点酒就开始说疯话了。来,先吃些菜……”
“我见过秦玄了。”
易先生依然笑意盈盈,但孟聚看得清楚。听得秦玄的名字,他握杯的手颤了一下,酒洒了出来。
“在巷子里对秦家下手的,该是你们吧?秦风,他是你的人?秦家子弟忠于南唐,忠于华夏汉统,即使面临生死考验依然坚贞不屈——自己人为何要杀自己人?!”
易先生放下杯子,从衣襟里拿出洁白的丝巾擦手。他擦得很慢、很细心,慢条斯理,全神贯注,也不知道擦地是酒水还是血渍。
孟聚看得不耐烦:“易先生,我在问你话呢。”
“啊,你在问我哪?”易先生抬起头,将丝巾收回口袋,一副恍然才听明白的样子。突然,他笑容一敛:“我说孟校尉,你没搞错吧?你在问我?你凭什么问我?我做事要向你交代?你是北府断事官还是御史中丞?”
易先生一连串反问逼回来,孟聚半句答不上来,他愤怒地瞪着对方,“啪”地一声,手中的酒杯已他捏碎了,酒水淌了一手。
易先生抬眼望望他,不动声色地喊道:“伙计,换个杯子——干你娘的,什么破店,连杯子都那么差劲,摸摸就碎了,再这样大爷可不结账了啊!”
伙计道歉连连,忙给孟聚换了个杯子,孟聚拧过头去,板着脸不看对面的人。
易先生却也不在乎,他自得其乐地喝酒夹菜,一杯接着一杯,神态快活无比。
过了一阵,孟聚还是忍不住了,他讽刺道:“规矩什么时候改了?北府的人也能喝酒了?”
易先生哈着酒气,像是被辣得受不了:“说的好象你不是北府的人似的——反正是你先坏的规矩,也不在乎多我一个。孟校尉,可是你带坏我的,回去你要好好写悔过书啊!”
看着孟聚又拧过头,易先生笑了:“来,小孟,消消气,给你点好东西,看了保准你高兴!”
他将一个信封在桌子下塞过去,孟聚接过打开,是一叠银票。
“怎么这么多?”
“这是你几个月的俸禄和奖金。你干掉了霍鹰,这件事很让萧大人高兴!他本来都想给你升职的,没想到你在北边先升了,朝廷也把你提到了从五品。既然这样,就不好再升你的官了,那就发奖金吧:三千两银两,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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