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救世主
少女走得很快,第四天黄昏时便到达了矮山。一场暴雨突如其来,在干燥的土地上砸起尘烟,转眼打湿了一切。少女的衣裳湿透了,但她只感觉到一些不舒服而已,寒冷已感觉不到。她冒雨前进,一路上,只故意避开地面上大大小小的水洼──怕在水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看到她变成不知什么样子的脸。
她在午夜之前进入山洞,沿著山洞下行,进入幽暗的、广大的地下世界。十几天前,她就在这杀死了一只邪眼的幼生,取得它的血液。
一进入地洞深处,她就感到一种充满怨毒的目光在暗处窥探著,令她莫名的难受。她猜测,那是等待复仇的邪眼王。
这样很好,该来的,就让他尽早来吧!反正我已等不了太久。
这样想著,少女开始在地洞中寻找邪眼活动的踪迹。她在岩壁上有最多划痕的地方设下陷阱,想以此对付邪眼。她知道它们也许正在黑暗中看著她这样做,充满仇恨,充满嘲弄。但是她只能如此,这是她最初的选择。
少女布好陷阱,就站在岩洞的开阔地,默默的等待,她自己是所能找到的唯一诱饵了。地下一片安宁,安宁得让人害怕,连水滴滴落在岩石上发出的细小的“啪啪”声,听得久了,都让人打起寒战来。
少女不知等了多久,也许有一个白天加一个夜晚吧!在深深的地下,她已经不太能感受到时间的流逝。
为什么不觉得饿,也不觉得冷呢?也许我已经是一个吸血鬼了?不,一定不是的,我只等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如果在地面上,太阳只是越过头顶,微微西偏而已。
这个时候,卡里尼正在做著什么?已经找到新的女孩子了吧,取代我本来就不该占有的、他心中的位置。
刚想到这,就听到有人的声音从洞口方向隐隐约约的传进来。等那声音近了,少女认出,正是卡里尼的声音,还有仓鼠“吱吱”的叫。他在问她在哪里,要她快点回答她。
整个地洞忽然剧烈的摇动起来,像要坍塌似的,一种古怪的、难以名状的巨响从地下更深处传来。少女清楚的感受到,有巨大的危险正在迫近,她了解那是怎么回事。卡里尼的到来给邪眼王提供了新的、意料之外的乐趣,那怪物不想再等下去了。
“别过来!滚回去!”少女把短剑横在胸前,作出防御的姿态,回头对洞口那边大喊。
立刻有一团碧绿的火焰从前方喷射出来,击中了少女,将她冲到背后的岩壁上。她感到全身的骨头都碎裂了,痛得恨不能立刻死掉。
火光还未消失,少女就看到一只巨大的,布满血丝的眼球从黑暗中漂浮出来,在大眼球的四周还悬浮著许多根触手,每一根触手的末端都挂著一只小眼球,活像梅度莎的蛇发。上百只冷漠的眼睛齐齐注视著她,把她最后的一点力气也剥夺了。
“我马上就来了!你坚持住!阳光!”卡里尼大吼道。
洞穴内的回声很大,像有一百个骑士在怒吼似的。可是邪眼王也发出嚎叫,很奇怪的,少女一下子什么都听不见了。洞里又回复安静,只有呛人的灰尘四处飞扬。
卡里尼冲进洞穴,看到跪倒在地的少女和邪恶的眼魔,没有犹豫,便举著巨型宽刃剑朝邪眼王冲过去。邪眼的一条触手贴著地面向卡里尼的腿扫过来,但骑士只凭战斗直觉就发现了它,一跃而起,重重砍在邪眼王头上。然而,他用的只是一把普通的兵刃,并不能击破这高等魔物的防御。
邪眼王发出一道碧绿的光线,一下将卡里尼缠住了。怪物将卡里尼奋力一甩,远远的抛在另一端的岩壁上。少女看到那骑士仍死死抓著折断的巨剑,贴著岩壁滑落下去,留下暗色的血痕。绿光熄灭,骑士的身影也看不见了。
“不!”少女尖叫起来。
但邪眼王随即也嚎叫起来,那种无声的咆哮又将所有的声响吞噬了,少女听得出其中的喜悦。
巨大的白色眼球漂向她,少女看到眼球表面罩著的一层红褐色的粘膜,向外一鼓一鼓,感到一阵恶心。她的心被一种强烈的渴望填满了,要杀死它,杀死这个凶手,不管用怎样的方法也好!
仓鼠的声音在这时出现在她脑海里,“小姐,你知道该怎样做的。跳过去,找到那个垂死的人类,吸食他的鲜血。以达安特家族的魔力,即使是刚刚魔化,也能轻易杀死眼魔。”
邪眼王在少女面前五尺处停下来,慢慢的,向她伸出一只触手。黑色的黏液从触手顶端的眼睛中喷出来,洒了满地。卡里尼还是伤到它了。
“快一点,小姐!不然没有机会了!”仓鼠急切的催促道。
“我,我不知道。”少女喘息著说,语调充满悲哀,“我做错了吗?苍紫,我真的做错了吗?”
邪眼的触手抓住了少女,提著她的颈项,把她抓离地面,强烈的恶臭几乎把她熏得昏死过去。少女用双手无力的抓著眼魔的触手,眼泪像漫天的雨点滚落下来,掉在幽暗之中。
邪眼王凝视著少女,一动也不动。它打算把她这样活活扼死,但它没能持续几秒钟,就全身颤抖起来,把少女甩了出去。
血液从它巨大的瞳孔中流淌下来,邪眼挣扎著转过身,看到那个骑士趴在地面上,垂死的喘气。
刚刚就是这个人类向它的后背掷出了一把匕首,一把附魔匕首,足以穿透邪眼的皮肤和筋肉。十几天前,就是同一把匕首杀死了洞穴中的邪眼幼生。但,这样的伤害对邪眼王却不足以致死。
邪眼流著血,每一根触手都在颤抖。它发出无声的咆哮,整个岩洞又再次战栗起来,石屑纷飞,犹如一场大地震。
在一片混乱之中,少女知道,自己就要死了,这样也很好。也许,这正是她本来要的结局。她感到很自豪,直到这一刻,她也没有一次犹豫,没有对自己的选择后悔过。
“对不起了,对不起了。”少女流著眼泪,慢慢的闭上眼睛。
这时,又有人类的喊声从远处传来,“卡里尼少爷,我们来救你了!”
声音未落,就有数不清的魔法飞弹、强酸箭、微流星魔法和闪电球从外面飞进来,打在邪眼王巨大的身躯上。怪物颤抖著,燃起了各色火焰,魔鬼般的影子在岩壁上跳动,想要挣脱死之牢笼。但那些人类魔法师太强了,并没给它反抗和逃脱的机会。又有更多的魔法球打进来,砸在邪眼王身上。
少女和卡里尼已昏厥过去,没看到眼魔之死。
一个身形魁梧的老魔法师,阿穆尔雇佣兵行会的老板,带著三五十个魔法师、牧师、战士鱼贯的走进洞来,还有更多的士兵挤在洞穴外面进不来。立刻有牧师分头照料少女和卡里尼。
雇佣兵行会的老板望著眼魔烧糊的尸体,问道:“伯爵公子怎么样了?没有危险吧?”
“还活著。这种伤势我们照顾得来,没问题。”
老魔法师松了口气,又问面前的几个牧师:“女孩子呢?”
这是一座朝阳的大厅里。高大的落地窗敞开著,阳光照在宫廷花园里湿漉漉的花和叶子上,亮的有点刺眼。一阵风撩起了白纱的窗帘,送来了花草清新的香味的同时,也送来了一阵朦胧的叮叮咚咚的琴声。
一个浅银色头发的少女正俯身在桌面上,写著长信,此时已写到结尾了。
“……呵呵,亲爱的哥哥,你不觉得,阳光这个名字对于半魔族的我来说,太过可笑一点了吗?不过,却刚好适合那个可笑的人!有机会你一定要见见他!”
少女带著满脸笑容,写上落款“爱你的妹妹”几个字。又重读了一遍信,便把它抛在空中,用魔法变成了一只纸蝴蝶,振翅飞出大厅,到花园里去了。
阿穆尔领主的儿子,卡里尼伯爵身穿贵族服饰,跨著装饰用的击剑,悄无声息的来到少女身边。
“我的提议,你考虑好了没有……”卡里尼低著头,不敢看少女的脸,局促不安的说道:“当然,我并不是一定要你立刻做决定,我希望……”
少女收起笑容,冷冰冰的打断了卡里尼的话,“要我嫁给你吗?”
“你同意吗?”
“因为你是男爵?还是因为你是阿穆尔领主的儿子?或者是,因为你救了我的命,就认为有资格向我提要求?想要我嫁给你的话,为什么,过去你一直没有说?”少女扬起下巴,一连串的问道。
卡里尼停顿了一秒钟,老老实实的回答:“因为在我吻了你之后,你没有杀我,而你本可以那样做。”
少女被这句话打懵了,她从没料到卡里尼会这样回答。
她站在那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卡里尼脸上带点歉意的笑容,一刻也未曾改变。
在恍惚之间,少女忽然了解到,在荒原的篝火旁,在粗朴而率直的琴声中,在酒店的烛光下,在喝醉了酒,卡里尼吻著她的嘴唇,以及此刻,她所感受到的究竟是什么。
那是无论生死,无论喜悦哀愁,无论你是生人,还是被憎恨的异类,是超越一切,在心头永远燃烧、永远也不会冷却,只要有一个因为你而存在的人仍存在著,就绝对不消逝的温暖。
那是爱,世间最伟大、无所不能的一种魔力。
作品相关 番外篇 西隆
芬顿历九九三年,西方绝冬国边境。
西隆站在客厅中央。午后的阳光透过帘幕间的缝隙照在他脸上,微微的灼痛。
那个瘦小的贵族男人坐在对面宽大的高背椅上看著他,脸上挂著有点狡猾的笑容。贵族男人光著脚,踏在两个衣衫单薄的女奴背上。铁链在项圈上摩擦,发出轻微的叮叮声。
“如何,可以给我看看你的那件宝物吗?那件见证了芬顿克兰侯爵无数沙场传奇的宝物?”男人轻蔑的笑著,随手丢掉一直在玩的彩色绳结,向他伸出右手,“我想要嗅一嗅,它和我祖父留下来到那一件,到底哪个凝结了更多血腥。”
西隆冷冰冰的看著贵族男人,一动也不动。记起一位老神甫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世上每个人都有他的价值。不过,眼前这个男人,绝冬国最东方的领主利贝尔子爵的人生究竟有何价值,西隆实在看不出来。
“女人。”西隆向子爵脚下的两个可怜女奴瞥了一眼。“女人只会玷污神圣。”
“好。”子爵眼楮一亮,发出了干哑的笑声,看来西隆的这句话很对他胃口。子爵用力踢了那两个女奴几脚,“滚吧,到溶洞去洗净你们的身体。”
两个女奴离开了。西隆没有动,听著她们的脚步声消失。子爵也在听,同时用贪婪的眼楮盯著西隆背在身后的手。
老利贝尔子爵以武勋获得封地,一块夹在敌对的两国,绝冬国与黑石国之间的小小国土。如果老子爵还活著,他的家族或许能继续保有封地的荣誉。但眼前这位新子爵显然不能。
那个喜欢穿一件素色华贵的长袍的老人,是这样对西隆说的:“在这个时代,无能便是一种罪。”
是的。无能是一种罪。但对人的蔑视,是更重的一种至少在西隆看来是这样。看著眼前瘦弱但是狂妄的利贝尔子爵,他做出了决定子爵的死期。
“可以了吗?”子爵用期待得有点发抖的声音问道。
西隆把背后的东西拿出来,递到利贝尔子爵面前。那是一把断了的匕首。传说芬顿的克兰侯爵就是用这把断刃斩杀了数百个邪恶的兽人,在他刺杀一只巨大的双头巨人时,匕首在双头巨人坚硬的颅骨上折断。
“很普通的匕首啊。”利贝尔子爵不无感慨的说道。
“是很普通。匕首,就只是匕首罢了。关键是使用它的人。不过,据说这一把匕首和普通的匕首还是有所不同。它的刀刃上绑缚了太多灵魂,附在耳朵上能听到悲鸣的声音。”
“先生,请允许我”
西隆点了点头,把匕首慢慢伸向利贝尔子爵的脸。子爵脸上充满了渴望与恐惧的颤抖,眼球也泛起了青色的贪念之光。但是始终不敢伸手碰那把匕首。因为,那是一件受诅咒的神器,“月光之血痕”,利贝尔子爵的勇气仅限于对著它说几句风凉话的程度。
在把匕首刺入利贝尔子爵的颈子之前,西隆不禁笑了。他觉得能被这把传奇匕首刺死,是利贝尔子爵不应得的荣耀。但,月光之血痕不正是凭著无数卑微者的死魂才被使人奉为神器的吗?真是可笑的悖论。
一瞬间,利贝尔子爵的眼神凝滞了,变成一种无力的远望。他的灵魂已经被月光之血痕所吞食,肉体的死亡只是时间问题。他快速的抽回了匕首,同时将一只隐形的血虫放在那小小的伤口。在几个小时的时间里,血虫会缓慢吸尽利贝尔子爵的血液,免得他混浊的血弄脏华丽的衣裳。
做完了这些事,西隆把匕首还鞘,缓步走出子爵的房间。穿过广大的庭院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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