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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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尖戳着血泊中的头颅,“……就看不到了,因为,现在你的命掌握在我的手里,我叫你活,你就活,杀了你,也是举手之劳。”李天郎俯身对着眼睛半闭的阿阙叶护首级,声音轻柔而阴森,“你说是不是?”阿阙叶护首级的眼睛闭上了……
“这就是你说的胜者为王败者寇,”李天郎将嘴巴凑近发抖的毗伽可汗耳边,“用你们草原的方式,就是这么简单,是不是?”
不光突骑施俘虏,连旁边的唐军士卒们也揪紧了心,他们屏着呼吸,看着李天郎举起了刀……
李天郎用刀背轻轻敲敲毗伽可汗捂脸的双手,毗伽可汗低喝一声,不由自主往后一退,差点栽倒在地。“我不杀你,你和这位不怕死的叶护不同,有幸目睹你的大军,那些所谓勇士们是怎样为你而死的……别捂着眼睛啦,睁大眼睛好好看着吧。”
刀收了起来,伴随着清脆的“嚓”地一声,泼风还刀入鞘,脸色灰白的毗伽可汗终于应声坐倒在地。
“父汗!父汗!”
跌思太和他两个姐姐飞跑着扬臂跑向自己的父亲,四个人紧紧搂在一起,失声痛哭。
几个黄姓首领开始低声咕哝,埋怨毗伽可汗连累整个部族,引得黑姓首领们对他们怒目而视。
“在那里你一定看得很清楚,”李天郎冲押送跌思太上山来的赵淳之颔首示意,目光随之望向正在獭洞山顶搭建的了望台。“就在那上面如何?”他微笑着看向毗伽可汗,“欣赏你的大军是怎样覆灭的!”
每户突骑施人都被迫留下了一名人质,其余的在异姓小头领的带领下,拔寨渡过真珠河,拖家携口,往东南而去。丁俨子和阚行忠率二十人跟随前往,他们向所有的突骑施人宣布,每天他们必须行八十里,如果达不到,或者清点人数时有人逃跑。折返白草滩的斥候就会报告雅罗珊,斩杀那些人质。“除非尔等有把握将我等二十人一举杀光,否则,嘿嘿,还是乖乖听令的好!”阚行忠裂着大嘴,看着那些手无寸铁的老幼妇孺,“乞求你们的腾格里保佑雅罗珊吧,呵呵!”
白草滩齐整平坦的草地彻底改观了,横七竖八地壕沟抓破了草原美女秀丽的俏脸。
上万突骑施俘虏冒着酷热,不停地为唐人修筑营垒,一座被宽大深壕,高耸护墙拱卫的营垒已初具雏形。
突骑施人的大军最迟在两天后就会到达,谁都知道那将是一场敌众我寡的恶战。
“李将军曾经说过,骑兵的生命就在于冲锋。作为一名骑兵,最好的归宿就是死在冲锋队伍的最前面,”赵陵勒住气喘吁吁的坐骑,一上午他已经换了三匹马,在巡视营地的同时,也试乘缴获的突骑施战马。“他说得没错,没有冲锋,要骑兵做甚?李将军一直想组建一支所向无敌的铁骑,这几次胜仗,可令他实现夙愿了。”
跟在后面的着赵淳之显然意兴阑珊,他低头提着缰绳,心不在焉地回应赵陵。
“怎么,伤还未好?”赵陵问他,“害怕了?早叫你不要跟来么,这时走还来得及,你要走,李将军也不会责怪你。”
“赵校尉误会了!”赵淳之赶紧提起精神,“经历这几阵,哪里还会害怕!”
“那怎的跟掉了魂似的?”
“哦,我只是……”赵淳之脑子里又飞速闪过血肉模糊的雪白娇躯,还有李天郎冷峻无情的大枪枪尖,一天来,即使是在睡梦中,这样的影象也挥之不去,“赵校尉跟随将军多年,将军到底是个怎么的人呢?”
“咦,你在想些什么呢,怎地会问这些个古怪的问题?”赵陵上下打量赵淳之,“中什么邪了,你父亲教的?”
赵淳之苦笑一下,没有应声。
英雄就是这样的么?不是说雅罗珊最为仁慈,历来善待降俘么?怎的先杀那个叶护,接着又虐使那些俘虏在缺水少食的境况下顶着烈日修筑营寨?出言讥讽被俘突骑施首领,将那个毗伽可汗吊在了望台上示众,还利用掌握的亲人和部众挑拨离间突骑施首领们的关系;还有,毫不犹豫就杀了那女子,那么凶狠,那么无情,这都是英雄所为么?在赵淳之容不得沙子的眼里,这些所作所为在他看来都是肮脏而卑劣的,和他心目中浩气千云,光明磊落的英雄形像是多么的悬殊啊!
他向飘扬军旗的獭洞山张望,那里是李天郎大帐所在,李天郎,雅罗珊,叫我学你什么呢?
修筑营寨地突骑施俘虏突然发生一阵骚动,十几个大喊大叫的俘虏挥舞着铁锹,将看守的士卒敲翻在地。警报的号角骤然响起,一队飞鹘团的骑兵飞马直冲入乱哄哄的人群,乱箭齐发,刀枪并举,不管是否参与暴乱,顿时有数十名突骑施俘虏血溅当场。惊慌乱跑的俘虏们很快被骑兵们追上,不是被砍翻在地,就是抱着脑袋回到人群中。
“被俘胡人加上人质,人近万余,如若一齐发难,我等岂不腹背受敌!”赵陵忧心忡忡地对赵淳之说,“早叫将军一起将他们斩首,将军却下不了决心,唉,李将军总是这样仁慈!”
赵淳之悚然看了赵陵一眼,再次苦笑起来。那是上万条命啊,赵陵居然说杀就要杀。天那,怪不得赵陵还要说李天郎仁慈呢,要是他是主将,这些倒霉的突骑施人不早就命丧黄泉了么?
一名背插哨旗的斥候飞抖着真珠河的水珠,急急跑过两人马前,往獭洞山绝尘而去。
“太阳这么高了,我们也去歇歇吧。”赵陵一抖马缰,提步往背阴的营地去。
赵淳之再看看在烈日暴晒下劳作的突骑施俘虏,也低头叹息而去。
斥候送来了令人鼓舞的消息,葛逻禄叶护谋刺腾咄率五千精骑前来助战。他们风尘仆仆地从热海之滨一路西来。在半途遭遇了仓皇东走的突骑施妇孺后,得知了唐军在白草滩的大胜,因此急急赶来分一杯羹。北庭节度使王正见已经攻下了突骑施人的重镇碎叶,几乎将之夷为平地,只在废墟上保留了一座佛寺。一直观望的葛逻禄人见局势逐渐明朗,迅速做出了跟随唐帝国的务实选择。
不论如何,这股有生力量的到来使李天郎更加坚定了自己必胜的信念,而且,那些命悬一线的突骑施俘虏俘虏,总算有了归宿。他决定将这些俘虏做为礼物全数送给葛逻禄人,这样,这些俘虏们既逃脱了丧命之虞,也让得到好处的葛逻禄人更加效忠大唐。即将到来的,到底是一场力量悬殊的较量。
“谋刺腾咄决死效忠大唐。麾下五千精兵,尽交雅罗珊差遣!”辫发左衽的谋刺腾咄腰间别着骇人的大砍刀,浑身上下都裹在黑色的披风里,和其他异姓突厥人一样,他们尚黑。“能在雅罗珊手下征战,是上天赐予我谋刺腾咄的荣幸!”
李天郎对此人的印象极好,作为忠心耿耿的阿史摩乌古斯的族人,李天郎颇有些爱屋及乌了。“谋刺腾咄叶护对大唐的忠心,真是日月可鉴!李某心领!”李天郎递给谋刺腾咄一大碗马奶酒,“呵呵,最迟后日一早,突骑施叛军大队既要到达,其众数倍与我,恐叶护部众多有折损,李某实在不忍……”李天郎很关切地说,“不如叶护率队隔真珠河观战,届时壮我大唐声威,也瞧瞧我大唐勇士如何灭突骑施叛贼……”
谋刺腾咄像被人抽了一鞭似的扔了酒碗,跳着双脚叫道:“将军说这话可折杀葛逻禄人了!大唐有勇士,难道我葛逻禄就是贪生畏死之徒有么!不行!不行!我率军前来,就是来于将军共生死,同杀敌的,怎会隔岸观战,让别人知道了,葛逻禄人还有脸纵横草原么!”
“叶护误会了,谁不知道葛逻禄重义轻生,个个都是悍不畏死的勇士!只是,如果因李某之故让兄弟之族徒添伤损……”李天郎握着谋刺腾咄的双手,轻轻摇动,“李某于心不安。叶护率军渡河,一可为我押阵,护我后背,二也是震慑突骑施叛虏东返,本就为大功也,谁会轻看……”
“将军不要说了,就凭将军一句兄弟之族,葛逻禄人的命就交给你了!”谋刺腾咄翻腕紧握李天郎的手,高声叫道,“我着就去给我的勇士们说,雅罗珊是我们地兄弟,我们葛逻禄人历来视兄弟为可以交付性命的手足,愿意和兄弟死在这里的就留下,不愿意的就滚回家奶孩子吧!”
“好男儿!好兄弟!今日我李天郎又多个好兄弟!哈哈!哈哈!”李天郎和谋刺腾咄四手紧握,一起豪朗大笑,“好兄弟!好兄弟!”
目睹这一切的赵淳之再次被感染,如此豪气千云,肝胆相照的炽热场面,令他几乎忘记不久前的困惑和颓丧。
“我马上抽调帐下一千最勇猛的战士,包括我谋刺腾咄本人,一并扎营在此,随时跟随将军作战!”谋刺腾咄和李天郎挽臂出帐,“其余人马,就依将军之令……”
“那些突骑施人,就送给叶护了了罢,算是犒劳,此外再送你五百匹好马,至于那些牲畜,你爱那多少拿多少……兄弟之间,有什么不能共享的!”
“谋刺腾咄!谋刺腾咄!你个卑微的葛逻禄杂种!总有一天你会偿还这一切的!”吊在了望台上的毗伽可汗刚喝了口水就破口大骂起来,“腾格里会将所有的灾难都降临到你们头上!你们……”毗伽可汗挨了吊楼上的军士一耳光,骂声立时支吾。
“呵呵,那个叫驴似的人是谁啊?哦!是尊贵的毗伽可汗那,”谋刺腾咄用手遮住刺眼的阳光,仰头笑道,“怎的给人象狗一样吊在那里?别费力气了,你的部众、牲畜、财产和女人都没啦,还穷叫唤什么!你放心,我会叫你的女人替我们葛逻禄人生很多你说的杂种的!哈哈!”随后是一连串粗俗不堪的草原叫骂,还拌着翘臀吐舌的鬼脸,看到一个堂堂叶护如此恶搞,不仅李天郎,连一直在李天郎身后板着脸的阿史摩乌古斯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第二十六章 喋血真珠河(3)
被酷热和饥饿折磨两天的俘虏们终于吃到了第一顿饱饭,他们随即被押过真珠河,往碎叶以北的葛逻禄领地去。他们两天的劳作,为唐军修筑了两座互为犄角的坚固营寨,一座横贯在白草滩渡口,一座雄踞獭洞山。山下的营垒最为坚固,缺乏修建营垒的高大林木和石块没有难住精于土木的唐军,他们首先挖掘了巨大宽阔的壕沟,这些壕沟根本无法纵马跃过。而挖出的泥土则糅合干草夯成一道简易低矮的护墙,墙头上面是林立的拒马枪,再后面是严阵以待的弓弩手和唐军步卒,缺乏攻坚武器的突骑施人断难突破这些防御。如果说山下的营垒是阻击敌骑的礁石,那山上的营垒就是发射出击骁骑的弩机。铁鹞、飞鹘和一千葛逻禄精锐整装待发,随时可以发起居高临下的凶猛冲锋。剩余的四千葛逻禄骑兵除因押送突骑施俘虏而离去一千外,另外三千骑兵也渡过真珠河,很奇怪地消失在茫茫草原。
咚!咚!咚!
呜~呜~呜~
夕阳虽然垂落,但白草滩却在此时开始了新的一天,根据斥候们的战报,明日突骑施大军就要到达!
獭洞山虽然低矮,但是山顶五十面一起鸣响的大鼓,八十一只起吼叫的号角却陡然将它拔高了几百丈!金鼓声直冲九宵,排山倒海。
山下,地动山摇,激昂的《朔风飞扬曲》中,整齐的唐军队伍如分散聚拢的花瓣,从不同的方向有条不紊地按号旗排成校阅阵势。当真旌旗翻卷,衣甲鲜明,气势如虹。
谋刺腾咄回首望望自己还算整齐的队列,心下暗暗咋舌:自己的部众事先就站好了位置,而唐人则是听号令鱼贯后至,而如今细细看去,不管列阵章法还是军容气势,唐人都远远超过了葛逻禄的精骑们。怪不得这样少的兵力也能战胜万人大军!雅罗珊真是名不虚传!
“大唐!”“大唐!”
唐军将士们随鼓声一起呐喊,大唐有这样的精兵啊,也怪不得威震西域,威震天下!
谋刺腾咄不由自主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不少。
咚!
鼓声骤停,呐喊声也立刻嘎然而止,校场顿时鸦雀无声!
“大唐的将士们!自出征以来,你们连胜两仗,破敌万众,所向披靡,建下惊天动地的功业,大唐千年万年之社稷,当有尔等一份功劳!勇哉,大唐勇士!壮哉,大唐勇士!”
鼓声又起,潮水般的“大唐!大唐!”
李天郎扬手一挥,鼓声喊声立止。
“吾在长安,得闻上至朝堂下至街巷,皆称大唐精兵尽在安西,此言不虚!千千万万赴死豪迈之士,方换来天下第一精兵之誉。李某自豪之余,也敢言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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