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飞扬
而已!殊不知河流奔腾,前方便是骤然崩落之万丈瀑布也!太白。大唐数百年基业,社稷所恃者何也?”
李白想了想,说道:“上有明君。下有贤臣,此为一;兵制齐备,武道兴盛,此为二;租庸调制,官仓充盈,此为三;三省六院兼科举,人才贤德辈出,政令通行,此为四也!老夫子认为然否?”
方天敬很吃力地点点头。说道:“诚如太白言!可惜!可惜!如今此四基石,皆已烂朽不堪,摇摇欲坠也!明皇早年处处以太宗为楷模,礼贤下士。宵衣旰食,始有开元天宝之盛。如今的明皇。早没有初时的半寸雄心,日日自恃承平,专以声色自娱,心思都集于府乐和那杨贵贵妃!至于贤臣,哼,杨国忠之跋扈,王忠嗣之落寞,便可见得朝堂之上再无魏征、韩休!上行下效,从宫掖至民宅,处处歌舞升平,奢靡娇纵,无以复加!听说大内私设琼林、大盈二库,以储州郡贡献,其内财帛,远超左藏国库。天子视金帛如粪壤,赏赐贵宠之家,无有限极。宫女内侍,已达四万之众,仅贵妃院专供杨玉环织锦刺绣之工就有七百人之多!这倒罢了,天子如今极喜神仙鬼怪之说,一心求天赐长生之药,道巫神汉时时蛰闹于宫廷,连各地臣民,也争相上书说发现符瑞,群臣每月都要向天子祝贺有吉兆出现。呵呵,这般心思,这般治国,真应了一句’末世多轻薄,骄代好浮华’。第一基石就此去矣!”
“至于均田与租庸调制,也是名存实亡!有田则有租,有家则有调,有身则有庸,哼,而今国之良田,皆归权势大户之永业,而大唐百姓则数倍于开国,田少人多,授田不足分配但赋税依旧,使得府库虽丰而闾阎困矣,百姓无心桑麻,被迫弃田而背井离乡。开元十年,即有八十万户百姓逃亡,时今日,恐只多不少,民怨沸腾,民生凋零,撼动根基啊!第二基石亦去矣!”
“均田之制既衰,且赋税苛重,第三基石之府兵制,自然废弛。嘿嘿,太白可去问问杜少美,他的鱼符还曾用过否?恐怕早就被当了酒吃!”
李白摇头叹息不已,府兵之制,乃兵农合一,府兵衣粮、军器大部为役人自备,无田无钱,即无府兵。
“天郎,安西之兵,府兵几何?募兵几何?
“安西两万四千汉军,府兵不过六千,其余皆为募兵!包括徒儿之西凉团,尽皆仰天子食之募兵!”
“这便是了。折冲府既无兵可交,自然募兵盛矣!然募兵之疾,也日沉重!开元初,大唐用兵开支,不到两百万贯,而开元末,既达近一千万贯,七倍于开元初,而每年用于边塞军备之需,仅绢就达一千一百万缎,于国可谓重负也!且折冲府之兵,兵农合一,大多顾恋家园,恐累宗族,即使经年远戍边关,乃至受将领苛待,也投鼠忌器,万公然叛上做乱。而募兵生则为战,战则有食,胜则有赏,固好战求战之心切,如遇勃勃不轨之军将,必生事端!君不见,至天宝元年,大唐已有十个节度使、经略使,掌大军四十九万,战马八万匹,宿卫京师之飞骑、骑、羽林,姑不论战力与边塞善战之旅差之千里,其军马总共也不过六万。猛将精兵,皆聚于西、北,节度使、经略使总揽地方军政,权倾一方,此外重内轻之忧,已去社稷第三基石也!
李天郎眼前骤然浮现出安禄山肥胖面颊下的小眼睛,那眼睛,满是狡黠与奸诈,还有大智若愚地野心!……照这么说,大唐真是危险!
“至于三省六院,早就成李林甫家中食客,唯唯不敢多言!李林甫之法家治国,虽有其功,但今日想必也是江郎才尽,黔驴技穷!只是死保其位,不惜讳疾忌医,闭目塞听而已!且兴诬陷恶毒之风,扬欺上瞒下之气,使得朝纲狼籍,贤能埋没,百官不忧社稷而沉于朋党权利之争。哈哈,如此这般。我看这凌烟阁之上,再无可添之名!三省六院,徒有其表!至此四基石尽去矣!”
“太白,老夫可曾言过其实?可是危言耸听?”
李白默然。
李天郎艰难地说:“照师尊言,大唐岂是大限将至?可有挽救之法?”
方天敬将目光重新投向天空:“老夫不知,也许唯上天知道答案……我等山野村夫,行将就木,即便有心报国。恐怕也无力回天!惟惶惶度日,期盼乱世迟些到来。尔等有心,当竭尽全力。阻大厦之倾,缓乱世之推进,
也算上报朝廷,下恤百姓了!至于如何做得,就烦尔等自虑了!老夫不是神仙……”
远处传来女人呼唤男人和孩子回家吃饭的吆喝声。
一只大公鸡神气活现地跃上篱笆墙头,四下啄食,有童声跑过来驱赶它大公鸡扑棱着翅膀消失了……
看着入定般地恩师,李天郎不禁感叹:文可比诸葛,武不逊子龙。为何偏生隐居于荒野,泯灭山间?如此惊绝世间的奇才,难道真地甘心就这样了此一生吗?年轻时可曾意气风发,热血沸腾?自己对大唐隐隐的疑惑。居然被他三言两语即清楚点破……啊。众人皆醉君独醒,做个清醒地人势必会比浑噩之人痛苦百倍。艰难百倍!
李白恨恨地走了两圈,突然大喝一声,抽出佩剑来四下乱砍,直到头上冒出腾腾热气。“你个老夫子,非要憋杀吾不成!”李白舞剑叫道,“太白晦气,为一顿酒折杀了数十年快意!憋杀我也!气杀我也!”边说边往外跑,很快消失在门口。“罢了,罢了!去休!去休!”
开门小童正好撞见,失声叫道:“先生又发颠么!怎的拿剑乱舞,啊!这就辞去,午饭即刻便好!”
说话间,李白已骑上坐骑,刷地一鞭,绝尘而去。急促远去地马蹄声中,断断续续飞来一首七绝:
五陵少年金市东
银鞍白马度春风
落花踏尽游何处
笑入胡姬酒肆中
方天敬凄然笑笑,自始至终没有去挽留李白,只是冲李白远去的方向摇摇头。
“郎儿,为师今日所言,乃为师潜心思虑之果,自咐应验十之八九。你自谨记,只要做到未雨绸缪,当可游离于乱世,或许还可干出一番惊天事业!为师能够做地,最后能为你做的,也就是这些了!”
李天郎深深一拜,道:“徒儿刻骨铭心!”
“好了!不多说了!吃饭!咱们练枪!”方天敬重重咳嗽两声,神情有些委琐,似乎很累。
“师尊先行休息,徒儿自当苦练!”
“师尊请~~~””阿米丽雅伸手搀住老人,方天敬笑笑,没有拒绝。
一连三天,李天郎都在方天敬的指导下苦练枪法,一老一少抛开了人世间地一切,完全沉溺在武学的神圣殿堂里。让方天敬由衷欣慰的是,自己地爱徒的确不负众望,枪法神速精进,日益娴熟,不仅如此,他甚至没有忘记自己揣摩和改进,那招自创的“败式亮掌”妙不可言,简直就是巧夺天工地神来之笔!,“败式亮掌”看似简单,但绝对是必杀之绝技!看样子,是受到双刀法的启发,其意是摆枪取刀,刀枪合击,犹如象棋里的双将绝杀,端地是绝处求生,败中取胜的妙法,比“拖刀计”。“回马枪”、“撒手锏”有过之而无不及!“此招可算弃枪取胜的最后密技,想来天下没人能逃过这鱼死网破的最后一击!罢了!罢了!练到这般地步,算是大功告成,功德圆满了”方天敬面容枯搞了不少,但气色鲜亮,看到李天郎收刀撤枪定住身形,他满脸地皱纹都荡漾出欣慰的笑意,“为师即便当日登天,也可瞑目也!”
“师尊哪里话来!天郎还望日后再来探望!……”李天郎将大枪交于一边静候地阿米丽雅,伸手轻轻扶住这位对自己恩重如山,情同父母的人,“师尊还应看见天郎膝下儿女成群,和天郎共享天伦之乐呢!”
“呵呵!好!好!”方天敬眼角湿润,他转眼看看阿米丽雅,突然椰道,“几日来要你勤练枪法,可冷落了小娘子罢?呵呵!真是为师的不是!公主想是心里埋怨死老头了罢?”
“看老人家说那里话!小女子这几日也没闲着!天天跟黄伯学种梅花,那里有功夫眷想儿女情长之事!”阿米丽雅脸上红云朵朵。愈加娇媚艳丽,她嗔怪地看了李天郎一眼,说道:“在长辈面前也如此不正经,张口就是儿女成群,羞也不羞?”
方天敬索性张开大嘴纵声长笑,李天郎鼓鼓眼睛,随即也不好意思地了起来,阿米丽雅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睛。到底忸怩起来……
这一温馨时刻,所有人心里都是暖融融地春意,同时,所有的人心底也明白。这样地场景,以后不会再有了……
胡琴沙哑凝重,如泣如述……
走出很远,依旧在耳边萦绕。方天敬没有给他的爱徒送行,甚至最后一面也没让他见。
李天郎在恩师门外长跪不起,泪如雨下。
似乎已将所有地话说完,方天敬连一句临别赠言也没有。当李天郎声音咽地说出“恩师保重”时,屋子里只传来一声涕泪的叹息。
接着便响起了胡琴声。
是李天郎第二次听见《秦王破阵乐》,也是第一次同时最后一次听见自己的师父演奏胡琴,一个他以前从来没见过方天敬演奏任何乐器。也从没过如此艰涩愁苦的《秦王破阵乐》。
“希望乱世迟些来吧,”阿米丽雅擦擦眼泪,“真想再有聚首之日……”
欲哭无声,欲说还休。
李天郎就在这胡琴声中踏上了归程。不知怎么的,他竟生出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痛感。永别啊。这是永别,对亲人,对长安,对中原,对自己的大唐!……他的心被撕裂了……
一贯嚣张地“风雷”“电策”体察到了主人今天的心绪,老老实实地跟在马车左右,再也不敢狂奔乱吠。阿里甩着尾巴,小心翼翼地慢步领路。
晴朗几天之后,今天的天气也不好,刚过午后便阴沉下来,不一会儿,还刮起了寒风,晚上一定有大风雪。风越刮越大,撩起了李天郎厚重地披风,啊,连天公都不喜欢离别啊!
李天郎一勒缰绳,决定打起精神加快脚步,尽快赶回长安高府。他刚回首招呼车夫,便注意到走在前面的“风雷”警惕地停下了脚步,颈子上的鬃毛耸立起来——这是警兆!接着“电策”喉咙里也发出了愤怒的低吟。
恩,这里有危险?李天郎皱眉停了下来,锐利的目光扫过四周的松林,要是有埋伏,这里倒是个好地方,道路狭窄,两边都是密林。谁会在这里埋伏?只有察觉到敌意,巨獒才会如此反应。
混蛋,都是那些狗坏事!在往前一点就是绊马索,还有引弦待发的弓弩,现在算是白费了!也好,不是一直想手刃这小子么!那就硬来吧!就是多费点事!
当四名身着黑色紧身衣的蒙面人飞跃出林时,李天郎并不感到惊讶。倒是公主惊叫了一声,赶车的车夫咕咚一声从轿架上摔了下来,吓得声音发颤地连呼“强盗!强盗!”两头巨獒嘴里呜呜有声,能够一口咬断雪豹脖子地硕大利齿森然毕现,粘稠的口涎顺嘴长流,长长的黑毛兴奋地篷起,做出随时撕咬的架势。“护住马车!”李天郎呼哨几声,命令呲牙裂嘴地猛犬,快去!快去!”
“风雷”“电策”虽然悻悻然哼哼不已,但还是执行了主人的命令,一左一右拱卫马车。浑身筛糠地车夫躲在车底下,惊恐万状地闭上了眼睛。这里离京师这么近,居然也有强盗!菩萨保佑!脑门上有冰然的感觉,车夫摸了摸,我的妈,是那骇人大狗的口水!
阿米丽雅已经完全从初时的惊慌中镇定下来,她将手伸进怀里,握住了“花妖”短刀,随即将遮挡视线的帘子卷了起来。这是第二次有人劫杀他们了,阿米丽雅觉得自己可以做到司空见惯。
四个呈品字型的黑衣人,一色的装扮,一色的兵器——长长的刀!
看到中间一个黑衣人刀柄上菱形的羽毛徽记,李天郎脸上浮出一丝嘲讽的微笑,他轻轻一纵,背负大枪跳下马来,冲那人微微点点头。沉声说道:“名门赤贺家的子孙,什么时候学会不敢以面示人了?神影刀流从来没有如此招法!赤贺兄一心欲与李某切磋武技,大可光明正大而来,用不着这样藏头匿尾吧?”
衣人冷笑了两声,抬手摘下了蒙面黑巾,正是赤贺梅之轩!
“我也觉得没有必要,要是在日本,我在大街上就杀了你!”赤贺梅之轩杀气冲天。说话间已紧握了腰间地刀,“来受死吧!”
“哦?还算你知道此地乃大唐!”李天郎挺直了身体,浑身激荡着战斗的渴望。这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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