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飞扬
“啊,难道我们的勇士比他们差吗?难道我们没有高昂的士气吗?”勃特没高声说,“我知道有很多年轻的战士正渴望建立功勋!难道不是吗?”他骄傲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苏西斯也举杯向自己的父亲致意。
“是的,父王!我不想让那些远道而来的野兽嘲笑我们是懦夫!”苏西斯坚定地说,“我们已经勇挫了对方士气,我们的战士已经摩拳擦掌,他们希望战斗,将这些亵渎我们土地的人赶出去!”
勃特没斜睨了不动声色的素迦一眼,嘿嘿笑着回到了王位,“对面的唐人人数有我们多吗?”
“没有,父王,我们至少和他们旗鼓相当!”苏西斯抢着回答。
“他们的勇敢超过我们吗?”
“我看也不见得!”苏西斯看看悦的素迦,略略犹豫了一下。
“他们有勇猛的将领,训练有素的士兵,足智多谋的首领吗?”
“也许有,但是我们更强!”苏西斯脸上泛起了激动的红光,“我希望父王将击败骄横唐人的荣誉赐予我!”
“不愧是我的儿子!哥门提斯!你说呢?”
哥门提斯看看一边沉默的素迦,干笑道:“叔叔说的,也有道理,我们已经和对手对峙良久,不如再等些日,待吐蕃,大食援军赶到,更有胜算……”
“切!”勃特没和苏西斯都出现鄙夷的表情,“难道我们不能依靠自己战胜他们吗?难道天神没有站在我们这边吗?嘿嘿!我的哥门提斯,难道你未老先衰了吗?你雄鹰般的心飞到哪里去了!”
哥门提斯脸色煞白,嗫嚅着说不出一句话。他曾在自己写的诗里将自己比做雄鹰……
“陛下要和唐人决战?你认为时机已经到来了么?”素迦冷冷地说,“是我们赢取胜利的时候了吗?”
“是的!我的兄长!”勃特没在王位上跳了起来,更大声地叫喊起来,“是的!”
素迦眼前出现自己卫队横陈的尸体……是自己过于谨慎还是失去了锐气?自己的担心果真多余吗?
“是的,我们的军神难道就不能像以前一样给我们一个惊喜的胜利吗?”勃特没紧盯着素迦,“你能给予我们吗?我英雄的兄长?”
你有个好儿子,你想让他成为超过我的人。甚至代替我,作为父亲,你无可非议,证明你是个好父亲。可惜,你却不是个好君主。你知道吗,这次的对手不是那些乌浒河流域愚昧的乌合之众,而是威震天下的大唐军队,一支也许这世间最精锐,最训练有素的战士,一群凶悍善战的野狼!而带领他们的又是一头最狡猾,最残忍的雄狮!击败他们,需要的不仅仅是勇敢和士气,更需要智谋和坚韧!如果那些空谈政事的学者们是胡说八道,那你,一个君主,一个为万千子民负责的君主,必须明白,要想战胜他们,一定要看到绝佳的时机,有绝对的把握。因为朅师经不起这场战败,战败就意味着亡国……你懂吗?我的王,我亲爱的弟弟!你不懂,我再怎么说你也不懂……
勃特没满意的看着素迦的光芒在他的王位面前暗淡了下去,脸上重新出现了宽厚亲情的笑容,“啊,伟大的朅师战士,朅师军队的最高统帅,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让我和子民们失望!”
素迦苦笑了一下,恭敬地弯下腰:“当然,我的王,你的愿望对我来说就是命令!”
意气风发的苏西斯看了看负手而立的父亲,感慨着他不怒而威的王者风范,又转眼看看委顿的叔叔,心里头一次用平视的眼光看待这位一直栽培自己的恩人,朅师高不可攀军神。也许,他想,叔叔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遥不可及……
而同样阴郁的哥门提斯,则抿紧嘴唇将手搭上了剑柄。
雄鹰的心……
暴风雪要来临了,走出宫门的素迦抬头望望天,没有昨天那样皎洁的月亮和透黑的夜空,一股股刺骨的寒风越刮越猛。
“今夜一定有暴风雪!”素迦沉沉地说,“今晚夜袭的勇士,挑选好了吗?”
“是的,叔叔,”哥门提斯说,“我亲自挑选了二十人,仍旧沿昨天的路径袭击,唐人虽加强了戒备,但万万不会想到我们会冒险这么快就再来一次!”
“嗯,总算有点脑子!”素迦囊紧了长袍,“希望他们再立奇功!”
李天郎亲热地和白苏毕以波斯礼节饯行,和以往的西凉团不同,现在的西凉团,胡族士卒占了近三分之一。李天郎一个个检查他们御寒的衣物,携带的干粮、酒壶和兵器,按照胡汉不同的礼节为他们誓师。配属西凉团的五十名雕翎团弓箭手同样浑身披挂,他们将弓弦小心地从弓上取下,珍重地放进怀里,硕大的箭囊装上了比平时多一倍的箭,有的箭手还带了不止一个箭囊。他们都清楚,即将到来的将是一场生死未卜的恶战!不少年纪较轻的士卒神色紧张,只有互相取笑对方狼狈的样子以缓解情绪,甚至几个身经百战的老兵也少见的凝重,他们惧怕的倒不是刀光剑影,而是不知要捱多久的严寒……
“弟兄们,来!先干了这杯!”李天郎端起了酒杯,“祝各位马到成功!”
“干!”士卒们压低声音的应答如同地底深处的轰鸣。
“萨尔,带路有把握吗?”
“大人,属下以脑袋担保!”
突然,一阵急促的梆子声令所有人都一惊,“怎么回事?”
“是袁大人的后营那边!”有哨兵叫道。
“难道贼子胆子这么大,又来偷营不成?”赵陵说,“大人,要不要属下去看看?”
“不,不用,只是出发时间再等等!”风突然大了起来,黑暗中的旗杆顶部哗哗着响,远处山脊传来劲风的狂暴的嘶叫。
“暴风雪马上就来了!大人!”仆固萨尔哑声说,“正是潜行的好时机!”
“飕飕飕!”后营飞串着羽箭,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的唐军士兵正在包抄偷营的朅师人。今天高仙芝命席元庆亲自带领牙兵营守卫粮仓,那有那么容易得手!
偷袭的朅师人一个个倒下了,他们的火没有放起来,但是他们拼死保护他们的头目逃走,因为他们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唐军粮仓里堆积的,不是粮秣,而是沙土!唐人缺粮已到了危险的极限!这样事关重大的绝密消息值得付出所有二十个人的性命!
“够了,慢着!”席元庆伸手抬起后面准备瞄准射击的弩机,“最后两个了,放他们走!”
“大人,我们马上就可以将他们统统宰了!”一个牙兵营的校尉凶神恶煞地说,他的部下为了收拾这帮偷袭者已经熬了大半夜了。
“继续呐喊恐吓,不要再放箭了!”席元庆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大将军既然能神机妙算到朅师贼子会来偷袭,对放走几个自然更是别有妙计!啰嗦什么!照办便是!”
第二十二章 红雪(下)
有关知识:1、通过羊的肝脏进行占卜在古代中东各处都很流行,最早在埃兰人时代就已经有文字记载:假如在纳泼拉斯图(肝的一个区域)的下部少了一块,战神将帮助我的军队;然而同样的情形要是出现在右边,我的军队将出现问题;假如少掉的那块位于乌斯乌尔图(另一肝区)的上部,烈火将吞噬我城市的主门。波斯人的占卜也不例外,他们信仰的主神名叫阿胡拉·马兹达,他是位于七个等级的下属神环绕的自然中心,包括斯彭塔·曼纽,代表圣灵;沃胡·玛拿,代表美好的心灵;亚沙·瓦希什塔,代表普遍真理和秩序;克沙尔特拉,代表统治;阿尔迈提,代表仁慈;哈乌尔瓦塔特,代表得救;阿米塔拉特,代表不朽。他们与邪恶的神灵安格拉·曼纽水火不容。这些说法都来自波斯人所信仰的琐罗亚斯特教(即大唐所称的袄教、拜火教、明教。)
2、自古以来,没有一个帝王将自己的生日定为节令,举国宴乐,祈祷“万岁寿”,惟独唐玄宗这么做了,足见唐朝之盛与明皇之骄。此节始于开元十七年仲秋,由当时的宰相张说和源乾曜上表建议,开元十八年又与源于先秦的,乡间村闾祭社祈年的“秋社”结合,使千秋节成为全国放假三天,允许聚集欢饮作乐,既为皇帝祝寿又祈农的重要节日,天宝七载八月初一改名“天长节”。这个名字居然后来被日本人学去,成为庆祝其天皇生日的节日。
※※※※※※※※※※※※※※※※
下半夜,风雪稍弱,但要出行仍旧会令人步履惟艰。
但不能再等了。
西凉团必须在天亮前进入设伏之地,否则又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两百名默不着声的西凉团和雕翎团战士整齐地排列在营门,仿佛一群冰雪雕琢的人像。寒风撩动裹在他们身上的白色披风,犹如一面面飘扬的旌旗。每张脸都被暖和的毛皮包得严严实实,只有口鼻处,腾出袅袅热气。微弱的火光中,大团大团的雪花围着他们飞舞,不一会儿就在他们的肩膀和帽子上积聚起来,但没有人去拍打。
玛纳朵失泪流满面,为什么流泪,他也说不清,只是觉得心中奔腾着难以言述的慷慨激昂,炙热而汹涌,非热泪不能宣泄。传说波斯先王,名扬天下的大流士有一支战无不胜的万人“不死队”,一万名百里挑一的波斯精锐武士组成的无敌军团。只要他们出现在战场,波斯军队必然士气大振,卡卫军旗必定会席卷对手。可惜“不死队”如今已成很遥远的故事,时光的流逝波斯的泯灭将他们虚化成飘渺的传说。而现在矗立在风雪中的两百大唐战士,几乎使传说变为了现实,他们,就是“不死队”,大唐帝国的“不死队”!
“出发!”马大元低声喝道。
两百人一齐移步转向,跟着他们的头领,在李天郎的眼前一个接着一个走进风雪交加的黑夜中……
仆固萨尔几乎是趴在地下摸索着雪层里插下的地标,冰粒夹带着雪花,打在他脸上,像被弹弓击中一样。在他的后面,是连成串的士卒。他们每两人就扛着一条宽大的毡毯,带着这些玩意,不是为了取暖。而是为了爬过雪坡……
营区距隘口不过七八里,但在这样的天气里,西凉团却走了大半夜。
当艰难跋涉过那条山脚下的小溪,依稀看见山岗上朅师人烽燧摇曳微弱的灯火时,所有的人都几乎筋疲力尽了。
“快!浸水!天快亮了!”马大元的口鼻处挂着冰凌,“都将毡毯展开淋上水!”
在凛冽的寒风中,一百多条毡毯很快冻成了平平的冰板。马大元和白苏毕分兵两路,用冻得硬邦邦的毡毯在雪窝上铺出了一条神奇的通路。两队雕翎团箭手逐一匍匐而上,越过了深可没人的雪窝,在距离烽燧不过三丈之处开挖藏身的雪坑,此处是山坡上唯一一块有低矮植被遮掩的地方,而且位置靠近山脊,雪最深也不过及胸。箭手们每两三人一组,间隔三至五步不等,呈线形悄悄掘坑。在风雪的掩护下,很快挖好了坑,尽皆隐入了雪下。这样的雪坑是突厥人在雪原上积累下来的求生技巧,雪坑四周又以橹盾加固,上面以毡毯覆盖,成为雪坑的“屋顶”,面朝山下的斜面开有不等气孔,以长枪枪杆通向外面,如有雪堵塞气孔,可以转动枪杆将雪捅开。为验证此法是否可行,李天郎亲自在别处掘洞呆了一夜,也让挑选出的两百健儿逐一操演感受,因此隐藏事宜进行得有条不紊。
山脚下的西凉团排矛手如法炮制,只不过他们的雪坑距离隘口出处更近些,与隘口相距一个缓坡,一个居高临下的快步冲锋就可以堵塞隘口。
几乎快冻僵的仆固萨尔将手伸进气孔,和里面的马博紧紧一握,转头往左边的烽燧望去,那边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不知道白苏毕那边是否也一切顺利?距烽燧最近的就是这些弓箭手了,他们潜伏的位置也就更容易被发现,因此容不得半点疏忽。但愿老天保佑,仆固萨尔暗暗为他们捏一把汗。
“现在别睡,千万别睡!一睡就醒不过来了!”仆固萨尔最后告诫雪坑里的马博,“明早太阳出来了再睡!”
“放心,弟兄们都知道!”马博的声音很微弱,“但愿李大人早点发信号!”
仆固萨尔仔细扫视了一遍深藏雪下的雕翎团弟兄,纷纷扬扬的大雪从深黑的天际密集而下,很快填没了挖掘的痕迹,甚至连不多的足迹也慢慢消失了……
在大营,李天郎一夜未眠。
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他仍旧在帐外纷飞的大雪中直直凝望着烽燧的方向。
直到晨曦微露。
“主人,高大将军来了!”阿史摩乌古斯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