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权柄
放过他们……
“尽忠的时候到了!至少死了还可以进忠烈祠,享受不绝的祭祀。”文焕闭上眼睛默默想道,一边握紧了手中的佩刀。
“至少还可以进忠烈祠!”……与文焕同样想法的人不少,每个人都抿紧了嘴唇,望着刘昌柞。
西夏的大军开始转进,滚滚灰球如同一条土龙,摆过它巨大的尾巴,土龙之下,无数的族旗在飘扬着,伴随着战马的嘶吼声。在那一刻间,刘昌祚心中就做出了决定,手按刀柄,沉声说道:“派人向东西大营报告,全营准备迎战!”
“是”没有任何多余的话,所有的人默默行了一个军礼,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上马迎敌。
此时此刻,每个人的心中都知道,下一次相会的地点,在忠烈祠的可能更大。
西夏军的前军在距刘昌祚部以南约二千步左右的地方穿过了树林。没多久,策前锋与左右中三军也开始接近这片小树林,刘昌祚赫然发现,西夏军竟然猖狂的连后军也转进了!他们只留了象征性的人马监视东大营显然,西夏军的主将认为,既便振武军跟来,他也可以从容的掉头攻击。
一种受到轻视的怒气在刘昌祚的心中燃烧,哪怕敌人看不起的,并不是他的神锐军,他也觉得受到了极大的污辱。
“西贼!”在心里恨恨的骂了一声,刘昌祚摘下了弓箭,屈大指,以头指压勾控弦,弯弓搭箭,注意前方。这是骑兵控弦的方法,从胡人那里学来。若是步兵控弦,则是用无名指叠小指压大指,头指当弦直立,那是中原世代相传的方法了,这种方法力大,但是却不适合在马上使用。
神锐军第二军第一营的骑兵们,都悄悄的张开了箭。
过了一会儿,毫无防备的西夏军右军的侧面,暴露在刘昌祚部面前。双方相距八十步的时候,一个西夏士兵无意向北面看了一眼,却猛然发现了身着长箭射日深绿背心的宋军埋伏在那里他张口欲喊,一支鸣镝带着死亡的呼啸飞来,准确的射中了他的喉咙,他抓住箭杆挣扎了一阵,便“呼”地摔下马去。
紧接着,小树林中突然间角鼓齐鸣,族旗四起,不知多少宋军从林中冲了出来,用弓箭射杀着毫无防备的西夏右军。许多人根本来不及做不出任何反应,便中箭倒下,眼中还流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整个右军的右侧,立时一阵慌乱。因为不知道宋军究竟有多少人马,许多人拨马便往后跑,顿时把阵形冲得更乱。
西夏右军的军官与大小首领们,根本无暇顾及宋军的情况,只得竭力整顿队形,直到右军统军官野利荣名亲手斩杀十几名后退的小首领后,队伍才渐渐稳定下来。
但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刘昌祚部己经放下弓箭,高举着战刀,冲进右军阵中。稍稍整齐的阵列,立即被冲得七零八散。夏军只得各自应战,拔出武器来,与宋军对祈。
出乎意料的是,这种战法,反而大收奇效。凭借着三倍于宋军有余的数量优势,以及不逊于宋军的战斗素质,宋军也无法保持阵形,反而陷入了缠斗当中!
这种情况让野利荣名顿时大喜过望,凭借着三倍于宋军的优势,必然能全歼这支宋军禁军精锐!
但是刘昌祚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种状况对己方不利,立时敲响了钲声,战斗之中的宋军士兵立时开始互相掩护着撒退。野利荣名奇怪的发现,在五面旗帜的指引下,宋军居然分成五路撤退!
“想跑进东大营么?”野利荣名心中暗暗嘲笑宋将计谋的低下,“若能拦住你们,不怕种谊不出来相救。老天送一件大功到我手上!”他心念一定,立时派人通报中军,也将兵分成五路,引兵来追。
追得一阵,眼见五路夏军各自隔开了,忽然,逃跑的宋军中又响起了角声,五路宋军迅速合成一部,向一路追赶的夏军冲杀过去。人数变成优势的宋军如同无坚不摧的铜牛角,高举着长箭射日图军旗与“刘”字帅旗,在一路夏军阵中来回冲杀了两次,收割了一两百条生命,野利荣名部下的五路,才匆匆忙忙赶到,合成了一路。
哪知宋军见到敌军势大,只是略一交锋,又散成五路,分散逃走。宋军这种无赖战法激得些大小首领直跳脚骂娘,但是野利荣名却学了乖,这次虽然还是分成五路追击,却注意了五支队伍之间的俩俩距离。
不料千小心,万小心,还是着了一次道,有一路的大首领一时心急,只顾追赶,没注意自己和友军的距离,又被宋军突然聚拢起来,冲杀了一阵。
连吃两次亏的野利荣名白白损失了数百名士兵,又气又急,却是束手无策。当宋军再次故技重施之时,他再也不敢分兵,干脆领着六千右军,只追一路宋军。不料在兜了好大一个圈子之后,突然发现面前高举着“神锐军第二军第一营第三指挥”旗帜的宋军不跑了,反而向自己发起了冲锋野利荣名被对方这种“自杀行为”吓了一跳,立刻毫不手软的下令进攻。不料突然之间,自己的后面也响起了号角之声,宋军其他四路人马不知什么时候,又合成了一路,从己方的后方掩杀过来。
被宋军前后夹击的野利荣名部顿时一阵大乱,野利荣名也是久经战阵的老将,不料被劣势的宋军如此作弄,以三倍于敌的优势没占到一点便宜,反而折了上千人马,端的是又羞又愤,又气又急,一张黑脸涨得通红。但此时此刻,在士气高昂的宋军前后夹击下,部下争相逃命,自相践踏,早无半点战意,野利荣名纵然心有不甘,却也无力回天,只得引兵向西南方向败走。
他肯认输,刘昌柞却不肯让他去和中军会合,引兵在后面紧紧追杀。
两只军队一前一后,跑了里许。野利荣名远远望见前面族旗,顿时大喜过望,虽然他一直奇怪为何打了这么久的仗,相隔不远的中军却没有部队来接应自己……此时他早己忘记自己是以三倍兵力与敌作战一一但是此时看到族旗,野利荣名还是大松了一口气。
然而他的噩梦并没有结束,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等待高高兴兴靠近的野利荣名的,是一阵扑天盖地的箭雨为野利荣名掌旗的军官,瘁不及防,身中数箭,扑通一声,连人带将旗,摔于马下。早就是惊弓之鸟的野利荣名部以为是主将中箭死了,顿时哗啦一声,四散逃命。只余下千余人马,紧紧护住野利荣名,不敢逃窜……失了主将与旗鼓,逃亡也是死罪。
到这个时候,野利荣名才看清楚,狙击自己的部队,从穿着上看,竟然是宋军的乡兵组织……沿边弓箭手原来却是种谊看到便宜,悄悄地把四千名轻装的沿边弓箭手派了出来,在此狙击。
此时野利荣名也不敢再逃跑,散了头发,拨出腰刀,红着眼睛大吼着率部向刘昌祚部冲去。占据着人数与士气上的优势的刘昌柞,也“刷”地一声,拔出佩刀,高喊着冲向野利荣名残部。
两支骑兵终于正面狠狠地碰撞到一起。
但是面对拼命的野利荣名残部,神锐军将士打起来,反而更加吃力。铁盔、吼声、白刃、马民…………一切交织在一起,不断有染红了战袍的士兵从马上摔下来,沾满了鲜血的武器飞上天空……战争是如此的惨烈,连初次参战的文焕都杀红了眼睛,身上、脸上,早己溅满不知是何人的鲜血。
沿边弓箭手们远远的看着这一切,他们虽然人数众多,此时却帮不上忙,只好在旁边射杀试图逃跑的西夏军士。但是不料这种行为,反而激起了野利荣名残部必死的战意,他们更加凶狠的攻击着宋军将士,毫不顾忌自己的伤亡。因为,反正无论如何都是死了!
如果有一位有实战经验的禁军军官在此,情况就会好上许多。但是……
吴安国不能不承认野利荣名的刀法真是非常出色,他己经和野利荣名交手十几个回合,却没有伤到他分毫,反倒是自己差点被对方砍掉脑袋。
但是砍掉敌方主将的脑袋,实在是一个过于诱人的想法!
所以吴安国不打算放弃。
“咄!”吴安国大吼一声,手中的长刀在空中划出一道慑人的光芒,砍向野利荣名。野利荣名一夹马腹,双手持刀,“咄!”双刃在空中相祈,发出金属的震音。吴安国只觉手臂发麻,却毫不停留,勒马回传,高举着长刀,再次冲向野利荣名。野利荣名眯着红眼睛,“鸣鸣”大吼,再次迎着吴安国冲来。
两人的战刀再次在空间相祈!
突然,周围的空气一瞬间变得有点诡异。吴安国与野利荣名的拨转马头的时候,两人都怔住了!
不知何时,在战场的周围,突然冒出了无数密密麻麻的军队!
“被包围了!”吴安国在心里叹息一声,甚至连他自己都有点惊讶自己的冷静。
但是野利荣名也未必见得多高兴,在战斗的时候努力求生,此时却又开始后悔自己没有能够战死在那个不知名的宋将刀下。
双方都自觉的停止了战斗,刘昌祚集拢了部下,战斗之惨烈让人心惊,虽然是胜仗,但是此时尚能战斗的神锐军士兵,也不过是一千多一点战斗减员几乎有五分之二。沿边弓箭手们也开始自觉的退聚到神锐军骑后的身后。
这个阵形还真是糟糕!但是众人己无暇感叹。一面斗大的“李”字旗就在前面,几万人弯弓搭箭瞄准着自己,围了个密不透风,也许只要一次冲锋,己方就将全军覆没!
一场大胜,转眼之间,就要变成大败!
“投降吧!”西夏军帅旗移近,一名身着明光恺,骑着高大白马,被众多亲兵护卫拥簇着的中年男子沉声说道,他并没有大喊,但是却中气十足,足够让每个宋军都听到是他在说话。如果仔细一点可以看到他的嘴角挂着一丝嘲讽,但却不知道是对宋军还是对狼狈无比的野利荣名而发。
“大宋有战死的神锐军,没有投降的神锐军!”刘昌祚出列几步,冷冷的回道。这个姓李的夏将,把所有人都耍了。刘昌祚不相信他可以料敌先机到这种地步,但是毫无疑问,在最后,他却是将整个右军当成了诱饵。否则,按刘昌祚的想法,他的援军早就应当派出来。幸好种谊没有大举出兵来助战……想来他真正想钩的鱼,还是种谊的振武军吧?!
“你的战法很了不起,若投降大夏国,绝不失封侯之位。”果然,他早就看到了一切。
“呸!”刘昌柞冷笑着啤了一口,大声回道:“华夏贵胃,岂能委身于夷种!”
李清脸上竟是红了一下,旋即笑道:“既不肯投降,便成全尔辈尽忠吧!”
王僚从挚旗手中接过军旗,高高举起,厉声喝道:“弟兄们!忠烈祠相见!”
所有神锐军的将士一齐拔出战刀,齐声喊道:“忠烈祠相见!”雪白的刀刃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夺目的光芒;神锐军将士决然的神态,让沿边弓箭手也深受感染,一齐喊道:“忠烈祠相见!”
李清微微叹息一声,一咬牙,缓缓地举起了右手立时,号角“鸣鸣”地吹响……
东大营。
“将军”一名致果校尉单膝跪了下来,“请发兵吧”
“种将军不能见死不救啊”又一名致果校尉跪了下来。
种谊轻轻的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微微叹道:“李清是很会打仗的人。他分明是想诱我出营,必有后着。”
“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几千兄弟战死在营前吧?”
“是啊!”种谊长叹了一声,“但是出去的话,会不会将几万名将士置于险地呢?”
“将军,请末将去吧纵然战死,末将也无怨言。”
种谊的目光扫过众人,落在了军都虞侯的脸上,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种谊不禁摇了摇头,道:“看来我别无进择。”
众将立即安静下来,等待着种谊的最后决断。一道道期盼的目光,让种谊不自禁的苦笑,李清就是想让自己出营,这样他才好充分发挥骑兵的机动力,打击自己笨重的重步兵,至少种谊绝对不是相信李清会和自己精锐的重步兵正面对决。
历史上,当宋军布下战阵与敌军堂堂皇皇对决之时,是很少有败绩的。但是关键是,敌人从来没有义务来陪宋军以堂堂之师,对皇皇之阵。兵法的要义,就是以强击弱,以石击卵,以长击短。在种谊看来,听谓的“名将”,就是指在对战的那一刻,他的部队永远比敌人多的那种人。
刚刚那一阵,刘昌柞的神锐军,就将这一点发挥得淋漓尽致。
但是,难道现在轮到李清来发挥了么?
种谊苦笑着,终于,他站起身来,缓缓环视众人,说道:“诸将听令卜………”
李清一直没有看被围攻的宋军一眼,他的目光始终盯着宋军的东大营。并非他不了解包围圈中的战况……抱着决死之心的宋军是可畏的。几轮射击后,那些乡兵们折断了自己的弓箭,用佩刀与自己的骑兵战斗……疯狂的冲入马腹下,用一条生命的代价来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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