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权柄
“不用担心,他们一定会觊觎我们的财物,不会用火攻,不会用弩炮。我们人人有弓箭,个个有弯刀,所有的水手都受过市舶司的训练,可以说人多势众,怕他们何来?”曹友闻满在不乎的笑道。
“这些交趾人到了这里,会不会是薛大人他们……曹公子,薛大人亲自委托你替他主持事务,一切可都要拜托你了。”
“您不必担心。”曹友闻信心十足的说道:“这必是交趾残军,落荒而逃至此。我们大宋水军是无敌的,待会薛大人的战船就会赶来。等一下各位不会武功的就躲到底层去,我们哄得两船对接,或者就杀将过去,或者诱他们来聚而歼之,也让他们知道大宋商人不是好惹的!”
“一切拜托了。”
“曹公子多加小心。”
曹友闻微笑着把这些人送到底层,心里竟然有了一股莫名的激动。他轻轻摸了摸腰中弯刀,嘴角竟是掩饰不住的欢笑。
在交趾人的眼中,五艘超级巨船上静悄悄的。
“将军,那上面似乎没有人。”
“怎么可能?”交趾主将自己拼命瞪望着,果然一无它物。
“不会是害怕得都躲到底仓去了吧?”
“也许是摆空城计,用疑兵吓我们。”
“……”
交趾主将望着眼前的空荡荡的大船,开始犹疑起来。
“怕什么?将军,左右不过是些商船!能有什么埋伏好怕的?”一想那巨大的财货,有人已经忍耐不住,拼命撺掇着。
“将军,抢吧,再不干,宋军追来了。”
“抢他娘的!动手吧!”
交趾主将咬咬牙,又望了苏子秀一眼,高声喊道:“给我抢!”
话音刚落,交趾的斗舰上立时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一声呐喊之后,首先就有五艘斗舰搭出跳板,挂在了五艘神舟上。交趾士兵争先恐后的通过跳板,冲上神舟甲板。这些人刚刚聚集到甲板,四处寻找下第二层的通道——便听到一声闷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数以百计的宋人,以及数百支呼啸而来的夺命之箭!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在甲板上响起,紧接着便是“呜呜——”的号角之声,那些宋人扔掉弓箭,拔出弯弓,呐喊着冲了上来,与交趾士兵混战在一起。
交趾人完全没有料到会有如此巨大的抵抗,一艘斗舰上登船作战的士兵不过百余名,人数远远在宋人之下,更要命的这些宋人身着软甲,刀法纯熟,配合有致——完全是久经训练的士兵!目睹这一切的交趾主将完全掩饰不住心中的惊慌,拔出刀来,冲到苏子秀面前,大声吼道:“这是战船,是不是?是不是战船。”
苏子秀嘻嘻笑道:“将军,我已经告诉过你,这是商船。”
“商船怎么会这么多士兵?你瞒不过我,他们都是士兵!”交趾主将手已在发颤。
“那又有什么了不起?商船的水手就不能受训练吗?”苏子秀冷笑道:“将军,你还有一条路,现在下令投降吧。”
“投降?哈哈哈……”交趾主将放声大笑,“我只要下令一起围攻,我照样能赢!”
“是吗?”苏子秀话未说完,便听远处传来战鼓之声,宋军的战船从西面杀了过来。神舟甲板上的交趾士兵听到这鼓声,早已心胆俱裂,一个个争先恐后的想逃回自己的斗舰。只是不料来时容易去时难,宋人号角更盛,那些水手杀得性起,竟然冲上了交趾的斗舰!
交趾主将的佩刀“嘭”的一声,掉在了甲板上。
“将军现在若回交趾,必为交趾郡王所杀;若是跳跑,不过是一海盗,日后难免受大宋与交趾的共同追击,只怕属下也未必会听将军的话,若为将军计,还是趁早投降!”苏子秀徐徐说道。
“我若投降,你们能保证不杀我?”交趾主将颤栗着道。
“你可听说过玛尔戬之事?我大宋又何曾杀了他?”苏子秀悠悠道,“若是要降,劝将军早做打算。”
“罢!罢!”交趾主将拾起来刀,一把割断苏子秀的绑绳,垂头丧气的说道:“树白旗投降!”一面对苏子秀谄笑道:“末将的身家性命,便拜托先生了。”
交趾主将的座船上,帅字旗缓缓降下,取而代之的,是一面白旗徐徐升起,所有的风帆也同时一齐收起,传令兵开始鸣金收兵,大宋的神舟上面,响起一阵欢呼之声,伴随着三长一短的号角声,数十艘商船的甲板上,忽然间冒出无数的人来,所有的人都高声欢呼着,叫喊着……
在这一片欢庆之中,交趾的船队中,有两艘不愿投降的斗舰却悄悄扯起了风帆,逃入了大海之中。
*****
枢密副使王韶向皇帝介绍薛奕海战胜得的经过时,声音亦抑止不住激动。海上的功业,也是了不起的成就呀!薛奕的官职低微,没有资格直接递送奏章——但是这一次胜利之后,他的身份、地位都必然会有所不同。
“陛下,交趾郡王李乾德最终答应了朝廷的所有要求。沈括已经准备启程回国。”
“我大宋已经证明给李乾德:我们随时能够向红河出海口运送数以万计的精兵,并且可以水陆夹击河内。这样的情势下,李乾德断然不会拒绝朝廷的任何‘美意’的。”石越笑道。
“大宋水军在吉婆岛驻扎数日之后,李乾德与沈括签订了《升龙府盟约》。内容是这样的……”韩绛也显得甚是高兴,这毕竟是一件喜事。
“交趾永为大宋藩属,交趾郡王须经大宋皇帝册封。交趾不得对任何第三国称臣。大宋皇帝恩许大宋臣民与交趾互市,大宋船队可以在交趾沿海指定的十三个城镇与交趾互市,关税不得超过二十分之一,前十年之关税由大宋征收,用以补偿大宋军费。交趾须为大宋船队提供有偿补给与帮助。吉婆岛与对岸之归义城(注:海防)为大宋国土。交趾须协助大宋修筑归义城。交趾须协助大宋各学院学生在交趾进行博物考察。交趾明定儒家为国本,用儒家经典进行科举考试选拨官员,大宋有偿协助交趾创办学校。大宋许可交趾臣民赴大宋参加科举考试,考中可以回交趾担任官职。交趾郡王之继承人,必须在汴京蕃学受三年之教育。交趾每年朝贡之物为……”
王珪首先皱起了眉来,笑道:“臣怎么听着这个盟约似乎给大宋带来了一堆麻烦。除了得到一个海外小岛和一个城池外,什么也没有?”
石越见皇帝也有疑惑之意,连忙笑道:“归义城与吉婆岛,不过是监视李乾德之意。只须派数百人驻扎便可,只要我们有随时夺回来的能力,这种海外之土,就不用劳民伤财的去驻守。陛下可以下德音,将要处死的刑犯全部流放到那两处去编管。这份盟约,真正的意义,是为陛下子孙得到了交趾一国的臣民。”
“子明何出此言?朕却不明白了。”
“陛下可试想,交趾国用自己的财赋教养臣民,但是那些臣民学习的经典是儒家典籍,他们的老师也是大宋人。时日浸久,交趾的百姓便是夷狄中的华夏,他们会从心里认可陛下与您的子孙,才是这个世界上理所当然的共主!”石越努力的向赵顼推销他的文化殖民主义。
赵顼将信将疑的点点头。石越知道皇帝与大臣们心中不服,又说道:“最差的结果,将来交趾的官员都是大宋培育的,官员中必然大部分都是亲宋的。臣以为这样做,要好过直接占领交趾。直接占领交趾,于朝廷来说,除了版图上多了一块地方外,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好处。”
他这番话倒是引起了一些人的共鸣。
赵顼也笑道:“这话倒是不错。这回薛奕将俘虏的船全部送回国,朕打算将这些船放在金明池,给百姓们也看看。他与沈括的功赏,枢密与中书可以商议了报上来。另外,便是派谁去驻节归义城,给个什么官职为好?”
“陛下,臣以为,官职不可过高,以正七品左右为佳。”吕惠卿道:“至于官员,选派武官最好。”
石越笑着接道:“日后陛下的海外国土定然会越来越多,至于官名,臣以为不如便叫权持节都督海外归义城军政事。”
“那便准奏。”
吕惠卿见一切都说得差不多了,忽然敛容说道:“陛下,前往桂州召沈起的使者已经回京。昨日政事堂臣当值,有一份章奏要递呈皇上。”
“哦?”内侍从吕惠卿手中接过奏章,递给赵顼,赵顼越看表情越是凝重。韩绛、石越等人都是莫名其妙,不知道吕惠卿闹的什么玄虚。
赵顼看完之后,将奏章轻轻放好,游视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石越身上,笑问:“石卿现在有多少田院地宅?”
众人越发的莫名其妙,石越也是一怔,答道:“臣蒙陛下圣恩,所赐田宅,现在已有近百顷,具体数额,臣却不清楚,这等事还要问臣的管家才知道。”
“想不到石越倒是小事上糊涂。”赵顼笑道,“朕听说卿分了五十顷地给卿的兄长?卿的田产,都在什么地方?”
石越见皇帝问得希奇,心中更是惴惴,道:“臣的产业,都在汴京与老家两处。”
“哦?卿没有忘记吗?”
“臣除此以外,的确已再无产业。”石越斩钉截铁的答道。
“那么是谁在桂州等数州兼并良田数百顷?”赵顼神色中已有责怪之态。
石越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愕然道:“陛下,臣在桂州,绝无产业。”
“子明,兼并良田已是不对,还要巧取豪夺,逼得数十家走投无路,又让地方官镇压,却未免太过于心狠。”吕惠卿在旁冷冷的说道。
“什么?”不要说石越,便连韩绛、王韶、冯京等人,全都怔住了。
“陛下。”石越惊讶之下,便是生气,继尔又觉荒唐,竟然忘了礼数,亢声说道:“臣绝不敢做这等欺君害民之事!请陛下明察。”
赵顼望了望手中的奏折,又看了一眼石越,微微摇头,道:“卿远在京师,自然不会去做这等事情。但是难保卿的亲戚朋友门客,没有借着卿的名义为所欲为。”
“这……”皇帝这么说后,不仅石越,旁边的众人也都迟疑起来——说石越兼并,的确让人感觉匪夷所思,但是说到他的亲戚朋友门客,那又有谁敢保证呢?就算是石越,也不敢当廷打下这包票。
赵顼淡淡的说道:“这件事情,朕是一定查个水落石出的。钦使去桂州罢免沈起——居然引出数十户百姓联名告状,告的竟然是朕的弘股重臣,翰林学士!”皇帝的语气很平静,但越是如此,就越让人觉得心惊。
石越近乎无礼地直视皇帝良久,忽然缓缓跪下,沉声说道:“陛下,若臣果真做了这样的事情,甘愿受罚!臣亦请陛下查个清楚,为臣洗冤。”
其实当时位高权重的大臣,在各地兼并田产、广置物业,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似王安石、司马光这样清介的,也是极为少见的。其余之人若说有什么区别,不过就是做得漂亮不漂亮罢了。韩绛、冯京见皇帝如此“小题大作”,早就不以为然。韩绛存心要卖个面子给石越,当下连忙出列说道:“陛下,石越人材难得,岂可因小过而……”
“韩相公。”韩绛的话没有说完,便被石越打断了。石越板着脸,昂然说道:“多谢相公为在下说情。不过若我果真做出这样的事情,则是愧对陛下知遇之恩,又有何面目位列朝堂?臣再无他想,只请陛下遣一能臣查明真相,还臣清白!”
赵顼见石越如此理直气壮,神色稍霁,温言道:“以卿与朕的相知,不比他人。他人若是这种过错,自有国法绳之,用不着朕来生气。但若是卿发生这样的事情,朕须容不得卿去欺压百姓,欺君瞒上。同样——”赵顼又看了一眼奏章,冷冷的说道:“朕一样也容不得有人来污陷朕的重臣!”
“臣谢陛下隆恩!”石越顿首道。
“这件案子,御史中丞蔡确,监察御史蔡承禧去审理,朕要亲自看全部供词。”
※※※
“石子明暗中派人在广南西路诸州县兼并田地?”一辆漂亮的四轮马车内,王倩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清河郡主。
清河郡主抿了抿嘴,轻轻道:“我也是入宫时听太皇太后与太后、皇后聊天时说起的,”她顿了一顿,又补充了一句:“但究竟真相如何,眼下还不得而知。”说完了这一句,她又有些后悔,怕被王倩看出她对这件事情的过份了解与关切,毕竟当时,她与石越,也是曾有过许婚之说的。
但王倩摇了摇头,却显然没有留意到她的心思,“实在不太可能呢,”王倩沉吟道,“石越这个人虽然不怎么样,可也不是目光短浅之辈。只怕是他家的什么人在外面为非作歹吧!”
清河郡主见王倩神情郑重,忽地捂嘴轻笑起来。
“你笑什么?”王倩眨了眨眼,奇怪的问。
清河揶揄的浅笑,轻轻道:“石越的家人,岂不也是你们家吗?他兄长听说是个老实人呢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