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棋的世界
安成俊继续嘻嘻哈哈,而且那个会汉语的继续翻译:“中国棋手的水平,除了一个苏羽之外没有什么厉害的,要差很多……”
陈冲双手微微一握拳,手中的手帕立刻皱出一道道深纹。
“回中国去吧!”这句话的声音很大,“韩国棋院,不是中国棋手配来的地方!我们发明的围棋,你们永远都下不过我们的。”
有意思啊……陈冲没有拍案而起,也没有拂袖而去,只是轻轻抽动着眼角,继续擦拭着棋盘。
路,是他自己选的,当他踏上韩国国土的那一刻开始,就不能再回去了。
安成俊一把夺过了白子,伸出手抓了一把扣在棋盘上深深的一笑:“请,猜先吧!”
陈冲深深的看着扭过头在和其他人说笑的安成俊和故意全露在棋盘上的棋子,再吸一口气,伸手拿出两枚黑子。
“你猜错了哦,想不到让你看到还会猜错。”笑嘻嘻的安成俊不会说汉语,但边上总有个传话的讨厌。他故意的叹了口气,“不好意思了,我拿到了黑棋,失礼了。”
脸如死水波澜不惊的陈冲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静等着安成俊的开始。
“所以说……”安成俊还想再说什么,但负责赛场秩序的老者打断了他话:“安成俊君,比赛开始了!”
安成俊笑嘻嘻的向陈冲晃晃脑袋,把棋子拍在了棋盘上正中央。
第一手天元。但坐在对面的不是吴清源。陈冲突然轻轻笑了起来,拈出他的白子轻轻拍落,贴在天元边。
很多时候,陈冲并不相信自己。因为他知道那句二十岁不成国手则终身无望,同样也是因为他和老头下了太多对局却很少和外人下棋。他和老头之间的胜负在比赛之前就可以确定,就好像月亮确定是地球的卫星一样。
所以当他坐在正式的对局室里,坐在椅子上面前摆着榧木棋盘的时候,手指有些颤抖。
安成俊声音很低的又再说什么,还唯恐陈冲不明白他的意思,特意指了指他的手。
扳,长,贴……第一手天元的应对法很多,但陈冲没有选择常用的着法,而是看看位置,落子在四线上引征。
“害怕了?”安成俊的汉语极不标准,但这三个字却让陈冲听的清清楚楚。
小子无礼!陈冲一刹那间有一种想把手中棋盒扣在对面脸上的冲动,但他还是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让自己平静下来。
安成俊嘻嘻的笑了一下,悠然自得的继续攻击中央白棋。
冷静!冷静!陈冲用力的闭上眼,过了良久才缓缓睁开……安成俊并没有看到陈冲的眼神,而是得意地向身旁的一个人比划了一个动作。
既然你要攻,我就奉陪到底。陈冲心头上慢慢流过一丝宁静,低下头看着棋盘,从中央飞出向边上那枚白子求联络。
这是一个很明显的软弱,安成俊暗暗笑了一下,继续绕着白棋中央的两大块进攻。
陈冲的动作逐渐快了一点,在安成俊落子三分钟之后,便并一手继续联络。
“我不会放跑你的。”安成俊用韩语小声地嘀咕着,遗憾的是这次再也没有人替他翻译了。
我也不会放跑你的。陈冲心中陡然涌起来一阵冲动,一阵血向上冲让他的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
处处示弱。陈冲不管黑棋怎么挑衅怎么无理,却还是一点点把白棋向外拖着。这让安成俊咬着手指头一阵阵生气:每次,明明就是差一点就可以切断他的……
棋盘很大。黑棋死死绕着白棋逃跑的两大块追杀,却总是差这么一步而让白龙一次又一次逃出生天。安成俊逐渐的生气了,真的生气了,嘴里嘀咕着陈冲听不懂的话用力把棋子拍在棋盘上。
189手了。中央的高空战斗已经蔓延到了四条大边,陈冲在苦苦做活了上下两块之后,又在右边委委屈屈的勉强做出两个眼,算是保住了一条血脉。而安成俊杀红了眼,瞄着左边白棋孤零零的三四个子一刀切了进去。
这一刀,却完全落空了。陈冲像是变魔术一样一拍一挡顺手飞进左下角,算是稳定了那一块。
没关系!安成俊笑了笑:后面还有的是机会……
还有机会么?当黑子飘到下边的时候,陈冲却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继续苦活,而是开了个劫。这让安成俊有些不解:这个地方,很大么?
很大!陈冲等安成俊顺手消劫之后,终于拿到了先手,紧接着一手挖打入了黑下边蜿蜒的大龙。
这是什么?!安成俊惊愕的看着那一手仿佛从天外飞落的白子,随手靠了过去:没关系……
陈冲没等他回过味来,一长一拐,紧接着一手刺向了黑龙虎口。
坏了!安成俊突然看到了一些刚才被遗忘掉的东西:下边还没活呢!他似乎是突然从梦中清醒过来一样,连忙扫一眼自计时钟后赶紧粘上:没关系,我还有8分钟,这个陈冲却还有3分钟……
但陈冲就像是不需要思考一样,两秒之后就把棋子拍进了黑龙断点上。
出刀。
一卡两断。
下边苦活的白棋突然迸发出一阵耀目的活力,震慑着安成俊让他根本不能补断,甚至连打一手都不可能:14个子,已经飘在白棋的嘴里了。
5分钟之后,安成俊勉强算了一下死活,却发现中央蔓延开来的白大龙他分不断,而且就算送死两子强行断开,那条围攻的大块却恰恰好好比他多一气!
不可能!安成俊努力的搭了一个眼位之后,却发现陈冲没再搭理他,转身冲进了左边黑两块之间。
那里还有棋?难道不是我的实地么?安成俊努力把刚才的东西放在一边,回过头来看着这里的变化。
“嘟、嘟”正在这个时候,安成俊的计时钟突然响了起来,告诉他他只剩下15秒的倒数了。
不可能……他用力揉揉眼睛,根本来不及计算变化就把棋子靠了上去。而在下一个一刹那,他立刻后悔了:这是送给人家劫杀自己的工具啊!
陈冲立刻扑之后再一点,白棋劫胜之后正正好好能钻出去再把黑棋眼位压成了一个刀把五……而且黑棋满盘劫材不利。
而且这个劫,还牵连着上边……安成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所有的大棋,都没活么?
陈冲却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时间,等他刚一落子就跟着拍了上来,让他继续听着那刺耳的读秒声。
他在催我的时间么?安成俊却再一次惊呆了:不是为了催秒而无理,白棋所有的手段都是盘上最强的唯一一手杀棋正解。
差不多,有80个子吧?陈冲飞速的点了一下盘面,大致上确定了这一盘中所有的死子,一剑刺入上边黑棋最后的大块。
他看了看对面的安成俊,却也是叹息:这个小孩子,还真是顽强。脸蛋通红双目含泪却还是一手一手在棋盘上搅和……一直到最后陈冲收的只差两气的时候,才终于哭了出来把棋子扔到了棋盘上扭头跑出对局室。
“实在是,失礼了!”负责这次社会定段赛的老头坐在陈冲面前连连道歉,“我们的棋手不懂事,还希望您不要见怪。”
没什么。据说10年前的时候,比现在还严重。陈冲抿了抿嘴唇,没有说什么便走了出来。
希望以后,不会再有人说这种话。5年前当苏氏王朝屹立东方的时候,据说所有的韩国人见到华人都会客客气气。而当现在朴永训元晟臻再一次回到冠军奖台上之后,韩国人的态度立刻便是180度的大转弯。
据说,端午节和孔子诞辰都差点成了韩国人的?陈冲住在李昌镐家的时候,还听到了一个传闻:韩国人,要把围棋申报世界文化遗产。
搞笑了。当陈冲抱着膀子站在韩国棋院门前的时候,嘴角是微微翘着的。
“第一,我不会代表韩国棋院参加三国擂台赛。”陈冲坐在韩国棋院院长孙在东的办公室里,很郑重地说,“第二,如果我参加世界大赛,请不要在我的棋盘边挂太极旗。第三,如果可能的话,请仿芮乃伟旧事。”
所谓芮乃伟旧事,指的是正官庄杯时候,在韩国棋院注册的芮乃伟回国代表中国队参加擂台赛的事情。不过第二个条件中,其实很多旅居国外的棋手在参加国际大赛的时候都挂注册棋院所在国的国旗。但陈冲单列了出来,作为一个条件明确提出。
这无所谓,挂不挂国旗都知道你是我韩国棋院的人。孙会长轻轻笑了笑,点了点头。
这也是陈冲的心理底线,他不希望如果有朝一日真的坐在世界赛场上面对各国强手的时候,身边却挂着太极旗:我真的想为国效命……
“我怕我死了之后,祖宗在地下踹我。”陈冲打电话给刚买了手机的老头时候,低声说,“您最近如何?”
老头的精神状态似乎好了很多:“你倒别惦记我,如果可能的话,不如回家去看看你爸爸你妈妈。现在你真的成了职业棋手了,学校这边也会有好多事情要办吧?”
陈冲在入段之后,有一个月的假期,是棋院方面专门为了他这种业余转职业的棋手准备的。这一个月中他要办的事情很多,首先是到学校商讨休学的事情,其次就是要回家去,去说这件事情。
学校的方面好说,本校出了个职业棋手的事情做校长的也面上有光,还专门开了个庆祝会庆贺一番。而毕业的事情也就无所谓,按着以前北师大王文达的待遇,校方答应学籍保留学分考核时间延长,只要陈冲有生之年能够回到学校把所有功课考过,他就还是南开大学的毕业生。
只是他的父母……当陈冲吃罢了兄弟们的送行饭坐在火车上回家的时候,心中充满了惴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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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初阵
“现在,我是韩国棋院的注册棋手了。”陈冲这话是在嘴里转悠了很久之后,才和面前的父母说,“并不意味我就成了韩国人,只不过是在韩国注册而以。”有个名词,叫旅韩棋手。江铸久和芮乃伟夫妇就是典型。
“绝对不更换国籍,绝对不会以韩国人的身份出现,我还是中国人,只不过是在那边注册棋手。”陈冲发现自己的解释,对于脸色深沉的二老似乎没有什么意义,慢慢的,屋中的空气沉默了下去。陈爸爸抽着劣质的香烟,那股熏熏的香烟味道逐渐笼罩了整个房间。
过了很久,久的让陈冲几乎有一种冲动要把怀中拿来申请签证的韩国棋院证明文件撕掉然后回去上大学。
不过他的父亲,在抽掉了包里最后一根烟之后,用力把烟盒拧成一团扔在地上,抬起头用微微发红的眼睛看着他儿子:“路怎么走,我不拦你。不过前前后后你都要想明白了,回头不要后悔。”也许觉得陈爸爸的话有些重,陈妈妈又补上了一句:“你不是还保留着学籍么?实在不行,就不在高丽那边呆着,回来继续上大学……”
啧。这时候陈冲还能说什么?还有什么话可说?
走吧,也许有朝一日,他可以风风光光的再回来!陈冲这次走的时候,没有再回头。
当他回到天津的时候,距离他的假期还有最后的5天时间。5天之后他必须要到首尔韩国棋院报到,先接受3个月的语言培训。所以陈冲在众羡慕的目光中收拾东西的时候,心里面实际上是一团苦水。
语言还真是个大麻烦,不学好了恐怕自己让人骂了都也只能笑嘻嘻。再加上在家里那些事情,陈冲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而是看着满脸容光焕发的老头:“要不然,咱们一起去韩国吧?”
老头再也不是前一阵古力看到的那个枯槁的样子,现在却又活得有滋有味起来。摇摇头一笑:“不可。我没有通关文件,恐怕一起会有麻烦。”他神神秘秘的凑过来露出来一口白牙,“不过你先去吧,等过上一阵,我便再去寻你。”
说起来奇怪,老头没手洗澡都要人服侍,自然也不可能天天刷牙。但一口牙却好得很,亮晶晶的阳光一照闪闪发光。陈冲并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反过来安慰他:“你就在这里好好的修养身体,我过一阵再回来看你好吧?”
老头不置可否,只是嘿嘿嘿的笑,笑得陈冲一阵莫名其妙。
现在这个时候,出国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算陈冲手里拿着韩国棋院的邀请函和证明文件,办签证的时候也没受什么刁难,但总归还是花费了前后将近一个月,也就是从他刚回来开始办理,而到他准备出发的时候才算是把5年的签证拿到了手。
这是工作签证,和上次时候的旅游签证并不一样。上次那个让陈冲在韩国只能呆三个月,多一天旅游入境局就要来和他谈谈。而这个却有个一年的自动延续,也就是说他完全可以在三八线以南只要是挂着太极旗的地方就能住上六年。
不过韩国话,比天津话还难学了。陈冲坐在飞机上的时候看着面前这本韩语入门,头疼的晃荡晃荡就能听见里面水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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