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棋的世界
崔哲翰耸了耸肩:“跑大龙就是为了盘面落后不要超过10目,不过等大龙活出来,恐怕也要有五六目的差距了吧,而且还必须先手活,然后下去把下边那个毛病补上。”
高尾绅路同样的耸了耸肩:“陈冲应该会放大龙活,不过到时候算上贴目10目以上的差距。”他看看山下飞出中央寻劫,而陈冲一手跳连攻中央带守左边,终于放弃了,在电脑上打下最后一行字,“山下这是在找投场了。白棋盘面超过10目,后面进程与胜负无关了。”
山下敬吾和陈冲的这盘棋,是最早结束的,不到三个小时仅仅143手,山下敬吾便投子认负了,甚至王文达走进对局室宣布午饭的时候看到山下在那和陈冲在棋盘上指指点点,还以为他们在聊天:“你们干吗呢?”
听小棋手说山下已经认输,王文达大吃一惊:“啊?”
山下羞惭无地,低着头不说话。
“但还是先吃饭去吧。”王文达不能拦着人家复盘,劝了一句之后,招呼其他棋手封盘。
对于陈冲一个上午就把山下击败,中国方面不屑一顾,韩国方面欢欣鼓舞,日本方面习惯性的唉声叹气一番之后对失败保持无视。
王语诗则钦佩的眼冒星光:“真厉害,好歹山下敬吾也是日本棋圣呢!”
“日本棋圣没这么厉害,很多日本真正厉害的人都被压在中层了。如果不是因为他是上届八强自动晋级,估计这次未必能过第一轮。”陈冲这几天让洪文杓他们闹得吃了不少大补之物,虚火上升血热脾燥,于是中午只要了一碗白粥两碟咸菜外加两个茶鸡蛋,“日本围棋很了不起的,只是传统的力量太强大了。”他叹了口气吃一口咸菜,“一个传统力量太过强大的国家,总是会落后于时代的。”
“传统有什么不好?”王语诗不是精英也不是愤青,但对于传统的力量还是有些认识的,“咱们国家也很传统,但现在发展的还不是很好?”
“传统?”陈冲差点笑出声来,“咱们国家的传统一百年里被破坏了无数次,有一次更是连根拔起,还有什么传统么?”
王语诗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争论,晃悠晃悠脑袋说:“下午干吗去?陪我去逛街好不好?”
“不去,下午还有7场比赛要继续呢。”陈冲回绝了这个建议之后,又要了一碗粥,“八强重新抽签,指不定对手是谁了,不好好看看怎么行。”
陈冲比较关心的,是藤原枫对钱语衡,以及苏羽对尹峻相的比赛。
“说起来尹峻相也是命苦了,”坐在研究室里的陈冲看着棋盘上似曾相识的惨不忍睹,叹了口气,“我记得他在富士通杯半决赛遇到的就是苏羽吧?”
梁宰豪默默的点点头,不说话。倒在第一轮的李世石倒是很有心情:“上次就被杀了个体无完肤,今天一点改观都没有。”
“你不是这盘棋的解说么?干吗这么悠哉游哉的?”陈冲看着他在那嚼口香糖基本连棋盘都不看,颇奇怪。
李世石无所谓的摇摇头指着电脑屏幕:“你觉得,这个场面还需要解说么?我又能说什么?赞扬一下苏羽流的精微奥妙么?”
眼看着,布置就要完成了……陈冲啧了一声:“难道就没办法破苏羽流么?”
“这个问题,10年前就有很多人在研究。”李世石叹了口气,“我也想知道,你能告诉我么?”
那么,藤原枫的比赛又如何呢?陈冲记得上次藤原很轻松的就把钱语衡斩落马下,这次……似乎……他看着电脑画面上藤原黑棋右边一块被钱语衡搜刮的同样是体无完肤,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周睿羊看他一眼:“想知道么?”
陈冲惊愕的点了点头:“上次,我记得藤原不是赢得很轻松么?”
“上次是上次,这次的压力显然没有上次的半决赛大。”周睿羊在键盘上敲了几个变化图之后回过头来,“于是他就发挥了。”
发挥一下,就把藤原搜刮的如此痛苦不堪?陈冲看着画面上钱语衡一手深深打入中央白棋模样开始沉思:如果是我的话,该怎么杀?
思索了将近20分钟,陈冲大致的找到一个头绪之后,开始在棋盘上摆变化。而随着他的棋子落下,藤原也在他预构思的那个地方落子。
“基本一样。”周睿羊把陈冲的变化图发上去之后,犹豫一下低声说,“我有个想法,但不知道会不会成。”
陈冲很疑惑:“什么想法?您跟我还需要客气么?”
周睿羊连忙说:“别‘您’,我比你还小一岁了……”看到陈冲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连忙把话题拉回来,“就是最后那里,如果钱语衡不是直接顶而是在上边夹呢?”
那地方,是陈冲同样有些犹豫的。但他并不认为上边有棋,算了二十几个变化之后认定黑棋夹过来的几个子没活路也没借用,因此只把最好的变化顶中央白二子头放在图上,而顶过之后成劫杀。
周睿羊也不是很有把握,考虑了一下在电脑上摆一个变化:“上边应该是有借用的。这样下来……”他把心中所想按照次序摆下来,“上边被弯打之后,再回过头来靠,似乎黑棋就不能硬断了吧?”
这就是大局观的差距,陈冲算到了上边的弯打,却有些疏忽的没看到当上边被冲薄之后白棋大龙可以靠过,借力回冲吃住黑一子。
然后大龙一路单官回家。
陈冲想了很久,认可了这个图:“这是白棋最好的变化了。”
“那么,钱语衡就很可能进入八强了。”周睿羊叹了口气把这个图发到网上去,“藤原枫有些生不逢时啊。”
咋生不逢时了?陈冲没明白这句话就离开了,去看朱钧和李世石的比赛去了。
周睿羊看着他坐到安达勋的身边去嘀嘀咕咕,又轻声的叹了口气:“实际上,似乎我们这一批也很生不逢时……既生瑜,何生亮。既生瑜,何生亮。唉。”
谢赫拍了拍他的肩膀:“咋的了,擂鼓翁金锤兄?什么事闹得你这么唉声叹气的?”
“没什么。”周睿羊想了想,低声说,“觉得有些生不逢时。”
“怎么叫生不逢时?”谢赫愣了一下,“难道现在你对自己这个八段的身份很不满么?你才23岁,这么年轻就是八段了,还要如何?”
“没什么。”周睿羊又说了一遍这三个字,“只是,突然觉得背后的压力好大啊。”
谢赫更加的不明所以了:“有什么压力?没看出来啊,小小年纪就如此愁肠满腹,以后还怎么得了。”
“陈冲,藤原枫。”周睿羊指了指棋盘,“钱语衡开始表现他的天赋了,还有那个做人是天字第一号二百五但围棋天赋又被称作天下第一的和洛……突然发现出头的日子距离我越来越远了。”
谢赫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出来:“如果我说你一句杞人忧天或者为赋新词强说愁,你会不会打我?”
“你说都说了,还问我干什么。”周睿羊哭笑不得,“我怎么就杞人忧天了?”
谢赫笑了笑:“知不知道10年前苏李争霸的那个时代?”
“废话。”周睿羊虽然2岁时候苏羽就定段了,3岁时候李昌镐就是世界冠军了,但03…04年时候的苏李十番棋是从小的必修课,“我还知道吴清源,还知道六大超一流了。”
“对啊。”谢赫轻轻的鼓掌,“每个年代都会有一个或者几个超级天才的存在,李世石和崔哲翰和朴永训和朴正祥……等等等等,这些人哪个不是威名赫赫?可他们不是照样被苏指打的抬不起头来?”谢赫当年在国少队的时候,苏羽正接替老聂当教练;进国家队的时候又正好改制,苏羽被马晓春一通忽悠又当了国家队三组的教练,谢赫从头到尾都是跟他学着长起来的。
他喝口水继续说:“要按你这说法,从刚一出道就被苏羽吃住战绩几胜几十败见面就缴枪的的李世石早就跳楼了,可人家现在不还是世界冠军号称最近5年的十大超一流之一?”
“十大超一流?”周睿羊常年在网上混,却从没听过这个叫法,愣了一下。
“李世石,古力,朱钧,朴永训,韩尚勋,张栩,高尾绅路,孔杰,藤原枫,以及我谢某人。都是拿过两次世界冠军以上的。”谢赫摸了摸脸顾影自怜,“为什么我长得就着么帅呢……”
周睿羊还真没听过这个说法:“你?那苏羽在哪?”
“苏羽?你说咱们苏局?”谢赫嘿嘿一笑,“那是世界第一人,不屑于与吾等小辈为伍。”接着他说,“就从96年开始说吧,李昌镐先是统治了一个小8年,那咱马指导他们就不活了?后面苏指上来在世界第一人的宝座上又坐到了奥运会之后,那四年里面七个世界大赛除了中环杯咱们不参加以及三星杯是王总的自留地之外,他哪个世界冠军没拿过?几乎所有棋手……不是几乎,就是所有棋手都被他打败过,最多就是比赛一下谁输的少而已。要是回到70年前那个争棋决胜负的年代,所有人就都降格啦,就算我谢某人当年跟他老人家下棋也是诚惶诚恐步步小心不敢行差踏错,就这样还落了个整体战绩6胜28负的结果,当年赢他一盘之后就跟过年似的那么高兴……要按你这说法,我还活不活了?”
看着周睿羊在那发呆,谢赫叹了口气:“不过我倒是觉得,以后不大可能再出现一个新的世界第一人了。说起来,你知道苏羽他老人家为什么要复出么?”
复出?他退出过么?周睿羊摇摇头:“不知道。”
“这就是年轻人,没啥阅历自然猜不透。”谢赫笑了笑,“他要作为一个目标站在那,等待后辈们看谁能把他击败然后登基。”
“那他干吗又要跑去体总当副局长?”周睿羊不明白,而谢赫则看看左右低声说:“据说他原打算是让藤原枫出位,然后自己一点点退下去,但老聂不是很高兴他这个想法。更重要的是陈冲冷不丁的冒出来把整个事情都打乱了,让他来了兴趣了。”
“事情?”周睿羊对于谢赫的这个词汇感到很好奇,“什么事情?”
“你也知道,陈冲在参加他第一个LG杯的时候,喊了一句棋院光伟正的事情吧?”谢赫笑了起来,“如果没有陈冲,王七段也不会在今年年底就退下去,苏指也不会在去年年末成为新的专管训练和计划的副局长……苏指一个大学都没上过的在职研究生懂什么训练计划的,但三大棋的段位赛在那次会议之后交给训练司而不是棋院自己组织,就是问题所在了。上边,”他指了指头顶,“对于陈冲的胡说八道很不满,但人家身在国外又无可奈何,因此就找老王的麻烦。所以老王就必须要为‘多年来一直不能把围棋很好的推广’这个问题背责任了。”
周睿羊几乎叫出声来:“这跟老王有什么关系?几十年的体制也不是老王定下来的,而且他一开始也说要改革段位赛啊。”
“可不是没改成么?”谢赫低声说,“奥运会之前有苏指在那顶着问题还不明显,但之后苏指开始回家抱孩子,而朱钧被李世石死死缠住,古力和孔杰要对抗赵汉乘和张栩,王文达离开棋院正经的去干公司,再加上藤原枫朴永训他们的强力突击,原先每年至少2到3个世界冠军的立刻下降成1个甚至一个都没有,农心杯又连续战败的时候,问题就大大的了。”他又指了指头顶,“上边有不少人好围棋,原先本来就是什么都没有的时候能拿一个冠军就是举国欢庆,可拿惯了冠军之后冷不丁一下又回到了解放前,这种落差可不是很容易忍受的,尤其是他们不需要忍受的时候。这就像你吃惯了大鱼大肉却把你扔到山沟里,一个月不变黄鼠狼才怪。而被棋院赶出去的陈冲偏偏又拿了LG杯,拿了LG杯之后还满世界的大嘴巴胡扯,国内虽然进行了言论管制,可毕竟火苗子已经点起来了。”
谢赫看看似懂非懂的周睿羊,叹了口气:“陈冲这个没享受到咱们这个体制的好处反而吃了大亏被迫远走韩国,得意之后不反攻倒算才见了鬼了。”
“韩国不也是这个体制么?”周睿羊迷惑不解,“除了定段的年龄放宽一些,有什么区别?”
“也不是很大。”谢赫摇摇头,“但人家给陈冲机会,咱们连个机会也不给他……问题就在这里。”
周睿羊也摇头,谢赫叹了口气:“知道什么叫公平竞争么?”
“知道啊,围棋的根本原则不就是公平竞争么?”陈好给棋手们上了3年的文化课,周睿羊学的东西还是不少的。
谢赫在棋盘上虚虚的画了一个圈:“但是咱们把这个圈子画的太小了,把大多数人排除在这个公平竞争的规则之外了。尤其是定段赛……不说那个了,反正我觉得改变一下,也未必就是坏事。”
“不是坏事?”周睿羊哭笑不得,“现在依旧就是外行领导内行,有什么改变?”
“苏羽是虚的,你以为他就真管事情了?”谢赫对周睿羊的政治敏感性嗤之以鼻,“你没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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