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棋的世界
“其实这些东西,并不是一定的。”李昌镐指了指左下角,“比如说,这里我挂角之后,你为什么要小飞应对?”
陈冲摸了摸头:“难道不应该小飞么?尖顶的话,下边只要要有一子挡拆。如果……”李昌镐摆摆手打断他:“现在谁都能说这些,我只是问你,你当时怎么想的?”
“这不是定式么?”陈冲更加迷茫,“难道应的有错么?”
“应的没错。”李昌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让陈冲更加不解:“那为什么……”
“第一,你的大局观的确不咋地。”李昌镐开始讲话了,“如果是苏羽的话,就会在我飞攻右下的时候,反手从下边穿出让我进退两难;如果是李世石的话,会在右边下两路反打要求模样;如果是藤原枫的话,会直接顶过来用最凶厉的手段逼迫我让步……”
嗯?如果说苏羽和李世石的想法他能算到是理所当然,但藤原枫呢?李昌镐很久没有抛头露面了,刚刚崛起的藤原枫似乎这才是第一次和他会面吧?陈冲愣了一下,但并没有打断他。
“而你却是用最正统的手段防卫。”李昌镐轻轻笑了起来,手指点了点右下角,“是本手,这个时候看起来毫无问题,但10手之后,当我从下边觑的时候,你为了这个角就只能二路飞,而我这个时候再跳出中央,你也是无可奈何。”伸手将棋盘上几个棋子捡起来又放下,“藤原的顶并不是最好手段,会损目,但我下边被压之后再也没有出头的能力,保住大空之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先入中央。李世石反打之后我占据实地,但同时他的模样起来向上一跳我左上的威力便被抵消了许多,以后争中央的时候谁敢保证杀得过他?而苏羽的反穿却是让你根本不能反抗的手段,不管你怎么下,”他飞快的把棋盘上的子重新摆好,“你动,他就直接进中央,到时候你只能跟着他跑;你不动,他也乐得不动,保留着这个地雷指不定什么时候才去引爆。”摇摇头,竖起两根手指,“第二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经验不足。”一个很普通的声音,从身后飘了过来,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荡到棋盘边拉把椅子坐下,看着陈冲,“飞攻右下是个绝对的骗招,最正解是脱先不理让它自讨没趣,其次顶住,最次夹攻换模样。而其他的手段,只要是守角的,就是答错。”
陈冲抬起头向看看是谁在说话,但抬起头却发现自己看到了一个神话,立刻愣在那里:魔术师,苏羽!
低下头看棋盘的苏羽没在意到陈冲的表情,继续指指点点:“如果放在王语诗身上她都不会单纯的守角,但你却偏偏这么下,真不知道你老师怎么教你的。”
李昌镐同样没看到陈冲的表情,也是摇头:“老师对我说起你的时候,还总是夸赞你天纵奇才虽然学棋晚了但早晚要成大器,可脑子怎么这么拧呢?”
苏羽跟着叹气:“都说韩国棋院捡了一个便宜,天坛路那边为这个还闹得沸沸扬扬,没想到啊没想到,却这般不堪一击。”
李昌镐把棋子在棋盘上划拉来划拉去:“可惜我那小师妹,还以为交的是个盖世英豪。今日定睛……”
陈冲也算是见多了大棋士,刚刚一愣之后就醒了过来要聆听教诲,却没想到这两位连襟俩一唱一和眼看就把自己比的狗屁不如,涨红了脸想反驳却搭不上趟无从下口。
“不过解决的法子也简单,”苏羽是逗哏的,说完这句话李昌镐立刻捧上:“怎么样?”
“你能不能,不按照套路下?”苏羽终于抬起头看着被他们说的脸上阵青阵白的陈冲,“就像你怎么欺负我徒弟那样下棋行不行?”
像那样?老头花了一个月才把陈冲的布局操练的有模有样,就让这么两位一句话就给否了?虽然面前一个是石佛一个是魔术师都是开创了属于自己时代的伟大棋士,但说的话基本上推翻了陈冲的一切理论基础,让他怎么能相信?
两位相声大师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又开始一捧一逗:“其实你的计算能力非常可怕,而且在棋盘上很敏锐,这个是你的优点。这情形好有一比啊!”
李昌镐接下话茬:“好比那大木桶,有长有短。这么说吧,你在战术上局部上的胜利,完全可能因为战略上全盘上的失误导致最后的失败。你能理解么?”
这个东西陈冲很理解,老头同样一直也在努力锻炼他的大局观。
“你不能把大局观这个东西暂时先放下么?”苏羽笑了笑,“李昌镐那些年号称官子无双,永恒镇定的石佛,但你知不知道他老人家最怕的是什么?控制,”也不等有些失神的陈冲回答,便自顾自的揭了盅,“天底下玩控制流的不少,我算一个,小藤原算一个,常昊算是修成正果。而崔毒别看他手段凶狠,其实走的也是控制路线,走不动了才四面咬人,归根到底也是在控制局面上。他就怕这个,只要让他算不清帐就万事大吉。”
李昌镐翻了翻眼睛,突然笑出声来:“你知道苏羽当年外号是什么么?看不清死活的魔术师。只要你把局面打散了跟他对杀,就能把他玩哭了你知道么?”
这两位,算旧帐呢?眼看着两个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倒当年的老事情,陈冲无可奈何,也只能坐在那发呆。
“话说回来,你一定要下那种很漂亮很完美的对局么?”冷不丁的李昌镐扭过头来看着陈冲,“你当初是怎么折腾朱钧的?”
陈冲都想不起来自己怎么离开李昌镐房间的了,迷迷糊糊的被两个人说的晕头转向的就这么回了自己屋。而正靠在床上看那张门票的金载垣则赶紧跳下来:“怎么样?李昌镐说什么了?”
“似乎说了什么,又似乎没说什么。”陈冲苦笑着摇摇头,“两个人在说相声兼唱二人转。知道相声和二人转是什么么?”
“两个人?”金载垣愣了一下,“还有谁?”
“苏羽。”陈冲拍了拍发呆的金载垣,“下一盘怎么样?”
也可以。一个小时之后明显喝多了的老头晃晃悠悠从门外走进来,看了看棋盘上的局面,嘬了一下牙花子问陈冲:“李昌镐就和你说了这些东西?”
陈冲点了点头,收拾好棋盘看老头:“来盘?”
老头摇了摇头,但跟进来的曹薰铉大剌剌坐在那一挥手:“来盘。”
楼下的酒吧里,苏羽给李昌镐发短信:“我总觉得你在误人子弟。”
李昌镐看了看就坐在身边的大舅子,回了一条:“虽然我没带过徒弟,但也知道要因材施教。陈冲的基本功永远赶不上其他人,不让他走偏锋你还能怎么样?”
苏羽想了想,把一杯酒倒进肚子里继续发短信:“但他心态的问题你打算怎么调整?面对真正的大搏杀,他不可能保持镇定。”
李昌镐摆了摆手,把嘴巴靠到苏羽的耳朵边:“听天由命吧!”
苏羽点了点头举起杯:“喝酒。”
老曹觉得自己老了。面对陈冲完全是蛮不讲理的下法,他根本一点办法都没有。
从布局开始就破坏他的棋形。如果是苏羽那样能把局面完全掌控在手心里的人还好些,但老曹显然已经跟不上陈冲胡搅蛮缠的步伐了。
但这个小子,即便真的面对苏羽,就凭现在这个样子,恐怕也要费一番心思了。老曹心中慢慢的掂量着:以前看陈冲和朱钧那张棋谱的时候,他也只还是靠着本能去打乱对方节奏。但到现在几十盘上百盘棋下来,那飞速增长的经验和逐渐老到的思路,所带来的已经不仅仅是破坏了。
至少他把头抬起来了。老曹瞟了一眼对面沉思的陈冲,继续想着:大局观,判断力,计算力,瞬间的直觉,经验,以及一个稳定的心态,是成为伟大棋手必不可少的。陈冲所欠缺就是经验、大局观和稳定的心态。最好的练习时间虽然过去了,但大局观至少也能练到一个差不多的地步;经验只要多下棋就会必然的增长……可心态呢?陈冲的思维方式和心理已经定型了,怎么才能给他练出来呢?
老曹头疼了:今天晚上,许是又要失眠了。
一旁一直在观战的老头,眼睛中却有一丝精光:看来以前,我犯了一些错误。他用一种很仔细的目光看着陈冲:也许李昌镐那个小子所想的,是对的。
……………………
还在想陈冲的棋路问题。就像当年苏羽流一样,给陈冲找个自己下法是当务之急
第二十九章 梁静文的演唱会
也许,是我错了?老头笼着袖子坐在椅子上,思考着看着陈冲和老曹的练习:我是不是有些太注意那些形势上的东西了?
或者按照这个世界的说法,太形而上学了?老头教了一辈子徒弟,却在这时候开始怀疑自己的教育方针是不是出错了。
这时候陈冲用那种在他眼里完全是胡搅蛮缠的下法把老曹打得丢盔卸甲,而自己教给陈冲那些套路现在已经只剩下一个影子了。老头突然觉得有些心里难受:我所学的我所想的,在这个世界上已经不通用了么?
“您也没犯什么大错,只是有些没因材施教而已。”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高瘦的人站在了老头身边,抱着膀子看着背对着自己苦思的陈冲,偏着头微微笑着,“您就是施襄夏前辈吧?我是苏羽。”
老头嗯了一声,似乎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一样,继续看着棋盘。
怕打扰了两个人的苏羽声音很轻:“如果可能的话,希望能跟您谈一谈。”
老头终于扭过了头看着名人,脸上表情很严肃:“谈什么?”
“谈谈陈冲,谈谈围棋,谈谈您的乾隆爷。”苏羽凑过来在老头耳边说话的声音极轻,而且说完转身便走,让见到大老板想打招呼的梁静文以为他根本没看到自己。
但这句话,对于老头来讲却不啻是一个霹雳,眉毛一蹙立刻站起来跟了出去。
“您就是生在康熙时候,号称天下双璧之一的施襄夏,施国手吧?”苏羽坐在楼下大厅角落里的一张小桌旁,慢慢抿着红酒轻轻地说,“您的胳膊怎么变成这样子了?”
老头的眼睛睁大了,两条胳膊棒甚至有些颤抖:“你……”
“不是我。”苏羽的这句话有些莫名其妙,但紧跟着的话却让老头腾地站了起来,“我不认得您,即便听到了您的名字看到了您和三儿……黄奕中的那盘棋,也想不到是您。但有个人认得您,我是从他口中听到这些的。”他看着老头,“那个人,在现场看过您的当湖十局。”
“谁?!”老头的一切世界观已经被颠覆过一次了,但现在再一次被震得一屁股坐下再也说不出话。
苏羽笑了笑:“作为一个中国人来讲,似乎不应该去探讨如何教育陈冲这个韩国棋士的问题。如果被别人知道了会把我骂成汉奸。但有些话我的确不能不说,”他给脸色变幻的老头倒了一杯酒,“您的教育方式没有问题,当年我也是这么被教育出来的。但是,陈冲和我不一样。”他看着老头,很诚恳,“如果陈冲现在10岁,那么您的教育方式是完全没有错误的,而再加上他的天赋,是必然可以成长起来的。”他想了想,“但问题在于,陈冲学棋的时候,已经18岁了。相对于一般棋手来讲已经太晚了。”
老头琢磨了一会儿,倒也同意苏羽的说法:“的确晚了点。”
“不是晚了点,是太晚了。”苏羽把语气轻重分的很清楚,“不过陈冲的确是个奇才,现在开始学围棋也并不是就一定学不出来。”
老头虽然不知道魔术师说这么多废话是个什么意思,还是点头:“对,所以我才这么煞费苦心的**。”
苏羽叹了口气:“但您不觉得,如果按照您现在这个速度这个模式教导下去,他什么时候才能下出来?或者说,他能下出来么?”
这话可让老头不爱听了:“怎么?你也知道我的威名,要不然咱俩下一盘看看谁赢谁输?”
苏羽笑着摆了摆手:“如果要下棋的话,我随时随地奉陪。不过要是您徒弟跟我徒弟下一盘,您觉得谁会赢?”
这句话,踩到老头的软肋上了。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老头靠在沙发上很无奈地说:“我教过的徒弟数十,单挑出来未必就不是那朱钧的对手。况且陈冲今日不能赢,未必日后还不能赢。这总归是正途。”
苏羽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正途没错,但还是那句话,陈冲已经22岁了,而且现代教育,让他在一定程度上总是墨守成规。”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他很诚恳,“这个是通病。良好的教育让他总能很快的理解,拥有一份比普通棋手运转更快的大脑,能够在面对困难局面的时候运用很多很有意思的手段……但在平稳的局面下呢?在他看不到危险的时候呢?”
老头很清楚苏羽在说什么:陈冲前面的八连败,绝大多数问题都出在前面的布局上。很多骗招、诱招,在职业棋手眼里也许一文不值,但对付陈冲却是一扎一个准。几乎没有完整大局观的陈冲总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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