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棋的世界
“和洛?”老曹听见这个名字,也是抱着头苦恼,“似乎有那么点印象。似乎是谁的徒弟,当初似乎也参加过新秀赛,但想不起来了。”笑了笑自我安慰,“不过别在意,就是一个初段而已……呃……”他忘了面前也是个初段,赶紧往回找场子,“好几年前就定段的小子了,到现在还没混出来,也没必要太往心里去。”
可这是世界大赛,有谁弱?这个叫和洛的,在网上看是刚刚15岁,11岁定段……很早,早的几乎可以说罕见,很少参加比赛,只是挂了个马晓春弟子的帽子。
马晓春的徒弟?陈冲挠了挠头:师承渊源,好像随便挑一个出来就比他这个野路子强。
当然实际上来讲,他是清朝国手的徒弟。但没人知道,因此就成了野路子。
围棋是很讲究人脉的,这个和找工作和考公务员和进行商事活动都是一样的。有人好办事,没人蹲门口。
这个和洛,恐怕就是这么进的世界大赛吧?LG杯在中国的两轮预选,这个15岁的小子面对的两个对手一个是刚入学的初段,一个是五十多岁垂垂老矣的老六段,如果说这里面没有点小猫匿,谁也不信。这就好像为啥陈冲各大比赛的各轮预选总会碰上诸如玉得真、赵汉乘、李世石以及元晟臻、宋泰坤这种类型的对手一样。
很多事情不好解释,就好像为什么赵汉乘会把烟头吞下去一样。
命运啊,命运!
“第一年定段就能进入世界大赛的本赛,也算是个不错的表现了。”老曹和老头碰一下酒杯,吱溜一声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龇牙咧嘴的让金善雅再给他倒一杯,“不过千万别小看那个叫和洛的,据说他是马晓春的内弟子,跟老马学了5年就等着一鸣惊人了。”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往事,端着杯的手停在半空中一动不动。
怎么了?陈冲看看面色变幻的老曹,捅了捅身边的金善雅,用眼神询问一下。
“这似乎是个传统了。”老曹看到了陈冲的目光,叹了口气,“当年苏羽也是这么出来的。老聂硬是瞒了我们四年!”比了比四根手指,翻来覆去看个没够,“本来,李昌镐的时代,完全可以再延续几年的。”
看来憋大招这种事情,在围棋界也很流行。老头不也是很喜欢憋着么?陈冲瞄了一眼怡然自得的老家伙,撇了撇嘴。
老曹跪坐在那满心的别扭喝冷酒,一时间气氛有些暗淡下来。金善雅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赶紧转移话题:“陈冲,你在釜山看的演唱会,好玩么?”她在明月杯半决赛之后就回到了汉城准备7月的定段考,连苏羽和崔哲翰的第一盘都没看,自然也没机会去看演唱会,因此对拿到头排票听歌的陈冲羡慕不已。
很有趣的是,在釜山的时候,梁静文一般都是下午来找陈冲去逛街,而金善雅因为看比赛以及参加研究会的事情,导致只有上午和晚上能看到陈冲,因此两个人竟然从来没见过面。而对有些事情心知肚明的金载垣却不说话,一直保持沉默。
因此金善雅对于陈冲能够去第一排看演唱会的羡慕,一向是溢于言表的:“讲讲吧?”
“没什么,就是白晃晃的两条大腿。”陈冲这句话闹吐了两个人,现在好歹也能听懂一些韩语的老头虎躯连震,老曹脸上则明显一片红晕。
金善雅这时候却一点都不善,双手微微用力捏下一条椅子腿……这个是幻想,陈冲韩国电影看多了而已。实际上金善雅虽然脸色有些不好看,但还算笑吟吟的,眼角微微一动继续说:“歌呢?好听么?”
“一般。”陈冲摇了摇头,“周围人太多,太吵了。”
金善雅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又笑了起来,双手拿起茶壶给陈冲倒上一杯:“祝你在LG杯上,旗开得胜。”
陈冲也想旗开得胜,但前提条件是他总要能熟悉一下他的对手。如果是李世石赵汉乘宋泰坤这类人物,陈冲不敢说能赢,但从过往棋谱上总能得到许多信息,拼一下不是没有机会。但和洛是个小初段,如果陈冲想从韩国棋院的棋谱库里找到想要的东西,就困难多了。
瞎猫碰死耗子吧。终于回到棋盘前的陈冲看看四周,有一种得意的心情:那边是李世石,那边是朱钧,那边是古力,那边是藤原枫,那边是老虎依田纪基……虽然是32个人捉对,但要按照中国足协的算法,老子大小也算是世界三十二强之一了。
只要赢一场,就是十六强,也就意味着54000人民币到手。这样的好待遇上哪找去?陈冲有些兴奋了,卖力的擦拭着棋盘。
和洛进来的时候,陈冲正在喝水。看到坐在自己面前这个小孩子,他点了点头表示致意。
当和洛用很愤怒的眼光看着他的时候,他还在喝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笑了笑表示友好。
当和洛开始说话的时候,他还在喝水。但和洛的声音足够让已经坐满对局大厅的棋手们听清楚:“陈冲,我要打败你。”
无所谓,要打败我的人多了。安成俊昨天还指着我鼻子这么说来着。陈红无所谓的笑笑,继续喝水。
但和洛还没完:“我要打败你,因为你欺负了语诗姐姐!”
这句话有点意思,陈冲放在嘴边的杯口顿了一下,摇摇头:上次的确有些气人,不过也没到要死活不论的地步吧?
“你害的语诗姐姐彻夜啼哭,你害的语诗姐姐生不如死,你害的语诗姐姐愁容满面。”和洛的声音很大,让人怀疑这个15岁的小子已经变声完成了,“你既然欺负了她,就要有为她负责到底的信念……可是你……”
陈冲一低头手中杯一抖,裤子就湿了,直愣愣的看着和洛:“小子,有些话不能乱说!”但人家已经说完了,李世石李昌镐朱钧依田崔哲翰以及那个美男子藤原枫等等等等凡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扭头看着陈冲,满脸的不可思议。
“我没乱说!”和洛倒是很倔强,“你让语诗姐姐在宿舍里痛哭,我都看见了!”
你看见个鬼了!陈冲慌得直接把手中茶杯扔了出去:“别胡说!这事情不是说着玩的!”
金善雅本来站在陈冲背后打算看棋,结果听见这话面脸通红暗咬银牙扭头冲出了对局室。
陈冲两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可和洛一梗脖子还没完:“你要负责!”
我负你妈个蛋!陈冲恨不得掐死这小王八蛋:“你龟儿子少胡说!”情急之下他说的是四川话,结果和洛一撇嘴,直接把他钉在了耻辱柱上:“汉奸。”
龟儿子!
被骂得脸上通红手脚发抖的陈冲站起身抄东西这就要打人,身边的古力孔杰和羽根三个人连忙扑过来把他拦腰放倒,按手按脚勉强阻挡住了这就要打出庐山升龙霸陈冲:“冷静!”
老曹一开始在裁判席那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还看热闹呢。眼看着要打起来了才忙不迭一路小跑过来:“陈冲!冷静!不然判你直接出局!”
没用,陈冲眼珠子都红了,被按在地上还手脚乱动。
“陈冲!”老曹使出了杀手锏,“还钱!”
老实了。陈冲慢条斯理的整理一下身上这套唯一的西装,用手抹抹额头上散乱的头发微微一笑,伸手从棋盒里抓出一把棋子:“猜先吧。”
人群逐渐散去,陈冲在咬牙切齿:龟儿子,晚上我要让你能囫囵个的回了酒店,我陈字就倒着写!
“开始吧。”老曹看看终于平静下来的对局大厅,宣布比赛开始。
第一手,拿到黑棋的和洛,将棋子拍在了右上星。
“你这个徒弟,我们到底是应该说他聪明呢,还是应该说他傻呢?”明月公司的董事局主席,中国国务院下属体育总局小球管理中心副主任苏羽职业九段一身西装革履坐在研究室里似笑非笑,“这个手段,可不是一般人能想得出来的。”(实际上,公务员不允许在实体公司中挂名。但这里只是为了情节而情节,别追究了)
实际上,马晓春看着徒弟闹出来这么一把子事情,自己脸上也挂不住,哼哼唧唧抓耳挠腮的没说话,心里面也暗自生气他这个小徒弟给他添乱。
新科明月杯世界冠军苏羽用手指敲了敲面前的桌子:“看上去有些管用,陈冲已经不在乎阵型了。”
马晓春睨了一眼苏羽:“这是好事情么?”
苏羽一笑摇头:“如果不是呢?”
和洛并不认为陈冲很厉害。和他不一样,陈冲的棋谱在韩国棋院的网站上可以看到,在抽签之后马晓春就专门让苏妙把棋谱传了过来进行研究。而在那些棋谱上,和洛和马晓春看到的是一个找不到北见谁输谁不管什么棋都能下错的陈冲。
因此和洛才会对王语诗如此看重一个陈冲感到大惑不解,而且更对那次王语诗被陈冲三言两语气回宿舍的行为更加愤怒。但王语诗并没有什么彻夜啼哭声不如死之类,只是在他面前表达了一下愤怒之情然后继续去找陈好快快乐乐的研究衣服问题。但和洛这个情商低于80的人,就当真了。
但不能不说,和洛这个小子的棋力,真的很了不起。了不起到陈冲似乎认为在他面前坐着的,是老头。
很平淡的布局,很稳健的守回角,很正经的将黑子放在下边分投,很妥当的在左上挂角然后拆二……但这一切,总让陈冲皱起眉头:太稳健了,冷静得似乎不像是刚才那个用语言就能挑得他暴跳如雷的臭小子,反而就像是一个九段高位。
他几乎找不到一点破绽。
几乎找不到一点。
“我似乎看到了12年前的我。”苏羽拍了拍手似乎在为他称赞,“而且更像16年前的李昌镐。只不过,”他转了个弯,眼角轻轻一抖,“他还没到那种境界。”
几乎没有破绽。陈冲在下边那枚分投的黑子边尖冲过突然托向右下角的时候,和洛明显愣了一下,一丝犹豫之下一手挡,被研究室里的曹薰铉直接判定为:“随手。”
“右下已经很小了,而陈冲为了安定必然要多补一手,就算让他进了角只要拿稳了先手就是优势,”苏羽的表情很有趣,不知道是在兴奋还是伤感,“但现在,先手归人家了。宁失三子不丢一先,老话了。”
陈冲显然没有料到能在这里就拿到先手,愣了一下之后,才如获至宝的扑进左边,立下挡住黑两子联系之后又再从左上中飞出镇头,顺着黑棋尖出的势点了进去,反跨之后打一手,就让黑棋本来稳稳成空的左边竹篮打水,紧跟着顶一下黑三子头之后大飞出来登时把黑棋本来茫茫的势力完全压死在左边,还形成了一道模样威慑下边的大空场。
苏羽拍了拍手,似乎还是在为谁鼓掌:“这些下得不错,有我当年风范。”
马晓春瞪眼了:“你到底是哪边的?现在吃亏的是我徒弟!”
“他又不是我徒弟。”苏羽冷笑三声,“你觉得整个中国棋院,能够高兴你徒弟晋级的,能有多少?”
马晓春瘪了,坐在那不出声。苏羽伸伸懒腰叹口气:“还是我徒弟好,你看看,山田规三生这就不行了!”
和洛并不紧张,或者说,脸上根本看不出来紧张。似乎刚才在盘面上吃了大亏的并不是他而是陈冲。低下头仔仔细细的看棋盘,左手手指放在嘴巴里轻轻啃着指甲,良久之后拿出棋子落下去。
就地做活。和洛似乎并不在意外面白色的大模样,反而有些悠然自得的先安定左边。而等陈冲再飞一手之后,才从右中上拱头出来。
“他不着急么?”老头在晚上看直播,同样对于和洛的这些手段莫名其妙,“无论如何左下已经是一大片铁壁铜墙了,这么不紧不慢的连跳都不是,他还想争中腹么?”
三老之一的俞斌在关注了其他15场对局之后,终于把目光放到了这盘两个初段之间的比赛上。而结果让他很吃惊,回过头甚至问老聂:“这个,是那两位初段的比赛?”
老聂并没看那盘棋,随意的转过来看两眼点点头。
“前面三十手,像是两个九段,接着的十五手,像是一个九段。”俞斌嘬了嘬牙花子,“最近的10手,像是两个业余选手。”
他指的,是在慢悠悠毫不着急的和洛之后,同样出了缓手的陈冲。
陈冲有些吃不准和洛是个什么意思,长考之后偏偏想起来老头的那番关于“大局”的教诲,怎么看怎么觉得右边的那几个子不安全,于是补了一下。这是个缓手,如果是换个人坐在对面恐怕早就抓住机会扑上来把陈冲一顿暴打了。但和洛毫无反应,似乎完全没意识到左下的危机,又在左边打了一下。
就这么你来我往的七八下之后,陈冲终于琢磨出了不对的味道,先手在上边断开分攻黑棋两子。和洛还没反应,慢悠悠的随手一尖被连扳之后上边的两子就算是彻底被葬进了白棋的肚子里,而等粘一手之后,却又发现要面临右中上被夹攻的局面。
和洛显然没想到陈冲会凶狠如斯,一时间愣在那里半天没动。而等他终于回过味来,却叫开了撞天屈:“姓陈的,你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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