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棋的世界
但掏掉角地是要付出代价的。黑棋的右上模样厚了,右边那枚肩冲的白子恐怕就要无疾而终。这个事情麻烦了,陈冲为自己总出这种略带随意的手段深感无奈,低下头双手抱胸开始长考。
“不过,也未必就没有用处。”和洛在研究了一会儿之后,提出来一个意见,“陈冲现在实地上并不很吃亏,这时候在上边或者下边分投引征,也是好棋。”
“嗯?”古力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愣了愣问,“陈冲的实地,不吃亏么?”
“不吃亏啊。”睡好了美容觉刚下来的苏妙满眼奇怪的看着他,“一个大无忧角,上边也有20目的角空和边空,怎么会吃亏?我老公四面分投虽然快速,但这些可不是实地!”
陈冲同样在想这个问题:李昌镐下边的挂角回拆步伐很大,有的是打入的地方;而右边……也可以打入!
这是个问题。李昌镐即便爬了一手,也可以扳下。这个是定式,按照这个定式走的话,右上李昌镐成角空,而且右下的模样超大。但现在右上李昌镐有两子存在,自己右上的模样就未必能起到足够的效应。
“布局就落后了……”韩尚勋看着棋盘哭笑不得,“这样的棋,怎么下!”
“布局就落后了,但未必就不能赢回来。”陈耀烨颇不以为然,“换成李映九他们,我也就觉得这盘棋陈冲完了。可现在是李昌镐么,哼哼。”
韩尚勋同样不以为然,不过这几年李昌镐先赢后输的棋也不少,尤其是和陈耀烨古灵益朴文尧这票人最近没少干这种事情,这么说倒也真是让他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他又笑了起来:“可今天,你不觉得李昌镐很稳么?”
陈耀烨又哼哼了两声:“换个说法,叫优势意识?优势意识下的崩盘快要到来了么?”只苦了香港大学派出来当翻译的两个小姑娘,本来对围棋还算熟悉,可这帮人时不时蹦出来两句类似天王盖地虎的“暗号”,往往要想上很久才能把整句话翻译出来。
偏偏这两位还是死对头,你来我往的话锋不断,让两位姑娘大大地练习了一次同声翻译。
“李昌镐这明显不是退让。”徐奉洙打断了两个人的东拉西扯,“他在求实地。”
最怕的就是李昌镐求实地。陈冲看着李昌镐在他挂向右上之后尖顶角,就知道事情有些不好办了。
接下来是定型的惯例,李昌镐飞右上成无忧角,当白棋跳开之后却完全出乎陈冲的意料,黑棋不是盖头却二路飞守搜根。
大块不愁不活。陈冲并不担心李昌镐会对右边这么长的一大块发动总攻击,但这一手却十足的表现出了石佛的态度:实地,然后官子决胜负。
陈冲手捂着脸连连摇头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就算李昌镐现在老了,也是曾经号称官子无双的石佛。这种先捞后洗的手法是他的赢棋定式。”马晓春对李昌镐的官子功夫领教的刻骨铭心,现在提起来当年李昌镐的那份功力也是只有赞叹,“陈冲三路挂角三路跳已经是很委屈的手段了,可李昌镐打死不让他领实地往外赶,就证明他要跟陈冲这个新丁练官子了。”
我不信了!陈冲有些冲动了,跑到右下直接冲黑小目。
古力看到这一手,咧着嘴笑得很无助:“疯了。”
“没疯。”陈耀烨却皱起了眉,“陈冲还是在试探,他可能想再看看李昌镐的决心。”
事实证明了,石佛是一个很有耐性,会把自己的方针贯彻到底的人。他用最稳妥的手段最大化的笼住了角上的空,最后只是简单的一飞,送出先手的同时却也让下边变成了黑色的后花园。
陈冲在右边转了一圈,没拿到什么空不说,还把上下黑棋撞的铁桶一般,自己虽然在右边起了一道模样但左边因为黑棋上下厚了而成最后大场不得不尽快去占。更让人哭笑不得是,李昌镐还送给他个无论如何这时候不能占左边的先手。
攥着先手却不知道应该怎么用,这还是陈冲学棋以来的头一遭。小扇子呼哒呼哒的扇个不停,脑筋急转寻找一条破解之道。
“这就是控制力。”老聂在给学生们讲课,连连赞叹,“陈冲拿着先手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去占左边大场是必然,可如果被李昌镐从上下随便哪里关出来先入中央,他右边模样的威力立刻萎缩。陈冲把右边压迫的很苦,可那也只有借用,李昌镐再定一手就再无后顾之忧,到时候就凭陈冲这个半死不活的大模样,黑棋冲到中央来白棋打死挡不住。”
下边还好,后花园也有扎不紧的篱笆。可上边……要了命了。陈冲一边摇头一边苦笑,手里攥着先手开始四面寻找能落子的地方。
“我的话,就去上边捣乱。”韩尚勋同样喜欢攻击,或者说韩国人都喜欢进攻,“左边的大场么,仗着右边有威力,再说吧。”言下之意,就是先去上边破坏李昌镐的阵形,等李昌镐分投左边的时候再去攻击往右边赶杀不迟。
古力却一反常态的不同意攻击:“右边就算再萎缩,也是大模样。陈冲的实地上已经有些落后了,先拿左边是正经。”
“地势不能两全,陈冲自己挑吧。”陈耀烨对他这个本家的棋实在是不知道能说什么了,摆摆手叹息,“我猜不出来了。”
打入?大场?开始作选择题的陈冲发现这个先手也不是那么好拿的,在盘算不出哪个手段更好的时候,无奈之下开始试着寻找一下,看有没有第三条路。
研究室里,凡是在看陈冲这盘棋的,对于陈冲跑到下边去打入的手段,都感到莫名其妙。比较激进一点的,比如赵汉乘,已经打算回首尔之后给陈冲找个心理医生了。古力同样觉得不能理解:“陈冲难道已经被李昌镐逼疯了么?这手棋简直……”他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又收口了,“难道说,是有什么咱们还没看到的手段么?”
马晓春看了看他徒弟:“你有啥看法?”
不能不说,和洛虽然在情商上有问题作人很失败,但围棋上的天分让谁看得都嫉妒:“这里,也许会出棋。也许。如果李昌镐这个时候有一点犹豫的话,陈冲下一手应该就是觑断了。或者点左下先点后盖,也都可以。不过我不知道次序,我算不出。”
那就等等看李昌镐怎么应吧。研究室很多时候也是找不到最佳手段的,很多时候也猜不到对局室里那些神经病是怎么想的。
当然,很多时候他们也要成为坐在屋里的人,然后被坐在研究室里的人们骂作神经病。
李昌镐就被骂作神经病了。他长考之后的镇头让和洛看了便摇头:“这不就是在凑被人家攻么……太犹豫了。”
“直接攻的话,恐怕不会很好。”古力和朴正祥在推算了一会儿之后,确定陈冲直线攻击结果不好,“曲线救国也可以。”
陈冲叹了口气,挖进了右边镇头的黑棋里。
“这是要干吗?”苏妙愣了一下,“点角?”
“只是,这样是不是太直接了?”古力已经猜到了一部分陈冲的想法,摇摇头低声说,“他有别的想法。”
点角太直接了。陈冲刚才所谋算的那个想法的时候,最希望李昌镐长出让他能觑断。不过这样也很好,镇头挖过之后,下边他原定的那个落子地方只要左移一路……陈冲实在忍不住微微翘一下嘴角,来表达自己的兴奋。
这是个圈套,希望李昌镐还没看出来。陈冲等待着李昌镐的下一手,等待看到了这个时候,李昌镐是不是还要取地。
………………今天搬家了~~住新房了~~
第一卷 两个世界的光芒
第七十八章 双鬼手
他在笑什么?李昌镐察言观色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在当年谈恋爱的时候就练出来了。
所以当陈冲刚刚勾起脸部肌肉的时候,他就嗅到了那抹一闪而过的诡谲气息。
有圈套!信奉事有反常必为妖李昌镐在看到白棋也不占场也不张扬右边却跑到他后花园里闹事,本就在怀疑陈冲是不是要做个什么东西给他,现在看到了这个表情,他更加确定当年那个跑到他们家可怜兮兮要求借宿的小子,在下边给他留了个雷。
现在只需要看看这个雷的弦在哪了。作为阴谋诡计的宗师挖坑埋人的达人,李昌镐既然知道了陈冲要做什么,那么只要逆着方向反推一下,这个手段对于他来讲也不是太难找到的。
所以他的下一手落在了右下,然后抱着胳膊静等。
陈冲看到那手棋的时候,第一时间抬起头看向李昌镐。不过他所看到的,只是一张死气沉沉的苦瓜脸。
“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对。”和洛愣了一下,“李昌镐看出来了?”
“应该是看出来了吧。”10分钟之后,古力才微微点了点头说,“这手棋,很鬼,是个骗招。陈冲希望的是下一路,不过现在看上去,也许陈冲看这手棋的时候,会觉得如果他按原先的计划走,和他要的结果是一样的。”他看了一眼电视画面,“他的确上当了。”
陈冲的原计划是在左下挂出来后飞攻,那时候拉着李昌镐不得不应,他紧跟着可以托边挡右下角,然后在下边跳出攻击左下几枚黑子,最终借着挖断之后右边黑棋数子气紧点入角里滚打。
“那时候,下边一块入中央大棋,左边是无忧角,右边是大模样,中央李昌镐两大块被挖得只有一个眼,顺出来之后三边缠绕两块,他李昌镐再有本事,恐怕也是在劫难逃。”2韩尚勋吸了口气接着说,“可因为李昌镐高了这么一路,他陈冲那个点角就不成立了!这个变化非常复杂,不过陈冲仔细计算的话,也应该看得到。他没留神看,明显算错。”
而当李昌镐对黑棋托边不理而在左下弯角做眼的时候,陈冲终于发现他算漏了什么,一把把那苏绣的小精骨扇子戳在桌子上眼珠子贴在棋盘上死拧不动,过了一会儿甚至冒出个念头打算要抗议李昌镐偷偷把那个子挪了位置!
“‘唧’也有算错帐的时候。”在电视上看到陈冲那在棋手里完全称得上丰富多彩的表情,山下敬吾差点笑出声来,“我还以为他在杀龙的时候从来不会出错呢。”
徐奉洙很关心这盘韩国“内战”,脸上的表情也随着李昌镐和陈冲这两个人的连错带漏时而惋惜时而感叹。看到陈冲这个样子,立刻便是连连摇头:“这小子,一点大棋士风范都没有。给九段丢人。”
“坐在那泥雕木塑就是棋士风范了?”马晓春撇撇嘴,“这才有意思。人人都是李昌镐,就彻底没劲了。”
赶紧封盘吧!陈冲刹那间从缠绕变成了下边被围攻,右边的大模样在攻不到右下角的情况下立刻变成累赘还要费一手拉出来。而实地……实地……好容易缓出神来心情立刻跌落谷底,仰天长叹闭目待死。不过临死之前,他又想起来一件事情:左右这样子了,有什么事情就下午再说吧。看看李昌镐犯不犯错误,要不找个认输台阶也好。
心情差的已经无以复加的陈冲也就不在意这些那些的东西了,一顿中午饭吃的是满嘴流油,直把王语诗看了个目瞪口呆:“你不怕,撑到自己?”
“多吃一口算一口,多吃多有福。”陈冲在那咬着螃蟹腿旁若无人。
“你就不担心,吃多了下午犯困没精神下棋了?”棋手们从来没有在中午时候这么暴饮暴食的,王语诗也是女人也是棋手,对于吃东西这种事情天生感觉不到乐趣。尤其是中午饭。
“怕什么?”陈冲扔掉螃蟹腿抱过来一盘不知道什么鱼的菜舀菜汤拌米饭,“曾子曰:一羊也是赶俩羊也是放。”
王语诗张着嘴满脸疑惑:“这是曾子说的?”
“惹惹惹敲破锣,摞摞缸卖闲酱,捆着发木吊着发麻,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这都是曾子说的。”陈冲反倒觉得奇怪了,手里拿着一根羊腿扭头看目瞪口呆的王语诗,“你是天津人,还没听过开粥厂?”
王语诗彻底无语了:“这时候你还想的起来开粥厂?”
“那可不。”陈冲抱着羊腿连皮带肉一起咬,嘴里面含糊不清,“要不然我想什么?想比赛?那我还活么?”
马晓春对此挑大拇指:“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这才是真汉子。”
真的棋手,就要敢于面对没路的大龙,敢于直面要死的对局。陈冲这时候特想得开:“左右都是死,还不如死个痛快。”他扭头问满脸惊涛骇浪的山下敬吾,“我说的对不对?”
可惜山下听不懂他说什么,之所以惊讶也是惊讶于陈冲的饭量:“您吃了第三碗饭了吧?真了不起!”
“这小子说什么呢?”陈冲同样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要是骂我就替我抽丫挺的,要是夸我就替我说声谢谢。”中日文翻译是个小伙子,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陈冲:“应该算是夸您吧?”
“嗯?”陈冲立刻拦住翻译抓抓脑袋,“那就我自己说。谢谢怎么说来着?我学过。”回忆回忆就转回头冲着山下很甜美的点头一笑,“阿里阿多。”
山下敬吾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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