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捕

　　升大二的好处之一，就是可以不用像那些刚进大学校门的“初哥”一样成天战战兢兢，奉校规为法典。除了偶尔可以摆摆学长的派头以外，学生会和老师对他们管得也不像新生一样严格了。　
　　但课还是要上的，尤其是一些老师实在变态，上课前要一个个的点名不说，还喜欢拖堂，这是最令石军厌烦的事情了。他一向认为掌握和控制时间是做老师的基本要求，明明能够在预定时间内讲完的课程，为什么偏要拖到快要下课的时候再来草草结束呢？这并不能算是授课内容充实的表现，反倒是上课时东拉西扯、废话连篇的明证。　
　　但有些老师显然不是这么认为，他们拖堂实在是有瘾。特别是到了上午最后一堂课的时候，底下的学生们个个饥肠辘辘、腹鸣如鼓，他们却依旧慢条斯理、好整以暇。往往下课铃都响过了几十分钟，还是丝毫没有下课的意思，也不管底下学生们的心思早都飞到食堂里去了，只顾着自得其乐——讲课的效果极差不说，还常常搞得这帮学生因为去晚了打不到饭菜而面黄肌瘦，实实在在是误人子弟！　
　　这一天，学生们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但其中的原因却让大多数人直到现在还莫名其妙。　
　　周三上午的第三节课是“广林子”教的制图。其实这个老师并不姓“广”，只是他素来脾气暴躁，又拖堂、提问、课前点名样样恶习皆全，再加上考试的时候刁钻无比，所以极不得学生好感。他估计是小时候得过天花，脸上坑坑洼洼的长了不少麻子，故此被学生们将“麻子”二字一分为二，才给他送了这么一个听起来颇为雅致的外号。　
　　因为是开学后的第一节课，或许是广林子为了考验一下同学们的意志力，在下课铃响过后，依旧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听到下面个别的学生轻轻敲了敲饭盒，便把脸一沉，训斥道：“这成什么样子！难道吃饭比汲取知识更重要吗？要知道，你们是学生，是来学习而不是来吃饭的……”　
　　话锋一转，便离题万里地开始训话。　
　　坐在石军旁边，来自湖北的外号叫“陆水货”的陆子京，伸出手腕，看了看那被他声称为“绝对正版，绝非水货”的瑞士名表瞥了一眼，对石军小声说道：“赌一把，我说得拖到十二点半。”　
　　“嘿！那你输大发了！”坐在前面，剃着板寸，来自北京的大汉徐东回头笑道，“这老小子能白话着呢……”　
　　四周轻轻响起一阵笑声。　
　　“啪！”徐东引起的动静大了一点，被广林子逮了个正着。这还了得！他不由得愤怒地拍起了桌子。　
　　“拍什么拍！”石军头也不抬，小声咕哝着，“最好找块胶布什么的，把这老家伙的嘴堵上，然后再拖到楼下让他晒晒太阳……”　
　　正在此时，一件令全班同学瞠目结舌的事情发生了——据说，当时全班49名学生之中，有17名正好看见了这最初的一幕（剩下32名学生正在打瞌睡或捂着肚子发牢骚）——只见正在广林子指手画脚，口沫横飞地准备把徐东抓起来教训的时候，一块不知从何而来的胶布忽然准确地飞了过来，神奇地将他那满口黄牙的大嘴堵了个正着。　
　　教室里一下子变得无比安静，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　
　　这下“广林子”更是狼狈不堪，他连忙侧过身子，伸出右手竭力想要将胶布扯去，但稍一用力，便痛得龇牙咧嘴，怪叫连连——那胶布像是在他嘴上生了根，被他这么强行一扯，竟把他的胡子就这么带下了一大片，搞得他鼻涕与眼泪齐飞，胡子共口水一色，样子说不出的好笑。　
　　这一突发事件所导致的直接后果，便是所有的学生目瞪口呆，以听课时十二倍的注意力关注着“广林子”竭尽全力对付嘴上胶布的壮举，石军也是这时因为忽然听不到广林子的动静而抬起头来的。　
　　接下来，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强拉着，广林子忽然就那么像螃蟹一样，打横着、无比迅捷地从教室里滑了出去。　
　　这令人震惊的一幕让整个教室因此安静了足足两分钟，正当大家刚刚回过神来的时候，忽然，从楼下，确切地说，是从教学楼外传来一声含糊的怒吼：“是谁！是谁把我扯下来的？！”　
　　同学们纷纷涌到走廊上，趴着栏杆往下看，顿时个个乐不可支：广林子神情狼狈地站在教学楼外，气急败坏地跳着脚，手里攥着一块刚刚撕下的胶布，正大发雷霆——嘴角的胡子却缺了一半，显然是刚刚强行扯下胶布造成的恶果。　
　
　
　
　　
　～第十章破坏之王（下）～
　
　　“冥捕大人，小捣蛋干得不错吧？你还满意吗？”正当石军也随着大伙一起捧着肚子狂笑的时候，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清清楚楚地穿进了他的耳朵。　
　　石军一惊，顿时被呛得咳嗽起来，脸色也“唰”地白了。他四下里看了看，见无人注意，连忙象小偷一样溜回了空无一人的教室，低声问道：“小捣蛋，是你干的吗？”　
　　“是啊是啊！”小捣蛋听起来得意非凡，“冥捕大人，刚刚是不是很精彩呀？小捣蛋干得还算让你满意吧？”　
　　天哪！石军拍了拍脑门，汗都下来了，这玩笑也开得太过头了吧？他想也不想就厉声说道：“谁让你这么乱来的？胡闹！”　
　　“冥捕大人……小捣蛋是照你的吩咐办的呀！”小捣蛋嗫嚅着继续说道，“难道你一点都不感动吗？”　
　　“我感动个屁！你这样乱来会给我惹麻烦的，知不知道？”石军定了定神，叹了口气，却再也不敢继续去看热闹，只得静悄悄地转身离去。　
　　而广林子当天的“壮举”，从此在学校里被当作经典，广为传颂。　
　　当天下午，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不过这一次，倒霉的不是别人，正是石军自己。　
　　下午是体育课，老师把男生分成几组进行四百米接力比赛，石军的冲刺能力一向不错，因此被安排在最后一棒上。　
　　他们这一组除了大个子徐东以外，其他几个家伙实力也都不错，所以一开始就把其他几组远远的抛在了后面，距离也越拉越大。　
　　观战的女生在一边也自发的组成了拉拉队，不时地摇旗呐喊，为各自的队伍加油助威。　
　　徐东轻轻松松，第一个跑完第三棒，把接力棒迅速地交到了石军手中，百忙之中还不忘拍了石军一掌，笑着说道：“小子，看你的了，拿不到第一就别回来见我！”　
　　石军点头一笑，接过接力棒撒腿就跑。　
　　“加油……加油……加……油？”　
　　石军埋头飞奔，却忽然发现加油声变得怪怪的，忍不住抬头一看：不对！怎么其他几组的人都飞一般的从自己身边跑过去了，他们的速度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快了？　
　　“石军！你搞什么名堂？”石军还在莫名其妙，却被体育老师一声怒吼吓了一跳。　
　　回头一看，却和身边几个队友迷惑不解的、体育老师无比恼火的眼神碰到了一起，心中更是诧异：奇怪了！我跑得这么卖力，没理由和他们一点距离也没有拉开呀？再往自己脚下一看……天哪！自己竟然还站在第四棒的起跑线上，双手不住挥舞，两脚马不停蹄，可偏偏就是一步也迈不出去，只在原地跑个正欢。　
　　石军好像坠入了一个梦魇，他难以置信地加大了手臂的摆幅和步速，全身的力气都使了出来，身体前倾，口中的喘息声也清晰可闻，可身体却仿佛被什么东西从后面拽住了一般，说什么也不能移动分毫。　
　　其他人都被石军整蛊作怪地样子逗得哈哈大笑，可石军自己却是有苦难言。　
　　“你捣什么乱？”徐东见到手的第一名就这么不翼而飞，心中气恼，不由分说便猛推了他一把，石军这才摇摇晃晃的迈出了一步，跌倒在地，额头上已是汗如雨下。　
　　这一下，旁观的同学们更是像炸了锅一般，笑做一团。　
　　“这是在上课！石军同学，你以为这样很好玩吗？”体育老师早就怒不可遏，现在更是直直走到了他的面前，盯着他的眼睛恶狠狠地训道。　
　　“哼！这下知道我的厉害了吧！”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石军耳边响起，冷冷地却掩饰不住一丝笑意。　
　　原来是赤阳在捣鬼！石军恍然大悟，可面对体育老师凌厉的眼光和同组人的责问，他实在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来解释这一切——总不能直接告诉老师说有一只千年老鬼在变着法子戏耍自己吧，要是自己真的那样做了，说不定会被人直接送到青山精神病院去。　
　　石军一时之间实在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好顺势歪在地，做晕倒状。　
　　围观的众人这才发现情况“不对”，在体育老师的带领下一拥而上把他抬到校医院检查去也。　
　　可怜石军好不容易靠着小聪明逃过一劫，却没想到小捣蛋和赤阳对他的“关怀”仍在继续。　
　　第二天上午，正是被称之为“柯大侠”的柯教授所授的《马克思主义原理》课。这柯教授也有着上课极喜欢提问的癖好，这一次，为了考验同学们有没有提前预习，一上课，柯大侠就先抛了个问题出来，随后拿起名册，点了个女生的名字，开始了例常的提问。　
　　石军原本坐得好好的，听到教授点名，忽然脖子后面一凉，然后就那么不受控制地从椅子上蹿了起来。　
　　柯大侠显然对学生们还不太熟悉，以为石军就是他所点到的那个人，于是微笑地看着石军，等他回答问题。　
　　石军一跳起来，就心知不妙，但又不知道如何下台，所幸柯大侠所提的这个问题他在温书的时候顺带看过一眼，依稀记得，于是硬着头皮应付了几句，见柯大侠勉强点了点头，连忙坐下，擦了一把冷汗。　
　　片刻过后，柯大侠从镜片后面瞄了瞄名册，嘴里叫出了另一名同学的名字。　
　　“噌！”的一声，石军闻声又无比迅速地再次蹦了起来，站得笔挺，无论他如何使尽浑身的力气，竟然被人强拉着似的，怎么也坐不下去。　
　　这一下，全班同学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聚集到他身上了。　
　　“唔，不错，这名同学答题的态度很踊跃嘛！不过下一次，最好要点到名再站起来回答。”柯大侠怔了两秒钟，还是对石军的“积极态度”示以嘉许，同时关注地等待着这勤奋的好学生说出答案。　
　　石军的冷汗早就把他的后背都打湿了，这一次他张口结舌，心知一定是赤阳那个臭丫头在整他，却又有苦难言，连教授之前提的问题都忘得一干二净……　
　　就这样，接下来的整堂课几乎成了石军的“个人秀”——无论柯大侠点到谁的名字，他必定会“踊跃”地、“急不可待”地蹦起来，站得笔挺，一幅好学生的模样却又愁眉苦脸，有苦难言。　
　　半个小时之后，柯大侠终于忍无可忍了：“哼哼，这位同学尽管功课学得不那么扎实，但是回答问题的精神真是十分的踊跃呀！大家要像他学习！好好，今天，就让我们大家都来看看你究竟学得怎么样……”　
　　剩下来的时间，无论柯大侠提出什么问题，都指定石军回答——事实上，石军也的确每一次都自告奋勇、当仁不让地第一个起立。全班同学都情不自禁地用无比敬佩、同时也无比感激的目光对石军行以注目礼，而心乱如麻的石军自然是“十问九不知”，屡屡被柯大侠越来越刁钻的问题搞得张口结舌，昏头转向……而此时，石军早已经听不进柯大侠的任何冷嘲热讽，因为他的耳边响起的，只有赤阳那得意的冷冷笑声……　
　　如此几天之后，一向行事低调、在校园里独来独往的石军终于成功地得到了一个“破坏之王”的美称，并让这大名在所有同学口中传颂，出尽了风头。除了原地跑步、踊跃答题之外，他还闹出了无数的笑话，而这一切都拜那两只冥界老鬼所赐。　
　　小捣蛋“热心快肠”，一听到石军嘴里嘀咕一点什么想法，就忙不迭地帮他“实现心愿”，比如在食堂排队吃饭的时候忽然把排在石军前面的大群同学们一股脑地赶开，让他傻乎乎地站在那里，面对所有人的瞠目结舌；或者在石军上课抄笔记忽然发觉钢笔没墨水的时候，“呼”地一声把其他同学手里的笔强行拔出来，再飞到他的桌子上……每一次闯了祸，这小捣蛋还喜孜孜地前来表功，以为这些讨好手段可以让石军无比感动、无比满意。　
　　要说小捣蛋只能称得上是“不通世故”的话，赤阳则可以说是阴损无比，她除了在小捣蛋“好心帮倒忙”的时候推波助澜之外，还时时在暗中使绊子，整得他有苦难言——不是让他在踢球时把足球踢穿一个洞，害得他既赔笑脸又赔钱，就是让他好心好意擦黑板的时候，忽然把整块结实的黑板擦裂，再不就是在上电脑课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