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行镖
拥挤的人群缓缓分开一条道路,木无表情的彭无望引领著郑绝尘、连锋、萧烈痕和雷野长闷声不响地走向飞虎镖局的营帐。
〃大哥,你┅┅你还好吧?〃虽然彭无望此时的脸上毫无任何表情,但是红思雪还是从他的眼神中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种无法形容的悲怆。
此时此刻的彭无望只感到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在眼前摇摇欲坠,听到红思雪的问候,他勉强摇了摇头,想要说些什么,却突然感到眼前一阵金星乱闪,只欲昏倒在地。
恍恍惚惚间,方梦菁轻柔的话语飘入耳际∶〃彭大哥,你四弟无惧已经在帐中哭了很久,他如此哭法,很是伤身,我们怎么劝也劝他不住,你去看看他吧!〃
〃四弟?┅┅〃彭无望拼尽全力才勉强振作出几分精神∶〃我┅┅呼┅┅我去看看,去看看。〃
他不敢再看任何人一眼,奋力一挑帐帘,冲入帐中。
彭无惧双膝跪地,两手扶著地面,正在呜咽哭泣,看到彭无望走进帐中,大嘴一张,踉踉跄跄站起身,号啕大哭著扑到他的怀中。
〃三哥,我彭家到底是造了什么孽,为什么大哥好端端的┅┅却为不相干的人┅┅呜┅┅叛唐。爹爹┅┅爹爹若是听到这个信儿,就再也好不了了。娘┅┅娘已经够惨了,现在该┅┅该怎么办┅┅呜┅┅怎么办?〃
彭无望感到一阵令他头重脚轻的酸楚涌入脑际,一把将自己的四弟紧紧揽在怀里,哑声道∶〃四弟,不哭。男儿流血不流泪,好男儿┅┅不哭。〃
〃三哥,谁来救救大哥,谁来救救大哥啊──〃彭无惧哽咽著大声嚎道。
〃如今这样,我┅┅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去救。〃
听著彭无惧撕心裂肺的无助呼喊,彭无望只感到那种痛入心扉的酸楚彷佛化成了一根铁椎,在他的脑中乱凿,疼得他快要发疯。
〃三哥,三哥没用,三哥┅┅没用。〃
彷佛苍天在此刻塌陷,彷佛大地在此时崩颓,他浑身无力地跪倒在地,紧紧搂住自己的四弟,大滴大滴的泪水随著那铺天盖地般的酸痛一同涌出他的眼眶。
此时此刻,那个倔强到似乎永远不向命运屈服的汉子,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
第二章 河北冲阵
恒州刺史府中,聚集着河北故众中所有领兵的偏裨将校。每一个人都默不作声地看着召集自己来此的姜忘,想要看他有何话说。
姜忘把弄着放在桌上的头盔,眉峰紧锁,沉吟不语,似乎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姜将军,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这里都是自己人,大家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没什么话不能说的。〃发话的是一个长大胖子,一套宽大的盔甲只能鼓鼓囊囊地遮住他的身子,仿佛随时都要崩开。他那肥胖的脸上,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牢牢地瞪视着姜忘。他就是姜重威手下的河北骑兵左先锋将韦猛,善使铜锤,乃是功勋赫赫的河北著名勇士。
〃姜将军莫不是要开城,放那些唐兵进来吧?!〃发话的是一个矮小身材的武将,浓眉环眼,络腮胡子,如果身材再高一点,便是一个极为威武的猛士。但是没有人因为他的身材看轻于他,河北骑兵右先锋将凤如钢,从一名普通士兵积功到参将,所经历过的战阵比一名普通人一生经历过的都要多上几倍,死在他手上的骁将悍卒足以填满地狱的阎罗殿。
〃你看如何?〃姜忘沉声问道。
〃哼,姜将军,你别是听了城下小儿的那番怂恿,就把为窦公、刘帅诸先烈复仇的使命抛到脑后去了吧?!〃凤如钢怒道。
〃凤兄,那少年说得有理,我们便是叛唐自立,杀得几千前来围剿的唐兵,便又如何?无论我们如何努力,都碰不到李世民的半片衣角。徒然死伤无辜性命,却有何益?〃姜忘问道。
〃我才不管别家的无辜性命,他李世民枉杀义士,我等就算杀尽天下人,也都是他的错。〃凤如钢厉声道。
〃凤兄息怒,〃姜忘一摆手:〃李世民当然有错。但是如果我们坚持自守城墙,不理城外的军民,不但于事无补,而且令九泉之下的窦公、刘帅枉担引兵犯境的不义之名,实在是我们河北故众的不该。〃
凤如钢哼了一声,虽不再答话,但仍然愤愤不平。
〃可如此一来,我们不但没有给李世民任何惩罚,而且还要帮他守住城池,如此未免太过滑稽。〃韦猛叹道。
〃韦兄、凤兄,李世民生安白造了刘帅许多罪名,其中最大的一条就是引突厥人犯境为祸。河北人都知道,刘帅一向与突厥人势不两立。他如此诬陷刘帅,实在罪大恶极。我们今日如果能够和城外的唐兵合兵一处,共抗突厥,就是向世人证明了刘帅的清白。河北人,和突厥胡族势不两立。〃姜忘奋然道。
凤如钢想了想,点点头道:〃反正左右是死,和汉人自己打打闹闹何其窝囊,不如和突厥狗种拚个死活,长长我河北猛士的威风。也好,姜将军,我就跟着你一起杀突厥狗。〃
韦猛摸了摸下巴,笑道:〃不错,如此无异于照头扇了李世民一个大耳光,说刘帅投突厥,嘿,看他如何自圆其说。〃
看到凤韦二人都同意自己的决定,姜忘一阵欢喜,就在此时,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论到自圆其说,谁能比得过李世民啊!〃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回过头去,看着发话之人。
这是一个修长身材的青衣秀士,瓜子脸,白面长须,目光锐利。在他的腰畔佩着一柄青钢剑。
他乃是河北军中曾经风光一时的谋士张天都,自从刘帅殒命,他就隐姓埋名留在降唐的姜重威军中领一份闲职,等到姜重威宣布叛唐的时候,他乃是第一个响应之人。
〃张先生,此话怎讲?〃韦猛洪声道。
〃嘿嘿,你等懂什么,所有的史官都唯李世民之命是从,天下间发生的事,他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想怎么改就怎么改。我们河北故众再奋勇和突厥厮杀,他只要抬抬手,就把这件事变成他的功劳了。〃张天都冷笑道。
姜忘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不过,大丈夫行事,但求问心无愧,这些身后虚名,也轮不到我们理。〃
〃不如我们投奔突厥,引兵入关,直接谋了李世民的江山,还来得方便些。〃张天都笑道。
〃张先生!〃韦猛、凤如钢和姜忘同时惊道,他们都被张天都的这句话惊呆了。
〃开个玩笑,〃张天都坦然一笑:〃看过宋金刚的下场,谁还会打和突厥人合作的主意。我只是感到有些替我们河北人不值。那些涂炭百姓的隋朝官兵大半都是被我们河北将士奋力消灭,可是大唐盛世英名,却统统归了打出扶隋称号,只知道争天下的关中李家。而我们现在又要因为民族大义,义务为他守住边关。等到突厥一退,我等就是他第一个要诛杀的目标。我河北战士,何等凄凉!〃
这句话令在场的所有河北将领都感到一阵压抑,良久没人说出一句话来。
姜忘沉默半晌,咳嗽一声,沉声道:〃河北将士当初聚义,只为抗隋,如今隋朝已灭,我们的初衷已经完成,又何必长吁短叹。我们不是争天下的材料,在他人所创的盛世之中,注定了被曲解,被遗忘。如今突厥大军的来临,是给了我们一个机会,在被精通帝王之道的王者消灭之前,我们可以尽情地驰骋在最净洁的沙场上,为了最单纯的目标,血战到死。十数年中,用我们汉人自己的鲜血炼成的利剑,融毁在抵御外侮的战场之上,也算是一个完美无缺的终结,诸位以为如何?〃
听到他这一番话,以韦猛、凤如钢和张天都为首的河北诸将尽皆动容,齐声道:〃愿为将军马首是瞻,血战到底。〃
〃禀告三王子殿下,易州斥候大队遭到不明身份的军队袭击伤亡大半,恒州驻军动向不明。〃一名探马跪在曼陀的马前,洪声道。
曼陀意适神舒地坐在马上,一抬手,让那探马起身离开,冷笑一声,沉吟不语。
〃三王子殿下,既然斥候人马受阻,不如再派精锐斥候前去打探,以保行军安全。〃在曼陀马侧的箭神铁镰沉声道。
〃不用了,全军前进,直破恒州,我们要抢在二王子之前到达长安东北,完成合围。〃曼陀想也不想,高声道。
〃三王子,全军连续作战了数个昼夜,精神不济,不如暂缓进攻,修整一番,再作打算。〃铁骑飞羽队右先锋将锥子罗朴罕沉声道。
〃怎么,锥子也累了?〃曼陀笑道。
罗朴罕猛的一摇头,道:〃罗朴罕便是再战三天三夜,也不会倦。〃言下深有自得之情。
〃好!〃曼陀在马上直了直身子,调转马头,面对着身后漫山遍野的突厥骑兵高声道:〃兄弟们,河北道最凶猛的幽州部队都在我们蹄下踩成了碎泥,唐朝其他的散兵游勇,又有何可惧?〃
连续打败三州大军,屠杀了数十万军民的突厥大军一阵疯狂的欢呼,胡族勇士纷纷举起带血的马刀以疯狂的呐喊回应曼陀的话语。
〃在我们面前,是一马平川,大唐金银堆成的国都,就在眼前。大家加把劲儿,和二王子在长安汇合,那里有数不尽的财宝美女等我们运回故乡。大家跟我冲!〃
〃杀啊!〃
早就已经杀红了眼的突厥战士,纷纷发狂地挥舞着弯刀,催动着已经疲态毕现的战马,在曼陀一马当先的率领下,马不停蹄地朝着几十里外的恒州城狂奔而去。
恒州东北的新兵大营里,所有人都感到了大地那令人心惊胆战的颤动。
〃来了,突厥人来了。〃从营帐中慌忙冲出来的长孙越将军已经面如死灰,他高声喝令着自己带领的数千名从各州败逃而来的大唐官兵,佩甲持刀,上马戒备。
〃全体上马!〃刘雄义飞奔到新兵营的较场正中,高声喝道。
这四千余名新兵宛如一片片红色的潮水,从各个帐篷中狂奔而出,朝着各处马廊奔跑,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已经披挂整齐,稳骑战马,在较场中集合。而那数千名败兵仍然在一团忙碌之中,好不容易才各自找好战马,排好队伍。
长孙越晃晃悠悠地骑在马上,把歪歪扭扭的头盔戴正,颇为狼狈地来到刘雄义的马畔,惭愧地说:〃刘老弟,你的兵是好样的。看看我这些儿郎,实在太丢人现眼了。〃
〃长孙将军千万不要这么说,〃刘雄义谦逊道:〃都是姜将军,不,我是说姜忘训练得法,才能有如此精兵。〃
〃嘿,真是可惜了。〃长孙越摇了摇头,苦叹一声。
正在这时,十几骑快马来到二人面前。打头一人,一身黑色战服,胯骑黑马,背插双刀,正是彭无望。
他催马来到两位将军面前,沉声道:〃刘将军、长孙将军,飞虎镖局镖众请命出战,和各位将士共抗敌军,还请两位将军开恩应允。〃
刘雄义曾在关中待过,知道飞虎镖局的威名,此时看到彭无望,立刻大喜,连声道:〃原来是飞虎镖局的彭少侠,实在是幸会。此番如果能有你等相助,当会大增胜算。〃
〃什么胜算,咳,〃长孙越苦笑着摇了摇头:〃大家都是挣扎一番,然后图一个痛快战死而已。小伙子,别蹚这趟浑水了,有多远,你就走多远。〃
彭无望奋力一摇头,道:〃国难当头,唯死而已。飞虎镖众,绝不后退。〃
长孙越回头望了刘雄义一眼,叹了口气,道:〃好,你们跟着刘将军,可有一番作为。〃
这个时候,地面震颤的越来越强烈,令人感到心浮气躁,焦虑不安。
刘雄义深吸一口气,道:〃突厥敌骑就在眼前,我们快走。〃
新兵营内的诸将领簇拥着长孙越、刘雄义和飞虎镖众来到了营门之外。
此时此刻,天边刚刚现出淡淡的鱼肚白色。微弱的晨光之中,一支赤盔赤甲的雄壮军队排着整齐划一的锥形大阵,仿佛晨曦中透出云雾的一座高山,巍然屹立在众人面前。
这支队伍中,无论将领还是士兵,统统披挂着镔铁盔甲,严密遮挡着自己的要害部位。
马上统一配备着刀囊,刀囊中插着两把朴刀,马两侧的挂钩上各挂着一柄枣木制成的细柄标枪,枪长不足五尺,极为小巧玲珑,枪头为精钢打制,涂上了蓝莹莹的毒素。每匹马的马胸马头,各拴着几片铁甲,护住要害。
虽然每个人都骑在战马之上,但是他们排成的队列却宛若刀裁剑削,整齐的令人感到不可思议,连马头的位置都仿佛量过一样齐刷刷一片,没有分毫杂乱。每匹马似乎都感受到了马上骑士意适神舒的心绪,格外沉静自得,没有一丝一毫的烦躁,四蹄牢牢地踩在地上,仿佛自宇宙初成之日就在这里一动不动地存在着。整座大阵恍如巍巍山峦,屏障般挡在恒州城前。
〃这是……〃新兵大营的领头人长孙越和刘雄义被这支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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