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行镖
入了彭无望的手中,他双目充血,绝望地怒吼一声,接下来只感到胸腹间一片冰凉。
将这名黑衣人的尸体抖落在地,彭无望将夺过来的马刀收在臂肘之间,抬起头来。这个时候,东门之前响起了雷野长排山倒海般的怒喝,兵刃交击声中,扭曲变形的长柄战斧,弯成曲尺形状的亮银钩镰枪和碎成三截的三尖两刃刀飞到了空中,划了几个空洞的圆圈,然后当啷啷地坠在地上。
〃波波波〃三声脆响在彭无望耳畔响起,仿佛是熟透的瓜果坠落在地时的碎裂声。他转过头去,刚要抬眼观看,一股腥气冲天的粘液迎面扑来,立时糊了他一脸。他用力一抹脸,却看见三个被敲碎了脑袋的黑衣人扭曲著身子四仰八叉地躺在自己面前,白色的脑浆和红色的鲜血流了一地。
雷野长倒提镔铁齐眉棍仰天大笑,在他面前,吓破了胆的十数个突厥小兵四面八方地抱头鼠窜。
看著手中红白相间的液体,彭无望望了一眼身畔的战友,苦笑道:〃雷大哥好棍法。〃紧接著,张口吐出一地苦水。
突然之间,东门的杀场出现了十几息的沉寂,彭无望和雷野长茫然四下观看,却发现二人陷入了数百名虎视眈眈的突厥战士的合围之中。东门城门的喊杀声越来越弱,城门前的官兵已经所剩无几。
〃雷大哥,小心。〃彭无望横握马刀,捻了个刀诀,沉声道。
雷野长和他背靠背站立,镔铁齐眉棍直指前方,苦笑一声,沉声道:〃想不到今日命丧此处。〃
〃呵!〃突厥人的阵营中传出了一声号令,一大群手持丈余长矛的突厥战士排到了队列的前方,数百杆锋锐的长枪牢牢地指住了雷彭二人。
彭无望和雷野长的脸上都露出了绝然之色,这是专门对付高手的长枪阵,几百杆长枪一同攒刺,便是神仙也无法幸免。
就在这生死一发的关头,在他们身后,传来了惊天动地的人喊马嘶之声,数百匹撒腿狂奔的战马载著全身披挂的河北勇士们从恒州城的各个街道狂涌而出,金盔金甲的姜忘一马当先,冲入了数百突厥人的杀阵之中,长枪一挑,就将率领长枪队围困彭无望和雷野长的突厥将领一枪挑起,远远丢到了身后。
他胯下的战马践踏著突厥人的尸体,奋力冲入了长枪阵,他将长枪挂在马鞍之上,从马上探下身来,左手抓住彭无望,右手抓住雷野长,双臂发力一推。彭无望和雷野长只感到身体被一股洪荒巨力推动著,仿佛两片浮云远远地向两旁飘开。
紧接著,狂飙般的河北马队风驰电掣地席卷了整个东门,铁蹄所至,东门前所有直立行走的敌兵都被踏成血肉模糊的烂泥。
河北铁骑一鼓作气,沿著城阶纵马跃上城墙,马上的健儿奋力挥动马刀,朝著占据城头的敌军拚命砍杀。仓促作战的突厥战士无法抵抗纵马驰骋的河北雄兵的铁骑突击,尸体铺满了恒州东城墙的每一个角落。
看著河北铁骑势不可挡的纵横冲杀,彭无望和雷野长胸中热血激荡,同时高喝,刀棍齐举,追随在河北雄兵身后,朝著城头的敌军杀去。
突厥人的惨嚎声、哭喊声和惊吼声,响彻了云霄。
第六章 命悬恒州
长安城前,十数万突厥人将长安城附近的林木砍伐一空,突厥人从渤海秘密潜运来的随军巧匠开始用这些木材为突厥大军打造攻城器械。一道长数十里的大型壕沟正在热火朝天的挖掘之中。数十座高台营寨仿佛一夜之间便耸立在长安城四面十三门的险要之地,仿佛几十只巨钳,牢牢锁住了长安门户。突厥人的大营周围遍设箭楼、鹿角、荆棘,密布弓箭手、挠钩手、绊马索、陷马坑。
数日以来都在城头仔细观察城下各族联军动向的李世民和其麾下的名臣良将此时此刻的神色都凝重异常。
〃众卿有何看法?〃李世民沉声问道。
〃此次突厥人的统帅深谙我汉人世代相传的攻城之法,排兵布阵井然有序,绝非平庸之辈。〃秦叔宝洪声道。
〃这我知道,〃李世民的脸上露出一丝焦虑之色:〃我想知道的是,突厥人已经完成了营寨的搭建,攻城器械也准备妥当,更兼士气旺盛,为什么他们还不攻城?〃
〃依微臣愚见,他们仍然在等待战机。〃魏征趋前一步,小声道。
〃战机?什么战机?〃李世民皱眉问道。
〃在等待我们士气降到最低点的时机。〃魏征低头道。
〃士气到最低点?哼,他们恐怕永远也等不到这一天。〃李世民的眼中闪出一丝傲色。
〃启禀陛下,如果此时此刻,从河北道方向再出现一支突厥人马,兵力只要超过十万,将会对现在将士的士气造成毁灭性的打击。特别是这支兵马乃是突厥最精锐人马的时候。〃魏征垂首接著说:〃到那时,敌军一鼓作气,合力攻城,不出半个月,长安便要失守。臣发现,突厥人最精锐的铁骑飞羽队并不在城下,相信他们正在河北道上攻城掠地,加速赶来。〃
此话一出,周遭的文臣武将俱都面色如土,没人再说一句话。
就在这时,兵部侍郎侯君集快步走上城头,来到李世民面前,单膝跪地,沉声道:〃启禀圣上,臣有密报。〃
李世民皱紧眉梢,微微点点头,道:〃好,你随我来。〃
〃启禀圣上,突厥十五万大军在东突厥三王子曼陀的率领下长驱直入,已经到达恒州。〃侯君集伏地道。
身处两仪殿御书房的李世民镇静地问道:〃哼,我早就料到会是如此。恒州的兵马可是投奔突厥人了?〃
侯君集的脸上露出一丝奇异的笑容,恭声道:〃天祐我朝,恒州叛军非但没有献城投敌,反而和我朝兵马合兵一处,共抗外敌,死守恒州城,还让突厥人在开战之时吃了一个小亏,损折数千人马。〃
〃噢?此话当真?〃李世民眉梢一扬,抬手让侯君集站起身来,急切地问道。
〃此事经过我反覆派人查证,乃是千真万确之事。〃侯君集连忙说。
李世民紧闭嘴唇,木无表情地在书房中来回地踱著步子,良久才抬起头,仰天放声大笑起来。侯君集莫名其妙地看著他痛快淋漓地大笑,不知道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好,现在便是老天也在相助我朝。〃李世民收住笑声,兴奋地说:〃我本以为河北故众永远不会为我所用,没想到在这个生死关头,他们竟然鬼使神差地开始替我卖命。这不是天意是什么?突厥当灭,大唐当兴,此乃天道,绝不可违。哈哈哈哈!〃
〃天祐大唐,吾皇洪福齐天。〃侯君集再次伏地而跪,高声道。但是他的脸上却浮现出一丝阴戾的笑意:〃莫不是你李世民要在这一次用尽你一生一世的运气吧?〃
〃你想办法派人通知恒州驻军,他们的叛唐之名就此一笔勾销。如果他们能够守住恒州十日,我就能够争取机会从内部瓦解塞外联军。此次若是长安得保不失,恒州全军乃是第一功臣,我自有封赏。〃李世民昂然道。
〃启禀圣上,这一次圣上巧心安排,计诱突厥大军南下攻唐,趁此机会秘密派出六路大军征伐定襄城,雄才伟略,可谓空前绝后。若是让世人知道竟然是想要反叛大唐的逆臣贼子成了抵抗突厥的第一功臣,实在对圣上的英明大大的有损了。〃侯君集的脸上露出毕恭毕敬的神色,娓娓道来。
〃哼。〃李世民的脸上阴沉之色一闪即逝:〃这些待到事后再做道理。你只管告诉我,是否有办法通知到恒州城内的驻军。〃
〃微臣麾下的斥候探马在突厥人河北道、河东道的斥候大队狙击之下,死伤殆尽。这些珍贵的消息,都是他们豁出性命带回京城给我的。一时之间,我实在找不出适合的人选担任送信之责。〃侯君集面露难色。
〃官兵中找不到,民间可有适合人物?〃李世民神色不动地问道。
侯君集眼前一亮,喜道:〃臣知道一位天下有名的风媒就在京城之内,要他作为此次的信使最是合适不过。〃
〃恒州河北冲阵?〃锦绣公主和二王子锋杰皱紧眉头,看著从恒州快马赶回的斥候,同声问道。
〃正是,三王子的铁骑飞羽队被其出其不意地迎头痛击,损折数千兵马,兵退三十余里才站稳脚跟。〃那名斥候低头沉声道。
〃那么,后来怎样?〃锦绣公主用她那略显沙哑的轻柔嗓音沉声问道。
〃三王子下令全军休整七个时辰之后,率领十五万大军乘夜猛攻恒州城头,一度占领了恒州北门和东门。然而,恒州大唐兵马负隅顽抗,殊死搏斗,竟然硬生生将攻上城头的数千精兵尽数消灭,攻城战役自此陷入了僵持之中。三王子将全军分成三组,轮番攻城,务求不给守城兵马一丝一毫的喘息机会。但是,恒州守军顽守城头,半步不退,直到我离开恒州之时,战事都没有半点进展。〃那名斥候垂首道。
虽然只是寥寥数语,但是锦绣公主和二王子锋杰眼中却赫然闪现出恒州城头血肉横飞,惨绝人寰的激战。曼陀的部队乃是东突厥,乃至大漠之上最精锐的军队,需要多么勇猛的兵马才能够在恒州城头遏制住他们的脚步,那攻城战的惨烈和惊心动魄,绝非人间的笔墨可以形容。
沉默了良久,锋杰咳嗽一声,看了锦绣公主一眼。
锦绣公主点点头,高声道:〃普阿蛮何在?〃
突厥大寨主帐的门帘一挑,普阿蛮彪悍而雄健的身影快步走进了帐中,在二人面前轰然跪下。
〃阿蛮,你率领屠南队余下的所有精锐立刻赶赴恒州,看看能否助三王子一臂之力。〃
〃是!〃普阿蛮洪声答道。
锦绣点点头,转过身对身后的可战和跋山河道:〃你们和阿蛮一起前往,记住找准机会刺杀敌方主将。〃
〃得令。〃可战和跋山河神色振奋地同声答道。
锋杰吸了口气,走到和他们一起商议攻城对策的室韦族领袖博古台、扎尔杰面前道:〃上一次莲花山上二位兄台已经和阿蛮老弟合作愉快,这一次可否仍然麻烦你们率领额尔古纳河精锐再跑一趟?〃
博古台和扎尔杰互望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博古台道:〃二王子有命,我们当然乐于效劳。只是区区恒州一州驻军有何足道,竟然让我们联军人马精锐尽出?〃
锦绣公主微微一笑,道:〃为了让曼陀王子人马尽早和我们会合,再多的精锐也要尽数派出,希望二位谅解。〃
恒州城每一处城楼箭垛,都被唐兵和突厥战士的鲜血染成了紫黑色。
自从遭到突厥大军出其不意的夜袭至今,恒州官兵已经连续奋战了三天三夜。弓弩手的手指因为长时间拨动弓弦,已经血肉模糊,指骨毕露。刀斧手的双臂因为频繁挥动兵刃,多数人的臂膀已经酸软脱臼。城头上直挺挺地站立著活活脱力而死的勇士尸体。突厥人千奇百怪,肢体不全的尸体密密麻麻地躺满了恒州城头的各个角落,有些在攀城中被戳死在城墙上的士兵尸体和钟摆一样倒悬于城楼之上,随风摇摆。
城墙之下,滚石檑木的残片俯拾皆是,突厥人血肉模糊的尸体铺满了护城河和城墙之间的平地。许多尸体暴露在熊熊的烈火之中,那是守城部队将一盆盆燃烧的火油倾倒在城下造成。满空弥漫著尸体被火烧得焦臭的气味,混合著血液沾粘在兵刃铁锈上所特有的腥味,令人闻之欲呕。
城上的喊杀声越来越小,仍然在浴血奋战的以姜忘、凤如钢和韦猛为首的河北故众和以彭无望为首的飞虎镖局镖众围住爬上城头的数百名突厥战士,奋力厮杀。双方都已经筋疲力尽,很多河北故众在战斗的过程中,忽然无缘无故地绷紧了身子,直挺挺地躺倒在地,竟是硬生生累死了。突厥人血战到现在,也是骨软筋麻,眼睁睁看著数不清的战友永远倒在了恒州城头,本来凶悍无畏的斗志早已消失殆尽。
双方都是默不作声地抡圆了手中的兵刃,朝著敌人的身上、脸上、腿上拚命地砍去。没有人再有足够的力气将敌人一刀劈死,往往中了一刀还要再砍一刀,接著再砍一刀,直到躯体变得血肉模糊,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很多时候,都是双方士兵同时用这种血腥的方法互斩而亡,倒成一地难分彼此的血肉。
最后一杆登上城头的突厥狼头战旗被人一刀斩断,静寂的城头传出一声沙哑而雄壮的怒吼,十数个突厥人长枪手密密麻麻地叠在一起,被一名浑身浴血的猛士用折断的旗杆横推著坠下了城楼,十数声短促的惨嚎同时响起,接著恒州城再次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中,城头上再也没有活著的突厥人。
曼陀瞪著血红的双目,看著自己的心爱儿郎们的尸体堆满了恒州,最忠心的战士在城头喋血而亡,心中满溢的滔天怒火仿佛要将胸膛烧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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