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樱
对手是浑沌,华文昌可不敢去玩什么后发制人的把戏:一旦失了先手,剩下的便只剩了一个“逃”字!
但……浑沌却也不会就这么让华文昌逃了。
“华文昌,某要擒你,还用得着什么手段?”在低沉的话语声中,已在一瞬之间冲出万里之外的华文昌忽然看见:眼前蓦地升起五根高大通天的柱子!
柱子顶上,撑起一股青气。
“呀!”华文昌骂也不骂一句,立刻转头,换个方向继续飞奔。
《西游记》中,曾载如来佛祖与孙悟空赌斗,所谓“五行山下定心猿”的故事,小说家言,原不能当真。可华文昌看得出来,他迎头撞上的五根柱子,九成便是浑沌的手指!
那柱子立刻就塌下来了。
“罢!罢!罢!”华文昌眼见躲避不开,一咬牙,冲着五根柱子之间的一条缝隙,硬冲过去。
但立刻在柱子外围,又堵上来一片肉红色的墙壁。
这情形,正是浑沌要以双掌把华文昌直接握住的模样!
“浑沌!”华文昌大吼起来,“你别忘了,华某手中还有盘古开天斧!“
一躬身,华文昌抢在那双遮天蔽日的手掌握拢之前,先一步现出了法身!
若是深究起来,华文昌还算是天庭中的文昌帝君转世,他一向倚仗逆天邪功与诛仙四剑对敌,从未现过文昌帝君的法相——这倒不是因为他有所坚持,只是所谓“现出法身“,对他来说不过是个高矮变化,从来也没必要罢了。
可现下浑沌的双手以拄地撑天之势直压下来,华文昌也不得不先变得大了。
只是,华文昌的法身再大,却也比不过浑沌的一双手掌——彷佛这双手掌便是天地!
天地合。
天地与君绝。
——天地浑沌如鸡子。
——华文昌生在其中。
如果华文昌不是现出了法身倒还好些。浑沌的“双手”压下来时,华文昌差不多也已经可以“与天比高”了——结果差点儿就被压折了腰。
等华文昌再瞪眼细看,四面一片朦胧。
“被浑沌给封在他的手里了?”华文昌揉揉眼睛,不敢相信。
“我跳!”华文昌飞身而起,朝天顶直冲而上!
华文昌站在空中,四周毫无着力之处,分不清上下,更无所谓东南西北,他只是照准了一个方向,直直地飞了过去。
一如华文昌所料,无论把身法怎么变换,无论用多快的速度,四面所见,始终还是一片朦胧,不见光,却也不黑,似是薄暮笼罩住了一切。
“这就是浑沌?”华文昌突然失笑——浑沌所图的是自己的躯壳而已,到头来他还是要借用自己的躯壳才能达成目的:对儵忽二帝的传人复仇,让天下重归浑沌。
若是就这么只困住自己,那有什么用?
依照华文昌想来,浑沌该想尽办法,让自己用出逆天邪功,这才能从中寻出破绽,抢进自己体内——否则他为什么大张旗鼓地把逆天邪功流传下来?
而且华文昌更以为,浑沌经过上古与儵忽二帝的一战,再经过心魔界里与如来的一战,早已没有了自己的躯壳,所以他这一次现世才会借了无敌子的身体——恐怕这还是因为巧合。
谁叫无敌子闭关的所在正是封印浑沌的恨情崖下?
华文昌并不着急。
只看四下的状况,华文昌自知该是浑沌现出了本体之后的情形——说白了,自己目下正是在浑沌的体内。
当初,盘古大神开天辟地,以开天斧劈开的,便应该是这样一番局面。
“浑沌!你没可能现出本体太久的!”华文昌高声叫道,“若是华某想得不错,你在神农谷中被天灵宗主所伤,已是强弩之末!你再现出本体,恐怕会有人找过来,痛打落水狗了!”
华文昌的声音在漫无边际的虚空之中回荡,飘出很远。
浑沌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声传来,仿佛这里真的空无一物。
一切浑沌。
华文昌把手里的盘古开天斧轻轻转了几圈,盘膝,在空中坐倒,然后将开天斧平平放在了大腿上,垂眉闭目。
这番架势,华文昌是要与浑沌耗上了。
虚空之中,无日无月。
不知过了多久,华文昌睁开了眼睛。
“我在心中数到了三十一亿五千三百六十万,每秒数一次,合计一百年整。”华文昌闷闷地笑了,“浑沌,你骗不了我——到现在,还没过一秒。”
逆天邪功本为浑沌所创,但真正倚仗逆天邪功支撑一片江山的却该数到华文昌头上,在这虚空之中,华文昌不必亲身运使这邪门功法就能知道,是浑沌用逆天邪功在消磨他的心志。
一瞬便过百年,个中滋味华文昌竟轻易地就熬过了。
这百年终究只是一瞬,华文昌不能靠勤修苦练来消磨,浑沌又虎视眈眈,一刻也不能放松——华文昌只在心中一个个数字数了下来,这等坚忍实非常人所能。
但华文昌也不打算就这么熬下去。
他掂了掂手里的盘古开天斧。
盘古开天斧果是神器,刚才华文昌显出法身,不用做法,开天斧也随之变大,这过程之中,颇类大锤的斧头锋芒不显,也不见神光外泄。华文昌心中有数,这,便是大巧不工。
倚仗着盘古开天斧,足以与浑沌一斗,至不济,也能破开目下浑沌的本体,让自己跳出来。
虽然华文昌并不想这么快就与浑沌直接对上,可在不能施展逆天邪功的同时还要脱困,动用盘古开天斧似乎已经是唯一的选择。
“浑沌!”主意已定,华文昌双手紧握斧柄,高声叫道,“你别怪我对不起你!”
说着,华文昌便将盘古开天斧往外一划!
鸿蒙以来,这是盘古开天斧第二次被人施用。前一次是盘古大神亲手劈开浑沌,以阳清为天、阴浊为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凡一万八千岁,这才算是天地开辟。
这第二次却只是华文昌为脱困而出所用,同是对浑沌施为,此时浑沌却已重伤,华文昌的修为也还不能与盘古大神比肩,无论是目的还是声势,二者都不能相提并论。
只不过,盘古开天斧——却还是盘古开天斧,神器一出,怕无人能当其锋!
华文昌在脑海之中,把天崩地裂的后果都事先想好了。
——没有任何动静。
“嗯?”华文昌呆住了。
盘古开天斧劈在虚无处,按说这虚无处便是浑沌的本体了,纵然不至于天崩地裂,劈开虚空,令自己脱困自是题中应有之意。
可怎么会毫无动静?
华文昌把盘古开天斧收回手中,仔细打量,这神器依旧是那副不能令人恭维的模样。
“开!”
华文昌猛地再显法身,一蹦三千丈,双手较劲,力劈华山!
这一斧,带起风声虎虎。
斧头落在虚无之间——四面并无丝毫异动。
“嗯?”华文昌又是一呆。
这与华文昌的想象实在大相径庭,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盘古开天斧入手之后,华文昌从未怀疑过它不能为自己所用。当初在秦王地宫中驱山铎出世,驱山铎认李亚峰为主之时,华文昌在旁看得清楚,自知若是自己拿到驱山铎,也一样可以施用。
在华文昌心中,李亚峰与自己就是一体两面——如果不是,清灵洞天里自己抢盘古开天斧之前,也就不能以驱山铎逼退化身矮胖老人的马五。
明摆着,驱山铎同样承认华文昌这个主人,那盘古开天斧应亦如是。
为什么不灵?
华文昌的额头渗出了汗珠。
“浑沌,在心魔界中,你趁华某与天灵宗主相斗,出手暗算——是怕华某拿到了佛心舍利和心魔泪吧?”华文昌单手把盘古开天斧斜斜背在身后,轻声说。
“你知不知道?虽然那时华某斩获不多,可凝翠崖中那一粒无名金丹……早就在华某手上!”华文昌的脸色凝重之极,“凝翠崖为你所建,那无名金丹,便该是你仿制的心魔泪了?”
“你说北斗,说她是你所造,北斗一生可称波澜壮阔,你果然不愧是浑沌。”华文昌抬起头来,高声道,“那一粒心魔泪让华某闭关参悟八十一日,到头也让华某知道,你果然不愧是浑沌!”
话声未完,华文昌彷佛不堪重负般地,伸了个懒腰。
有谁知道?起初盘古大神是何等模样?
据传盘古大神开辟天地之后,“天数极高。地数极深。盘古极长”,“天去地九万里”,盘古也身长九万里,他垂死化身,气成风云,声为雷霆,左眼为日,右眼为月,四肢五体为四极五岳,血液为江河,筋脉为地里,肌肉为田土。发为星辰,皮肤为草木,齿骨为金石,精髓为珠玉,汗流为雨泽……
据传,若有人以盘古大神在心魔界留下的那一滴心魔泪为媒,依附元神修炼,便可以有无上神通,直如盘古。
华文昌的一个懒腰,就让他身为盘古!
自古以来,除开盘古大神之外,所谓圣贤神仙、天尊大帝、菩萨佛祖……无一人能有九万里身!
这不是所谓“法身”“法相”,正是实打实的肉体躯壳!
华文昌浑身上下再无一件衣物,赤身裸体地站在虚空里,双臂上肌肉坟起,仿佛蕴含着无上的劲力;他双目张开,瞳孔分为日月,两道光芒直直地射了出来,映得他的脸庞清晰无比——那分明已经不是华文昌了,他那招牌般的白眉也变成了漆黑的浓眉。
这明明是凶狠至极的一条大汉的模样,却又在这般模样中透出一股清雅遒劲的气质来。
这,或许便是当年的盘古大神。
华文昌在恨情崖旧址闭关,豁出天下草木之精中辈份最高的枯木道人的一条性命,从无名金丹之中参悟出来的,就是这等本领!
——以己身为盘古。
华文昌不到绝境,定不愿把这等神通显露出来。
这是因为他身上那一粒无名金丹的来历让他心碎过一回的缘故。
在华文昌所经历的五百年中,天庭攻打神农谷,凝翠崖塌,无名金丹出世,华八与李淳风为将无名金丹交至华九手上,甘受一万六千二百八十一记天雷轰顶!
这一粒无名金丹,教华文昌如何能不珍视?
再者,华文昌还实在没有现在就与浑沌一决生死的准备——这本来是他打算留在最后的杀手锏。
可情势比人强,华文昌知道如果自己再不把家底都拿出来,恐怕就没有翻本的机会了!
所以,华文昌化身盘古。
华文昌有九万里身,却还是没有突破浑沌的本体,那日月双瞳也还望不透周身这一片朦胧。但华文昌深信,只要自己再度抡起开天斧,浑沌再强,也不敢招架!
这,已是再度开天辟地的神通!
盘古在此。
开天斧在手。
起斧。
打破乾坤!
从盘古开天斧一扫而过处,一道极亮丽的明光直冲了出去,把一片虚无照亮!
这、是当年盘古大神开天辟地时的手段!
纵然对手是浑沌又如何?华文昌心中清明,知道浑沌必定会被盘古开天斧所伤!
——浑沌竟然傻到了毫不闪避,依旧还维持自己的本体,这岂不是找死?
斧落。
那道明光冲向远方,愈行愈远,愈远愈大,声势无俩。
但那明光远到了华文昌运足目力也不能分辨后的许久,这虚空之中,竟还没有丝毫动静。
浑沌,或者还是没有收到伤害?
华文昌心中大骇。
起先华文昌心中多少有些猜疑,他觉得浑沌自然知道自己已经参悟过心魔泪了,若是想要借自己躯壳,最好的情况无疑正是在自己化身盘古之时强行夺舍。
无他,鸿蒙之初,浑沌为盘古大神所破,若是他能夺了盘古的躯壳,那便是世间再出一个盘古,他自也不怕了。
所以华文昌早做好了准备,只要浑沌一有异动,便会抢先冲出去——浑沌若动了,这无限虚空中必定会有破绽露了出来的。
华文昌甚至设想了自己在浑沌被盘古开天斧所伤之后发狂时的应对之法,必要时,真就以盘古的九万里身,与他拼个鱼死网破!
华文昌暗道:“我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怕他作甚!”
可一个毫无结果毫无异动的局面却是华文昌怎么也不能接受的。
“浑沌!你出来!”华文昌挥舞着盘古开天斧,向虚空中大吼,“有种你出来跟爷爷打啊!藏头露尾算什么本事!你对得起你的名号吗!”
远方的明光熄灭了。
没有动静。
华文昌颓然放下了盘古开天斧,虚空里的九万里身显得无比寂寞。
本来,华文昌是不怕寂寞的。
一百年是三十一亿五千三百六十万秒,对于华文昌来说,一秒便是一劫。
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一千年,两千年,三千年……
那无休止的时间,便这样,如同逝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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