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小子成帝记





  雷啸岳呵呵地笑慰道:“傻女儿,他会有什么事?东周的震北王爷,可是被全大陆人许之为天下第一高手。照他的本事,别说长安城,纵是阎罗地府,相信他也能来来回回好几次。” 
  小石头在水下听得憋闷,心道,按雷老爷这般说法,我简直就成了妖精。那阎罗地府是那么好来去的么?与此同时,又传来雷霆的声音:“二妹,你不担心自己的事,还担心他做甚?这家伙,说去跟踪劫银的贼偷,谁知一跟就没了影。哼,这种无情无义的家伙,算我雷霆瞎了眼,居然认他做兄弟!” 
  他刚说完,在旁的雷倩大是不服,急辩道:“大哥,你这么说就不对了。石大哥为爹爹灾银的事,四处奔波,出谋划策。眼下虽说失了音讯,依我看多半有旁的事缠住他了。而且,爹爹能凑足百万灾银,石大哥可说居功至伟,若非他的法子,爹爹能行么?” 
  这番话听得小石头内心好生舒爽,寻思,还是五小姐识人甚深,对我够信任。又想,原来自己那引蛇出洞的计策果然奏功,且大出意料的凑了百万之多。念及此,不免内心得意。寻思,自己不过初次使计,便能大有功效,看来自己也非一无是处。跟着奚先生和广智天王,自己也学了甚多。 
  听了雷倩的说法,雷啸岳接口道:“倩儿说得不错,老夫相信赵王爷决非临难而走之辈。”说道这里,顿了下,又道:“你们二人别担心,赵王爷武功高强,世人罕匹,决计没得危险。呵呵……”又道:“今晚倩儿陪璺儿歇在怡心台。明日一早,不管赵王爷有没前来,爹都要设法让你们离开长安。” 
  望着两个女儿,一个端庄娴静,一个天真无邪。却不想,两个生性殊异的人居然会同时爱上敌国的王爷。唉……雷啸岳暗自喟叹。又想起那日的禁宫激变,事后楚王虽及时封锁了消息,但照种种迹象看来,多半就是一场围攻赵王爷的战役。瞧那日风云突变,天地无光的异像,赵王爷无疑是凶多吉少。这事眼下偏偏不能予她二人讲明,否则,真不知会发生何等样糟糕的事来。念及此,望着女儿的目光,也就愈发的柔和,心头更增怜爱。 
  “嗯!”二女听了爹爹的安排,毫无异议地应了一声。 
  这一声,微乎其微,依常理,若在往日,隔了恁长距离,就算小石头毫无所伤,也难保能听到,殊不知,如今偏是听得清清楚楚,几如在耳边响起。伊始,小石头并未察觉,此时猛然想起,不禁喜出望外。暗道,先前鱼儿划水的声响,自己都未必听见,眼下竟能聆听陆地上的轻嗯之声,看来,这《太素心境典》果有大用! 
  其时,雷家人均已散去,随脚步声渐远,又恢复了起先的宁静。眼目看着鱼儿游水,耳里听着水流互相激撞,被破开,又合拢,那潜流暗淌居然也能听得分明。刹那间,他从未觉得自己的六感竟能这般清晰地分析大自然的一切。 
  突然,耳边“轰”的一声巨响。直唬他一跳。斜目望去,原来潭边设了一个定时的飞瀑。这当儿,水泉喷涌,气雾弥漫;激荡的水柱由上倾泻,轰隆撞击在一块大礁石上,飞翠流玉,连绵不绝;随水流渐小,水声愈小,最终,仿若空谷琴声,潺潺而响,其间五音七律,鸾凤和鸣,美妙到了极点。 
  囿于身躯不能动弹,故此飞瀑壮景不能一观全貌。但那喷泉汩汩外溢的丁冬声以及飞瀑间歇间淌的和美声,令他顿忘忧怀。感觉自己似乎正躺在一个不带人间一丝烟火的仙景里,静静聆听着大自然含情带意的天籁之音。不知不觉,体内血脉按着那节奏缓缓搏动,渐渐又与《太素心境典》中的仙乐相契合。 
  一时间,周身舒泰,快畅无比。 
  思绪轻扬中,不由寻思,如果此刻月色宁静柔和,轻洒园内一角,又该怎生的美法?又想,也不知这雷府建筑是谁人设计,心思居然如此巧妙。待日后有暇,定要让雷老爷予我介绍。 
  他这里浮想联翩得漫无边际时,水上却又有人声传来:“爹,倘若明日送二妹和五妹走了,那后日楚王府来接亲,咱们又怎生说法?” 
  小石头一惊,暗道,原来雷大哥和雷老爷还没走。是了,多半是刚才的水流声实在美妙,竟令我听得心无旁骛,完全不顾身外事。 
  这时,雷啸岳道:“霆儿,先不论如何交代,反正爹爹决不能致璺儿和倩儿的幸福于不顾。爹爹原是草莽出身,蒙先皇厚遇,宠召为官。数十年来,爹爹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差池,就怕误了皇上的大事。如今皇上龙驭宾天,楚王拥兵自重,而两位皇子又是浑浑噩噩,只晓内讧。爹爹既被先皇赐封为辅政大将军,那么与楚王势有一战。你说,爹爹能把女儿嫁给那种篡权夺位的小人么?” 
  一番话,听得小石头暗自赞许。心道,不愧那秦中剑王之名,尤其烈火照胆剑之名,更不堕其望。 
  雷霆“嗯”了一声,道:“爹爹说得不错,儿子也是这样想的。只是那会却难以用言语表达出来。目下听了爹爹之言,儿子的心思就完全明朗了。” 
  雷啸岳哈哈一笑,道:“明白就好啊!好了,天时已然很晚,你也早些回去睡罢!” 
  这时节,小石头忽见水下鱼儿纷纷躲入石隙中或是水草下。正觉奇怪,跟着便有一名内府家丁奔着来报:“老爷,楚王爷来访!”小石头怔然,心想,那家丁来时,凭我的灵觉都没听到,孰料,这些鱼儿反而早已察觉。心下不禁为鱼儿的灵敏,感到钦佩。 
  “吖?”雷啸岳惊咦,问道:“多少人陪他前来?” 
  家丁回道:“人不多,几个道士和数名护卫而已。” 
  “道士!?”雷啸岳再次愕然,符斐边上的道士,那个不是真材实料?他们的厉害,自家家丁不晓,他却清楚得紧。那日洛阳一战,道士们吞云吐雾,行云布雨,当真赛似神仙。眼下他身旁虽只几个道士护卫,怕是比跟上数万军士,尚要厉害得多。 
  沉吟余裕,即道:“你去回楚王,就说老夫正在更衣,要他在厅中稍候。顺便,好茶好水,予老夫招待着。” 
  “是!”家丁奉命而去。 
  雷霆道:“爹爹,你看楚王深夜来此,会否与璺妹后日出嫁之事有关?” 
  雷啸岳道:“老夫也不知,先出去看看再说。”又道:“你也随我来吧,反正那西凉军统领,咱也不当了。此事终须和他说个清楚。”话罢,当先而行。雷霆应了,陡即跟上。眨眼,二人去远。 
  全无声息之后,小石头陡然想起,此刻原该抓紧练功才是,怎地旁人一说话,自己便心猿意马起来。真真惭愧已极。又道,若被大师傅和二师傅知晓,许是没得解释,立马就是一顿数落,外加老拳数下。思忖此,情不自禁地哑然失笑。想起元虚真人和希夷老者,心下不免孺慕,寻思,两位师傅闭关修炼得也不知怎样?如今,到底是上天了?还是仍在人间? 
  一时间胡思乱想,诸般思绪纷至沓来。便在他思虑不住之际,突听水面上又有人说话:“三少爷,三少爷……你在那啊?三……” 
  “吁……我在这!轻点……” 
  小石头诧异,前一个声音熟悉异常,尤其那句:“你在那啊?”便是小贵管事的口头禅。他每遇家丁,必先问人,之前在那?然后,才会按派那人去干别事。而且,他口中喊得既是三少爷,那必是雷熙无疑。怎地二人在雷府竟显得这般鬼祟? 
  正愕然不解。 
  雷熙道:“小贵,我二姐今晚仍住原屋吧?” 
  小贵答道:“嗯!今晚二小姐不是一人,另有五小姐陪着。” 
  雷熙自语斥道:“那小妮子,每次只须在了,总没好事。”又道:“明日我老爹有何异动,你知道么?” 
  小贵道:“老爷有甚异动,小的倒是不知。只是听小富说了,明日一早,太太要带两位小姐去烧香还愿。据说是婚事近了,菩萨那里还没去拜过。” 
  “拜菩萨?”雷熙自语一句,跟着似在沉吟,久久后,突道:“好,我知道了!喏,这给你!” 
  “多谢三少爷,多谢……” 
  小石头听得满头雾水,压根不知雷熙何以要了解雷璺和雷倩的去处?尤其是要小贵向他偷偷回报雷啸岳的行踪和举止。这便更值得奇怪了。而且,雷熙给小贵的物事,自己虽看不见,但凭感觉,多半是银两一类的贵重东西。他为何要贿赂小贵呢?难道说,他想对雷璺或雷倩不利?想到这,心旌顿然悬起。不由担心起雷家二姐妹。心想,眼前这个时候,她们遇着外人多半会谨慎以对,但对自家的亲人,兴许就麻痹大意了。 
  忽然,不远处传来脚步声,耳中听得分明,显是一内家高手。而雷熙和小贵压根不觉,兀自说个不停。旋即大喜,暗道,若走来的是雷霆或雷老爷便好了。此刻赶来,岂不恰巧拆穿他们。迫切盼望之中,来得虽不是雷霆和雷啸岳,但来者也差不离,竟是雷府的武大总管。 
  武总管的倏然现身,让雷熙和小贵大吃一惊。三人久久无语,过了好长一段时辰,雷熙呢嚅着:“武……武叔叔……” 
  武总管冷哼道:“不敢当,三少爷。” 
  雷熙嘿嘿地顾左右而言它:“武叔叔,我这不是念着家,又怕被爹爹看见了气恼,故而寻小贵胡乱地聊聊。” 
  武总管冷笑道:“是么?但老夫耳中听到的可不是胡乱聊聊,那简直是胡作非为。”说到最后四字,武总管声若咆哮,显是愤怒到了极点。小石头刚才由于思绪繁多,是以也没听到雷熙和小贵之间到底有何图谋。但听武总管这般气恼,二人之谋分明是针对雷家而来。且照此趋势,又多半是对着雷璺去的。 
  突然,“啪”的一声。约莫是谁吃了一记耳光。紧跟着,只听武总管道:“小贵,老爷有那点对不起你?又那点对你不好?当年你爹爹卖你进府,还不是老爷和老夫把你一手提拔。孰料,今日为了这区区一些银两,你竟出卖老爷,更而想劫持二小姐?你说,你是不是人?吖?” 
  说到后头,武总管已然怒到极点。他当年原就出身绿林,啸傲江湖,快意恩仇,手下所杀的不义之徒没有千数,也有近百。此刻,瞧着小贵抖抖涩涩的嘴脸,再想起他适才与雷熙谋划劫持雷璺的事,当真是愈想愈怒。不由分说,便是一掌拍落。只听噗的一下,小贵哎哟一声。随后,小石头果见数锭纹银,丢入水中,巧不巧地竟从自己面前掠过。这当儿,顽皮的小鱼居然追逐而去。 
  雷熙在上面骇然问道:“武叔叔,你杀了小贵?” 
  武总管嗔道:“杀他?哼,如此卑鄙小人,杀了他,没得污了老夫的手。” 
  “那……?”雷熙茫然不解。 
  他见小贵软软垂倒,只道已被武总管掌毙,孰料眼前推想全差,那么,武总管的意思,岂非是想让小贵指证自己?念及此,顿然惶恐。他生平最忌惮的就是自己的父亲。倘若让父亲知晓自己曾有此暗谋?他已不敢继续思索。 
  武总管不耐予他解释,即道:“三少爷,老夫给你个机会。眼下你若去向老爷请个罪,并把你原本的预谋,向老爷一五一十地说个清楚。日后你还当你的三少爷。否则,休怪老夫无情。” 
  雷熙骇得连声道:“不不不,现下去见爹爹?万万不可。爹爹原就恨我入骨,若我再说了此事,多半立马就被他一掌拍死。”他知道自己背着父亲,投靠大皇子便已是不孝至极的大罪,若再直承曾想劫持二姐,打算献媚大皇子符光,那可真是百死莫恕的恶罪。要他直面雷啸岳的雷霆之怒,不如眼下死了倒好。 
  武总管气道:“那你想如何?难道继续你的劫持大计。虏了你二姐,再送予符光那厮,最后让你仕途显赫,平步青云?”他一生讲义,对雷啸岳是恩主之情,对雷家的五个子女更是不亚父爱。五个人打小就是由他一眼看大。其感情,甚至堪比自己的亲出。如今瞧着雷熙这般,当真有如剜心般的疼痛。 
  雷熙此刻即便真有这心,也不敢当面说得。武总管嫉恶如仇,性子暴烈,雷府有谁不知。若自己再与他嘴硬,兴许不等向爹爹认罪,便被他一掌击毙。忙自不住乞饶:“武叔叔,适才是我一时昏头。您就原谅我一次!我以后改了,再也不敢了,行吗?” 
  二人絮絮叨叨半晌,武总管起先的怒气渐渐息了。叹了一气,道:“熙儿,你知道么,老夫刚才听到你想劫持璺儿的时候,老夫的心里,有多么难受么?想我武奎跟了老爷足有三十余年,你们五个兄妹姐弟,那个不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小的时候,虽然狡猾些,但仍不改稚子之心。谁料,你竟为了仕途,而想出卖璺儿。你……你……” 
  雷熙听他谈起小时之事,情知此事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