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小子成帝记
咯咯,头前数道,直亟西勒胸前。
西勒一怔,以前数番争斗,从未见他使过这种法术。当下揶揄道:“唷!拿出压箱底的功夫了?”他嘴上调侃,身子疾趋疾退,随钉耙前的电光,不断后移。墨翠色的羽翼瞬间冒光,形成一圈防御气罩。
听他讥嘲不断,朱无能吼道:“今日爷爷定要烧焦了你这大鸟人。”他当年也曾身经百战,跟着师傅和一干师兄弟,与众多妖魔打斗不断。说起比斗经验,相较西勒不遑多让。情知,比武的时候,切不可生怒,不然就会心浮气燥,被人瞅了空子。是以,这时节的嗔目切齿,脸红筋涨,无非故弄玄虚。只盼西勒上了自己的大当,疏慢怠忽下被自己砸上那么一记钉耙。
由于他心中有此打算,只见那双大如牛铃的眼瞳里,诚然满是愤怒的火芒。但钉耙起处,中规中矩,丝毫不显猝乱,反而大开大阖里势道更是雄浑无匹,直如排山倒海,无坚不摧。
西勒脸上始终保持着惫懒地笑容,身子仍继续后退,毫无出手的意思。
不过,一个进,一个退。进的人须发贲张,气急怒加;退得人偏是好整以暇,挥洒自如。仅眨眼工夫,二人在云团上来来去去,上下翻舞,按地面的丈量计,已足绕了数百里方圆。
然之间的距离,由始至终,偏无半点接近。
周围人看得愕怔,既无人喝彩,也无人鼓掌,迳是愣愣地望着。惟独数名与朱无能关系暧昧的仙女,在那忧然思忖,今日朱元帅卤莽了,为了几样宝物,竟而闯过天庭禁线。还在西方天庭的管辖范围内与天使斗得难解难分。如被刑律天官知晓,只怕罪愆难逃。不是被罚苦役,便是填海镇山去了。
与此同时,朱无能“哇呀呀”的大叫,甲胄色泽突然变得通红,浑身仿佛烧灼着无穷火焰。
凡他所经处,黑白夹杂的云团,无不顿如火烧,熊熊腾腾,吓人至极。
小石头看得瞪目哆口,坐在禽背上,浑然忘了要否趁隙离去。先前与二人唠叨半晌,心中不免生了鄙夷,此刻见及,方是拜服不已。暗道,这二人不愧为天界中人,朱无能力量刚猛,出手惊天动地;而西勒更是难得,面对这般雷霆出击,居然轻描淡写,随意挥洒。
看来,西勒的本事确实比那朱无能大了不少。
他见二人出手,迥然不同武学招式,又不似记忆中的法术,好像两者兼有,又好像全不搭界,一时根本不知如何称呼,惟以本事二字谓之。
这厢念头方转。
那里西勒忽然继续升空,手中不知何时又取出了黄金圣剑,左手挽着一根金色的小秤,朝朱无能道:“死猪头,你别不识好歹,否则,我真不客气了。”
朱无能手脚不停,横眉立眼道:“那个要你客气?尽管拿出你的真本事来。”一钉耙砸去,灿若云霞。周围云朵如惊散的鸟雀,顿然化为无形,只剩下猛烈的罡风,带着刺耳的啸音,势大力沉的破空而飞。
“这可是你说得?”即便他样子着实骇人,西勒不改诙谐,依然用言语挑逗着。说话间,黄金圣剑随意一挥,轻灵飘逸到极点。
只见夜空里划过一道金色的优美弧线。跟着,叮叮当当,乒乒乓乓,直闻无数噌响。
两件天界神兵仿如玉弦古筝叩击有声,其声居然美妙无比;相交之际,神兵间尤生光芒,色如玛瑙,亮若星光。悠悠转转里,几欲教人迷失其中。
之前十数钉耙均未落到实处,朱无能着实不耐,此刻终于硬拼一招,不禁大呼过瘾,叫嚷道:“西勒休得猖狂,今日你我定要决出个胜负。也让我瞧瞧,你这大鸟人到底有甚厉害?”说着,钉耙又起,倏砸倏挥,变化多端。
其间,“噼里啪啦”的电光,由耙尖射出,交相互织,编网而进。这一瞬,他出招诚多,却不觉其繁,反有雄浑刚健之感。
这会,西勒突然笑道:“赢得人自然是我!难道会是你么?嘿嘿……”他言笑晏晏,时而开口打趣,时而出语讥刺,但那柄又宽又厚的黄金圣剑偏使得如风如雪,飘舞倏忽。又总在关键处点中钉耙根处,教朱无能数度施袭均为无功。
小石头瞧着瞧着,只觉二人此番相争当真称得上龙争虎斗。自己在旁也是得益非浅。要知,他自出师以来,始终苦修心法,除了一套龙行八法的轻功外,攻击用的招式悉数皆赖自悟。此刻得见神人比武,诸多招式不知较世俗武学精妙多少。纵然小小一个闪避或是跳跃,也无不暗契天道之理。
正看得心旷神怡,脑海里陡起警兆。心道,天界神人果然了得,饶是镇守这么个偏僻地方的小神将也有如此大本事。继而担心,日后截教若想兴盛,与天界一战,势难逃避。眼见天界实力这般惊人,单凭天罗教的一干弟兄和姜氏族里的那些世俗武人,又怎生斗得过。念及此,心头陡生烦躁。他却不知,眼下两位神将并非本事不济才被派来镇守,实在是本事太大,以至上司见了头疼,才不得不送到这里,只求眼不见为净。
这时,雷璺轻扯他衣袖,低声道:“石大哥,咱们还是走吧!这些怪物,我看没一个好惹。”她见二人打斗,动如江河,静如山岳,举凡出手无不有毁天灭地之威。心忖,石郎即便本事再大,多半也斗不过这两妖怪。与其长伫不去,毋宁悄悄走了倒好。
小石头颔首,此刻大有一言惊醒梦中人的感觉。心道,对啊!管他什么神将天使?我此刻与璺儿先行溜走。待日后,练好了本事,再向他们讨回公道。他拍拍自己的脑袋,笑道:“幸喜璺儿你提醒我,不然,当真误了大事。”说着,轻按禽背,命小禽即时向东而去。
突然,西勒执剑连挡数招,跟着浮空伫立。似笑非笑道:“死猪头,我饶你数次,你居然不识好歹。那可别怪我不客气了。”朱无能正打得爽快,听他出语威胁,哈哈笑道:“大鸟人,别在那大言不惭,有本事尽管使出来。亦好让你家朱爷爷瞧瞧。”
西勒面容沉肃,也不接言。退了些许后,身后羽翼突然悉数张开。羽翼内侧,嵌着得百万张面容,也自活动开来。喜怒哀嗔,哭丧乐欢,举凡人世间的情感神色,此刻是无所不有。
朱无能攻势不减,踏云而上,口中叫道:“大鸟人,弄张讨饶的,爷爷今日便放你一马。”
西勒冷笑着,眼里尽是轻蔑和讥嘲,背后墨绿色的羽翼轻轻挥展。
与此同时,羽翼内侧的那些面容,蓦然张口吐声。只见西勒羽翼稍动,无数种语言,便滔滔不绝,响彻天际。有嗲声嗲气的,也有金刚怒喝的;其间,情人私语,朋友畅谈,恶语伤人,风言醋字,既有警愦觉聋的哲理,又有泼妇骂街的脏话。
朱无能瞧着有趣,又见始终打不到他。收起钉耙,大声笑吆道:“死鸟人,原来还有这样的本事……”话尤未了,立觉不妙。
那无数种语言,无数种变换声调的声音,犹如平静的海面,猝然大起风波,澎湃得令人头脑发胀,肉跳心惊。他脚下踉跄,蹒跚地走了数步。刚把头颅晃了数下,想清醒清醒,孰料,不晃还好,一晃之下,愈觉脑颅刺痛得厉害。
这刻,他才知西勒羽翼上的无数口脸可不单为了骂人方便,实有制敌的功效。但这会明白过来,已然无用。中招之下,岂再有反本的机会。况且,西勒也决不容他缓神。只见朱无能捂着双耳,双眼发红,在那狂喊狂叫:“够了,够了……”他此刻模样,根本不似天庭神将,反像头急疯了的公牛,在寻找发泄对像。
眼看朱无能即将落败,其手下天兵无不惶恐,那些心地柔慈的仙女们更是担心忧愁。不过,着急归着急,他们也束手无策。朱无能上去尚且大败,他们去了,也决计讨不了好。有些个恋慕朱无能的仙女,业已珠泪涟涟。蕴涵仙灵之气的泪水,由空落下,滴在孤岛上。使得岛上鲜花怒放,草茂林密。整片孤岛,被动人的泪水,装点得晶晶闪亮。不过如此美景,偏无人有幸得见。
瞧见西勒大展神威,小石头大感怪异,一时伫足不去,在旁看起究竟来。
“阿弥陀佛!”
便在这时,一声洪亮佛号,犹如从遥远的九天苍穹而来。凡在场的,无论是神、是仙,或是人和兽,均感心地一舒,仿如大暑天里骤遇一蓬凉水,由头至顶,无比畅快。而如疯似魔,迹近崩溃边缘的朱无能,也是情形大好。
第173章 菩提老祖
这声佛号,不如何响亮,偏偏抑得西勒的音波功效,大打折扣,更有消声之势。西勒大吃一惊,敛起双翼,侧立一旁,双眼紧紧盯着刚来的不速之客。他知道朱无能的师傅是佛教里的高层人物,此刻既闻佛号传来,且又如此威力,自然颇感忌惮。
但一见之下,陡然愕目。口宣佛号的来者非但不是想象中的僧人,更是一位与佛门截然相反的道宗之士。且看此人红光满面,白胡白发,头上束一紫金道冠;由于脸目额鬓间,毫无发梢垂掩,越发显得顶圆额广,耳厚眉长,模样确有几分仙真气;然古怪的是,他身上竟穿一袭月白色淄袍;而腰间又系一条道家的阴阳紫金丝带。
月光下,显得璀璨夺目,珠光宝气。
再看他下身,大脚赤足,轻踩薄云。整个人落拓不羁又肃穆威严。且此人着装之怪,可说古今罕有。西勒看了半晌,没认出是谁?脑海里搜索五大天庭中的所有知名神仙,似也从无如此特征的怪人。
当下又惊又奇。脱口道:“来者可是中央天庭里的那位天师?”依他推断,来人一声佛号便抑了自己的羽翼音波,可见法力极为高深。且一来,先不问是非,迳自解了朱无能的困境。种种征兆显示,此人即便不是朱无能的佛门师傅,也必是中央天庭的巡天御吏。念及此,他小心戒备,外表看来,羽翼轻扇,浮伫天际,依然似先前那般闲
意。实质里,周身法力密布,心下默念护体法咒。若来者施袭,他转眼便能瞬移千里,几个呼吸间,便可召唤左近的另几位大天使前来。
闻他之言,来者还了个莫名其妙的礼节,微笑道:“那些个天师见了我,没那个敢不跪拜的!”
西勒一怔,这人口气狂妄,嚣张已极。他虽自傲,但也知中央天庭里的天师实力。那些人皆师出兜率宫,神通精妙,法术高强,且每一人均受中央天帝的赐封,有代天巡狩大权。其地位权势,除两大至尊和五方天帝之外,就属他们尊荣无限。眼下这怪人装疯卖癫的居然说天师见了他也要跪拜,难道他是兜率宫的太上,再或是须弥山的如来?或者,是五方天帝中的一位?
思索片刻,迅即自行否决。心道,兜率宫的太上,仙风道骨,寿同天地,据说双手便能包罗天地之外;而须弥山的如来,丈六金身,莲花清净,闻说也是先天混元正体。如此二人岂会轻易外出?至于五方天帝愈发不可能了。暂不说天帝出巡,排场如何,单这着装也决计不可能这般怪异!
疑窦不解下,嘿嘿冷笑着说:“看你似道非道,似佛非佛,你究竟是佛还是道?”
来者一笑,朗声道:“我既不属佛,也不是道。天地逍遥任我游。”
眼看问不出结果,西勒大感无趣。这当口,朱无能歇了片刻,心神已然清明,再不复原先疯魔。在原地拱手叩谢:“前辈大恩,朱无能这厢谢过了。只不知前辈名讳能否赐教,也好让朱无能念在心中,永不相忘。”他自问这般文雅用词,惟有面对师傅和佛祖方是使用。但见这怪人,着装虽异,偏偏派头极大,不自禁地拘束起来。
来者呵呵大笑,随后迳吟一诗:“菩提本非树,原为我灵台;人人寿有极,独我无涯际。”
朱无能怔然片刻。其实他也没怎了解诗中的含义,但先闻得菩提二字,之后又觉得诗意磅礴,大有唯吾独尊的意味。暗道,寰宇之内,有此威风的除太上与如来外,也独有昔日的菩提老祖了。当下不敢怠慢,急忙放落九齿钉耙,推金山倒玉柱,迳直在云上跪拜叩首,道:“弟子朱无能参见菩提老祖。”心下又道,不管是对是错,反正此人气势之盛,寰宇罕见,拜一下总不致错了。
小石头闻言大惊,何曾想过,自己竟能亲眼见到孙猴子的师傅,也就是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的那位菩提老祖。一时在旁茫然失措。此刻别说想不起悄悄溜走,纵然有人过去抢了他手中的紫金葫芦,怕也不会有甚反应。
瞅着朱无能拜下,他手下的那些天兵和仙女,即便不认识菩提,也从不知菩提的威名,却也悉数跪倒。但见数十位雄纠气昂的天兵和亮丽妩媚的仙女,或在云端,或融风里,俱朝一人叩拜,此情此景委实壮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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