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痕
“龙胤。”白纤情脸色一寒,“再如何你也是我们夫妻看着长大的,人族有言做人不能忘本,亏你一身高贵的龙族血脉。”
“你们夫妻?”龙胤大讶。
“狐娘的夫君前世叫莫天歌,今世为杨真。”白纤情瞥了杨真一眼,神情有些小心。
龙胤看着两人久久一言不发,与来时一样,突然就没入空气之中,不知去向,空留一句:“狐娘,回归墟罢……狐族需要你。”
雍州,上京城。
通往皇城的御道朱雀大街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沿路酒肆茶楼林立,摊贩杂耍艺人吆喝不绝,正是一派太平盛世。
一个身材颀长的蓝衣青年,神情颇为无奈地任一名白衣丽人拖着,穿梭在人群中。
女子步伐轻盈欢快,犹如出笼的鸟儿。
青年却是心事重重,对道旁琳琅满目的杂货小食视若未睹,只是偶尔在女子笑靥下,强作笑颜。
杨真前日一路风尘赶到洛水城,却扑了个空。
武王府管家告知武令候领兵在南线与蛮族作战,而王府小姐练无邪却去了京城。
于是,他马不停蹄驾剑直驱东方赶往雍州,几番周折后,翌日午时赶到了上京,在白纤情坚持下,元神幻化人身与他一起出现在街头。
“夫君,这只怎样?”
“不错……”
“那这只呢?”
“还好……”
“夫君……”
白纤情使劲地掐了心不在焉的杨真一把,表示不满,随手拣了一支乌木簪交到他手中。
杨真呆了一呆,瞪着白纤情水汪汪的美眸表示不解。
“你真是个呆子。”
一会儿呆子,一会儿夫君,杨真已经给白纤情搞的晕头转向。
一瞧摊主小老儿直打眼色,这才醒悟过来,七手八脚地将簪子插在白纤情的髻上。
街头行人一望,男的忧郁清举,女的身姿如莲,如水蜜桃一般成熟,正是郎才女貌,好一对璧人。
一丝丝莫名的感觉在两人之间流淌,杨真脸色不禁微红,目光闪躲了开去,白纤情面上幽怨微露。
“夫人和大爷真是天作之合。”两人尴尬之时,这小贩却拍马道。
“承你吉言。”
白纤情冲摊主甜甜一笑,挥手一摊,变戏法似地抓出一锭银子扔到他手上。
小贩还在大晕其浪之时,却听白纤情道:“呆子,快!我们去一个地方。”
直到这双青年男女消失在长街尽头,小贩还捏着手中那锭沉甸甸的银子发呆。
转过好几个街巷,白纤情拉着杨真,最终来到城南一间破落的道观前,没有香客,也没有道士,门前一块斜匾满布尘埃,脱屑的字迹上隐约书有“清风观”三字。
“来这里做什么?”
“奴家记得,五百年前,我们来的时候,这里可是香火鼎盛。”白纤情陷入往昔记忆之中,神情温柔而迷茫。
杨真搜刮一遍前世零碎的残缺记忆,并不能记起与白纤情来过这么个地方。
只是清风观三字倒提醒了他,昆仑派世俗道观之一正是这个名字,不过据悬空观玄机子所言,清风观山门如今当在青州郾月城才对。
五百年,足够改变一切,上京城乃至雍州,都是太一门界定的势力范围,想必昆仑派为此迁走了外门,杨真一想,倒是明白了。
穿过门庭,惊起几个寄宿的乞丐,进入破败的主殿,在残颓破损的三清神像前,两人停住了脚步。
“还记得么,五百年前,你与奴就是在这里以明月为证明,三清为媒,结为夫妇……”
白纤情柔柳一般的玉臂紧紧缠着杨真的手,偎依在他身旁,神情专注而虔诚:“好长的五百年……我们已经过了一个轮回,又回到了这里。”
“五百年,轮回。”杨真手上一沉,发现白纤情竟席地跪了下去:“这是……”
“你说过,你不再是莫天歌,奴家也不勉强你,只有一个要求。”白纤情仰着螓首,目含羞涩和企盼。
“你说。”杨真心头如同压上一块大石,仿佛料到了什么。
“奴要与你再拜一次天地,与当年一般。”
说完这句话,白纤情已是声若蚊蚋,一向主动大方、妩媚娇人的她竟脸红过耳,埋首不敢瞧向杨真一眼。
“这……怎么行?”
杨真顿时呆若木鸡,口齿不灵,慌乱不知所言。
他虽然接受了与白纤情相依相随的事实,然而触碰到他心底那块神圣之地,却茫然了。
过了良久,白纤情忽然啜泣出声,娇柔的身躯缩作一团,又是自苦又是自怜道:“纤情是一厢情愿了,你心里有你的清儿师姐,还有那个练无邪,哪里还容得下奴家区区一只狐狸精。”
两人一站一跪,哭声在空旷的殿堂内显得分外幽怜,让人心碎,杨真站立不安,瞧了瞧堂外,伸手去扶白纤情,却被推拒了开去。
“先起来再说好不好?”
“奴生无可恋,死无可惜,你不要管奴了,去找你的师姐,找你的练姑娘。”
杨真心烦意乱,猛一把将白纤情拉了起来,她挣扎了一下,还是伏在了杨真怀中,一时两人都维持现状,相对无言。
明明接受了她,为何心中还在挣扎,到底是为了什么?
杨真痛苦的闭上眼睛,在心底问着自己,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昆仑山上那抹醉人的绿影,心头又一阵隐隐作痛。
不期然间,他又想起了那个如今仍旧不知身在何方,且身中奇毒的姑娘。
自己这优柔寡断的性子,竟是前世今生不改。
他低头认真看着这个看似坚强、内心却无比脆弱的女人。
杨真前生记忆洪流一般前所未有的完整席卷而过,一阵痛彻心扉的内疚和悔意,翻涌在心头。
他是她生命中的所有。
他不能再辜负这可怜的女人。
杨真放开了白纤情,看着这一张犹自梨花带泪的娇艳玉颜,眼前一阵模糊,前生今世记忆重迭在了一起。
“白姑娘,若不嫌弃杨某一身飘零,在下愿与白姑娘再续前缘……”杨真一振衣冠,挥袖一拂尘土,拉着白纤情就要一同拜下。
“奴改变主意了。”白纤情松开杨真的手,神色颇为坚决地转过身去,留了一抹孱弱的背影给杨真。
“这又是……”杨真如释重负的同时,又感一阵莫名失落。
白纤情缓缓走到斑驳的门庭处,依着门扉低声道:“你这一世牵挂太多,奴想明白了,你有你的苦衷,奴不想再强迫你……奴给你十年时间够么?”
“十年?”杨真心一紧,“你要离开我?”
“你这是在着紧奴么?”白纤情幽幽转身,眸光似水,带着几许期待。
杨真一窒,停住了脚步,两人目光复杂地纠缠在一起。
看着男子嘴角嗫嚅一下,却始终没有说出挽留的话,白纤情神色一黯,心如刀割,转身就飘然夺门而出。
杨真迟疑了刹那,追出三清殿,人已经不知去向,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破落前殿,空中犹有一丝熟悉的体香。
“狐娘……”杨真手足无措,像油锅上的蚂蚁一般,焦急、后悔、仿徨交替在心中徘徊,他猛然狂奔而出,四处呼喊,对一双双好奇的目光茫然不顾。
第七章 桃花劫
她真的走了。
杨真一遍又一遍在心中呼唤,却始终不见回应,失魂落魄转回清风观庭院不知待了多久,而后又浑浑噩噩来到黄昏的街市,目光在人群中盲目的搜索着。
“杨兄。”一辆豪华的马车停在了杨真一旁,一张帘子揭开。
被人呼唤,杨真神智顿为一清,目光扫过那四匹白色骏马,落定在车窗那张熟悉的面孔上,直到帘子落下。
一名武士上前接驾:“这位公子,我家大人有请。”
杨真没有犹豫,径直上了马车,他知道,练无邪的下落应该有着落了。
马车上的人正是赵启英,当今太子的长子,大汉皇室重要成员,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身分,那就是大汉国教太一门掌门的得意弟子,而杨真在意的也只此一个身分。
“杨师弟别来无恙?”赵启英热情如昔,毫无皇室弟子的架子。
“赵师兄,练姑娘现下在哪儿?”杨真方落坐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不急。”赵启英笑呵呵道,“先给杨师弟接风洗尘,让师兄一尽地主之谊。”
话是这么说,杨真还是从他脸上发现了一抹难察的阴翳。
杨真还要说话,赵启英却打了个噤声的手势,吩咐了车夫,随即闭目一言不发。
半个时辰后,在上京香火最为鼎盛的青羊观别院一间斗室内,杨真和赵启英分席落坐。
“杨师弟神光内敛,藏虚纳海,只怕是到了神游化外的境界了。”赵启英仔细端详了杨真片刻,一脸惊讶道。
“五年前,赵师兄单枪匹马斩除阴山黑虎老妖,声名鹊起;三年前,东海之滨力战龙门道派三才剑阵不败,在修真界风头是一时之选,可非小弟能企及一二的。”
杨真看上去虽是若无其事,心中还是惊了一惊,自他重塑道体修了天巫术后,修为不可思议地突飞猛进,对此他倒不以为甚,毕竟有了前世的见识和修养,再非寻常玄门弟子可比。
赵启英微露一丝苦笑道:“赵某不过是凭借祖上和师门的光环闯下微薄名声,放眼修真界,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坦白说,若非赵某年幼一番遇合,恐怕如今在门内也不过是平常弟子罢了。杨师弟一别数月就获得如此突破,先前街头一遇,赵某自知已经给比下去啦。”
杨真淡然自若道:“赵师兄取笑了,杨某微末修为着实不值一提。”
赵启英微讶,自长街相遇以来,他一直在细细观察杨真,以此子弱冠年纪达到如此境界修为,在修真界可谓千年也难有一遇,但在他身上却找不到一丝一毫少年得志的骄傲。
最令他感兴趣的是,这少年身上仿佛藏了无穷的心事,有着与他年纪极其不符的深沉和忧郁。
在他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
念头疾转间,赵启英按下心中疑窦,呵呵一笑,道:“闲话休说,听说杨兄此前深入云梦大泽,不知可有斩获?”
“妖族出现了。”杨真屈指轻敲长案,轻声说道。
“愿闻其详。”赵启英浓眉一蹙,神色紧张。
“此事得暇再说。”杨真终究耐不住性子,“练姑娘眼下究竟身在何处,病情如何?”
赵启英一言不发起身在斗室内疾走一圈,慎之又慎地布置了一个禁制,这才坐回席位,颇有难以启齿之状。
“练姑娘现在在宫内。”前后之间,赵启英已经失去了一贯的轻松,一股浓浓的愁绪郁结在眉宇。
“宫内?”杨真大惊,赵启英低微的声音更让他疑窦丛生,“她怎么会去宫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师兄也不知从何说起。”赵启英一脸有口难言之色。
“赵兄。”杨真霍然站起,一脸愠色。
“杨师弟稍安勿躁,容师兄细细道来。”
赵启英一脸歉然的拉着杨真重新落坐,他枯坐片刻,这才徐徐道:“你离开洛水城后,赵某以为师门或许有解决练姑娘体内奇毒之法,所以力邀九玄仙子师徒随赵某一起上中南山,却为九玄前辈一口拒绝。
“失望之余,抱着万一之望,退而求其次,邀请九玄仙子师徒到京城一游,顺便查访修真界名医,未想九玄仙子竟出乎意料的允了赵某。”
他说到这里面露温柔之色,道:“此行因练姑娘身体不适,我们一行放船顺流东来,练姑娘才貌双全,更有寻常女子不及的果敢和智慧,说句不怕杨师弟笑话的话,那段旅程,是赵某入世修道以来最快活的日子,把师门戒律守持忘得一干二净。
“入京后,因诸多不便,赵某便将练姑娘师徒安排到了京师第一观青羊观,此观正是太一门在京师的外门道府,观主正是在下大师伯赵无稽,同时他也是大汉国师,位高权重,甚得当今圣上之宠。”
“大汉国师是你师叔?”杨真打断道。
“正是。”赵启英有些自嘲地道:“听起来不可思议,仙家弟子竟然遁入凡尘名利场,其实外人不知其内情,赵无稽师伯与我一般同是大汉皇族中人。
“只不过他是大汉数百年前皇族旁支,后来上山修道,十多年前,他以入世修行为名,再度回归朝廷。”
说到这里,赵启英冲杨真作一个歉然的微笑:“话说远了,在练姑娘入住青羊观别院后,出乎意料的在一月内数次病发,连我太一门的九转金丹,也未能镇住那千机散奇毒。
“赵某于是上山恳请门内一位精通医道的师叔,亲自走了一趟,仍旧不得解。
“突然一日,事情有了转机,九玄仙子私下找到我,问我肯否帮助练姑娘解毒,谈到的内容,多有不便,在下就暂且不提,总之是有?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