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痕
什么时候,练无邪在他心中有这般分量了?
忽然又想到伤心离去的白纤情,杨真心间一阵隐痛。
“你发什么呆?”练无邪见杨真呆头鹅一般,与她说话竟然也能走神,纵是心情欠佳,也忍不住一阵好气又好笑。
“我在想,是什么让你心甘情愿受困皇宫,为人摆布?”杨真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道:“你大哥不是在怒江南线领兵与蛮子作战么,那个国师赵无稽权倾朝野,莫不是他以你大哥仕途要胁?”
“不能说。”练无邪轻轻摇了摇头,也不知是否认,还是不肯说出内情,她忽而狡黠一笑问道,“你真这么担心我?”
“真的不说?”杨真见练无邪恢复生气,浑身一松,自见了赵启英后,胸中那块大石终于落了下来,于是故作恼怒道:“若是不说,我给你带来的千机散解药也不用了。”
“啊!”练无邪一脸不可思议之色,久久瞪着杨真,咬着下唇,好半晌才目光炯炯道:“你说的是真的?可家师曾言巫门自身也无千机散解药,除非能从南离洞府凤凰妖仙那里虎口拔牙,拿到那什么血之物,难道你……”
练无邪话没完,就见杨真摊开的手心有一个暗红虫茧,流溢着淡淡的火色灵光。
“这就是能解天下万毒的血蜉蚍。”杨真轻轻交到了还在发楞的练无邪手上。
“要是你早些日子赶来,人家也不必被师父逼着,逼着……”练无邪抿着红唇,流露出无限委屈,那无限坚强在这一刻再也维持不住,双眼蒙上一层水雾。
杨真一阵怜惜涌上心头,他知道这姑娘这些日子定是受了不少委屈,以她的性子怎肯受人摆布?想必是不得已而为之的缘故。
“我知道你师门内有一门无上双修密法,不但可易筋换髓,更有移胎换形的神妙,解毒自然不在话下。”
杨真顿了一顿,看着练无邪不住张大的眼眸,虽已知道她对赵启英的态度,却仍旧忍不住试探道:“尊师为你选中了太一门的赵师兄,想来也没有辱了你……”
“啪!”杨真脸上多了一个火辣辣的纤细巴掌印。
“你这样想?”练无邪曲起的身躯止不住微微颤抖,话犹未完就气喘起来,红唇微张,小脸涨红,眼睛死死盯住杨真,充满着复杂难明的神色。
“练姑娘,你误会了。”杨真起身去扶练无邪,却给她一把拍开双手。他暗恨自己怎么就爱自讨苦吃,在这姑奶奶手下他已经吃了两个巴掌,还都是理亏活该。
“拿来!”练无邪呼吸突然又平稳了下来,直身伸出了手掌,她脸色这时添了一分异常的潮红。
“什么?”杨真茫然。
“你既然不想要,我就拿回来。”练无邪见杨真如此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将血蜉蚍砸到他手里,“还你,我不希罕!”
杨真强压下心中那个令他心惊肉跳的揣测,故作镇静道:“练姑娘,你怎还有心思胡闹?速速将此物服下,我替你护法。”
“谁胡闹了?”练无邪鼻子哼了一声,语气依旧不善。
“好罢,千错万错都是杨某的错,姑奶奶听我的话,好不好?”这难得一见的小女儿情态,让平生孤苦的杨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练无邪看着杨真一副苦瓜脸,禁不住掩口一笑,同时也醒觉自己的失常,她咳了两声后又自顾落坐,若无其事地问道:“那个手镯还在?”
“当然还在。”杨真跟着回座,从袖中取出那只血色玉镯,看着其内闪耀的神秘金色咒文,道:“这镯子似乎是个法宝,但又不像,它的阵法非常古奥,里面透着一股霸道非常的气息,似乎是……龙气。”
“龙气?”练无邪一脸诧异,“你怎么知道?”
“是偶然得知的。”杨真想了想,道:“我此次南疆之行经历了很多事,竟然先后有两人识得这镯子底细。”
“说来听听。”练无邪顿时一脸希冀,“自我有记忆起,这个镯子就在我身边了,师父说我是她捡来的孤儿,这个镯子也许跟我的身世有关。”
“这迟些再说,先解毒要紧,久了说不准会伤了你的法力根基。”
练无邪奇怪的举动,令杨真益发抓不准练无邪如今的处境。
“我还没问你呢,这个东西真是从传说中凤凰巢穴里来的?”练无邪重新抓过杨真手里的血蜉蚍。
“说来话长。”杨真望了望窗外当空皓月。
在练无邪的追问下,杨真才将南下发生的事情,交代个七七八八。
练无邪听完杨真惊心动魄的经历,沉默良久,再度将血蜉蚍交还他手中,细声道:“这个你先拿着,到时候也许我有办法让师父不再为难你。”
杨真还想改变练无邪的主意,却听一声轰然巨响传来,整个楼阁都在沙沙发颤。
两人一起起身到楼阁外廊,杨真神念当即察觉,皇宫东北角落殿落,不住有沉闷的劲气爆破声传来,何人敢在天子府作祟?
“供奉堂出事了。”被赶到院里待了小半夜的赵小王爷,看着连袂出来的两人怔了一怔。
“不好!有魔气。”杨真察觉到交手双方修为都相当惊人,至少是神游到虚境之间的高手。
缓了一缓,赵启英也是脸色大变,当即道:“杨师弟留着照顾练姑娘,我去一趟。”话未完,他已经飞身消失在殿落深处。
“我也去。”杨真振袍就要追去。
“不要。”练无邪大为紧张地抓住杨真衣襟。
杨真回头一看,发现练无邪一脸不安,他当即醒悟过来。
在皇宫东北内苑一座道观内,殿宇一角已经崩塌成瓦砾,此时在院落上空,七名头顶高冠的道人各祭一柄真剑,虚空踏定方位,疾转不休,剑阵如水银泄地一般释出七十二路变化,抵挡着一团极具吞噬力的黑雾。
“若尔等技仅如此,明年今日就是诸位祭日。”那黑雾中的声音沙哑而缥缈,就在剑阵第二轮变化开始,七名道人突然发现,天空最后一丝月光消失不见,完全陷入黑暗之中。
“众弟子听令,反转七星!”剑阵核心赵无稽惊喝道。
“大师伯,启英来晚了。”赵启英这时拍马赶到,他纵然对同门大师伯有所猜疑,然则面对魔道中人,自幼的门规教导让他毫不犹豫地出手相助。
当空一团绚烂的剑光如莲绽放,直击那团转瞬吞噬剑阵的黑雾,赵启英察觉到对手的可怕,出招半途轻喝一声,剑光再度不可思议极力扩张,铺天盖地的剑光如银河扫了下去。
然而彼之强,亦即彼之弱,在赵启英势尽的刹那,一道红光骤然从偏殿射出,袭向了他。
“师侄当心!”赵启英听到赵无稽的提醒,掐诀收剑,顿时一道匹练如虹倒转,随着他的身形团转,转而迎向那道红色激芒。
就在这时,那笼罩院落黑云分化成无数道活物一般的黑气,仿佛万魔出世一般可怕,其中一道如无骨游蛇的黑气,更是穿过赵启英的剑幕空隙,直击其体。
赵启英十成法力一剑半道变招,已竭尽全力,如今再度变招已经勉为其难,面对两个神秘高手,自然力有不及,只能提聚毕生法力剑光团身护体,银柱如电窜天。
纵然如此,剑网仍旧被强行劈出两道微乎其微的空隙,一道黑气和一道红芒分别以不同方向突围,重重击在赵启英肉身上。
一道黄光霎时将赵启英包裹了全身上下,黑气和红芒击上,只炸出两团雷火电光,赵启英仰空喷血飞退,虽有宝甲护身,仍旧遭到重创。
“邪魔休得猖狂!”赵无稽祭剑飞射出阵,前往支援赵启英。
不料他刚一出阵,这七星剑阵就因缺少一人,威力大减不提,更是让无数飞舞的黑气寻到破绽,分别击破。
道道黑气直接射入道人躯体,片刻之后就从其头顶钻出,而那躯体瞬间成了空壳,随即腐朽风化在空中。
六人眨眼工夫,全都魂飞魄散。
漫天飞舞的黑气犹自不满足,鬼哭神嚎地呼啸着纠结到一起蠕动不休,转瞬凝结成一个瘦高的青面黑袍人,诡异至极。
对阵双方,形势急转直下。
那道红芒面对护体宝甲受挫后飙上高空,最后轰然爆成漫天红色光雨,化作万道火流星激射赵启英。
“贼子大胆!”赵无稽倏然出现在赵启英上方,他外披道袍闪着紫光陡然飞起,化作一道紫幕盘旋在空,迎上那激射下来的火流星。
那法袍只抵挡了眨眼工夫,就千疮百孔,化作飞灰,一道血色魅影疾扑盘旋而下。
与此同时,一声沙哑的笑声回荡整个道观,那黑袍青面人凭空闪现赵无稽身后,轻轻一掌印出,那矮胖的躯体就飞了出去,直撞塌了配殿一角。
“大师伯!”此时仍在回气的赵启英方弹身立足,看到这一幕狂喊出声,然后铺天盖地的血腥气息和雾气,将他卷了进去。
几声闷哼惨叫后,一声得意的嚣笑声中,血雾卷着赵启英掠入夜幕深处不见。
而那个青面黑袍人在院落停留片刻,望了望西南方向,闪了闪身,也消失不见。
所有惊天动地的声息在盏茶工夫内结束,而禁卫军才赶到附近,火龙和呼喝声连绵不绝,不过他们知道动静所在乃供奉堂禁地,只能就近观望,不敢深入。
片刻后,一个修长的身影却出现在崩塌的殿落废墟一角,他径直找到了赵无稽所在,“前辈,发生了什么事,赵小王爷他人呢?”
赵无稽此刻奄奄一息地歪躺在残垣残壁上,口鼻满是血液,用极其微弱的声音挣扎道:“是,是魔道中人……道友快去中南山报信,快……”
杨真为他检视了一番,喂他服下一粒普通疗伤丹药,助他化开药力,赵无稽终于缓过气来,抓住杨真衣袖道:“有魔人抓走了太一掌门弟子赵启英,供奉堂也全完了……不要管老夫,快去中南山!”
杨真没有多加犹豫,便将赵无稽带到供奉堂外,交给惶恐不已的禁军,再回到练无邪所在的偏院时,惊恐地发现人不见了。
他将无法倾泄的焦急和怒火化作一阵狂风,刮遍了整个皇城,用尽追踪法术,企图找到劫掠之人,在天明时候,他最终瘫软在皇城外墙上,无力动弹。
供奉堂一夜变成废墟,六名供奉天师殒命,激烈的大战震动整个皇宫,然而翌日在京师并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当朝国师并未有如临大敌的紧迫,此刻他正在内宫一间奢华寝居内卧榻静养,外面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禁军刚刚给他驱走。
赵无稽肥胖的躯体并没有重伤的体态,待一切喧嚣远去,他如同灵猫一般飘身而起,给自己施了个道门最常见,但又非到一定法力火候不能施展的除尘术,一身病容和颓态尽去。
再换上一身崭新道袍,又恢复了平日高高在上的尊贵之态。
风声微起,一缕血雾不知从何处飘来,转眼就在室内化身为一个赤发血袍人,其相貌虽极是英俊,却阴冷无比,肌肤白的发青,暗红的眸子充满妖异和邪恶,看上去非人非妖,让人不寒而栗。
“等你多时了。”赵无稽枯坐软榻,没有起身相迎,他睁开了略显疲惫的三角眼望向来人,精光闪烁中透着几分戒备,又有几分莫名的亲近。
“究竟是那老鬼万魔搜魂手太厉害,还是你太不中用?”来人掰弄着手指,阴邪地嘲笑着。
“那老匹夫!”赵无稽冷酷的憎意直打从心里出来,他双目一眯,反倒有两分讥嘲笑意,“多弥罗,看来你血魔道跟天魔宗恐怕也非铁板一块罢?”
被称作多弥罗的男子闻言无动于衷,径自摆袍席地而坐,抓过几案上一个犹有热气的杯盏,嗅了嗅,张口就鲸吸了进去,喝罢啧啧道:“万年雪参,皇宫里也有这东西,你倒懂得享受。”
“这是一炷香前大汉陛下亲自送来的。”赵无稽淡淡道。
多弥罗微讶,随即嘿嘿笑道:“就那个快断气的痨鬼?”
“断气?”赵无稽摇头道:“我想他大概还可以多活几年,形势很快就要变了,扶植一个听话的傀儡并不劳心。”
“我并不关心这些,我只要拿到我的好处就够了。”多弥罗漫不经心道。
“那个女人难道不打算亲自出手?”赵无稽有意无意地试探。
“天魔宗这次下了大本钱,本人么,打个下手就够了。”多弥罗说话间,一道血色旋风自他周身刮起,瞬间包裹了浑身上下,待他再显出身形之时,已经不可思议地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赵无稽并没有为之动容,上下打量一番,皱眉道:“你也太小看道德一脉的修士,皮相能骗过凡夫俗子,但骗不过他们,一个不好偷鸡不成还要蚀把米。”
“不,不。”多弥罗摇着修长的手指,傲然道:“我只借了那小子一滴精血,就足有八九成把握让他魏元君无从分辨。”
“计划总不如变化快,你去跟紧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