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痕
“不,不。”多弥罗摇着修长的手指,傲然道:“我只借了那小子一滴精血,就足有八九成把握让他魏元君无从分辨。”
“计划总不如变化快,你去跟紧那小子,免得误事。”赵无稽声音低沉了下来。
多弥罗恨恨道:“要我说的,干掉那小子一了百了。昨晚那小子满城乱跑,害得我在一个臭水沟待了半夜。”
赵无稽冷笑道:“太一魏掌门可不是傻子,有他出现再好不过了。”
“老子就是劳碌命。”一阵血色轻风卷过,寝居内只剩下了脸色深沉的赵无稽。
中南山,巍峨雄峻,绵延千里,据雍州东北,大汉京师就座落在山脉包夹之中的一片平原上。
这日,一道流星闯进了中南群山之中,直奔大地屋脊一般的主峰群所在,峰峦半山以上仍旧积雪覆盖,在山涧茂盛的密林却苍翠欲滴。
太乙峰半山腰一处山沟,一个脏兮兮的老道,正在追逐一只满山乱窜的白狐,老道初看步履东倒西歪,实则身法奥妙,踏山川如平地,似缓实快,任那白狐闪电神速,灵动狡猾,仍旧给死死封住逃跑方位。
老道突然回头当空瞄了一眼,加快步伐追向白狐,一边嚷叫道:“不陪你玩了,省得让那些兔崽子们看了笑话。”
杨真驾着剑光绕太乙峰盘旋了半天,苦无办法寻到山门,又不敢擅自叫阵,以免误会,这会瞧见有人,心急上火的他收起剑光直落了下来。
“尊驾可是太一洞府的前辈?”那道人虽是其貌不扬,邋遢不堪,杨真却不敢小视。
老道士自顾捏拿抓在怀里挣扎不休的白狐,抬头斜眼一瞧:“小子,你是哪个山头的后生,连你天狗道爷都不认识了?”
“在下昆仑弟子杨真,有急事求见太一仙府掌门真人。”杨真打了个稽首,心底却暗自一惊。
这天狗道人名号不雅,来头却是不小,以贪吃惫懒闻名修真界,一向嬉戏人间,一些古板修士大为不齿其为人。
老道哦了一声,这才拿眼仔细打量他,随口道:“你是昆仑谁家门下弟子?说不得老道还认识一二。”
不想杨真死死盯住了那只白狐,对天狗老道的话充耳不闻。
而老道士也惊奇地发现,怀里一直死命挣扎的白狐安静了下来,且那双晶红的眼珠也瞪着杨真发直,他不由嘀咕道:“小子,你不会看上了老道好不容易抓来的小狐狸罢?”
“前辈可否将这只白狐让与晚辈?”杨真声音有些发颤。
第九章 太一门
“不行,不行!”
天狗老道吸着酒糟鼻不住摇着脑袋,他见杨真神情有异,眼珠子骨碌一转,开出了条件:“这小狐狸精灵性大开,要熬成肉羹定是美味滋补无比,再配上一葫芦仙酿,啧啧。”他说着,拍了拍缠在腰带上的红葫芦。
杨真无可奈何道:“吃的喝的我都没有,不过可以用消息跟你换。”
天狗老道缩着脖子,抓摸了一把油腻的乱须,摇头晃脑道:“小子,我天狗道人平生只知酒肉,就算你拿仙兵神器跟我换,老道也未必上眼。”
“那可未必,我这条消息万金难买。”杨真深吸一口气,道:“太一门掌门座下弟子赵启英给魔道妖人劫走,这条消息够不够?”
天狗老道闻言双目精芒一闪,随即大摇其头,“你小子不会以为老道好骗罢,魔崽子们有百来年不敢到我中南山的地盘了,嘿嘿,除非真活腻了。”
杨真一手指向南方:“前辈耳目看来不够灵通,近日妖族出现在云梦大泽与巫门大打出手,巫门精英折损过半,若非有海外散仙高手救场,只怕巫门有灭门亡族之危。”
天狗老道听得两眼圆瞪,半晌才呼气道:“你小子定是言过其实,也许就几只小妖,老道我……还是不信。
“接着。”杨真袖底摸了摸,抛手扔了一个东西给天狗老道,“这是取自南离岛凤凰巢穴的血蜉蚍,现在可以交换了么?”
太一门以丹道称着修真界,自然法眼不差,天狗老道刚入手就两眼放光,哇哇大叫:“小子你怎么到手的,快说,快……”
话未说完,他就抓向杨真肩膀,不料手一滑,差之毫厘的落了空。不仅如此,他手里的白狐也趁机滑溜了出去。
“小子,你……”杨真的动作激起了天狗老道的死硬脾气,不打招呼就扑了上来。
杨真心绪激荡之中,面对天狗老道的野蛮也是好胜心起,凝身一晃变得透明起来,形成一串串重迭扭曲的水影,四散在空气中,任天狗老道那古怪身法左跌右晃,每每都捞了个水中月,雾中花,气得他七窍生烟。
“不跟你玩了。”在山涧雪坪兜了几圈,天狗老道发现根本抓不住那小子,心有不甘地放手。
杨真却不理他,抱着怀里的白狐伫立山头,似乎埋头在倾听什么。
“我说小子,你说的都是真的?”天狗老道眼巴巴地贴了上来,纵然他皮厚,但拿人手短他还是知道的,他看得出来,这白狐本就属于这小子。
“带我去见你们掌门真人。”杨真抬头道。
“平常想见一面倒是容易,眼下不行,魏小子跟那群老不死在太乙洞里炼九转金丹,脱不开身。”天狗老道杂乱的眉毛挑了挑,他发现跟这自称昆仑门下的小子自打见面以来,就一直落在下风,心里老大不舒服。
杨真朝天苦笑,哪想到好不容易碰上个太一修士,却是个老糊涂,老顽童,只好苦口道:“京师供奉堂的人差不多都给人灭了,你太一门若再不行动,只怕人家都打上山门来了。”
“容老道想想,能收拾供奉堂那群不成器的家伙,也不算什么,不过要真是魔崽子,那倒是麻烦了。”天狗老道挠着头皮,一点也不紧张,思前想后,终是丢下一句:“看在你那个东西份上,小子跟我老人家来。”
两人一前一后,驾风腾空而起。
“开!”天狗老道在一片开阔山峦处挥手打出一道法诀,虚空中一阵金光扩散开来,一个广阔的天地展现在两人眼前。
仙云缭绕数座插天奇峰,无数真殿依山而筑,恢弘质朴,仙禽飞,白云飘,好一副遥遥世外之景,杨真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有看到这样的景色了。
就在踏入太一洞府山门前,天狗老道突然回头,一脸肃容:“小子,你刚才那身法,好像不是道门的路子?”
杨真微微一笑,不作回答,只是拿出一块玉牌晃了一晃,天狗老道带着满肚子迷惑,领路进了太一洞府。
这时,山门前两名青衣弟子打着讯迎了上来。
在太一门接引真殿大厅内,杨真陪着天狗老道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从水族的人鱼,再到云梦泽巫族的古怪法术,天南地北无所不谈。
在知道杨真惊心动魄的云梦之行后,天狗老道兴致勃勃地追问着妖仙凤凰如何大展神威,一阳上人和那龙胤大战谁高谁低,恨不得亲身临场一般。
杨真却是心不在焉。
这数日之间发生了太多变故,他纵然成熟了许多,仍旧有些措手不及。
“掌门真人到——”门童稚嫩的传令声传来。
一个身如青松、修眉深目、嘴唇丰厚的墨袍道人,神色匆匆地赶至,步入大厅,正是与杨真有过一面之缘的太一掌门魏元君。
“天狗师叔,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可知丹炉金丹火候正在要紧关头,出不得半分岔子。”
“来,来,来,给你引见一个昆仑后生,可一点不比你那得意弟子差。”天狗老道拍拍手,嬉皮笑脸一屁股从地毯上爬起。
“魏师伯,昆仑门下杨真特有要事求见。”杨真上前郑重行了一礼。
“原来是杨师侄,看来你伤势已经复原,可喜可贺,不知尊师近期可好?”太一掌门真人魏元君虽是心中纳闷何事强召他破关,但见到故人门下,也颇有几分欢喜。
“多谢师伯挂怀,弟子……”
杨真话都没说完,天狗老道就忍不住抢道:“掌门魏小子,出大事了,你那宝贝徒弟给魔崽子抓走了。”
“慢来。”魏元君深知他这师叔的脾性,挥手打住他的话头,然后才示意杨真落坐,三人席地分宾后,他才道:“还请杨师侄详细道来,到底发生何事?”
“妖魔两道联手出动,修真界大乱将始。”杨真来了一个语不惊人死不休。
“什么?”魏元君神色震动。
“当,当,当……”雄浑的金钟声回荡在太一洞府。
在获知京师供奉堂突变后,太一掌门真人魏元君当机立断,下令门中上下全面戒备,各府清修的弟子门人全部回山待命,各殿执事真人皆入堂听训,而一批法力高强的修士,已被遣出打探魔道活动的消息。
就在太一门上下忙得鸡飞狗跳之时,原本打算及早告辞去寻练无邪下落的杨真,却给太一掌门挽留下来。
一向不拘形迹,为门中上下不喜的天狗道人,或许是因收受了杨真天大好处,主动做起了东道,拉着杨真在洞府四处拿灵禽开刀,择了一个僻静的后山,开起了个烧烤大宴。
如此亵渎道府之举,太一门人想必也是习以为常,兼且天狗道人辈分甚高,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落如霞飞,中南山已恢复了平静,杨真和天狗道人仍旧在一处山崖下架着火堆,一躺一坐,各有其趣。
“太一门怎会有你这样的酒肉道士?”杨真若非亲眼瞧见,天狗道人一下午烤吃了十多只飞禽走兽,怎也不会相信,有这么一个无底洞的大肚子。
天狗道人吐掉最后一块骨头,油腻的手在身上抹了两把,再掏出葫芦灌了口酒,歪身打着饱嗝道:“知道老道天狗这号怎么来的么?”
卧在杨真肩头的白狐呜叫着蹭了杨真一下,杨真笑着摇头,天狗道人嘿嘿笑道:“老道初上山那年,日日食素,久了忍耐不得,便盯上师父老人家养的一条异种大黑狗。
“也不知哪个缺德家伙打了小报告,害老道被罚面壁不说,这天字辈下,狗字就挂到老道头上了,天狗天狗,食天之狗呀。”
“当年前辈还是小道儿罢,哈哈。”杨真莞尔一笑。
天狗道人大摇大摆地起身,拍着尘土,忽然停下动作:“小子,别说老道没提醒你,那赵无稽很可疑,这太一门中的事不是你能插手的,你还是早早置身事外得好。”
杨真奇怪道:“难道那赵无稽能跟魔道勾结不成?”
“啪!”天狗道人自掌了一个嘴巴,嚷着连连摇头道:“老道可什么也没说。”
“前辈。”这一日来的相处,杨真已知道这性情乖张的老道,是个山野散人,哪敢小视于他。
天狗道人大袖一拂,刮起一道旋风,整个火堆和野食现场随风散的一干二净,算是毁尸灭迹,罢了,老道自顾嘀咕道:“这中南山上换了新掌门后,这门里门外的一些老家伙就没安生过。”
“哎,老道这就去了,这回要睡个三天三夜,管他天打雷轰也不醒。”他摸了摸凸起的肚子,驾着一阵狂风远去。
太一门太乙殿仍旧在议事,尚未作出决断,杨真只好一个人来到接引殿后山崖上,吹着风,望着星光闪烁的苍穹,而他脚下却盘踞一团白光,不住地吸取着天上降下的点点银粉星光,煞是绚烂。
他仰面朝天神往道:“狐娘,你这重修肉身可要多少岁月?”
“奴自给那补天石固了元神,道行比起封印前也差不上多少,若要修回肉身人道,恢复全盛法力,也许要三十年……若是有天材地宝相辅,十年八年也许就够了。”
杨真决然道:“不管要什么,我都可以去给你找,千万不要再做傻事了,你这次若不是还有点运道,只怕真要魂飞魄散。”
“你知道就好。”白纤情幽幽道:“等奴修出人身,你要再对奴不好,奴就死给你看。”
“有人来了。”听到杨真提醒,白纤情立即停止了吸取太阴之力,这时他们身后一个仙风道骨的墨袍道人翩然而至。
“见过魏师伯。”杨真起身相迎,小白狐已经趁机窜进了他袍内,挂在衣襟上。
“师侄不必多礼。”魏元君负手站到杨真一旁,开门见山道:“前往京师打探消息的弟子已经回来了,师侄所言不假。”
杨真皱眉道:“可有魔道妖邪行踪?”
魏元君苦笑道:“京师的事,从供奉堂赵无稽师兄处已经得到证实,搜索魔道行踪仍在继续,目前还没有结果。”
他注意到杨真眉头深锁,不由笑劝道:“魔道妖人抓掳人质,想必有所图谋,人质在他们手中,暂且不会有生命危险,不管怎么说,此次多亏了杨师侄仗义相助。”
杨真听得蹊跷,想起天狗道人的话,不由心底打了个寒颤,试探道:“师伯想是知道赵无稽前辈之前在京师的出奇举动,晚辈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魏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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