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痕
“师侄随我来。”魏元君一振衣衫,领路而出,在出厅前,他突然停住身形,回头道:“本座突然信心十足,因为有了你这个善于创造奇迹的小家伙。”
杨真原本私心作祟,借用太一门之力救回练无邪,此刻见这堂堂一门之尊如此看重自己,也不禁一阵热血沸腾,有大干一场的冲动:“魏师伯有命,小子但敢不从。”
一老一少相顾一笑,阴翳散去,待得两人携手踏进大殿中堂,太一门上下诸堂执事真人,早已候在席位上。
上京首屈一指的酒楼齐云斋内,客满云集,在二楼临窗角落,两名衣饰朴素,却神彩不凡的道人静坐望风,桌子除几碟素点和两杯清茶外,再无他物。
那年及弱冠的年轻道人观望了一下天色,开口道:“魏师伯,时候还早,不如出去走上一走?”
“也好。”气度沉稳的中年道人似有同感,便唤向楼道处:“小二哥,结帐。”
这两人便是杨真和太一掌门真人魏元君,按魔道方面所求,两人午前入了京师等候下一步消息。
一声应诺,一名伶俐的少年跑了过来,眼珠子扫着离席的两人,魏元君和杨真忽然齐齐露出尴尬之色,魏元君乃化外之人,而杨真仅有的银钱在巫岛禁地早就遗失,哪里还有剩余?
小二马上换了一副嘴脸,咧嘴嘲弄道:“两位道爷,没香火钱也敢来咱齐云斋?知道这酒楼东家是谁不,那是咱大内供奉堂天师道爷。”
魏元君脸色变得无比难看,他虽早对那师兄的作为有所耳闻,但还是想不到涉世如此之深,竟钻营起世俗营生,本末倒置,如此一来,那个阴谋的真实性更深了几分。
小二还在唠叨,惹得楼堂人人侧目,连掌柜都惊动了。
“这枚玉佩还值几个钱,先抵押在贵楼。”魏元君提着一方紫色玉佩,交到掌柜手中,领路下楼直去。
那掌柜何等眼力,玉佩一到手中,那奇特的手感,让人顿知绝非俗物,且两个道士也是品貌非凡。
他心中一惊,不定是哪座山头的仙家人物,没准跟供奉堂有点瓜葛,要得罪了,按那国师的脾气,休说家产,怕是连身家性命都保不住,想到这里,他急忙迈开小腿,一路呼喊着追了下楼去。
酒楼风波并未影响杨真两人情绪,在长街人流中,他们都各有所思。
魏元君身肩重担,在太一洞府十年如一日,不知多久没有这样走在芸芸众生之中,此行让他有重回人世的新鲜感觉;而杨真则沉浸在一种奇妙的状态中,神念如潮水一般在街市奔驰,寻找可能的目标。
“魔道中人若跟踪着我们,必定有气机感应,晚辈法力不足,不知魏师伯可有收获?”在一个街头,杨真打破了沉默。
魏元君微微摇头,以神念传达道:“本座越来越看不透你,小小年纪,竟懂得感应魔气本源,尤其魔道平静多年,如今寻常一流修士,也未必有这个能耐和见识……”
杨真淡然回应:“修真界传言家师与天魔宗长老黎彦卿有旧,不知道魏师伯信是不信?”
魏元君大感兴趣,反问道:“师侄又以为孰真孰假?”
杨真避而不答道:“远古洪荒时代,魔道就存于世间,只是那时候他们并没有被称作魔,妖类亦如此……晚辈以为只有立场之分,没有对错之分。”说话之间,他把藏身内袍中的白狐抱了出来,放在肩头上。
小白狐磨着爪子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瞧了正打量她的魏元君一眼,亲昵地蹭了蹭杨真脖子,继续打瞌睡。
看到这一幕的魏元君若有所思,两人步行一段后,他对杨真郑重道:“师侄的胸襟和见识,恐怕昆仑派一些耆老都有所不如,不过这些想法藏在心里就可以了,否则是祸非福。”
说话间,他们已经转进了高大的皇城附近,杨真忽然道:“魏师伯其实还有一个稳妥的选择,只要拿一个人,这场风波也许能平定下来。”
魏元君断然否决:“若非有十足证据,不可如此,否则太一门只怕祸乱将起,况且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是猜测。”
“既然都到了,不若去见赵无稽前辈一面又何妨?”随着阴谋揭开,杨真越来越担心练无邪的安危,能有一分转机他都不会放弃。
“本座确实打算见师兄一面,若他能醒悟,事情将完全掌握在本座手中。”魏元君赞同道。
他们入宫不久,两人重新出现在方才城墙外,与去时不同,两人都一脸铁青,心情都是大坏。
杨真一脸茫然道:“魏师伯能否确认那具尸体的身分?”
魏元君遥望皇城外的绵延大街小巷:“那尸体血肉模糊,隐约有赵无稽的模样,但精血干枯,紫府被毁,死亡足有一个时辰以上,唯一可肯定的,那是我太一门人,没有留下任何其他线索。”
杨真正待说话,一个瘦黄的少年气喘吁吁地跑到两人跟前,手里拿着一封火漆密函:“这位大爷,有人让我交东西给你们。”
魏元君接过密函,少年一声不响转身就跑,转眼就消失在横街。
杨真当机醒悟过来:“原来他们用了最笨,但也是最聪明的办法。”
魏元君拆开密函,两眼一扫,当即道:“走!”
两人在城中展开缩地成寸的法术,过街越巷,直奔城南而去,盏茶工夫后,他们出现在城南十里长亭,南下三百里就是居庸关。
在长亭内,他们又见到了一个少年,这次直接告诉了他们一句话:“西行三十里。”
这次杨真没有放过这少年,只是盘问了一阵,那少年却只说,有人给了他五两银子,在长亭逢人就说这句话,一直到天黑。
魏元君叹息一声,原本的安排已经失去用场,对方这般安排,显是防止他带上大队人马,想来对方定有暗中监视手段。
在西行约莫数十里后,一缕魔气从下方起伏的山峦中飘来。
两人小心戒备落下,却在那魔气溢出所在,见到一块丈高石碑,横断面看上去光滑一新,当是开辟出来不久,上刻狂草两字“向南”。
“魏师伯,对方看来是引向我等前往那阵法陷阱,若那血魔道的人没有骗我们,对方天魔宗为首的魔道主力,应该去了中南山,只怕魏师伯被困一刻,就是他们攻山之时。”
杨真轻轻一掌按在石碑上,然后离手,几乎刹那石碑连同内里小阵法一并化作齑粉,“而且,他们布置了这样手段,断是有十足把握将师伯困住,甚至……”
魏元君看在眼里,微一思索,自是知道这少年以自己的方式显示自己的实力,他颔首道:“本座别无选择,若不去,对方定知道自己阴谋败露,人质定然难保性命,最令本座无法容忍的是,祸根依旧埋在本门深处。”
杨真突然抬头直视魏元君道:“魏师伯若信得过师侄,师侄可代魏师伯一行,如此可确保万无一失。”
“这怎么行?”魏元君大惊,他虽是倚重杨真,但若非他下定决心借此良机给魔门重重一击,以重振门风,也未必有这等冒险决定。
“不,魏师伯误解了晚辈的意思。”杨真诡秘地笑了笑道:“晚辈打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在商讨一番后,杨真最终说服了魏元君,在一个隐秘的洞穴中准备了半个时辰后,两人分开行动,一明一暗继续沿魔道留下的路引追踪下去。
当先在明一人,在绵延的深山和山林中,被牵引兜转了两个时辰,在日落西沉的时候,来到一处山水怀抱的阴湿林野之地,浓郁的魔气在疏朗的林中弥漫。
“太一掌门真人真是好胆识,本人搜魂真君黎彦卿。”沙哑的苍老声音从林中深处传来,如游魂一般缥缈不定,让人无从捉摸。
魏元君出奇的沉默,一个纵身飞落在一枝树梢上,忽然挥手就打出了一道雷火符,只见一道符咒金光闪耀,一掠半里,林子上空一团紫色火光喷涌裂空而下,惊天动地一声巨响,轰然炸开。
几乎一瞬间,方圆十数丈的林地凭空消失了,只留下一个巨大的坑,冒着阵阵青烟,让人直冒寒气。
“好手段,太一门紫霄神雷?”搜魂真君的气息,微不可察的急促了几分。
魏元君墨袍飞舞,一言不发驾风直掠林中某个方向,似找到了目标,接着扬空又一道雷火符打出,一声巨响后,又在山林中留下一个大坑。
“老夫小看你了,本欲公平一战,可惜老夫手头的人质不答应。”搜魂真君声音又从另一个方位飘来。
一道膝胧的黑影在他前方闪了一闪,又遁入林中,魏元君盯死目标在后面穷追不舍,如此几番后,一片乱石岗从林中一角露了出来。
“要你徒儿,室贵门新炼一炉九转金丹来换。”一个模糊不清的黑影,倏忽立足一个巨大的石笋顶端上,他手里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
魏元君在乱石岗外默默望着一切,漆黑的瞳孔不住游走收缩,猛然内里精电一闪,他抖手射出一道金符,这次却风声呼啸直击那团人影而去。
那人身上黑气大盛,在符咒临身前,间不容发地扔下手中之人,瞬间飞遁出数十丈开外。然而奇怪的是,那雷火符并未像之前一般产生惊天动地的效果,只是闪了个火花,就成了灰烬,撒在那昏迷不醒的人身上。
魏元君趁此机会,一阵风般掠了上去,一把提起人质,就在返身退走的刹那,一阵天地倒转的感觉袭上他身心。
“魏掌门,你上当了!”一阵狂笑肆无忌惮地传来。
整个乱石岗猛然一震,无数乱石轰天炸起,一团纯净无比的灰色光芒,围绕魏元君当空立身所在空间笼罩开来,形成一个巨大的漏斗漩涡,两人被牢牢吸摄在中心,无法动弹。
强大的旋转法力将四周的乱石卷空粉碎,转眼就将地面磨成了平地,只剩下一团平稳的漩光在大地上飘浮着,伸缩着,扭曲着,仿佛一个无底黑洞凭空从大地深处钻了出来。
而那无底黑洞中央盘踞着两人,一跌坐,一睡躺,身躯都在颤抖,仿佛在极力抗拒着什么。
“真是可惜呀,一代盖世英才就此殒落。”一个青面人悠然出现在阵外。
“师弟,师兄来救你了。”在青面人对面,本该死亡的赵无稽出现在阵外,一脸狰狞笑容。
“轮回子午阵全面激发,就算是散仙,也未必坚持得到明天太阳升起,你们师兄弟无多的机会,好好亲热一番,老夫先失陪了。”青面人看也不看对面赵无稽一眼,黑气淹没全身,待魔气散尽后,人已经不见了。
赵无稽立身环顾一周,再无一人,放宽心来,盘膝坐下,随手吸取过一块石子,抛向阵中。没有任何声响,那个石子仿佛流沙撞上了一堵铁壁,随风尘散得一干二净,了无痕迹。
“师弟啊,不是师兄不帮你,这阵法威力实在莫测,师兄是无能为力呀,要是师兄不慎陷了进去,谁为道德太一门当家作主?”
似乎没有听到赵无稽一个人的挑衅,魏元君没有任何回应,只是那人影越来越透明,越来越模糊。
“师弟怎么不说话?门中长老有三人支持师兄,只待师兄坐上那宝座,定给师弟你立个长生牌放到祖师祠堂,以告慰先祖。”
“赵师兄,本座尚且健在,何时轮到你祭告先祖?”终于有声音回应赵无稽,只是那声音却出在他身后不远处。
赵无稽魂飞魄散地看着身后出现的那人,满眼不可置信,浑身开始发抖,他回头再看了阵里一眼,却发现那“魏元君”还在其中。
“觉得奇怪?”魏元君一把揭下蒙面黑巾,面无表情地看着赵无稽,浓郁杀气不住聚集,“本座实在想不到你如此丧心病狂,为了谋位,竟勾结魔道,谋杀同门,夺取祖宗千年基业,你有何脸面去见历代先祖?”
“不,不可能——”赵无稽脸色涨红如猪肝,粗大的脖子上条条青筋如跳,狂吼着扑向魏元君。
魏元君冷漠的脸上只有无尽怜悯和悲哀,他头顶一道火光喷出,转眼就升腾成一条巨大如岩浆一般火色金钟罩,无限扩大,向赵无稽圈罩了下去。
强烈的威胁鞭打在赵无稽的灵觉上,他蓦然惊醒,化作一道青光折身往西飞遁,一条狂猛的火龙喷着火舌卷了上来。
青光反折向东,又是一道火龙袭来,青光再折向北,赵无稽绝望地发现,正面一条巨大的火龙从地面升腾而来,四爪火光如焚,将空气燃烧扭曲。
他抬头望天,心若死灰,三条火龙相互缠绕着扑了下来,同时他感觉到脚下炽热滚烫起来,竟是泥土化了熔岩。
他知道,他完了,彻底完了。
他没想到从头到尾命运都在别人掌握之中,即便他身上没有伤势,就算他在巅峰状态,也无法对抗魏元君这个师门中杰出的天才,何况他有九龙神火罩这强大神器。
老天何其不公!赵无稽恶毒地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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