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痕
小心翼翼地穿过一座奇峰洞桥后,在众人的欢呼声中,飞剑流冲天而起,下方已是山外沉渊,烟霭沉沉,阴气缭绕。
西出昆仑仙府,杨真一行人御剑一路往西,半个时辰工夫,就出了昆仑山脉,把雪白苍茫的巍峨群山远远抛在身后。
往西行百里,天地渐渐又了变化,云彩变的沉郁,红中带灰,灰中带紫。往地势渐缓的辽阔大地望去,更是灰褐朦胧,显得凝重起来,失去了早先的明净和纯洁。与之前的昆仑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天地。
除了冷锋和楚胜衣,都是第一趟西行。渐渐地,诸人也失去了说话的兴致,埋头御剑,沉气飞行。
两个时辰后,西行了千余里,顾及萧月儿等人火候尚浅,楚胜衣善解人意道:“前路还远,不若先休息一阵再走,如何?”
此时此地,天际是混沌一片,带着昏红色的云雾翻滚跌宕,深处隐有电光闪动,雷声轻隆,大风急且乱,迫的众人一再降低了御剑高度。
“好啊,好啊。”闷声无息好一阵的萧月儿第一个赞同。
“师兄说的是,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足。”萧清儿自然明白楚胜衣是为他们几个作想,顶着狂风飞了一阵后,她也有些吃不消了。
冷锋一路以来,不置一言,任他们决定行止,只是伴随着起行,此番却领头开道,往下而去。大地千沟万壑,万里茫茫,呈现灰褐一片,难见生机。
众人落足在一块高高的山冈之上,脚下是一片灰蒙蒙的迷瘴笼罩的巨大谷地,耳边除了呜咽的风声还是风声,众人衣袍贴身乱舞,睁目艰涩,口鼻呼吸浑浊。一行索性找了个低洼点的地方立足,避开风势,各自取出水囊,饮水解渴,趁机调匀气息。
“真不好玩。”萧月儿大觉气闷,踢了一脚,松脆的砾岩化粉滑落下了山谷,随风卷荡而去。
“我们是出来历练的,不是游山玩水的。”萧清儿一旁没好气道。
“真是荒凉啊,很难想像几千年前,这里曾是水土肥沃之地。”杨真叹道。
“这就是妖族可恨之处,自己得不到,不欲人得到,若非我昆仑派先祖之功,这神州如今是何景象可就难说了。”站在当中的楚胜衣也慨然道。
“妖族为什么不能在这块土地上生活?当初是谁先挑起的战端?又是谁赶尽杀绝?”冷锋在一旁冷冷道。
众人哑然,这么简单的质问,竟令人难以驳斥。
楚胜衣看了看冷锋冷嘲的神色,出奇地带了几分深思,没有立即回应。
“不尽然,妖族天性暴唳,肆意妄为,祸害百族苍生,令神州大地不得安宁,违反人间生存法则,当年想来先辈们也是迫不得已。”萧清儿轻柔的声音,娓娓道来,自有一股说服的魅力。
“人间生存法则?”冷锋不屑地笑了笑,“说到底,力量就是法则,妖族败了,人族胜了,就这么简单。”
“好啦,好啦,争什么争,妖怪又丑又凶,是人见了都害怕,要我啊,见一个杀一个,见俩杀一双,嘻嘻。”萧月儿嬉笑着插科打诨道。
“月师妹的话虽是直白,却是最能反映真实的一面,有时冲突仅仅是双方的直觉好恶,或者说一念之间而已。”楚胜衣的话让人不知是褒还是贬。
在一行争执妖族长短之时,杨真却盯着脚下不远一只出没在乱石缝隙中的花斑小四脚蛇,他很难想像这等穷山恶水也有活物,上前俯身一把将其抓了起来。
“师弟你作什么?”萧月儿发现了杨真的异动。
杨真捏着四脚蛇的背脊一个转身,猝然举到萧月儿眼下,吓得她连退带跳,惊声尖叫。
“怎么了?”萧清儿一把扶住妹妹,众人目光一下子吸引了过来。
“你个臭小子,竟敢欺负师姐。”萧月儿一个叉腰又蹦了回去,以示自己的无畏,却是依旧皱眉后仰避开几分。
“这东西长的很丑,师姐也要杀了它吗?”杨真晃了晃手中三角眼、蹬着四脚、乱吐蛇信的丑陋小东西。
谁都不想,杨真竟提出了这么一个问题,一时你眼看我眼,寂静无声。
“原来竟是杨师弟看的最为透彻,天地不仁,唯有适者生存。”楚胜衣击节叹道。
众人看着杨真的目光登时有了几分不同,杨真被人一夸,倒有几分脸红,他不过是随口说说,哪有想到这么许多?
“西荒万里龙脉地气紊乱,令天地失去节律,这里算是好的。再往西有些地方夜寒日炽,夜结玄冰,日成焦土,草木不生,万物不长;有些地方大旱成漠,风沙尘暴常年不绝;还有些地方大泽成国,毒瘴横生。”萧清儿沉重道。
“不过也有例外,西荒有好些地方灵脉涡聚,灵气出奇丰沛,不过可惜大多给邪魔外道占据了……”楚胜衣接道。
“该赶路了。”冷锋不耐打断道。
不待众人反应,一马当先飞空而起,诸人无奈各自祭起仙剑,追了上去。
中途再行歇息三次后,昆仑弟子一行终于在傍晚时分,抵达了阳岐山东面数十里开外。
远方沉重的暮霭下,呈盘龙聚首状的阳岐山脉愈发清晰,紫褐色的苍古山体,彷佛一头远古洪荒巨兽从熔岩中探出半只巨爪,牢牢扣入大地。
方圆百里的山脉四周,隐约有着大大小小,星罗棋布的小绿洲,点缀在四方沃野,平添几分生气。随着持续深入,天空愈趋昏暗狰狞,明暗不定,大小雷霆不绝,强劲的狂风肆虐。
“再低些,当心天雷。”楚胜衣当头大喝,飞剑队伍继续下降,已经接近贴地飞行。
地面山势渐渐拔起,草木渐渐多了起来,灌木丛生,低空飞翔着一些古怪的鸟兽,不时长鸣怪叫。
萧月儿高声抱怨道:“天啊,这是什么地方啊,满天都在打雷。”
楚胜衣笑应道:“这里天气多变,一天下个几回雷暴雨都是常事。”
天地异象,让人不敢掉以轻心的同时,一行也从枯燥的行程中兴奋了起来,五道剑光渐渐散开,各自穿山越岭,穿插起落。
萧月儿忽惊叫道:“看,那是什么?”
诸人前方横岭外,迎面掠来一只黑色大鸟,像只大了万倍的黑蝙蝠,只是其有只尖长的鸟喙,寒利若剑。其来势极快,若幽灵一般低低滑翔,一双褐红小眼放射着噬血的光芒。
楚胜衣急喝道:“小心,那是妖兽翼龙鸟……”
他话音未落,那妖鸟振蝠发出一阵低沉难听至极的尖啸,音波猝然敲击在五人的耳鼓和心神上,除了有所防备的冷锋和楚胜衣,其他三人剑光打晃,直欲坠落。
“找死!”冷锋疾速前冲,他那道弧月状的银色刃光,撩空劈下,直斩那欲高飞而起的妖鸟。
翼龙鸟抖翅一个优美急旋,竟以毫厘之差躲开了剑光。又是一阵令人气血沸腾的尖啸袭来。被惹出真火的冷锋,起诀三分剑光,三道月牙回旋中交错一闪,那嚣张的翼龙鸟已经爆成一团血雾,漫天洒下。
一牙幽月放射着银中泛蓝的冷光,悠悠飞回冷锋脚下,诸人继续前行,适才的下马威警醒着他们,这里危机四伏。随着山岚愈趋高危挺拔,林木也更趋茂盛参天,飘悠的紫雾一缕缕挂在树梢、山头,已经到了阳岐山支脉之外。
“轰隆隆……轰隆隆!”天际一阵滚雷此起彼落,紫红奇云翻滚,风云色变。在雄峻的阳岐山之巅,紫色的怒电频频劈下,接天连地。天地之威前,昆仑弟子顿觉自己的渺小,益发谨慎,钻寻着低矮的山峦飞行。
“天色已经晚了,明日再探射阳窟,今夜就在那玄湖畔过夜吧。”楚胜衣发出了提议。
一行也只能如此,皆无异议。
险峻高耸的阳岐山东面,坡陡崖深,左右两条龙脊怀抱,当中有一湾奇特的小湖泊,常年其寒如冰,水深不可测,内产怪鱼。兼且其邻近山崖,洞穴无数,休整便利,昆仑弟子清山历练,少不得在此盘桓,早是小有名气之地。
又是眼尖的萧月儿奇道:“前面好像有火光?”
萧清儿也振奋道:“果然,难道有同道在此?”
楚胜衣笑回道:“过去不就知道了?”
说话间,一行已经飞掠在幽黑的苍山雾霭之间,银色平湖之上,前方湖岸边的一簇荧荧火星已经在望,其后的阳岐山主脉厚重的阴影笼罩在上,几让人喘息不过气来。
五道剑光相继闪落在奇岩叠生的湖边,现出三男两女。湖湾岸上,火堆旁,一个褐袍男子散漫地盘膝而坐,遥遥打量突来的一群人。
双方一照面,彼此皆认了出来,不想竟在此地遇到了同门。
“乐师兄!”杨真大喜过望,直扑了上去。
“杨小子……哇哈哈。”红袍男子怔了一怔,也认出了杨真,大笑着飞身迎了上来。
两人竟抱在一起,你给我一拳,我给你一掌,交相拍打,又闹又跳,欢喜异常,可谓他乡遇故知,倍感欢欣鼓舞。
“当初我托人打听过几回,都没你回玉霄峰的音讯儿,你不知师兄我有多失望。后来我闭关了年多……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小子。
“你知道吗,我真的以为再见不到你这小子了!”乐天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自己的话,上下打量着杨真,激动难自抑。
“乐师兄……”
“青天有眼,我乐某没看错你,这昆仑的天下,以后那就是我们哥儿俩的……我们要御剑纵横这天涯海角,不踏遍这九州八荒誓不甘休!”
杨真看着胸臆激昂、目含泪光的乐天,心潮起伏,眼眶湿润,说不出话来,只知重重地点头。
三年后再度聚首,彷佛就在昨天,万青谷三年甜酸苦辣的日子,两人都不堪回首,却又难以忘怀。一个入道无路,一个禁功放逐,无数个拼命体炼、相互扶持的日夜,怎能说忘就忘?
诸人都识趣地没有上前打扰两人,然而,却有一人眼里揉不得沙子。
“大言不惭!”萧月儿气呼呼地跑到两人一旁,叉腰气势汹汹道:“卷毛猴子,你胆子不小哇,一个人在这儿。”
乐天无奈一笑,放开杨真,摸着鼻子苦着脸道:“月儿仙子,那事过去好几年,还不肯放过我?”
萧月儿鼻子重重一哼,恨恨道:“放过你,谁赔姑奶奶的天金丹?”
乐天苦着眉目,一脸无可奈何,只得指天发誓道:“我乐天以三清天尊的名义起誓,一定再炼一炉更好的养神丹,送给月儿仙子作赔,如何?”只是他那贼兮兮的眼神和过于灿烂的笑容,令他的诚意打了几分折扣。
萧月儿极是不屑,嗤笑以对。
楚胜衣等坠后几人,此时已经围了上来,萧清儿叱了妹妹两句,拉她到了一边,众人这才有机会招呼寒暄。
“乐师弟怎会独自在此?”楚胜衣提出了众人的疑惑。
他们都很是好奇,向来昆仑弟子都是成群结伙,同门上下提携才会远行西荒,相互彼此也好有个照应,罕有人孤身独行,这可要非同寻常的胆识。
“取妖兽内丹,炼丹。”乐天得意洋洋道。
“就你?有内丹的妖兽无不有几百上千年道行,小心把命送在这儿了。”萧月儿翻着白眼,嘲道。
乐天浑不在意地一笑,招呼众人坐到火堆周围,围聚起来。
紫黑的天幕下,雷涛远近不绝,电光所到之处,闪现东红一片,西紫一片的怪云。
同时,方圆里许的玄湖四方,巍峨耸峙的山峦在变幻莫测的云光中,时隐时现,若怪兽一般可怖,沉重的气氛紧迫着一行昆仑弟子,不自觉地紧紧围在一起,紧靠着火堆。
“每隔几年,昆仑都会有人前来清山,应该不会有太厉害的妖兽,且那些灵智初开的妖兽一般也不会主动攻击人。”待众人坐定后,楚胜衣接住话头。
“早前我们遇到那只什么龙鸟,好像也挺厉害的,有什么来头?”萧月儿看了冷锋一眼,奇道。
“那翼龙鸟少说也有百年道行,天通音杀之术,防不胜防,若是等闲先天入道弟子还难以对付它,幸好这异兽性喜独来独往,若是成群袭来,那可就难挡了。”楚胜衣平日博览仙府历代典籍,且早年也来过两回此地,对一些常见的妖兽还是耳熟能详的。
“乐师兄来了多久了?”杨真抓了根乾枝丢进柴火里,火光将众人的脸映的通红通红的,转眼又给天上的电光染成紫白一片。
“待了有两天,收拾了几十头封豨和土獐,我要的一味土性元丹就是没有。”乐天笑呵呵道。
“结丹的妖兽多半在射阳窟极深处,妖气外泄之地,不过先天土性妖兽多半通土遁之法,神出鬼没,难缠的紧,那可就难抓了。”楚胜衣皱眉道。
“爹说过,最好不要深入地窟,那里很危险呢。”萧清儿迟疑道。
彷佛印证萧清儿话似的,一直在云层中活跃的闪电,直划空劈了下来,惨白的电光照亮了整个西面的山头。轰隆隆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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