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痕
而占地方圆半里的碧池上竟是一组组连壁云台,正北方紫薇天星位是一座重楼玉宫;其东西两侧各有一座偏殿,风格各有不同,东房精巧玲珑,西舍平实厚重;正南是一座清影照人的冰雕照壁,再往下就是一座跨池的小云桥,山门玉柱牌坊就在正前方山坡上。
中间是个云坪,玉栏围彻,四面皆是由层递曲折的水榭游廊接连在一起,回廊相通。
杨真就在西面一侧临近山外的精舍游廊之上,晶莹的的飞枝触手可及,水气弥漫的碧波低头就可见,而伯云亭一旁耐心地候着他。
此刻,东方红日刚起,晨曦微露,天地一片纯净。
玉霄峰外空云烟缭绕,远方是无数起落的大小峰峦,遥望过去,影影绰绰,红褐浮白一片。人间仙境,也不外如是。
伯云亭见杨真沉醉其中,笑道:“这里是昆仑仙府十八胜景之一,灵霄玉桂,日落日出之时,尤为最佳。”
杨真深吸了口气,忽然奇道:“这山跟云一样高,好像不怎么冷?”
伯云亭彷佛早知有此一问,道:“这水池上有聚阳奇阵、聚灵阵和小封山阵,保护山体不受风吹雨打,这山外可就不一样了。”
杨真呆呆地咀嚼着伯云亭的话,大感神奇。
“师尊在玉霄楼等你,随我来。”伯云亭领路当先。
精舍台基高筑碧波之上,四尺游廊下有几层阶梯,杨真随着伯云亭行走水榭,一路步入了开阔的云坪,脚下青石三尺见方,滑若明镜,有一层淡淡的雾霭笼罩在上,踏上去有几分不真实之感。
“这里是玉霄峰校场,平日大家都在这里斗法比试,待会你就能见到他们了。”
“这里有很多人吗?”
伯云亭神秘一笑,却不作答。
“当,当,当!”这时,远山传来三声浑厚悠远的钟声。
“昆仑弟子作早课的时辰到了。”伯云亭解释道。
杨真只知点头,这时他的目光正定在正前方的殿堂之上。
玉霄楼迭出三层,歇山顶,上覆碧色琉璃瓦,头两层四角飞檐,三层却是八角攒尖,殿基四面玉柱门廊,通彻晶亮,彷佛冰宫一般。
楼堂内,四壁雕花玉壁,天花锦绣,地铺青绒毯,若干长几和蒲团主宾分布。
此刻,楼堂上下,早就等候了一干人等,萧云忘夫妇居中跌坐堂上,堂下左一男,右两女俱垂手恭立,并未入席。杨真方告入门,始抬首就一眼就看见了昨日那紫衣少女,她正调皮地冲他作鬼脸,他只得傻傻一笑回应,初见的不快早给他忘的一干二净。
这时游目上前,他却发现了另一个少女,入目又是一呆。
“呆瓜,这是我姐姐萧清儿。”萧月儿没好气地白了杨真一眼。
杨真醒悟过来,再偷瞥向右首一身翡翠绿衣裙的少女一眼,月眉琼鼻,俏脸如花,与萧月儿有六七分相像,却是多了几分娴静和端庄。那少女冲他微微颔首,羞涩一笑,杨真顿时脸上发烧,埋首避开了她的目光。
萧月儿笑嘻嘻地看着,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这时堂中突有一声不屑的冷哼声,却是来自那左列一人。
伯云亭向师尊复命后,已经站回了左首,与他同列的是一名蓝袍青年,浑身上下若开了锋的刀口,冰寒冷煞,此时正有几分讥诮的看着杨真。
杨真耳鼓一痛,有些畏缩地转首向蓝袍青年看去,那张狭长英俊的脸上却有一双冰晶一般的眸子,他顿觉冰寒罩体,醍醐灌顶,不由激灵灵打个寒战。
他不敢多看,顿时转开了目光,却刚好迎上了伯云亭和煦的笑容。
“你这关门弟子还真有些意思呢。”堂上的玉裳美妇嫣然笑道。
杨真这才往堂上看去,萧云忘肃然正座,正淡然微笑地看着他。
入堂前,伯云亭已向杨真粗略介绍,那一旁端庄静雅的美妇,想来就是师娘凤岚仙子,与堂下两女倒有几分相像,只是眉目多了几分冰冷气息,成熟了许多。
当下,杨真在大师兄伯云亭的指引下,向萧云忘三叩九拜,行了拜师大礼,正式列入门墙,再与诸位同门正式见过,方告罢休。
大师兄伯云亭,二师兄冷锋,三师姐萧清儿,四师姐萧月儿,杨真站入左列下首,默默地记着,心道,我竟也是仙家弟子了。
萧云忘高坐堂上,正首道:“真儿,我玉霄峰这一枝,与昆仑别脉不同,为师分属道宗,你师娘乃法宗弟子。按说你入我门下,当属道宗,只是为师直接招你为入室弟子,不合昆仑派千年以来的遴选宗制。等闲初始招入门下弟子,都作为外门弟子在这万青谷修行,待修为登堂入室,才可由各宗枝脉挑选。故此,名义上你只算是为师的记名弟子,明白吗?”
杨真方入门下,对仙家门派之事一无所知,看看萧云忘,又看看凤岚,只得懵懂地点了点头。在他心里,能入仙山修行,已是梦寐以求之事,早就知足了。
凤岚这时却开口解释道:“你资质和根骨都属罕见,好生努力修行,尽快登入宗室,待太昊峰祖师祠堂前拜祭、登册入籍,才算真正的昆仑弟子,也免得你师父落人口实。”
萧月儿却笑嘻嘻道:“爹,这回怕你又要被一元师祖爷爷训斥了。”
凤岚爱怜地看了小女儿一眼,叱道:“别没大没小。”旋即又睨了夫君一眼,叹道:“你呀,总给掌门师伯添乱,我们这玉霄峰一枝也是够乱的,道、法两宗都有,甚至清儿姐妹俩也是预定的圣宗弟子,唉。”
萧云忘淡然一笑,不以为然。
萧月儿忽噗哧一笑,自乐道:“我们玉霄峰其实就像个小昆仑派,你们说是不是?”说着,她顾盼神飞的目光却是瞥向对面两个师兄。
果然,伯云亭,甚至冷锋都挤出一丝笑容,两人都同声点头表示支持。
突然,冷锋一本正经道:“如果月儿师妹将来开宗立派,师兄一定鼎力支持。”
萧月儿掩口大惊,半晌,煞有其事道:“那月儿就封二师兄你作首席大护法,嘻嘻。”
伯云亭也笑道:“那就封大师兄作个长老吧,呵呵。”
堂上两个尊长顿然哭笑不得。
萧清儿却是微笑怡然,显是习惯了其妹活泼爱闹的性子;杨真则眼盘着堂中上下,跟着茫然傻笑。
“好了。”萧云忘双手击掌,待堂中安静下来,向大弟子道:“真儿的入门功课,就由云亭来教导吧。”
顿了片刻,他又道:“最好不要领他外出,也不要让别枝同门见到真儿。”
伯云亭正待说话,堂中突然咕噜一声,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都落到了杨真身上。
“我、我饿了。”杨真局促地垂首低声道。他的脸像刚染出的大红布,窘迫无比。
伯云亭一拍额头,直道自己疏忽,连声道歉。
“云亭,你这小师弟出身穷苦,方入门径,不得辟谷,贪食欲,你可得负责好他的饮食起居。”堂上凤岚仙子月华一般清冷的脸上,薄有一丝慈色。
“是,师娘。”伯云亭躬身领命。
待门下都离开了玉霄楼,留在堂中的夫妇两人,却是各有所思。
凤岚直直地默视着堂下,良久,开口道:“云忘,你可是满门硕果,那新进的弟子看样子也不会差到哪儿去,连清儿两姐妹都挂在你名下,妾身却没有为法宗留下一根苗子,可是愧对一德师尊呀。”
萧云忘讶然望向爱妻,笑道:“岚儿一向苦修不辍,没功夫教导弟子,为夫可是替你分忧啊,况且我的弟子还不就是你的弟子?”
凤岚没好气地嗔道:“你这是明讽还是暗刺啊,妾身可没萧郎这般昆仑千年难得一见天才之名,不勤修苦练,只怕修为给你远远拉下了。”
萧云忘赶紧连番讨好,这才消了夫人的怨气。
凤岚收起小女儿情态,沉思了一会儿,突道:“清儿和月儿皆是道骨天生,这些年苦心栽培,耗费你我不少心力。说来,她俩倒也争气,修为在昆仑同龄人中当属佼佼者……妾身想知道,王母峰那位究竟是什么意思?妾身还想留一个自己教导,将来正式入了法宗,也好有个交代。”
萧云忘深深地看了爱妻一眼,道:“什么叫王母峰那位?那名讳真的让你那么反感吗?”
凤岚神色一冷,撇头嘲讽道:“当然是某人念念不忘的那位,还能有谁?夺走了我夫君的心,还想抢走我的女儿……”
“住口!”萧云忘顿然愠怒不已,却见凤岚怒目而视,针尖对麦芒,两人对视片晌,他想及多年恩情,霎时心软了下来,拉住凤岚的手,柔声道:“岚儿,我们的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还对我心有疑虑,对我是不公平的……你这不仅侮辱了我们的感情,也侮辱了姬香仙子……”
“别在我面前提她!”凤岚一把甩开了萧云忘的手,起身拂袖而去,转眼消失在内堂,只余下晃动的门帘和清脆的珠串交击声。
天道无情,人却有情,萧云忘自当年选择了与凤岚双修成道,他就知道也许选择了一条最艰难莫测的路。
两人结合之初,修为相距不远。如今,一个已经抵达虚极至境,一个却停留在分神弥合之期……不管是否愿意,终有分道扬镳之日。
到了最后,真的能舍、能弃吗?顺其缘,顺其情,有情之道,真的这么难走吗?
纵然如此,他也从不后悔当年的选择。
想当初背负着昆仑不世之才的他,亲手打破了多少师长的期望,承载了多少压力才与爱妻走到一起,如今却畏缩了吗?
道心深处,坚凝的器宇不住回荡着自问。
他收回虚暝的目光,苦笑连连,径自站起了身,叹息一声,驻足片刻,跟了进去。
※ ※ ※
西舍偏房小膳厅内,杨真对着一桌子希奇古怪,红的、黄的果子发呆,吞了十来个后,已经撑足了,却是有些不适。
“怎么,不习惯?”伯云亭端来一个水壶和茶盅摆到了桌上。
杨真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也对,你还在长身子,晚些时候师兄到太昊峰敬事堂给你弄些面食杂粮。这里,平日就我们几个弟子还在少许进食,师父和师娘早就到了万物无求之境,三两月都无所谓吃喝。”
“真的?”杨真将信将疑。
“只要修到了辟谷境界,人就可在天地中自求补给,平日一些果品和清茶就足矣,你好生努力,日后也能达到这样的境界。”伯云亭跌坐一旁,拍了拍杨真笑道。
喝着暖乎乎的香茶,看着大师兄和蔼的神情,杨真心底涌起一股失落已久的温暖,当下猛地点头。
“那里的壁柜沉积了不少黄精和水晶梨,如果饿了,随时可取。”
“我看到了,有好多,吃不完,不会坏掉吗?”杨真顺着看向内厅,脸上挂着几分可惜。
“当然不会,一来这不是凡品,二来有玄灵术护持,放置个三两年都完好无恙。”伯云亭耐心道。
“是这样啊。”杨真这回不再怀疑,昆仑山的事都跟山下不一样,他脑子里开始有了这么一个印象。
“好了,接下来待我给你讲了昆仑门规之后,就可修习入门经典,初塑道心,步入炼气门径,培元筑基,你昨晚睡觉的屋子里放了几卷经书手抄本……”
“我看过了。”杨真登时兴奋地抢着道。
“看过了?”伯云亭有几分疑惑,又道:“昆仑派道、法两宗修道心法都是基于《原始天章》九部,采浑沦元气入道,以浩然王道为纲,分筑基、胎息、辟谷、金丹、元婴、分神、太虚、通天、大乘九重天,每重天内又三分境界。师兄当年修习天章筑基篇,功成用了近五年,你看起来可比师兄聪明多了,三年兴许就够了。”
“三年?”杨真惊讶道。
“没信心?”伯云亭皱眉道。“上古的昆仑前辈化繁为简,将成百上千篇的繁琐道基入门口诀浓缩精炼成一卷,不过区区万字而已。”
“不是的。”杨真闻言脸色一窘,急切摆手摇头,又问道:“大师兄,只要通晓就可正式修习了?”
伯云亭笑道:“光记忆可不行,一字不能增,不能减,要完全的融会贯通才可保证修炼不会误入歧途。”
杨真顿时挠头懊恼道:“我还以为读通了就行,那《原始初章》我觉着再读一回就能完全记下来。”
伯云亭顿时张大了嘴,好容易合拢道:“你看一回就能背了?”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
杨真挠头嘿嘿一笑,张口就背诵了起来。
伯云亭一听即晓此乃入门三纲之道纲,欣然点头。
却听杨真源源不绝地将后面那些口诀背诵了出来,元气纲,筑基纲……一路顺畅。
伯云亭惊的差点掉了下巴,当年那些艰深晦涩的经文差点没让他头痛死,如今这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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