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痕
“你刚刚杀了人,是人,是两个人!”杨真晃悠着走了两步,指着那白衣飘飘的男子,血红着双眼咆哮道。
楚胜衣怔住了,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杨真,不敢相信他说出的话,场外轰然闹成一团,议论纷纷。
天诛彷佛感受到了杨真越来越暴戾的情绪,也颤栗了起来,琥珀色的剑体渐渐被血色光芒包围,当中夹杂着深沉的黑色电芒。
彷佛远古洪荒凶兽苏醒重降人世,滔天怒潮一般的凶暴煞气,自天诛上激荡开去,擂台外所有人呼吸渐渐沉重起来,怔怔地看着场上异变。
“真儿,快住手!”萧云忘的声音终于高高传了下来,他已经看出杨真神智陷入失常状态,打算强行发动九曜飞仙诀御诀、剑诀、阵诀三部中最后的阵诀。
杨真对师父的命令置若罔闻,御起天诛,徐徐飞空而起,双手掐动阵诀,拼命提聚着金丹内的元气,金红色光芒笼罩了他通身上下,若魔焰一般飞腾不休,黑紫色闪电环绕四周炸开,看上去如同魔王降世一般。
随着他每一道阵诀打出,从体外亿万毛孔聚集的天地元气入不敷出,金丹在紫府内疯狂运转了起来,打着转,倾泻着他辛苦修炼而来的本命元气。
金丹对一个修道人来说,不啻是生命本源,是步入长生天的明证,寻常修道人非得百年之功不可得。金丹更是仙道大门真正洞开的起点,在金丹本源中性灵孕育成长,进而造化元神,聚元孵化成婴,超脱肉身束缚,终有一日可达与天同寿的境界。
面壁一年当中,杨真因丹田异常消失,重修《原始天章》,将初成的金丹温养凝固下来,如今浑浑噩噩中,不顾一切,强行抽取本源之力,代价是极其可怕,甚至是难以挽回的。
杨真手捏剑诀,蹑步虚空,脚下星步回转腾挪,驱使着天诛,洒出一道道金色光剑,人影如魅,剑光如电,在天空织就了一片灿烂玄奥无伦的周天星阵。
随着剑光星阵的完成,云霄斗阵弥漫的七彩氤氲散往四面八方,如潮水一般退去,在巽字擂台上空露出一片明净的深蓝天空,一股庞大纯净无比的压力横空降世。
楚胜衣见状无奈,只得再度发动九凝归真诀,这次他惊骇地发现剑诀中云起诀根本无法发动,完全为天空凛然的无形力道迫散,只得祭剑当空御诀防守。
就在萧云忘准备强行出手阻止时,天地倏然顿了一顿,彷佛静止了下来。
风,止息了。甚至,云坪上的云烟也凝固了。
所有人都极目仰望天空,甚至一座座云台上本神态悠闲的前辈耆老,也个个神色肃然,翘首等候着惊天剑诀的发动完成。
天际一阵银芒大戚,一道银色光辉从天宇深处垂直落下,落在九曜星阵之上,沉闷的隆隆声起,银色光辉顿时压倒了金色剑芒,强大无边的法力波动弥漫开去。
整个云霄斗阵的昆仑门下,几乎同时感觉到,身形和法力被一股天外大力压制,甚至惊动了不少太昊峰木行府上闭关潜修的长老,远近无数人的神念和目光落在那团灿烂的星核上。
楚胜衣此时如芒刺在背,悬崖半途,进退不得,只觉得毕生以来从未有此威胁在前,他不禁张望师父所在方向。
云台上,紫霆真人终于忍不住对萧云忘道:“萧师弟,这飞仙诀竟有如此威力,只怕……”
萧云忘一振衣袍,飘空而起,摇头道:“都是我的错,但愿还来得及……”
话音刚落,人已经消失在空气中。
就在这时,虚空中,传来一声惨厉至极的绝望吼叫,回荡在云霄斗阵天外,同时银色光柱消失在天穹,只剩下那九曜星阵流转虚空。
杨真修为远不到火候,却强行以本命元气发动九曜飞仙诀,借来宇宙星辰之力,转瞬就令他肉躯濒临瓦解的境地,紫府金丹不负巨力重压,轰然丹碎,将发未发的剑诀顿时失去了指引,须臾间降下的无穷浩瀚星力轰击在九曜星阵之上,来回流转,寻求发泄。
而作为天地桥梁的杨真纵然有天诛的分担,乾坤印的守护,却始终是血肉之躯,眼看就将粉身碎骨在即。
一道细长的白亮经天长虹倏然出现,迅速穿插游走虚空,分割瓦解初具雏形的九曜星阵,隆隆声中,漫天银辉云散而去。
最终,萧云忘抱一名满身是血的赤裸男子飘落下了擂台,只说了一句:“玉霄峰认输。”
场内外一片宁静,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
楚胜衣木然而立,星河剑浮空散发的蓝光,在这一瞬间暗淡无光,一如他的主人此刻失落的心情。
虽然胜了,他却找不到胜利的喜悦。
何况,他真的胜了吗?
对诸峰各脉弟子来说,这是一场难忘而罕见的比斗,却也莫名其妙的比斗,开始得灿烂,结束也悲壮,这是一场没有胜利者的比试。
只是杨真这个后起少年的名字,从这一天起,让整个昆仑派上下都牢牢记在了心中。
日落西悬,云霄斗阵染上了一层格外灿烂的霞色,彷佛也知道峰会到了高潮。
北角坤字擂台外,整个太昊峰上的昆仑派中人几乎都聚集到了此处,可说是人山人海,也不为过。
此乃争夺峰会魁首的最后一轮对决,斗法双方,分别是丹阳峰乐天,太昊峰楚胜衣,两人一路过关斩将,会师绝顶。
此时,擂台外分成了几个阵营,对决双方分别是道宗和丹阳宗门下,道宗一方自然人多势众,丹阳宗人丁稀薄,而向来丹阳宗与各宗关系都不错,连法宗一方在内纷纷顺势倒向丹阳宗,这样一来,场外对垒阵营倒是势均力敌。
斗法已经进行了半个时辰,双方各出奇技,谁也难占据上风。相较之下,拥有火麒麟助阵的乐天显得从容不少,这场比试开始前,他就放出话来,定要将楚胜衣斩下马来,为杨真报一箭之仇!
而道宗弟子却也大肆在比斗前后声讨乐天凭借神兽出战,大是不公,要求掌律堂主持公道。自然法宗在这样的形势下,站在了丹阳宗一边,斗法如期进行。
若论修为,楚胜衣无疑略占上风,只是天不遂人愿,上一轮对决他遇上了玉霄峰的冷锋,这在峰会闯出冷血名号的杀神,隐隐挟带着为师弟报仇的壮烈意气,拼尽全力,展开了一场激烈无比的斗法,最终楚胜衣为胜利付出了巨大代价,元气大伤,不及恢复,就迎上了刚淘汰天外峰夺魁热门玄道的乐天。
一声低沉的兽吼由低至高,轰然升起咆哮九天,场外窒了一窒,顿然彩声雷动,顿时压下道宗的喝彩声。
擂台上蓦然火光冲天而起,乐天驾驭在火麒麟之上,人剑合一,当空祭起丹阳宗焚阳裂天剑诀,无数道炽白火剑环体飞纵在人兽周遭,翻飞上下。斩阳剑如初阳东升,放射着无穷热力,染红了整个天地。
楚胜衣此时元气大亏,已经支持得颇为吃力,难以发动大耗真力的道宗无上剑诀,只能以云气雾幻之法维持守势为主。他身形闪电游移在云雾当中,人随剑走,星河剑化做水幕在云烟中起落成波,抵挡天穹扑下的无穷炽热。
“水火同极,变,变,变……”乐天长吟出声,他咒声刚落,滔天喷涌的火舌由红转白,再转青,由热转寒,整个擂台彷佛到了天寒地冻的燕辽北方极地,顿时将下方挪移不定的蓝色波涛冻结,云烟尽散,楚胜衣现出了真身。
青玄色寒气笼罩擂台同时,当中火红一团,正是那火麒麟,仍旧奔放着无穷的炽热,寒热两个极端的法力内外轮转,神奇无比。
本有几分担忧的紫霆真人见状,垂叹一声,无奈回头对一旁面有喜色的紫干真人道:“看了丹阳宗出了个了不得的奇才,竟修成了这不传之法。”
紫干真人眯了眯细眼,慎言道:“天儿无非仗了这火麒麟的势,若论真实修为,还是不及师兄门下。”话虽这么说,他脸上志得意满的笑容,连瞎子都看得出来。
当中特意前来观战的掌门真人一元也赞赏道:“一阳师兄看来后继有人,他在海外也当告慰了。”
云台上,举手谈笑间,场中已经生了变化。
楚胜衣一声清啸,人剑合一,化做一道蓝光冲了上天,一式最平凡的长虹贯日迎上了乐天的水火同极。起初蓝光如同如细芒,渐形渐大,最终如插天巨剑,在风雷轰鸣中,裂天刺日而出。
万道玄青寒芒从周边八方包抄轰然迎上蓝色惊虹,轰然一声,雷动九天,异彩大戚,风暴一般的罡风寒气瞬间席卷整个擂台。
紧接着,一团赤红火焰若雷膨胀,如狮如虎,耀极长空,转眼倾覆整个苍穹。
所有人都知道,胜负已经分明了。
当!钟声长鸣,昆仑峰会丹阳峰弟子乐天,破天荒为丹阳宗在两百年后,第一次夺得了峰会魁首之位。一直以来为道法两宗轮流把持的峰会首席位置,终是给夺了去。
持续七天的昆仑峰会,终是宣告落幕了。
丹阳峰上下举宗庆贺,道法两宗默然之时,玉霄峰一众却是一片愁云惨雾,先是杨真受重创昏迷不醒,而后杀进四强的冷锋在力拼楚胜衣之后,最终因修为悬殊,以不轻的伤势落败。
第七章 废人
昊天殿内,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斜斜落入殿内,堂下七名诸色袍服的昆仑弟子依次列队在下,重伤昏迷不醒的杨真自然不在列中。
两旁席位上,各脉掌座真人都一一列席,听候掌门真人主持峰会嘉奖。
在紫干真人取出一个玉盒交诸堂上后,一元真人始站起,一扫堂下诸人,正色道:“尔等乃峰会胜出精英中的佼佼者,也是我昆仑未来的栋梁,眼下九州岛大有风云际会之象,你们正是未来昆仑年轻一辈的领袖之才,千万要戒骄戒躁,万里之行,你们才刚刚迈出第一步。”
堂下诸子纷纷领命受教。
一元真人向侧席略一示意,一德真人接着站起道:“峰会一如以往,第一名将获得一件上品法宝,本次法宗从历代法藏中取出重宝回天鼎,这是仅次于神农门密传神农鼎的炼丹圣宝,丹阳宗弟子乐天以炼丹之法入道,本座乐于成全,望你好自为之。”说罢,从袖中取出一只古香古色的巴掌大铜鼎,六耳三足,看上去不甚起眼。
紫干真人席下促声疾言道:“天儿还不上前谢过,这可是法宗看家密宝。”
乐天正了一正衣袍,在诸子羡慕的目光中,大步上前答谢领过。
一德真人又说了一些嘉奖勉励之话,刚回坐,席下紫桑真人忽然插口道:“老夫有一事不解,不知丹阳宗门下为何学得剑池宗不传心诀?”说话间,他目光更落在侧席剑池宗席位上,那里端坐了一名古铜肤色,方额虎鼻,落腮大胡子的魁梧大汉。
在场剑池宗掌座紫龙真人是个性子火烈之人,只是平素寡言少语,斗法比试之时,他就满腹疑窦,此时更是动容七分,拿眼瞪住了乐天师徒,看有何说法,一股刚煞火燥之气直扑两人而去。
场中众人目光顿然齐齐落在刚退回列中,手上把玩回天鼎的乐天身上,谁知他竟斜睨了紫桑真人一眼,反道:“师叔如此说法,弟子倒有一问:剑池宗、丹阳宗都是昆仑派一员,何分你我?难不成紫桑师叔以为昆仑派祖师传下的‘百宗同一,道法相辉’是句空口白话?”
紫桑真人老脸顿时有些挂不住,却也不便发作,闷了个哑巴亏。
紫干真人却一脸凛然叱道:“天儿不得无礼!”他心底下却暗笑不止,他这徒儿胆大妄为的性子,连他这师父都敢顶撞,何况你外宗之人。
乐天乖乖领命一声,他自知师父明叱暗袒之举,收敛笑容,双手敬天,一脸坦然道:“一泰长老当初传弟子心诀之时,就嘱咐弟子将心法发扬光大,莫要落了一阳师伯祖的光辉,弟子想来剑池宗前辈都不计较门户之别,且不说我两宗亲如一家,何来见怪?”
这一番话,说到了在场大多昆仑长辈的心里,尤其席间一些闲散旁听长老,更是暗自点头称许,为一泰所托有人感到欣慰。
紫龙真人见乃本宗仙去长老所传,他本心思纯正,平生只营炼器之道,也不作多想,撇撇嘴,闭上两眼,不打算问个究竟。
一场小风波就此消弭无形当中,紫干师徒都暗底下松了口气。
一元真人坐回堂上,阅遍门下,清了清嗓子,道:“本次丹阳宗承圣宗送出的一枚不死实,炼制出一炉天品造化丹,合共出了十八粒,去除准备赠送修真界来访同道十粒,峰会前八名一人正好赐下一粒。”
堂下不少人早知晓这一结果,但也忍不住发生一声惊叹,如此大手笔,以昆仑派这等道门圣地,也是近千年来不曾有过之事,有些人不免为掌门真人送出旁门十粒有些肉痛。
七名弟子各自上前由紫干真人从旁分发的造化丹,嘱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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