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楼主_皋兰异人传





樱慌菡翕桑缘檬娣鸭?br />   正吃在高兴头上,樊长贵忽笑道:“杨老哥,我主意高吧?不是我背后说人,橡这几位财东都是属核桃的,不砸他,一辈子也吃不着他的肉。我们背井离乡,几千里路跑出来,容易吗?往日走到荒村土镇里,有钱买不着东西,没的说了。好容易走到兰州跟金沙镇这样大地方,又是发财还乡,怎么也该犒劳犒劳大伙才是。好,住了一天半,应名还是给大伙歇腿打牙祭,拢共就吃了两顿面饭,一顿馍饭,每人就一小碗牛肉,吃得人到腥不臭,这钱还说是出在红账上。空盼了好几天,到了仍然吃的是自包,他一个腰包没掏,反说东伙一样,不分高下呀,又是有福同享,谁也不教谁吃亏呀,好些个乖面子话。真是里外部他挨球的合适有理,算盘打得厉害不是?偏经不得一点风浪,看昨晚店里头一有事,立时全发了毛,三个老挨球的先着了一整夜的急,天刚亮就把人喊起,七嘴八舌,手忙脚乱,闹了一大歇,却作成我两个一场轻松差使。临起身时,这个也拜托我们,那个也拜托我们,多要钱,也给啦,仿佛前有狼后有虎,外带要过九九八十一座刀山,此去准死不活,恨不得我两个都生上十几张大嘴,好一半给他喊冤,一半给他老婆孩子报丧似的。你说他是属核桃的不是?”
  杨涌听他说话声音越来越高,一看旁座有两人在吃喝,好似刚进不久,店房又小,惟恐被人听去,忙使个颜色,正待劝阻。不料那镇集名叫三柳集,虽然甚小,共只十几户人家,因为地当孔道,岔路四出,相隔各路大站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正是行人打尖的去处。居民几无一家不卖酒馍,饭面俱全,牛肉泡馍和当地自酿的干烧酒更是特产。樊长贵酒量不济,几杯原封烧酒一下肚,立时性发胆壮。见杨涌示意拦他,把下余烧酒一口灌了半杯,索性大声放言道:“你怎这胆子小!凭人家那大名望的字号,会行出害人的事来?分明几个老挨瞥的这回多剩了些银子,烧得他疑心生暗鬼罢了。店里要是黑店,昨晚早把那姓马的宰了,哪还肯放他今天好好走去,实告诉你,我早就知他们瞎闹,不说罢了。即便有那回事吧,凭我弟兄们,还怕这个!我们从小寻师访友,下这十年多的苦功,练成这身本领,走南闯北也不是一天了,几时遇见过对手?真要有那不知道死活利害的毛头小伙子想打咱爷们的主意,不用看,只用鼻子一闻,也把他贼味给闻出来,请想他还往哪里跑去!”
  杨涌是酒量较好,知道他这是酒壮的,越劝越歪,说不定话更走口没边,倒要弄出事来,只好停劝,借说别的话来岔开。谁想樊长贵有了几分醉意,性又多疑,说时瞥见旁桌上有两人望他微笑,忽起疑心,暗忖:“这条路上常听人说出事,这两个人虽是乡民打扮,但都生得雄壮,口袋里又似装有家伙,焉知不是劫道打扛子的?”自知手底有限,心一内怯,妄想敲山震虎,把人唬退,益发以歪就歪,满嘴胡诌,说得自己和杨涌的武艺天下少有,世上难寻。他只顾这么拼死命的这一冒大气,闹的店里几个东伙和店外土台上喝水的过客都拥进店来,坐的坐立的立,觅墙昂首,听他胡吹乱捧。
  杨涌明料恐怕要糟,催他会账起身,既是不听,明劝又是露乏,自露马脚,心里干着急生气。可是樊长贵也是不好受用,言与心违,边说边偷觑旁坐二人,不但不像唬住,反在微微冷笑,意似鄙薄。再细一观察二人神情,外表虽然破旧,气概却甚威武,尤其上首一个,二目神光足满,手皮颇白,面色更是红中透亮,怎么看也不似西北路上的乡下穷人,分明乔装无疑,心里不住发毛,嘴里更收不住。杨涌实觉听不下去,只得喝道:
  “樊老哥,你喝多了是怎么啦?快把剩馍吃完走吧,说这作啥?”
  樊长贵这时又灌了两杯下肚,酒醉迷心,脱口答道:“你怕啥!兵来将挡,水来沙堵。莫说这些,像上次凉州道上那七八十个响马多么厉害,我连长衣服都没脱,就把他们打了个落花流水。那头子想溜,被我拿出隔山打牛的功夫,人已跑出两丈多远,手没沾身,就打躺下,跪着直喊我爷爷。你不是亲眼看见的么?我们现在金沙镇吴家老店北号上房,等省里发来红货才动身,还得耽误两天。今儿不过听说这里牛肉泡馍天下扬名,出来找个野食儿。我酒后无德,随便说个当年事。这会我要找个地方拉屎,没工夫和人叫阵。谁要是不服气儿,只管后儿到金沙镇店里找我去。馍我也不吃了,算账走吧。”
  说时,微听旁桌二人低声笑道:“后儿夜里,镇上回殃去吧。”
  这句话杨、樊二人全都入耳,各自心慌,瞟眼一看,旁坐二人俱在冷笑,面有怒容,知道不好,忙催店家算账。樊长贵更因枉费了许多唾沫,并未将人唬住,心里发慌,每次偷看,都和对方目光相对,不敢再看,一面倚醉装疯,故意乱说神话,由杨涌会完了账,踉踉跄跄走出,以示适才所说乃是醉话,不能认真之意。才一出门,便听众人议论,说:“这位老客喝太醉了。”心方略喜,又听旁坐二人冷笑道:“醉啥?这驴日的心里明白着呢。他把咱爷们看做嫩娃。”底下的话,因已走出几步没有听真,不便回听,好生优疑。杨涌自免不了低声埋怨。
  樊长贵道:“你看那两个挨球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人,我是存心唬他们的,看神气许没唬住。我那时真醉呀,你看我收风得多快,一见不行,立时就走。你快看背后跟下来没有,就知道了。”杨涌回顾,无人尾随。樊长贵道:“如何?多亏我留了这份心,特意指东说西,挨球的如是老实乡下人,我说多大的话也没干系,要是他妈的丧门星,我那么一叫阵,他必往金沙镇去寻晦气,我们早走他的娘,他往哪里找去?现时追来,我便给他来个一醉解千愁(仇谐音)。你在旁拉个脸儿,净说好话,也就完了。好在往金沙镇也要出这个集口,到口外一拐上正路就没事了,快些走吧。”杨涌无法,只说:
  “但愿如此。可恨今儿走时因要走慢,没叫他们匀下两匹马来,只要了钱,随路零雇。
  要有马,遇上事,跑起来就容易了。”
  二人边说边往回看,一视出口仍无人追,才放了点心,脚底加劲,一口气跑出三里多地。樊长贵酒意未消,四顾无人,又信口开河狂吹起来,只略换了点口气,说自己如何见多识广,善于临机应变,杨涌知他酒德如此,才脱险境又犯毛病,气他不过,说道:
  “多亏你见多识广,差点没闹出乱子来,还有脸说啦!你看这里是旷野,黄土堆子,人家都在地底下啦,人们又穷又野。一不小心走了口,惹出事来不是玩的。我劝你安静些好,没的丢了人,算体面!”樊长贵恼羞成怒,嚷道:“我是能软能硬,不算丢人!谁像你这脓包,软硬都不行,就知道害怕。”杨涌也怒道:“驴日才能软硬呢!你不害怕,方才跑啥呢?”樊长贵怒道:“那我并非胆小。真要讲打,凭那两驴日的,真正未必是爷们的对手,出门人不惹闲气罢了。”
  杨涌知他是胆小无耻,欺软怕硬,专跟自己人过不来,再说几句,就许和自己来个交手仗。如是平日也不愿让他,无如今日身在旷野荒郊,天色又极昏沉,越显得危机四伏,景物阴森怕人,想了想只得忍下,但是气总不出,有心唬他,走了一阵,忽然失惊道:“你看来路那株杨柳树下,影绰绰的是啥?”樊长贵这时正是口里越强心里越发虚,加以口头上把杨涌得罪,防他到时使坏,又担着一份心,闻言吓了一大跳,刚拨转身回问。事有凑巧,正赶一阵狂风,飞沙走石,隐隐闻得人喊马嘶之声,当时机伶伶打了一个冷战,连那三分假酒意也全被吓退,“嗳呀”一声,慌不迭回头就跑。
  杨涌胆也不大,只比樊长贵沉稳,见风中隐有马嘶之声,也不由得有些害怕,回顾来路,已被黄尘布满,什么也看不见,再看看前头,樊长贵已然逃出好几十丈,忽把身朝自己倒退着走,好似知道强盗要来必由身后来路,有自己断后便可无事情景,心方暗骂:“这挨球的真不要脸!”倏地又是一阵狂风,那人马喊嘶之声似更真切,心中一惊,忙即伏地静听。风并未住,人马喊声又似心虚所致,并无其事,前面旷野平沙,来路更是凶险,不问所闻真假,此间终非善地,还是追上樊长贵,赶到镇上比较好些。想到这里,爬起来往前便跑,一看樊长贵已没了影子,前途一望平沙,怎么快腿也不会一下跑完,疑心他掉在坑里,忙奔过去一看,谁说不是?
  原来西北边省最是穷苦,往往行千百里不见人烟,穷乡僻野之间,休说砖屋瓦舍,便茅檐土墙都难遇见。人民还是上古穴居野处情景,住的地方,不是在断崖危壁之间掘些土穴,便是在平野中先挖一个两丈上下大小不等的大坑,将三面打拍坚实,再顺北面坑壁往横里挖,掘成一间问的土室,室中有炕有桌,也都是在掘房时,就原来的泥土掏掘成的。较富足的人家,不过炕上多件粗席和毡子,一个木制炕桌和几身羊皮袄裤,一些零星用具罢了。那极穷之家,除家主要出外卖苦力,有件把短衣袄裤外,余者常有终年赤身不穿衣履的。他们也知赤身卧土不大好受,因为无力制办毡子,便想出一种妙法,每当土炕掘成的当儿,先用一桶米或麦粉之类熬成稠汁,匀匀地往炕上泼去。炕内生着微火,等到快要烘干,又泼上一层较稀的汁,似这样三回过去,炕面上便结成一层白皮。
  由此全家男女老少齐卧上面,日长月久,人的汗汁相与融会,一同浸到土里,磨得那层炕皮又滑又亮,光可鉴人,决不丝毫破裂,直和三合土差不了多少,地底住家虽然简陋昏暗,却是冬暖夏凉,炕洞内升火无多,到得冬来,照样一室融融,温暖如春。只是人民终年不轻洗涤,藏垢纳污,气味难闻,他们习惯自然,也就不在话下。
  樊长贵失足坠落这一家姓杨,弟兄三人俱在附近河岸赶脚卖苦力,各人都娶有妻室,上面还有父母,一家老小十来口,养着四五匹牲口。当地共有十几家居民,他们还算是个首户,哥几个出得门多,见得事广。这日老大老三出门未归,老二正从镇上赶脚回来,带了十个黄糖馍、一斤烧驴肉、一瓦瓶老烧,正陪着父母吃喝说笑,不料樊长贵倒退着走来,一脚踏虚,掉了下去。杨二喝止,已自无及,忙抢过去,本可接住,偏生樊长贵跌时,听出下面是人家的天井,自恃学了两天武,尽管失脚,还想卖弄,也不想想下边是深是浅,径将两脚一躇,双手一分,身往后仰,打算一个反筋斗立在地上。不料坑沿离地只得丈许,如若老老实实任其跌下,就不被人接住,沙土地也伤不了哪里,这一耍花招,反倒自寻苦恼。
  杨二刚伸手想接,见他全身翻转,手足乱动,心中奇怪,微一疏神,没有接着,还几乎吃他甩了一脚,只得往旁一闪。樊长贵头已及地,身子还未翻过,这一下恰好闹个倒栽桩,上半身连头笔直往下言去,喀嚓一声筋骨错响,“嗳”了半声,把颗整头倒筑在颈腔子里去,只得上半眉眼和半截鼻子露在外面。还算杨老头是个会家,知道这是一个巧劲错了骨髓,稍微救迟一步非闷死不可。忙奔过去,伸出两手中指,一边一个勾住他耳朵眼,双膝盖抵紧肩头,用力往外一提,又是喀嚓一声筋响,樊长贵一颗小尖头虽然脱窍而出,人已几乎闭过气去,痛得两眼泪花乱转,坐在地下哼声不已。
  杨老头见他穿着是外路客商打扮,也就不好意思埋怨,一面命杨二去取半碗水来,正要扶起询问,杨涌也从上面赶到。院中原有通上面的土阶,跑下去见了杨老头父子,问知就里,不由笑得肚痛。
  樊长贵哭丧着一个脸骂道:“挨球的!酒里也不知放了什么蒙汗药,亏我眼亮,见机得早,没得倒下,走了出来,两太阳老是昏糊糊,眼看前面直冒金星,只得倒退着走,想不到这里地下会有人家。你是晓得的,若在平日,莫说这高一点小坑,那年咱们当铺里闹贼,我一个人打跑了八九个,三四丈高的风火墙,不是一跺脚就上去,连点声音都没有么?今儿会阳沟里翻船,还不是那酒害的!我在上面倒走,一脚踏虚,赶快施展功夫,打算用齐天大圣传授,一个翻空筋斗落到地上,本来怎么也跌不了。偏生酒力发透,眼睛太花,明看见底下有好几丈深,虽想浅得连阴沟都不如,等到头筑了地,才知上了两眼的当。要不练过二十多年苦功,差一点没把吃饭家伙全缩到肚子里去,连肚肠一齐撞断,那才糟呢!其实就缩进这一点,不过错了点骨筋,没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