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骨风豪





  岳洋忙从身旁取出一只瓷瓶,拔开瓶塞,倒出油乳状白色液体置于掌心,与费云涂抹头脸、四肢和烧坏的皮肤,一面说道:“此油对火伤箭痛灵验如神,如有一点伤处即需及时涂抹,若待片刻之后水泡胀起,那就费事了。”
  岳洋与费云涂抹后,再给自身上下涂抹。但费云不知大火虽然凶猛,但席栋平在草丛中渗有一些药粉,即使烧及皮肤也不至于死。群贼是死于诸葛连箭上,只是费云当局者迷,不曾发现,岳洋如不取出药液,少时必会出马脚。
  费三苦笑一声道:“此时你我不便人城,这般狼狈形象成何体统,不如找一农家购买两身旧衣穿着如何?”
  岳洋自是同意,两人迅奔到山麓,山麓恰有数百户稠密村庄,好不容易在一个私塾穷先生那里购得两身陈旧衣衫,就在村上小酒店叫了酒菜充饥。待到酒足饭饱,已是日色偏西,赶回城里,费云引岳洋走人一家客店。
  雪白粉壁上鲜血淋漓,留着数行字迹:“速撤离振泰镖局,令诸衡起还原镖,违命者死!助纣为虐者处死。速革面洗心,闭门思过。”虽无留下姓名,已怵目惊心。
  一阵寒风急卷入室,烛火全灭,费云大喝一声,跑了出去。
  第 三 章 计施放捉 自供隐秘
  费云飞出屋,极目四望,哪有半个人影?只见明月当头,繁星满天,习习凉风拂动院中花影,暗惊朱贼身法迅猛绝伦。
  岳洋在屋里说:“费老英雄,目前不必花费心思去找寻朱贼等人。再说,我等也不能力敌,他们此时必已去远,老英雄请回室中歇息一晚,明晨再说!”
  费云转身跨入屋里,一道熊熊火焰升起,已点燃烛火。
  岳洋道:“依在下所测,朱贼此举定是欲从费老英雄身上找出诸衡所居,龚环身受酷刑,必已吐露诸衡下落,但朱贼尚未信,故老英雄今后举止行动定有人暗中监视,生命暂可无虞,然而处境却较往日艰难,终日处于风吹草动、杯弓蛇影之中!”说罢微叹一声。
  费云心中一震,冷笑道:“朱贼纵然在老朽身上找出本门总坛所在,他也是自投死路。”
  岳洋微微一笑道:“老英雄你也未免太过自信,在下对朱贼知之甚深,不考虑周详决不轻意涉险,非但他武功精博绝伦,而且诡计更是超人一等,令人防不胜防。在下可断言,费老英雄有生以来未曾遇上比这更棘手的难题,是吧?”
  费云见岳洋说得如此慎重,不由不相信,脊梁上不禁升起一阵奇寒,心内一阵怵然,口中犹自冷笑道:“老朽偏不信邪!”
  一语未了,室外有重物坠地之声,费云急急掠出窗去,但见一人重伤跪地不起,慌忙伸手扶起。
  月色映着那人面孔纸一样的灰白,目光黯淡,已是气息奄奄。
  费云大惊唤道:“陈均……陈均,你遭了谁的毒手,快说!”
  那人眼珠缓缓转了转,微弱地道:“镖局……内……外……弟兄均……死……于……非命……费堂主……你……快……走……”头一歪,阖然死去。
  岳洋早就紧随费云走出,但只冷眼旁观,见陈均死后叹息一声。
  费云悲愤激动,道:“老朽与朱贼誓不两立,少侠请暂候,老朽去去就来。”说时,挟着陈均尸体一跃登上屋顶,身如淡烟,疾速而去。
  岳洋俊逸的脸上泛出一丝微笑,仰头凝望夜空的飞云淡月,心里默思一下对策,使费云坚信不疑。
  蓦地,对过屋顶上升起一条人影,接着“波波”两声击指之声传来,岳洋看出是李大明,便奔至李大明身前,叫道:“李大叔,他……”
  李大明忙取出一信,递与岳洋手中,道:“席大侠命我送交少侠,请少侠照函内所叙行事,阅完即烧之!”拱了拱拳,疾飞而去。岳洋跃下屋角,进入屋里,灯下拆开信,读了两遍,打着火熠付之一炬,胸中不禁生山无限感慨。
  信中除了叮嘱岳洋如何依计行事外,还郑重提及岳洋与丐门二长老吕用同去小孤山,九龙寺僧长悦等人悉数迁离而吕用无故失踪,直至如今生死不明一事。现岳洋生还,不论丧门剑客灵飞目击之事是真是假,然岳洋却有不可洗刷之嫌疑,现丐帮已处于困境,门下弟子无故被江湖人物伤残,所以丐帮严令门下收敛行径,不得过问江湖是非,一面加紧侦访星河钓客吕用下落。
  此次除费云外把匪徒歼除,乃得力于赣北分堂主三绝怪乞毛冲轲之助,毛冲轲本碍于总坛严令,感到为难,眼见夏侯鑫陷于凶危,爱莫能助,心焦不已。经席栋平严申以大义,夏侯鑫又是四长老苏雨山患难至交,且告以岳洋生还之事。三绝怪乞毛冲轲对苏雨山敬仰备至,几经犹豫,终予答应,率领堂下能手,乔装为普通武林人物,共除费云等人,但提一项条件:岳洋负责侦访合用下落。信中暗有指岳洋必已投在武林妖邪门下,相助为恶。
  岳洋乃至情之人,岂肯受此冤屈,但事出有因。丐帮频频招祸,怎能不动疑?不禁有感于胸,眼里热泪滚滚。
  他在屋里,孤寂落寞之感油然而起,倒在床上闭目沉思。
  门外突然响起有人落地之声,岳洋张眼一瞧,见费云已返回,一脸气极败坏之色,咬牙切齿道:“不想老朽暮年遭变,丧师辱名,一败涂地,教老朽有何面目回见他们。”
  岳洋一跃下床,温言慰道:“费老英雄何必如此,放眼江湖,能有几个保全名誉,克享余年,但既入江湖,就难免遭受挫折,老英雄急也无用,宜尽快赶回报诸衡,以作万全之准备,在下欲邀请师门友好,明晨即起程。”
  费云诧道:“木少侠不与老朽同往天南么?”
  岳洋摇首道:“诗云:与子同仇,应起敌汽才是。但在下于西山时曾问及龚环之师现隐何处,老英雄未答,返回城中时,老英雄还是绝口不提,谅有难言之处,在下素来厌恶江湖,自惜羽毛,不欲强人所难……”
  费云脸上一红,这话说到他心坎里去了。迄今为止,对岳洋犹保留三分怀疑,只听用洋接道:“依在下判断,朱贼无论在武功心计方面俱属盖世奇才,费老英雄方面必徒劳无功。在下末学识浅,无能力相助。”
  这话一出,费云大感惊诧道:“在西山时,木少使曾言险些将朱贼生擒,怎现竟说不能力敌,少侠未免太过谦虚。”
  岳洋朗声笑道:“对敌拼搏,胜负在卜抢制先机,抢手快攻,使对方处于守势,无力还击,此乃制胜之要旨。在下迫攻朱贼时,一则他猝不及防,再者他胁下夹持龚环不舍,束手束脚,如非同党赶来,朱贼万无全身而逃之理。在下曾自诩武功可凌驾朱贼之上,不想老英雄竟误会了。”
  这本是一片假话,但义正词严,十分动听,居然使费云信以为然,无话以对。半晌,费云才道:“木少侠年少刚正,且熟悉朱贼底细,老朽定要借重大力,且老朽可断定,诸当家亦会对少侠敬如上宾,望少侠幸勿推却。”说时恳切之色溢于言表。
  岳洋犹豫了一下,微笑道:“不是在下拒人太甚,实因此去天南,迢迢千里,朱贼必不能让老英雄苟安片刻,沿途必定步步凶险,若老英雄与在下联袂而行,形迹更易暴露,发生事故甚难彼此兼顾,因而阻滞于途中,反致坏事。在下不信龚环在朱贼酷刑之下犹能坚强不屈,所以留下老英雄安然无事,不过姑以证实而已。”
  费云一听胆战心惊,出了一身冷汗,惶恐道:“木少侠明知灼见,老朽自愧弗如。既然不能行也不能止,叫老朽如何区处?望少侠赐教。”
  岳洋叹息一声道:“大下事欲速则不达,老英雄若急于赶回大南,恨不得肋中两翼。依在卜之见,老英雄不如径赴江边,搭舟而行,虽逐水行舟慢如牛步,必大出朱贼意料之外,行程时快时慢,虚虚实实,或能避过不大不小的灾祸。”
  费云一拍桌子,大声赞道:“此为万全之策,感谢少侠指点,老朽决计依言而行。少侠,你我相聚虽短,却一见如故,明晨一别。不知何日始可重逢?”言语中无限感伤。
  岳洋微笑道:“人生聚散无常,尤其是身入江湖,浪迹无定,宛如为人作嫁,概不由主。在下只待大仇一了,决弃剑从儒,或务农耕种,但求身心得以安定,于愿足矣。
  然老英雄与在下自然不同,一身豪情侠骨,造福人群,但愿在天南能相晤,不然相见无期。”
  话语中暗有所指,只可惜费云当时未曾醒悟,为他带来了步步杀身大难。
  大交四更,月落星沉,大地一片黑暗。南昌城里人们都在梦中,街巷渺无人迹。
  一个人影由客栈内疾速走出,躲在店旁的暗巷中。那正是费云,他左右一望,见无可疑即向左边迅疾走去。
  不一会儿,费云已走到德胜门外的江岸上。江岸约有两三里长,江上江下灯光闪烁,人影幢幢,语声繁杂。费云走到江边,雇了一只上行船,给了价银,踏人前舱。舱中已有七八个人,一个个卷缩在包袱上,有的闭目打盹。
  有的谈着生意,看来都是买卖人。舱中悬挂着一盏风灯,灯影暗淡昏黄。
  他们见费云入舱,自动让出一席之地,费云微笑着道谢了一声坐下,转脸注视舱外。
  他怀疑有人暗中跟踪,内心忐忑不安,冷风扑上身来,只觉浑身不自在。船要等黎明方才启锚,一分一秒有如长夜。这份优急心情确是难以形容。
  天边渐放一丝青白,费云心情紧张无比,恨不得即刻行驶。夜长梦多,深恐被岳洋言中,俗话说祈福不见,求祸立到。同舱户人见费云神色不由注目。不料,江岸走来一人,身着一身破烂长衫,年在花甲上下,三绺短须粗黄卷曲,脸上有些麻,矮小干枯,慢步向船上走来。
  费云心中“咚”的一跳,两眼睁得又圆又大,宛如大敌当前,蓄势戒备。
  只见这人左手一曳长衫,跨上舱板,右手扣着一支旱烟管,探头进舱,笑了一笑,说了声:“借光。”他笑时对着费云,借光之意请费云把坐处挪一挪让他有个坐处。
  费云心说:“真是冤魂缠腿,不死不休。”他身不由主地往里面移了移。
  这人笑道:“谢谢。”一屁股坐下,将烟管衔在口中,从身上取下烟袋,将烟丝装上,火镰石一敲,呼地一口气将烟丝燃着,管自吞云吐雾,不与旁人搭讪。
  好不容易船只启锚离岸,由五个纤夫拉曳而行。
  那吸烟的老头烟管始终未离嘴,一斗又一斗,“呼嗦”“呼嗦”地抽个不停。
  这人虽与普通人并无二样,但费云十分肯定他是朱贼同党,这无异在他心卜平添无穷的威胁,防备他暗中偷袭。
  这精神上的胁迫,比奔波千里更是体倦神疲。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过去了,费云已汗流满面,腰部沉重酸胀,心说:“不好,大丈夫要死得轰轰烈烈,岂能受此窝囊气,活活憋死?”这么一想,豪气顿生,挺身立起,自语道:“舱内怎如此热,不如到外面乘乘凉去。”
  他跨出舱门,闪在船侧凝立片刻,那人并未随着出来,只见缕缕烟雾从舱内冒出,暗道:“莫非是我疑心生暗鬼么?”
  这时从舱内传出极轻微的冷笑,他毫不迟疑地双肩一振,穿空而起,迅如雷电,落在江岸上,拔脚狂奔,穿林而去。
  费云猜得不错,那人正是跟他而来的。费云身形一消失,那人疾速出舱,如强弩离弦,紧追而去。
  你道席栋平为何放过费云一条生路,只因需在费云身上找出诸衡巢穴,自为龚环虽受酷刑,仍坚不吐实,语无伦次,忽东忽西,使席栋平无法断定其真实性,龚环受苦不过,自噎气绝。
  席栋平侦讯其他匪党,得知诸衡住处除龚环外,只有费云得知,为防蹈龚环的复辙,定下用长线放远鹞之计,费云才留得性命。
  且说费云施展轻功身法,急不择路,兔奔狼突般奔入一片坠满果实的桔林。
  那片桔林茫茫无际,因费云过急,那鲜红夺目的桔子令人目眩,分不清东西南北。他连忙停下身子定了定神,正欲启步、突然传来一声阴沉沉的冷笑:“大胆鼠辈,檀闯林国,既然贪食红枯,好,老汉赏你几个就是。”说时,只见十数红点飞奔而来。
  费云大惊,急忙奔出,但那红点来势甚猛,后胸被打中两颗,踉跄冲前数非。他这时宛如惊弓之鸟,穿林飞窜,才窜不远,迎面又传来—声冷笑,喝道:“好朋友,你想走么?”
  劈面一股阴柔暗劲似潮涌般压来,夹着几十点红星,疾射而至。费云慌不迭地转向左边,快疾窜去。
  令人惊异的是桔林密密匝匝,而那暗劲与红星竟不受枝叶阻滞,显然暗袭之人近在咫尺,隔树推掌,逼使树上红桔离枝往前飞去。
  费云不管向哪一方位窜去,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