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骨风豪





  梅儿忙换过三支灯芯,灯光顿时旺盛,映得一室大放光明。她将灯盏持在手上,向床前走去。
  岳洋等人亦随着走向床前,一婢搬过一把交椅请岳洋坐下。
  贺束兰望了望岳洋,眉头微皱:“洋弟,你那冷冰冰面孔的面具也可取下了,瞧得人家心里怪不舒服。”
  岳洋轻声一笑,抬手将那面具取下,放于怀中。扯住老者右手搁在膝头,搭在寸关尺上诊视脉象。
  要知苏雨山在云雾山尽十日之期,日以继夜传授岳洋,无一不是绝学。
  苏雨山以绝世才华,融汇精简,择要而授以四套武学。岳洋资值秉赋本是上乘之才,均能领悟,其中之一,耶为“脉理要指”、“金针过穴”之术。须知金针过穴为医学上最难精通之术,苏雨山以过人的才华研创“九针过宫”奇学,能治百病,又将此术转授予岳洋。
  此时,岳洋潜神摒思细察脉象,约莫半盏茶时分,才松指低叹了一声,道:“玄关不守,六脉奔浮,几近……”
  贺束兰闻言大急,“是无救了么?”眸中泪珠忍不住又断线而出。
  岳洋忙道:“兰姐不要焦急。此术小弟学成未用,这是第一次,误断或属难免。吉人自有天相,不能以小弟之言为准,小弟当以最大的努力试治。兰姐,请问伤在何处?”
  贺束兰忙道:“伤在胸前右左‘心俞’穴。”
  岳洋忙解开老者上衣,袒露胸脯,两只淤紫掌印显然呈现眼前,用手指轻轻按捺,只觉腐软,失却弹性,心知内脏已然糜烂,暗叹了一声。
  在岳洋身后共有十二道焦急目光注视着岳洋的神色举动,浓重的呼吸声隐隐可闻。
  一个妇女迅速转过身子,掠至桌前在瓷壶中倾出一杯清水,又掠回床前,递与岳洋待用。
  但见岳洋从身旁囊中取出一只细颈小瓶,倾出一粒珠大绿色药丸,沉香扑鼻,使人精神一振。
  他轻轻撬开老者下腭,将药丸放入口中,回手接杯缓缓住入。
  贺束兰问道:“这就行?”
  岳洋摇头微笑,也不作答,又自囊中取出一个小铜盒启开,倒出长短不一的九支细如毛发的金针。
  只见岳洋捏取两只金针插入左右“期门穴”下三分,一针刺入左手“少商”“太阴穴”,另一针刺右手“商阳”穴,两针分刺双足“悬钟”穴,余下三针分取“天穴”。
  针法老练稳准,沈逢春暗暗钦佩,忍不住问道:“此九只金针是‘素问九针’么?”
  岳洋道:“原来沈大侠也深知金针过穴之术,在下献丑。不错,此正是‘素问金针’。”移时,右掌疾下老者头顶“百会”穴,闭目运本身纯阳真气贯输而下。
  但见岳洋本是红润而色渐现苍白,冒出如霜白气,转见老者色如败灰面色,渐呈红晕,沁出无数汗珠,现出苦痛之容,可闻微弱呻吟声,呼吸亦转平顺。
  岳洋睁开双眼,疾在身旁瓶中倾出一粒药丸咽下,目睹老者情形,不禁露出欣喜之色,“兰祖,他老人家得救啦!”
  贺束兰惊喜不已,道:“洋弟,你确定他老人家有救了么?”
  岳洋摇头笑道:“病者端视呼吸即可察定安危,呼吸乃调和阴阳,阴阳顺行则百脉畅,百脉畅则无病,故言呼者因阳出,吸者随阴入,一气运行,内历五脏,外随三焦周布全身,循环经络,流注孔穴,是以五脏之出入以应四时,三焦之升降而为容冲,经络之循环以青天度,可知呼吸出入实为造化之枢纽……”
  贺束兰格格娇笑道:“好啦!好啦,谁愿烦听你絮叨,书呆子!”
  沈逢春由心底升起敬佩之念,赞叹道:“岳公子异秉天赋,才华出众,他日造就,不可限量,沈某既羡且妒。”
  岳洋道:“沈大侠过奖……”疾转向贺束兰道:“康前辈虽转危为安,但却卧床半月,俟淤伤排出后尚须殖肠换新……”
  话音未落,蓦地天际随风传来鼓声尖啸,刺破夜空,袅袅不绝。
  沈逢春面目一变,身形疾振,穿窗而出,去势宛如闪电。
  贺束兰一掌煽灭灯光,一片沉黑笼罩着这座城堡大屋,远处不时飘传过来数声啸音,忽近忽远。
  片刻——
  窗外陡然发出一声低沉阴森的冷笑,一这笑声令人毛骨栗然。
  岳洋剑眉一扬,“嗖”的穿窗而出。
  第 九 章 火焚狐鼠 计救蝉娟
  岳洋穿窗而出之际已瞧见一条长长黑影,只见那黑影倏然一动,飞掌劈向岳洋。
  这一掌却是虚招。只见黑影一鹤冲天拔起,迅疾无伦,弓腰穿出七八丈外。
  岳洋让开他那虚攻一招,身形沾地,大喝一声,衔尾追去。
  繁星满天,夜色凄迷,两人先后掠出巨宅,迳向一片矮树林奔去。
  近日,岳洋武功精进,一日千里,轻功身法快捷如电,与那人距离越来越近。
  蓦地,前逃那人疾转身形,断喝一声:“打!”右掌一扬。
  岳洋心头一惊,深恐这人打出什么歹毒暗器,急运右掌,展开“弥勒神功”震字诀,吐掌外挥。
  那人惊觉不妙,急双腿一顿,冲霄拔起,半空中仍被劲风边缘波及,身形被撞得似风车般坠地。
  “弥勒神功”威力真的惊人,四外一片松枝纷纷折断,卷飞半空,地面刮起团团黄尘漫天。
  岳洋身形如电,飞掠至那人身前,右手疾伸,那人忙道:“且慢!”挣扎坐起。
  岳洋喝道:“你是三元帮遣来的么?”
  “非也。”那人答得异常干脆,身形缓缓立起。
  岳洋不禁一怔道:“那么尊驾定是黑旗会了?”
  那人摇摇首:“也不是,且莫问在下来历,少侠,你方才所施掌力,在下昔年曾见识过,酷似在下救命恩人独门绝学。”
  岳洋闻言大感惊讶,仔细打量这人两眼,见这人约莫四旬开外,双眸湛朗,透着精明老练神态,乃缓缓说道:“尊驾在何处见识过?”
  “边外承德布达拉宫。”
  “尊驾是谁?敢请赐告。”
  “在下野人山智狐常柏呈。”
  “尊驾前说救命恩人是谁?”
  “昔年名震天下,才华盖世的怪手书生苏雨山。”
  岳洋恍然忆起师母曾与他说起失陷布达拉宫后经历详情,智狐常柏呈之名似曾听过,当下情不自禁答道:“苏雨山乃在下恩师。”
  常柏呈大惊,忙道:“少侠请随在下来!”疾转身形,矮身纵窜出去。
  岳洋闻言一呆,不知何故。未及深思,随影赶出。
  到达一处山凹,野草长及人肩,常柏呈停住身形,回首笑道:“此处并无三元帮黑棋会暗哨,大可安心叙谈,无人打扰。在下受令师救命大恩,时刻在念,无日不思图报,风闻令师在玉钟岛遇难,在下难受已极,最近又听说令师重入江湖,不禁雀跃欣喜。令师现在何处,可否一见?“
  岳洋摇摇头道:“恩师行踪不定,不知现在何处?”至此一顿,又道:“在下有一事不明,昔年恩师闯入布达拉宫,施救贵山主曹方出险,发现曹山主烈性不辱,自碎天灵而亡。怎么最近天南道上又闻曹方山主露面?”
  常柏呈微微一笑道:“这个倒真个瞒过了令师,曹山主所囚石室中本有一道复壁,闻听令师自报姓名,想起普祠挫败之辱,羞于被救相见,佯作自毙,其实死者另有其人。”
  岳洋长长哦了一声,道:“那死者是受曹山主掌击毙命的?”
  “死者乃江湖凶名久着、罪恶难书的采花大盗王嘉,敝山主一时权变之计,杀之也不为过。”
  岳洋道:“那么曹山主何以失陷布达拉宫?因尊驾着年守口如瓶,家师也不便追问。”
  常柏呈低喟一声道:“曹山主失陷布达拉宫实为乃师而起……”
  岳洋不禁一愕,只听常柏呈接下说道:“因敝山主在晋祠挫败于令师,自知艺业远逊,又订下翌年版泉古战场之约,倘再不胜,将无颜立足于江湖矣。敝山主听闻布达拉宫金龙法师呼克图‘流云七式’剑法精奇玄奥,乃亲身前往求教,怎奈坯未见到呼克图,就被首座喇嘛诱囚于石室……”
  说着又是一笑,道:“此后,在下及点苍高手神剑羽士江义平于寺外相遇呼克图,江义平与呼克抡抢剑相持,发现呼克国始终只使出一式‘排云驳电’,威力不象所传,江义平正要得手之际,突有一双尘俗到来,武功极高,在下多人危急之际,令师暗中施教,引去一双尘俗扑入林中,这时,敝山主忽出现,挟着呼克图与在下急急离去,回到野人山后,才发现呼克图为阴手所伤,记忆力全然丧失,敝山主五年以还,无时不在想法恢复呼克图记忆,时时不忘勤练武功,在偶然机会中获悉野人山中留有广成二宝……”
  岳洋失声道:“广成二宝!”
  常柏呈目注岳洋道:“少侠想是已听说广成二宝!”
  岳洋灵机一动,点头答道:“不但耳闻,且知此物现在何人手中!”
  常柏呈眉宇一阵飞动,掩不住内心欢喜,急急问道:是否落在贺束兰姑娘手上?”
  岳洋道:“常老师是受了传闻之惑,广成二宝现为一个姓罗的江湖小辈得手,他名叫罗泰!”
  常柏呈愕然瞠目,道:“少侠,你此话可是真的?”
  岳洋暗道:“事关整个武林至宝,不得不如此?”遂正色道:“怎么不真?”
  便将罗泰如何奉命去天南,以偷天换日手段在高天爽怀中将二宝窃出,罗泰得宝后又如何心生贪欲,杀害同行八人,不慎与孤云道长撞见,引起一场拼搏,罗泰三人不敌而逃,以及罗泰本欲远道,不料洞庭湖主事先在酒中放了一种心神受制药物,此时药性突发,硬着头皮回转洞庭,谎说孤云道长从自己手中抢去二宝,他骗服解药后即刻逃去。如此这般,扼要说出。“常老师此来莫非为那广成二宝吗?”
  常柏呈一脸懊丧道:“在下一时不明,被传言所误。有少侠在此,在下也当袖手,不能助纣为虐。眼下这座大宅已陷入重重包围之中,少侠若再前行三十丈许,那里有如天罗地网,可说少有逃出之望。但是,孤宅难守,坐以待毙,深为不智,可惜!”
  岳洋道:“望常老师教我,最好化干戈为玉帛。”
  常柏呈叹息道:“据在下所知,三元、黑旗两帮对贺束兰姑娘恨之入骨,此仇恐不可解,待在下思出一良策,暂解大宅之危……”说着,低头沉思起来。
  岳洋又想起一件事,问道:“常老师,大宅中防护周密,为何你能入而无阻,如人无人之境?”
  常柏呈哦了一声,微微笑道:“双方陈兵,鹿角森严,旷时日久,必有一天懈怠下来,终遭败灭,三元帮副帮主深知在下对战略谋计方面颇有心得,故请在下潜入大宅,探明虚实后再发动猛攻,在下发现宅内虽防卫严密,却百密一隙,尚有空隙可入……”
  岳洋道:“常老师业已探明?”
  常柏呈笑道:“少侠放心,既然恩公高足于此,何况与贺束兰姑娘又是一对爱侣,回见董金荣,在下决不为一谋……”
  说着压低嗓音附在岳洋耳旁密语许久,从怀中取出一个桐油纸小包,递与岳洋手中。
  岳洋目露喜色,问了几句。常柏呈沉吟道:“这个在下倒不知道,不过少侠只需依在下计策行事,一切自可迎刃而解。”
  岳洋还未答话,蓦地,几声刺耳的啸声随风传到,划破夜空。
  常柏呈忙道:“来人乃在下同门,见在下未归还,故此寻来。”
  只见四条黑影疾如劲风般在一处山阜上出现,常柏里撮嘴吹一声胡哨,指明自己存身之处。
  四条黑影晃眼即到,身子一停,常柏呈忙道:“这位少侠就是当年布达拉宫救命恩人的高足。四位贤弟可认真了。”
  四个人人道目光打量了岳洋一眼,露出了友好之色。
  常柏呈道:“少侠请速回去!”
  岳洋想起出来太久,兰姑娘她们必悬念焦急,遂即抱拳一拱道:“容再相见。”转身疾速回宅,转眼已奔近大宅,相距仅几十丈远,忽见一株合抱的榕树下站立着沈逢春,那如电的目光四处顾盼。
  沈逢春一见岳洋,纵身一跃,迎着岳洋道:“少侠怎么去了这么久,敢是遇上了什么难缠的人物么?兰姑娘为此放心不下,特命沈某来寻少侠。”
  岳洋道:“并未遇到什么难缠人物,在下追踪潜入大宅之人,却被他逃出去了。沈大侠,你呢?”
  沈逢春摇头道:“沈某与少侠一样扑空,匪党如此作为,乃大举进攻的前兆,眼前虽说如此平静,只怕一场大风暴即将来临。我等无法抗拒咧!”
  突然,树顶传出一声冷笑,笑声虽不大,但惊魂动魄,令人心悸,笑声未止,即见三人飞泻而下。
  这三人高矮不一,都是轻装,肩上兵刃丝穗迎风飘动。其中矮小老者冷冷说道:“沈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