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剑兰心






  “兄弟,你可不知光棍儿的乐趣呢!不必担心家累,不必日愁柴米,渴饮山 
泉,饥食生肉,海阔天空,任我逍遥自在,要成家干嘛?哈哈!” 

  “至少可以让家中有个主妇,方算一个家啊,大哥。” 

  内室分两个独门,一床一桌一椅,床上垫着一个老狼皮,被枕皆备,倒也相 
当象样。 

  刘青山指着里面那间房说道:“兄弟,委屈些儿,就在这儿安顿,不到之处 
请不要见怪。山晨面一切因陋就简,将就将就,我到后面打点饮食,你可到外面 
坐坐,李大妈来时,我再来陪你吧。” 

  “大哥请便,小弟理会。” 

  他身无长物,只有那小包裹内有几件换洗衣物而已。他不畏寒暑,衣物少得 
可怜,其实他身上拈据得紧,除了百宝囊中预先藏的一二十两银钞外,所有的金 
银全放在徐家湾,所以日常衣食只能马马虎虎算了。 

  将天残剑和两个革囊全放到枕下,在这儿他用不着提心吊胆了,放好包裹, 
缓步出室,却听对面厨房刘青山说道:“兄弟,我必须先交代,这儿山区的礼俗, 
有点异于平地王化之区,所有的男女,全是豪迈率真的浑金噗玉,爱恨极为显明, 
千万不可矫揉造作,正应了处世无奇但率真这句话,兄弟须记住了。” 

  “是的,谢谢大哥关照。” 

  他正要往厨房内走,那面已传出刘青山洪亮的嗓音:“别来别来,我这点见 
不得人的手艺太窝囊,你且到外面坐坐,我就来。” 

  “可怜的刘猛虎,又得麻烦大妈了么?” 

  这是一个老妈妈的嗓音,渐进内间。 

  刘青山操起衣袖一头草灰在厨房内抢出,正好接着跨进前间的那个老太婆, 
她脸色慈和,笑意亲切,青希棉衫收拾得清爽极了,稳健在踏入内。 

  “大妈,就算侄麻烦,谁叫他这双笨手窝囊呢?”向文俊笑着引见道:“这 
是隔壁李大妈,兄弟快来见过。” 

  文俊躬身一礼,微笑道:“小侄梅文俊,游山至此,打搅刘大哥几天,并且 
劳动大妈,委实不安。” 

  大妈笑着说道:“好傻的小俊生,别刘那些客套话,哥儿,山区一切不便, 
只是些野味烧腊等等,大妈的厨艺手艺马马虎虎,可别嫌弃就是。” 

  文俊真诚他说道:“小侄怎样?有劳大妈。” 

  “你们到厅中聊聊。”大妈说:“青山侄外号猛虎,可别唬住了咱们凤桌场 
的佳客呢!”她笑着进厨房去了。 

  “走,兄弟,厅里坐。”刘青山放下衣袖往外去。 

  两人在厅中落坐,刘青山笑道:“咱们这儿猛兽甚多,本地的小伙子都有两 
手擒兽的能耐,但真正敢单人独进山的并不多,我因一无牵挂,经常独自进山, 
所以他们叫我猛虎还说我是猛虎的同类。” 

  “大哥的托天叉,怕不有六十斤以上?能使这种家伙的人,叫猛虎不算是过 
甚其词。” 

  “别抬举我,兄弟,叉倒真有六十斤,兄弟的眼力真不含糊,刚才看兄弟步 
履沉实,从容稳健,而且猿臂鹰肩,双目有神,大哥要不是双眼不瞎,不用猜, 
兄弟你两膀最少有五百斤臂力,别认为你的一双手象女孩子一样地洁白,就可以 
掩饰了你的行藏,来! 

  这是两石弹弓,请你试一试好么?“ 

  文俊本欲隐住行藏,但既然家人豪爽过人,而且又曾赐示过参加他们后天的 
打猎,不露两手怎可令人放心?便谦虚地笑道:“小弟倒有几斤蛮力,但是否拉 
得开二石弓,很难把握,大哥别见笑。” 

  他接过弓,装得象是用了十成劲,勉勉强强将弓拉满,挣红着脸放下道: 
“伏魂伏魂,这玩意小弟无可奈何,无可奈何。” 

  “去得了!” 

  刘青山毫无心机地笑道:“咱们这里,能拉两石弓的人不算多,兄弟,咱们 
后天可以大显身手了。” 

  文俊面对这相朴实豪迈的人,心里大不好受,他天性不惯谎,所以深觉不安, 
讪讪他说:“但愿不至今大哥丢人。” 

  这时,门外有几个小把戏,不住向里张望。 

  刘青山突然压低声音说道:“兄弟,我必须告诉你,咱们这儿,女娃儿比男 
娃儿要强些,后天入山,将有几个妞儿参加,兄弟你是客人,也许她们会恶作剧 
作弄你,但请放心,她们都是善意的,兄弟,千万让她们些儿,但也别太驯顺, 
太驯顺了更糟,她们眼高于顶,最瞧不起弱夫,但愿你在这儿愉快度过这十天, 
不然大哥心中不安。” 

  “谢谢,大哥,我会自己小心的,不去惹她们就是。” 

  “哈哈,这是不可能的。” 

  刘青山将声音压得更低些说道:“这不可能说实在的,这小小山区里,一百 
年也找不出一个象你一般英俊的男孩子,也许那些丫头会疯了,假使你想在这儿 
定居,我到不用多费心。” 

  “是的,不需大哥费心,小弟身如行云野鹤,游踪四海,定居?早着哩!” 

  “那智能,后天你不可远离我们左近,分开驱赶野兽时,咱们走在一块就成, 
在这儿女孩子都有点讨厌我,定居十年,已经三十出头了,却还无意成家,她们 
都说我是怪人,有我这块料在,她们将会知难而退。” 

  “大哥,这十年光阴,你竟然浪费掉,难道这里的女孩子都醉似无监么?” 

  “哈哈,你可说惜了,这附近三五百里的上场集镇。谁都知道岗桌的妞儿象 
朵花,岗桌的花儿不好摘。” 

  他突然向门外叫道:“三丫头,进来!” 

  门外闪出一个美秀无比的八九岁小妞儿,一身青袄,一又大辫子鞘结一双结 
绸蝴蝶儿,她那明丽的大眼睛顽皮地眨了眨,撇撇小嘴说道:“要叫,叫大姐来, 
你神气啦! 

  青山哥。“ 

  刘青山脸一红,笑道:“胡说!就要你来给咱们的佳客瞧瞧,看岚桌的妞儿 
是否象朵花。” 

  “去,你去向大姐说吧!”她一溜烟跑掉了。 

  刘青山哈哈大笑,强掩脸上红潮,说道:“兄弟,你看到了,三丫头在本地 
还不算小美人,你能说咱们这儿的女孩子醉似无监么?” 

  文俊心中有数,他已看出刘青山的尴尬,微泛笑意道:“三丫头的大姐是谁? 
大哥,这儿的女孩子都有点讨厌你,我没记错吧。” 

  “真不骗你。” 

  刘青山一脸通红,道:“谁不知我刘猛虎一向不愿受人管束,三丫头的大姐 
……” 

  “想管你是么?” 

  李大妈捧着红漆菜盘,由内间跨出,笑迷迷地接口:“大妈从今后不管你的 
厨房了,告诉你场主也在说你哩,桂姐儿等了你六年,二十三岁的姑娘出不了门, 
天地良心,我大妈就不服气你要再往下拖,小心老天爷不答应哩!” 

  她将菜饭一一摆在木头桌上,神色一正说道:“不是大妈说你,全场的人谁 
都不担心?万一,桂姐儿想不开,青山,你对得起她么?” 

  刘青山眉心紧锁,一面打开酒瓦泥封,曙喘着说道:“大妈,别迫我,桂姐 
儿对我好我知道,可是我是个没辔头的野马,喜爱独自闯山,万一有三长两短, 
大妈,我更对不起她桂姐儿。” 

  “你呀,死心眼儿!什么喜爱独自闯山,什么不受人管束,全是废话,还不 
是为了八年前的那句话?小伙子们瞎胡闹,一句戏言就当成圣旨,咱们这般山岭 
里,哪儿来的猛虎?一辈子没遇上不是要打一辈子光棍?简直荒谬!” 

  刘青山垂着头,没答腔。 

  大妈加紧进攻,迫着问答:“是吧?大妈说到你心眼儿上去了吧!” 

  “是的。” 

  刘青山大概已无退路,,只好正面答复:“没有一张虎皮摆在新房里,我绝 
无脸面娶桂姐。” 

  大妈叹了口气,摇摇头走了,一面说道:“大妈也知道,相信桂姐儿也知道 
的,这场里的男孩子,都是言出必践的好男儿,你的苦心,我们都原谅你,可是, 
办不到的事儿,怎么能作准呢?” 

  大妈转入房间,刘青山倒满两碗酒,颤声道:“兄弟。别听这些泄气事,你 
我虽是初识,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我敬你一碗!”他 
咕噜一声,将一碗酒全喝光,伸手又去倒酒。 

  文俊喝了一大口,伸手按住他,正色说道:“大哥,难得你我一见如故,不 
把兄弟当外人,你慢些喝,听小弟一言成不成?” 

  刘青山突然放手,苦笑道:“兄弟请说。” 

  文俊提过酒瓮,替他倒了半碗酒,他坐在客位,可以看到门外侧三丫的一只 
秋水明眸,随即问道:“大哥,能一说你誓得虎皮的经过么?” 

  刘青山慨然他说道:“那是八年前的事了,桂姐儿的大哥杨定山,和我同庚。 
咱们共有十余个小伙子,都对桂姐儿钟情,那天打猎回来,三杯下肚,不知天高 
地厚,竟当着定山兄面前说:”咱们岚桌场近三百年来,从没人打过猛虎,假使 
想娶桂姐儿定得用虎皮挂在新房内,咱们共有十余个的踪迹,到哪儿去找?唉! 
“ 

  “那些小伙子们目前怎样了?” 

  “都成家了,绿叶成荫满枝啦!” 

  “你为什么不成家?” 

  “我……” 

  “别说我吧,大哥。” 

  刘青山吃力他说道:“我爱桂姐,我非她不娶!” 

  内间里传出大妈的一声深长叹息,门外三丫头飞的走了。 

  “大哥,情天不是恨海,俗话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不会失败的,相 
信桂姐儿终会等到这一天。” 

  “兄弟,那是多么渺茫的事呀!” 

  “这大巴山乃藏龙卧虎之地,深山大泽中定藏猛虎,大哥神力惊人,打个把 
猛虎岂非易事?难道这儿竟无猛虎出没么?小弟未敢全信。” 

  “有是有的,三百年之前,这左近常现虎踪,但已绝迹多时,山中猛兽委实 
为数甚多,七尺以上的巴山猿人,三丈以上的巴蛇经常出没,千斤大熊亦到此地 
横行。怪,就是不见猛虎,咱们活动打猎的领域,仅在两百里以内,再往前走, 
不死在猛兽之吻,也会迷失在远古森林内,或者被瘴毒取去性命,早些日子里, 
咱们在云雾岭北三十里内,曾发现虎迹,也许那儿有虎可猎着的,唉!” 

  “为何不去呢?” 

  “什么?去云雾岭?” 

  刘青山惊恐他说:“千百年来,谁也不敢接近云雾岭三十里以内,不但有去 
无回,而且永远难避那来去如风的瘴毒所袭。云雾岭西北百余里,也有一座高入 
云表的高峰,叫大峰山,那也是最险恶的所在。据说,不但那儿猛兽群集,而且 
有山鬼木精一类异物出现,我怎么能往那儿去呢,有一次我曾深入十余里,眼见 
一奇高奇大的黑影,两手吊着两只千斤大熊,飞快地一闪不见,吓得我几乎大病 
半月之久。” 

  “那是什么地方?” 

  “云雾山,那东西是鬼怪,可惜他行动如风,没看清他是怎样个唬入怪象。” 

  文俊心中一动,他想:“看来云雾山定然隐有奇人,也许三位师姑的行踪, 
可由奇人的口中间出,我得冒险一走。” 

  他心中打定主意,随即用安慰的口吻说道:“大哥一你会如愿以偿的,也许 
咱们这次出猎,可以碰上离开云雾山猎食的猛虎。” 

  “但愿如此,兄弟。”刘青山目中隐现光彩,举杯相庄。 

  文俊晚上独居一室,练功两个更次,然后躺在狼皮榻上,计算着深入云雾山 
的各种可能困难最后沉沉睡去。 

  山中奇寒,罡风带来彻骨冷意。 

  一早,文俊起身打点,刘青山已在隔室吆喝了:“兄弟,暖锅里有清汤竹鼠 
肉,咱们先喝上两碗暖酒儿,今早大家在场主家中聚会,商讨入山路径,和找猎 
所在,在会中,要每人露一手儿,不够格的不许跟去呢!” 

  “那小弟准去不成了。”文俊若无其事他说。 

  “正相反,本地小伙子都欢迎客人参加,凭兄弟你可挽两石硬弓的身手,准 
可受到最隆重的欢迎。” 

  文俊刚一出房,刘青山已经准备妥当,刚撞出房来,他一身狐皮短夹果脚, 
皮帽儿沿额,一见文俊只穿一身单衣,脸蛋儿白里透红,只道客人受了寒,惊叫 
道:“兄弟,你怎么这般大意,山中奇寒,躺下了够你受的,天啊,你快穿上衣 
衫。” 

  “大哥,不打紧,小弟未备皮裘,这点儿还受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