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剎女





  萧七也不禁笑了出来。
  三人心头上那股阴森森的感觉也在笑声中荡然一扫而空。
  董千户目光接一落,道:“这个庄院看来已经很久没有人出入。”
  赵松道:“从石阶上的青苔看来,应该就是了。”
  董千户嘟喂道:“这个幽冥先生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赵松苦笑道:“我们方才不是已经向几个住在城东郊的人打听过?”
  董千户道:“他们却都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
  赵松道:“也没有胆接近这里,所以幽冥先生这个人样子怎样,已经是一个谜。”
  董千户道:“他就算已死了,相信也没有人知道!”
  赵松道:“嗯。”
  董千户道:“只怕他真的已死了,而且死了很多年。”
  “何以见得?”
  “他若是未死,不免要出入庄院。”
  “哦?”
  “除非他这个庄院之内种??米麦,不用外出去找食粮!”
  “不错。”
  “再说造瓷像,也得要外出买各种材料。”
  “不错。”赵松连连点头。
  “他若是出入,石阶上又怎会有这么多的青苔?”
  赵松宝在佩服极了,道:“老前辈非独刀用得迅速,头脑也灵活非常,当真是智勇双全!”
  董千户大乐,笑不拢嘴。
  萧七实时道:“到底如何,我们进去一瞧就明白。”举步踏上了石阶。
  董千户、赵松亦步亦趋。
  没有人应门。
  萧七手执门上兽环敲击了半响,见仍然毫无反应,就伸手推去。
  门竟然是虚掩,一推即开。
  “依依呀呀”的一阵怪声随着门的打开响了起来,听得人毛骨悚然。
  门内是一个院子,长满了及膝野草。
  野草丛中烟雾迷漫,站立着几十个罗剎恶鬼。
  有男有女,有红有绿。
  既有玉白,也有墨黑,有几个甚至五颜六色,七彩斑斓,虽不是一个个都青面獠牙,但虽不狞狰,亦恐怖之极。
  每一个都是栩栩如生,那些手执兵刃的,兵刃闪亮夺目,竟然都是金铁打成。
  几十个罗剎恶鬼都是面向大门一动也不动,但又似蠢蠢欲动,随时都像准备扑过来,噬你的肉,吸你的血,破你的胸膛,挖你的心肝。
  触目惊心。
  赵松剎那一连打了好几个寒噤,董千户一声:“嗯!”那只右手已握在刀柄之上。
  萧七居然还笑得出来,道:“这简直就是一个地狱!”
  语声却显然有些变了。
  董千户吁了一口气道:“是不是全都是瓷像?”
  萧七道:“好象是。”
  董千户接着道:“你说肯定一些好不好?”
  萧七苦笑道:“这得要待我逐个摸上一摸之后。”
  董千户笑道:“你真的有这胆量?”
  萧七道:“假的。”
  董千户大笑道:“幸好没有人强迫你逐个去摸一摸。”
  萧七目光一转,道:“你现在居然还能够这样大笑,我实在有些佩服你。”
  董千户仍然大笑,却道:“我这是给自己壮胆子。”
  萧七目光再转叹息道:“幽冥先生不愧是幽冥先生!”他说着举脚跨过门槛。
  赵松一把将他拉住,道:“你这就进去?”
  萧七道:“还等什么?”一步走了进去,草丛中实时“飕”一声,窜出了一条有绿色的东西,标向萧七立足之处。
  一条蛇,萧七眼明手快,一脚踩在脚下。
  “噗”一下异响,那条蛇的蛇头,已被萧七一脚踩爆,蛇身还未见卷上去,就被萧七的脚郏闪恕?br />   一飞半丈,落在一个罗剎恶鬼的头上,“索”一声,蛇身就缠住了那个罗剎恶鬼的脖子。
  本来已经恐怖的那个罗剎于是更加恐怖。
  董千户倒抽了一口冷气,赵松看在眼内,一双脚竟似有些软了。
  萧七居然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董千户佩服的道:“小子你的胆子果然得很。”
  萧七叹了一口气,道:“差一点就破了。”
  说着他继续举步前行。
  赵松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董千户也算够朋友,没有抢在赵松之前走在最后。
  先也好,后也好,三人现在都已走进了“捺落迦”。
  地狱!
  荒草及膝,烟雾凄迷。
  院子中蕴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怖气氛,一股难以言喻诡异气味。
  是泥土的气味?是野草的气味?是瓷土的气味?还是群鬼的气味?抑或地狱的气味?
  锋利的剑尖,尖锐的矛,刀芒夺目斧光闪亮,三人鱼贯的从剑矛刀斧不走过。
  提心吊胆,每一个罗剎恶鬼都是那么狰狞恐怖都像要择人而噬,母一种兵器都好象随时会向他们身上招呼,看似不动,又似要动,不看犹自可,一看难免就心惊。
  却又不能不看。
  萧七在前面开路,走得很慢,很是小心。
  走过了院子,萧七的左手已摸过七个罗剎恶鬼。
  触手冰凉。
  那似乎全部都是瓷像,萧七却始终是一些也不敢大意,右手始终没有离开过腰间明珠宝剑的剑柄。
  他随时都准备应付突来的袭击。
  剑随时都准备出鞘。
  剑始终没有出鞘。
  没有袭击。
  也没有蛇再出现。
  三人终于到了对门大堂。
  大堂中有灯。
  一盏血红色的莲花灯在正梁吊下来,莲花灯燃烧着的火焰却是碧绿色。
  整个大堂笼罩在碧绿色的灯光不。
  三人一踏进大堂,也被灯光映成了碧绿色。
  在大堂的左右,站着好些瓷像,塑的都是地狱中的诸神,一身官服。
  马面,牛头,鬼卒之外还有判官。
  生死簿已打开,判官瞪眼咧嘴,右手笔高举,似正在批判某人的生死。
  对门有一面照壁,上面是一幅浮雕,塑雕的是飞扬的火焰。
  血红的火焰。
  碧绿的灯光照耀不,火焰仍在隐约的透着血红色,就像是以血炼成。
  这俨然就是炼狱的景像。
  在火焰的前面,放着一张形式古怪的长案。
  长案后有两张形式古怪的椅子,椅子上左右坐着两个身穿王袍,头戴王冠的阎王。
  一男一女。
  男的狰狞,女的美丽。
  男的威严,女的妩媚。
  那种狰狞的威严,那种妩媚的美丽却绝非人间所有。
  最低限度,萧七三人就是从来未见过。
  女的那个面色原就是青绿的颜色,在青绿的灯光照耀不,简直就是碧玉雕琢出来一般,迷人之极。
  她的一双眼却是血红色,如火似焰。
  男的那个却恰巧相反,他的面色如火似焰,青绿的灯光照耀之下,仍像要滴血一般,血红得怕人。
  他的一双眼反而是碧绿色,就像是两颗碧玉嵌在眼眶之内。
  在他们的左右,悬着重重碧纱。
  碧纱如烟,却已被两把紫金钩左右钩起。
  萧七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都停留在这两个阎王的面庞之上。
  三人亦不约而同,都生出了一种渺小的感觉。
  那剎之间,都感觉自己的生命已操纵在眼前这两个阎王的手上。
  也只是那一剎那,董千户忽然笑了起来。
  他笑得并不大声,但是在这个寂静的炼狱之中,已经很响亮。
  萧七、赵松不由都奇怪的望着董千户。
  他到底无端的笑什么?
  难不成是疯了?董千户笑得虽然有些像一个疯子,眼神看来仍然很正常,事实也并没有疯。
  他笑着忽然道:“真是奇哉怪也!”
  萧七一怔道:“有什么奇怪?”
  董千户道:“阎罗王我见得多了。”
  萧七又是一怔,道:“你死过很多次了?”
  董千户道:“去你的,我是说庙宇里供奉的阎罗王。”
  萧七道:“这又怎样呢?”
  董千户道:“我这么多年所见到的都是男阎罗,想不到男阎罗之外,竟还有女阎罗。”
  萧七恍然道:“原来你是说这个。”
  董千户道:“我直在想不到居然有人连阎罗王的老婆也搬出来摆摆。”
  他放声大笑起来。
  有绿色的灯火在笑声中摇曳,高坐在他们前面那两个阎罗王的面庞彷佛在变动,彷佛在怪责董千户出言不逊。
  董千户的笑声不由自主沉下来。
  萧七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两遍,忽然道:“我家中有好几十册佛经,借给你看看好不好?”
  董千户愕然道:“那难道不是阎罗的老婆?”
  “当然不是。”
  “不是又是他的什么人?”
  “妹妹。”
  董千户大笑道:“小子你少在我面前胡诌,阎罗哪儿来的妹妹?”
  “你怎知道他没有妹妹?”
  董千户一怔,道:“好,我不否认不知道,莫非你就知道了?”
  萧七道:“你知道阎罗何意?”
  董千户道:“阎罗当然就是阎罗王的名字,阎罗王也就是地狱之王。”
  “不错。”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意思?”
  “阎罗亦是梵语,或作阎魔,琰魔,阎罗之义,实为双王,根据记载,乃是兄妹二人,同主地狱!”
  董千户愕然道:“果真如此?”
  萧七道:“记载上的确如此。”
  董千户捋捋胡子,大笑道:“看来我真要问你借几册佛经看看了。”
  萧七笑笑,道:“开卷有益。”
  旁边赵松突然叫起来:“你们看!”
  萧七董千户只道发生了什么事,霍地转头向赵松望去。
  赵松正戟指女阎罗的右侧,碧纱帐之后。
  一副棺材正放在那里。
  萧七董千户站立的位置,视线正好被那书案挡住,并没有发觉那副棺材的存在。
  他们横移几步,循指望去,终于发觉了。
  三人连随走过去。
  漆黑的棺材,放在碧纱帐后的两张长凳之上。
  棺盖已盖上,在棺材前面,一般刻上死人名字的位置,刻着一行七个字。
  “幽冥先生之灵柩。”
  赵松看清楚之后,微喟道:“这个幽冥先生果然已魂归幽冥。”
  董千户笑道:“这才是名符其实。”
  赵松道:“线索却断了。”
  萧七道:“没有断!”
  赵松道:“哦?”
  萧七目光一扫,说道:“这个地方甚至这副棺材之上尽皆一尘不染,定必不时有人加以打扫抹拭。”
  赵松目光一闪,道:“不错。”
  董千户接道:“幽冥先生也该有一个幽冥童子才象样。”
  赵松道:“也该有一个幽冥夫人。”
  董千户道:“无论还有谁,我们全都将之找出来。”
  赵松道:“好!”
  两人一唱一和,举步方待搜索一番,萧七突然叫住:“且慢!”
  董千户道:“事不宜迟。”
  赵松道:“迟恐生变。”
  萧七叹了口气,道:“那么最低限度也等我将这副棺材打开来看看。”
  “什么?”董千户瞪大了眼睛。
  萧七道:“你们难道不想见一见幽冥先生的庐山真面目?”
  赵松道:“也许他已经死了多年,已变成一具骷髅。”
  董千户道:“也许他死了才不久,魂魄还未散,一打开棺盖,就化成厉鬼猛扑出来!”
  话口未完,他自己打了两个寒噤。
  萧七叹息道:“这些话等我将棺盖打开才说好不好?”
  董千户笑道:“可惜我话已经说出口,要收也收不回了。”
  萧七又一声叹息,道:“最可惜的却是你是老前辈,否则这件事少不免要请你代劳。”
  董千户大笑,说道:“这的确可惜得很。”
  笑声中,萧七将棺盖打开。
  他小心翼翼,一点也不敢大意,董千户手把刀柄,站在萧七的旁边,眼睛眨也不眨,也随时准备应变,惟恐应了自己的话,棺材中真的扑出厉鬼来。
  赵松站在萧七另一遏,一双手亦已反抄住了插在腰后的那对天门棍。
  没有异变,完全没有。
  棺盖一打开,董千户赵松目光一落,齐皆怔住在当场。
  棺材中赫然空无一物,萧七也一怔,也只是一怔。
  他早已预料到可能有这种情形出现,因为这一幢庄院一如地狱,阴森而恐怖,除非对那些罗剎恶鬼别有好感,一心盼望住在地狱中的人,否则住不了一年半载,不疯也得疯。
  幽冥先生也许是一个疯子。
  也许是一个心理变态,渴望置身于地狱的人。
  也许他只不过就像那些独喜欢画鬼,独喜欢作鬼诗,说鬼话的人,藉此来表达他那种与众不同、超凡脱俗的思想,及技巧。
  也许……
  不管怎样,像他那种人正所谓惊世骇俗,绝无仅有,多找一个也是困难。
  即使真的有两个这种共同嗜好的人,也不会这么巧碰在一起。
  女人?
  那就更不用说。
  除非真的那么巧,否则打扫干净这个地方的,应该就是只有一个人幽冥先生,人死若不能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