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天骄
那公子道:“是吗?说来听听。”
那老者道:“听说柳永这首《望海潮》传到金国,金国的皇帝读了大为赞赏,因而也写
了一首诗,表达他对不贰的山川秀美、人物风流的倾慕。金国的皇帝居然会写汉诗,你想不
到吧?”
那公子道:“这首诗你还记得吗?”
那老者道:“我是听人说的。大概这首诗写得不怎么高明,所以并没传抄。”
公子吟吟笑道:“你这可真是道听途说了!”
老者道:“哦,根本没有这回事吗?”
公子道:“有是有的。不过几乎都给你说错了。第一,金主写的这首诗,是因柳永的词
而激发起他的雄心壮志的,是自述抱负之作。说他想往江南的秀丽山川,还勉强可以,什么
仰慕江南的人物风流等等,那就简直是胡说一通了。第二,他这首诗可称绝妙好诗,李白杜
甫恐怕都比不上他,怎能说他写得不高明?”那小姑娘道:“真的吗?我可不能相信!”
那少年道:“这首诗我倒还记得,你不信,我念给你听。”念道:混一车书四海同,江
南岂有别疆封。
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
原来正如檀羽冲所料,这个贵公子模样的少年,不但是金国的贵族。他刚才想说的“下
文”其实正是这个故事,只因怕给别人起疑,故而没说出来的。但现在那老者先提起此事,
对金国的皇帝又颇有“不敬”的话语,他就忍不住要说了。
他等待那老者的赞好,(他是出钱点唱的大爷,老者稍为懂得世故的话,一听他念完这
首诗,就该赞好的。)不料老者竟一言不发。
那小姑娘却忽地说道:“我不懂什么诗词歌赋,也不知道谁是李白杜甫,但依我看来,
这首诗只是混账说话!”
老者喝道:“小丫头,别乱说话!”
那少年变了面色,但一想自己是在宋国,倒也不便发作。只能冷冷说道:“别拦阻她,
我倒想听她的高见。”
那小姑娘道:“金国的贼皇帝想来西湖耀武扬威,叫他来世也别想,他要是敢来欺侮咱
们大家的话,别说立马吴山,未过长江,恐怕他已是要葬身鱼腹了。”
那少年哼了一声,小姑娘道:“我说得不对吗?”那少年不敢暴露身份,当然也就不敢
说这小姑娘长大宋的志气,灭金国的威风乃是不对。但这口气咽不下,他看那小姑娘一眼,
恶念陡生,斟了一杯酒,说道:“瞧不出你小小年纪,倒也知爱国,赏你一杯酒喝。”
他把酒杯递给那小姑娘,暗中已是运上内力,只要那小姑娘—接,就要受内伤,但这内
伤是过后方始发作的。
小姑娘道:“我不会喝酒。”少年道:“喝一杯不碍事的,你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
手臂一振,酒杯已是贴近那小姑娘的脸孔了。看来那小姑娘仍然不肯喝的话,他就要强行灌
酒。
老者一看不妙,忙道:“她真的一杯酒都不能喝的,我替她喝!”
“当卿”一声,酒杯掉落地上,碎成片片。
那老者接连退了三步,恍似风中之烛,摇摇欲坠。
檀羽冲再也忍耐不住,抢先上去喝道:“住手!”
少年哼了一声道:“你想怎样?”
檀羽冲道:“没什么,只是想请公子别再难为这位小姑娘。”
那少年道:“你是他的什么人?”
檀羽冲道:“素不相识,我只不过是个过路的客人。”
那少年道:“你也太爱多管闲事了!”突然就向檀羽冲发出一掌。这一掌是在十步距离
之外发出,但这劈空掌力,己是把檀羽冲那张桌子震动起来,酒杯和饭碗碰撞乒乓乒乓响个
不停。
檀羽冲只当不知,合掌一揖,说道:“公子若嫌我多事,我在这厢陪礼了。不过,这位
小姑娘,我仍是希望公子你别要将她难为。”
他轻描淡写的一揖,丝毫不带风声,表面看来,比那少年的劈空拳差得远了。但他这一
揖的内力却是有如暗流汹涌,不但把劈掌力抵消、而且反震回去,掌力激动,发出更强的劲
风,不过这股劲风是反卷回去的。
那少年双掌在胸前一挡,但上衣还是给风吹得飘扬,露出了他贴身的背心。背心上绣有
一条金龙在海中鼓浪,空中却有一头大鹏,作势扑向这条金龙。
檀羽冲呆了一呆。原来这“大鹏斗金龙”的图案,正是檀家的“家徽”。但也并不是檀
家的每个人都可以穿这件绣有“家徽”的衣裳,必须是继承爵位的主人才可以穿。亦即说,
穿这件衣裳的人,不是贝勒(亲王)就是贝子(小王爷)。
那公子可不知道檀羽冲的身份,他见自己的内功比不过檀羽冲,登时就要拔剑。
不料他刚要拔剑,檀羽冲忽然就到了他的面前。
“公子何必动怒,有话好好的说。请坐下来吧。”檀羽冲伸出手来,在他肩头上轻轻一
按,说道。
这少年的武功殊非泛泛,他已经看见了檀羽冲神手向他按下,仍然闪避不开,不觉吓出
一身冷汗。要知肩上的琵琶骨对练武的人来说最关紧要,琵琶骨倘被捏碎,多好的武功也要
变作废人。檀羽冲所按的部位,正是他的琵琶骨。
不过,值羽冲丝毫也没用力,那少年一坐下来,他的手也松开了。
“奇怪”,这小子怎么对我手下留情?料想他不会知道了我的身份吧?晤,对了,他虽
然不知道我真正的身份,却一下以为我是临安的贵人,所以不敢做得太绝。”
他那知道,檀羽冲不是不敢,而正是因为知道了他的身份,方始手下留情的。倘若檀羽
冲不是刚刚看见了他的家族徽记,早已把他的琵琶骨捏碎了。
檀羽冲淡淡说道:“我只奉劝公子两句,听不听随你。到了人家的地方,就该尊重人
家,切莫做惹人讨厌的恶客。”
那公子心头一凛:“听这口气,难道他竟已知道我的身份?”变了面色,说道:“你这
话是什么意思?”
檀羽冲道:“哦,我以为已经说得够明白了,你还不懂吗?”
突然改用金京的口音说道:“完颜亮想要立马吴山第一峰是做不到的,我希望你只是以
普通游客的身份来江南,你懂了吧?”
“史大入”拍案喝道:“反了,反了,把他拿下。”与他相邻的两张桌子,坐的都是军
官。
一个军官奔向檀羽冲,给植羽冲挥袖一拂,扑通跌倒。
另一个军官见识较高,早就看出檀羽冲武功不凡,喝道:“那酸秀才也不是好东西,一
并拿下!”他一来想讨好那被酸秀才得罪过的“史大人”,二来又怕这酸秀才也会武功,冲
上前去,立即重拳击出,想把他一拳击晕,然后抓他。他练的是猛虎拳,这拳足有三百斤气
力。檀羽冲想救也来不及,暗叫“耍诈”。不料只听得“乒”的一声;一个人仰八叉的倒在
地上,但却不是那个秀才,反而是打他的那个军官。
檀羽冲这才知道,这个貌不惊人的穷秀才,竟是个武林高手。他心里暗暗叫了一声“惭
愧”,这“秀才的沾农十八跌功夫,纵然不在我之上,也绝不在我之下。”
另外还有几个军官,本是想来助阵的,一见这秀才如此厉害,吓得急忙拔出腰刀,围着
“史大人”坐的那张桌子,但却不敢上前惹那秀才了。这一下酒楼上更乱了。那秀才哈哈笑
道:“你们怕什么;我又不会打人,动手打人的是你们这些大小官儿。好,算我怕了你们,
我们走!”把银子放在桌上,在大笑声中扬长而去。檀羽冲跟着结账也走。那秀才好像不知
檀羽冲跟在他后面似的,楼外楼在孤山脚下,他出了楼外楼,便走上孤山。檀羽冲也不敢在
人多的地方和他说话,不即不离的跟他走上孤山。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两人不经而同的停
下脚步。那秀才道:“你跟着我做什么,是不是因为我还欠你一声多谢?”
檀羽冲道:“适才晚辈不自量力,教前辈见笑了。敢请问前辈高姓大名。”
那秀才道:“哦,原来像想来和我结交的。”
这话可说得有点不大客气,而且他脸上的神色,也显得有几分冷意嘲笑的意味。
檀羽冲的满腔热情好像给泼了一盆冷水,心里不禁也是有点不大舒服,说道:“结交二
字,晚辈自知高攀不起,只盼前辈指教。”
那秀才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檀羽冲道:“只就刚才在酒楼上的一事而论,晚辈已知前辈乃是慷慨悲亢的豪侠之
士!”
那秀才道:“我不要你乱戴高帽,我只问你,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檀羽冲只好说道:“不知。所以晚辈才要来——”他本来想说,正因不知,所以才向你
请教的。那知话犹未了,那穷秀才已是冷冷说道:“你根本不知道我是谁就要和我结交?”
檀羽冲的热心冰冷,拱手说道:“前辈若是不屑折节下交,晚辈告辞!”
秀才陡地喝道:“且慢!”
檀羽冲止步道:“前辈有何见教?”
那秀才道:“你问了我,我还没有问你呢,你又是什么人?”
檀羽冲的身份本来就是不便和人说的,何况这秀才对他的态度又是如此冷,便不愿意和
他实说了。
便道:“我只是个来游西湖的过路客。”
那秀才道:“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你的姓名、来历!”那口气更像审问了。
檀羽冲虽然“相信”他是侠义中人,但也不能一见面就倾吐平生的,何况又是在这样一
种情况之下,便不能说了。
“前辈既是不愿下交,那又何必多问?好,算是我来得冒昧,就此别过。”
那秀才冷笑道:“给我站住!”
植羽冲道:“前辈不屑与我结交,又不放我走,这是为何?”
那秀才冷笑道:“你以为凭着你刚才在楼外的一番做作,就可以骗我上当么?”
檀羽冲一愕道:“这是什么意思?”
那秀才哈笑道:“你不知道我是谁,我可知道你是谁,你是金国派来的奸细!”
檀羽冲大吃一惊,叫道:“前辈,你误会了——”
话犹未了,那秀才已经出手,一出手就抓他的瑟瑟骨,檀羽冲哪里还能解释,只好接
招。
那秀才疾攻,在第七招檀羽冲闪躲避不开,化解也难化解,只好硬接。“蓬”的一声,
双掌相交,秀才晃了两晃,檀羽冲退后三步,胸中气血翻涌,要说话也说不出来。
那秀才被他的掌力所震,几乎站立不稳,也是吃惊不小。霍的一个转身,把藏在衣衫内
的那支判官笔拿了出来,喝道:“好,我倒要看你能够接我几招!”
他的铁笔点穴另有一功,好像写字一样,最先写的是“草书”,笔走龙蛇,来得有如狂
风暴雨,檀羽冲连接险招,暗暗后悔,没有拿出暖玉箫,那秀才猛地喝声“着”他已经使出
了“狂草”的最后一笔,笔尖戳向檀羽冲胸膛。
檀羽冲迫于无奈,只好使出师门绝技——弹指神通,铮的一声,把他的判官笔弹开,不
由自己的又再退了三步。
秀才使了一套“狂草”笔法,总算已不下百招,仍然未能点着檀羽冲的穴道,见檀羽冲
嘴角挂着冷笑,他不禁也是脸上发热了。本来此时他若是立即追击,檀羽冲最多只能抵挡三
招,但他是江南武林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却又怎好意思在对方只凭一双肉掌,接了他一百招
之后,续施杀手,何况对方只是个二十岁都恐怕末到的少年。
他停下脚步,喝道:“现在我杀了你,你也不会心服,亮出你的兵刃吧!”
檀羽冲有师门秘传的上乘内功心法,运气三转,气血已是畅通,本来他此时是可以开口
说话了,但他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几乎被那秀才点着穴道,亦有点恼怒,暗自想道:“若
不还你一点颜色,倒教你小觑了。”
“好,我就用这管玉萧请前辈再指教几招,几十招,或几百招!”玉箫一个“横扫六
合”,把秀才的铁笔荡开。
秀才听他说话颇有嘲讽意味,心中也是恼怒,但也不能不有点吃惊了,他这支玉箫好像
传说的一件异宝,难道他就是那个异人的弟子!这秀才和檀羽冲的师父耶律玄元并不相识,
不过却也是彼此闻名的。
檀羽冲有玉箫在手,形势大变,不但扳成平手,而且渐渐占了一点上风了。但那穷秀才
的笔法也是跟着再变。从“狂草”变为“楷书”,一点一画、一撇一捺,毫不苟且,那是工
笔楷书的笔法。
檀羽冲打起精神应付,玉箫忽而当作判官笔使。他的点穴手法和完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