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金缺玉





    他觉得奇怪的事越来越多,闷得他心里发慌,跟着古浊飘走进
门里。
    只见府里庭院之深,简直是他难以想象到的,他暗忖道:侯门
果真深似海,我一入此门,凶吉实是不可预料了。”
    穿过走廊,又穿过院子,里面的人见了古浊飘,
行礼,龙舌剑虽然称得上是见多识广,但见了这等阵仗,心中亦是
发虚。
    又走了一会儿,来到一个院子,走进院门,迎面便是一座假山,
上面积雪末落,假山旁的荷池,此刻也结着些冰,园中的花木多半
是光秃的,全谢了,只有十几株老梅,孤零零的在散发着清香。
    青碧碧的一片竹林后面,掩映着一座侧轩,书栋回廊,栏杆上
也存着些积雪,古浊飘笑指着那几间侧轩说:“到了里面,我给你看
几位朋友。”
    林佩奇心里嘀咕着,随着他跨上走廊,古浊飘一推门,林佩奇
望见坐在堂门的桌子旁下着棋的,却正是天灵星孙清羽。
    他抢进门去,屋子里曲人都低低叫出声来,他四周一望,看见
八步赶蝉程垓、金刀无敌黄公绍正围着房子打转,孙琪在拭着刀,
和天灵屋孙清羽下棋的是入云神龙聂方标。
    他看到这些人,心里悄悄定了一些,笑道:原来你们全在这
里,倒叫——”
    他猛然一惊,原来他发现这屋中少了几人,而这几人却是他所
谓最关心的。
    他目光再四下一转,看到屋中每一个人,全是面如凝霜,显见
得事情不妙,在这么冷的天气里,他居然连连擦汗,一叠声问道:
“司徒大哥呢?潇湘堡的萧姑娘呢?镖局子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古浊飘拉了一张椅子,笑道:“林兄先请坐下来说话。”
    龙舌剑林佩奇心乱如麻,看见八步赶蝉一张口,又顿住了,急
得跺脚道:“你们快说呀!”
    天灵星悄然放下一只棋子,神色仍极从容的说道:林老三还
是这样火烧眉毛的脾气,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你急有什么用?”
    林佩奇更急,道:“事情究竟到了怎样的地步?”
    金刀无敌黄公绍忍不住,一五一十将事情全说了。
    龙舌剑林佩奇一面听,一面叹气,道:唉!司徒大哥怎么会这
么做,怎么会这么做!”又道:“那萧姑娘又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唉!
这真是……”
    拭着刀的孙琪突然站了起来,将手中的刀一扬,恨声道:我不
管那个残金毒掌武功再好,再厉害,再毒,我若遇到了他,拼命也得
和他干一下。”
    天灵星孙清羽叱道:“琪儿,当着公子的面,你怎么能这样无
理。”
    古浊飘笑道:“没关系,没关系,各位就拿我当古浊飘好了,不
要当做别人。”说着,他又是一笑,笑容甚是古怪。
    天灵星孙清羽望着他,目光一转,说道:“公子莫怪他,自从他
哥哥死后,他整个人就好像变了。”
    龙舌剑林佩奇惊道:“怎么,难道……”
    孙涝颓然倒在椅上,眼中不禁流下泪来,说道:“大哥也是中了
那厮一掌,已经故去一个月了。”
    林佩奇额上又沁出汗珠来,房中霎时变得异样的沉默。
    孙清羽干笑了一声,赤红的面膛上发着油光,突然说道:“你不
要以为瞒得过我,看,这一下你跑到那里去。”得意的笑着。
    古浊飘微退了一步。
    孙清羽将手中的棋子放了下去,哈哈笑道:“输了吧。”
    入云神龙出笑道:老爷子果然高明,我这盘棋又输了。”
    古浊飘朗声一笑,举手拂乱了棋局,道:“棋局本如人生,一着
之错,满盘皆输,聂兄若小心些,或许也不至输得这么快。”他目光
带着锐利的奇异四扫了一眼,又道:“但是该输棋的,迟早总得输!”
    天灵星哈哈笑道:“公子卓论,果然不同凡响,棋局确如人生,
一步也走错不得的。”
    众人只觉他二人话带机锋,却谁也没有去深究话中之意。
    尤其是龙舌剑林佩奇,此刻他腹中早已被阵阵疑云所布满,哪
里还有心思去推究别人话中的含意。
    须知玉剑萧凌乃是他由潇湘堡中请出,而且飞英神剑亦有言
托他照顾,现在这玉剑萧凌竟然不知去向,他如何去向潇湘堡主交
待。
    何况北京三家镖局虽已关门,但又有谁知道残金毒掌的下一
步骤是什么,过去百十年来,残金毒掌每一出现,江湖中便要生出
无穷事故,此次自也是难免,武林中人个个俱是惴惴自危,生怕那
残金毒掌的掌印会印到自己身上。
    尤其是龙舌剑林佩奇,他也是上一次参加围歼残金毒掌中的
一人,此刻更是惶然若有巨祸临身。
    他虽是血性男儿,但自身的种种忧患,却使他忘记了金刚掌司
徒项城的惨祸,他甚至没有去问一下司徒项城的后事和家人的下
落。
    古独飘望着他,微微叹了口气,付道:“看来世人果真是些自私
自利之徒,都将自身的一切,看得总比别人的重要。
    他拂了拂衣袖,展颜笑道:“各位不妨就在此安使,静待事情的
变化好了,如有所需,只管告诉小弟,千万不要见外。”
    林佩奇呐呐的说道:“公子太客气了!”
    “各位惧是江湖好汉,小弟倾心已久,乎日想请都请不到,今日
适逢此事,小弟自应稍尽绵薄之力的。”古独飘答道。窗外竹林空
隙间透进来的光线,将他脸上的那种淡谈的金色,幻化奇异的光
采。
    天灵星一抬头,和古浊飘那锐利的目光撞个正着,他心中一
动,升起一个念头,猛的走前两步,一把拍向古浊飘的肩头,笑道:
“一掷千金无吝色,神州谁是真豪杰,公子的确是快人。”
    古浊飘眼神一动,已觉一般极强的力道压下来,暗忖道:“这老
儿倒是个内家高手。”随即微微一笑,在这力道尚未使满之际,伸出
手去,像是去拉天灵星的膀子,口中却笑道:“孙老英雄过奖了。”
    孙清羽掌中之力,方自引满待发,忽见古浊飘的右手像似拍向
自已肘膀的“软麻重穴”,看来势极缓,但时间却拿捏得那么奇妙,
又像无意,又像有意,使自己不得不撤回掌上的力道来避开他这一
拍。
    这原是一刹那间的事场。人甚至还没有看出是怎么回事,古浊
飘已朗声一笑,走出去了。
    天灵屋孙清羽长叹一声,倒在椅上,脸色难看已极,道:“我活
了这么多年,遇到的高人也不算少,见的世面也很多,可是我却真
正看不出此人的来路,唉,若说他身怀绝技,可也不像,若说他全无
武功,唉,这又怎么可能呢?”
    天灵星连连叹气,金刀无敌黄公绍怀疑的问道:“你是说……”
    孙清羽道:“我就是说他,我老眼若不花,此人的武功,只怕远
在你我之上,只是他是相国公子,又跑到何处去学得这一身的武功
呢?当今江湖之上,又有谁能教得出他这一身武功呢?除了……”
    他话一顿,面容又是惨变。
    龙舌剑林佩奇接着说道:“我倒没有看出此人有什么绝深武
功。”
    孙清羽又叹道:“但愿如此。”
    这时各人腹中,都不免将古浊飘这个人推测了许久,龙舌剑
道:“无论如何,此人对我们算是仁至义尽,他是相国公子,又与我
们素无仇怨,既不会有意害我们,也不会冀求我们的帮助,管他会
不会武功,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天灵星微摇了摇头,也是一脸茫然之色。
    “倒是那残金毒掌的来踪去向,还有什么企图?那玉剑萧姑娘,
究竟怎么样了?都是我们应该去想想的。”林佩奇又道。
    天灵星孙清羽哼了一声,道:“这个自然,难道我还不知道。”
    天灵星孙清羽在今日武林中地位极高,听了林佩奇并不礼貌
的话,怫然不悦。
    龙舌剑也自感觉,忙道:“我们大家都听老爷子的安排。”
    孙清羽缓缓说道:“我们老耽在里,也不是路道,据我看那残金
毒掌此刻绝对已离开了北京,这里的三家镖局子都已关门,他还有
什么好停留的,至于那玉剑萧凌嘛…—”
    他顿了顿,又道:“唉,我倒也弄不情她到底跑到什么地方去
了,也许去找什么朋友,被留住了。”
    龙舌封忙道:“绝对不会,那玉剑萧凌初出潇湘堡,是个刚刚离
开闺门的大姑娘,在北京城会有什么朋友呢?”
    入云神龙聂方标始终未发一言,此刻忽然道:“可是那天她出
镖局的时候,我却明明听得她说去找个父执朋友呀。”
    金刀无敌黄公绍不住插口道:“据我所知,这个古浊飘和她就
是认得的。”
    天灵星双目一张,道:“你怎么知道?”
    黄公绍脸一红,支吾着说:“程兄也知道,我们……”
    八步赶蝉程垓忙接口道:“我们亲自看到他们走在一起说话
的。”
    林佩奇双眉紧皱,喃喃说道:“但这……这是不可能的呀!”
    这时,每个人心里,都觉得有无数疑团升起,就连江湖上素以
机智见长的天灵星孙清羽,也觉得满头雾水,每件事都是一个谜。
    但这些谜何时能揭穿呢?
    再说那晚萧凌屏息在屋脊之后,眼见金刚掌司徒项城丧生残
金毒掌之手,金眼鹏负伤而去,正振衣准备离去之际,猛一抬头,那
残金毒掌已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旁。
    她和残金毒掌的目光一接触,不禁猛的打了个寒噤,她不知道
该怎么样来应付这突来的变化。
    但是残金毒掌却像是耐她并没有什么恶意,虽然他的面容仍
是冷酷的。
    他只是冷冷的站在那里,望着萧凌,任何人都不知道在那张冷
酷的面容后面,隐藏着什么秘密。
    终于,他喝道:还不快走。”
    萧凌只觉得他的声音里有一种她难以抗拒的力量,她想不起
她几时也曾感觉疆到这种力量。
    虽然万分不愿意,但是她仍猛一展身,血红的风氅微一飘舞,
带着一阵风,掠向远方。
    她的身形的确是惊人的,也许她是想告诉残金毒掌,她并不是
像别人一样的无用。
    但是她仍然在恨自己,为什么居然会那么听他的话,叫自己走
便走了。
    “难道我是在怕他吗?哼,潇湘堡里出来的人,怕过谁来?我一
定要他尝尝‘四十九式回风舞柳剑’的滋味!”她暗忖着。
    于是她猛一旋身,又向来路扑去,回到方才停留的屋脊,但是
四野空静,夜深如水,漫天雪花又起,哪里还有残金毒掌的人影。
    他觉得她自己深深的受到了委屈,每一件事都令她想哭,古浊
飘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是一朵朵的雪花,在她面前飞舞着。
    她猛一咬牙,觉得北京城里已没有任何再可侥她留恋的地方,
她只想回到家里,躺在床上放声一哭。
    “残金毒掌是个贼,司徒项城是个贼,古浊飘也是个贼,都是
贼,都是贼!”她哀怨的痛恨着,雪花溶合着她的眼泪,流在脸上,使
她有冰冷的感觉,她用鲜红的氅角拭去了。
    一跺脚,她急速的奔向北京城外。
    但随即望着黑暗笼罩的大地,她茫然了,她想起由这里回到
“家”的那一段遥远的路途,现实的种种问题使她停留在那里,愣住
了。
    她当然不会发现她身后始终跟着一条人影,她停住,那人影也
停住。
    突然那人影飞掠到她的背后,没有一丝声响,甚至连夜行人那
种衣袂带风的声音都没有,若然她此时一回头,她便可以看到残金
毒掌正站在她身后,带着那么多犹疑,也许她回了头,使可以改变
许多事,
    可是她并没有回头。
    终于,残金毒掌又以他来时的速度走了。
    黑夜里,又只剩下她位立在屋顶上,天有些亮了,她也没有
发觉,那么多事情在她心里打着转,最后凝结成一个古浊飘的影
子。
    另一条人影,正以极快的速度掠过,忽然停了下来,显然,那人
影也在奇怪着为何会有个人影伫立屋顶上。
    那人影微一转折,飘然掠到玉剑萧凌伫立的地方,等他发觉位
立在屋上的人影竟是玉剑萧凌时,他奇怪的“咳”了出声。
    萧凌一惊,飞快的转过身去,看到一个以黑巾蒙着脸的黑衣人
站在那里,脸一沉,叱道:“你是谁,想干什么。”
    那黑衣人以一种古怪的声音说:“天快亮了,你站在屋顶上不
怕被别人看到吗?”
    萧凌一抬头,东方已微微现出鱼肚般的乳白色。
    黑衣人又道:“快回去吧,站在这里干什么。”竟像对她关怀得
很。
    萧凌觉得黑衣人的声音虽然那么古怪,但却极熟,像是以前常
常听到过的,“但是我以前何曾听到过这么古怪的声音呀?”
    她同时又发觉这黑衣人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