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花印珮





  “出许是向他的妻子说话呢,说得好温柔。”江百里叹息着说。
  左婷脸上一红,惶然道:“赵叔,无论如何,我们得替他找个郎中。”
  “恐怕已来不及了,目下……”
  “不,我要救他,我宁可被乘风破浪追及,我宁可死一千次,但我一定要救他。”左婷
疯狂似的尖叫,又抱着印珮叫:“印爷,你……你不能死,我愿……”
  印珮已失去知觉,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赵奎断然地说:“咱们在最近的镇市靠岸,我去找船夫商量。”
  船靠上马坊镇的码头,送走了客人,船立即掉头,连夜上航。
  好不容易敲开一座镇口的大宅大门,出来一个老农打扮的人,高举着灯明,看到这三位
抱了人,携带了不少行囊的男女,吃了一惊,感然惊问:“咦!诸位是怎么啦?半夜三更
的……”
  赵奎放下行囊,陪笑道:“大叔,打扰了,在下有同伴患了急病,想找地方歇脚安顿,
但镇口栅门已关,只好打扰大叔。镇内可有客店?能请到金创郎中么?”
  老农直摇头,说:“客官,这里只是江边一座小镇,哪来的客店?我们这里生病的人,
只求菩萨保佑,抓把香灰做灵丹,要不就请端公撵鬼,从没听说找郎中治病的。”
  “哎呀!船夫说你们马访是大镇,有几间客店,有惠民局有郎中……”
  “哦!客官可以自己去看看,全镇只有三十四户人家,算得是大镇么?”
  赵奎心中叫苦,上当了,心中大骂船夫该死,悔不该救人心切匆匆忙忙登岸,这可糟
了。
  “这附近有大镇么?”他仍满怀希冀地问。
  “没有,要到大镇,必须到永兴场。”
  “有多远?”
  “走小路四五十里,再一二十里就可到县城。”
  赵奎凉了半截,硬着头皮说:“大叔能否容在下暂宿一宵?自当重谢。”
  “进来吧,西院有空房,我家人不少,只怕客官住不惯。”老农客气地说。
  “谢谢。在下姓赵,请教大叔尊姓?”
  “小老儿姓陈,快进来吧。”
  宅院甚大,三栋五进,但只住了陈老人夫妻俩,据说儿女们都到县城谋生去了,丢下老
夫妻俩守着这栋大宅享清福,看格局,便知是全镇的首富,宅在外镇,显得与众不同。
  这一夜,印珮因高烧而昏厥两次。
  赵奎与江百里久走江湖,对伤科颇有经验,但只限于跌打损伤的一些小毛病,碰上剑贯
内腑的严重损伤,却毫无办法,只凭一些只能救急的金创药,无济于事。
  三个人都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
  陈老人善意地建议,要他们到镇内的灵宫庙求神,请些香次来医治,但左婷却坚决地拒
绝了。
  整夜,姑娘不顾自己的伤势,替印珮用冷水敷额、擦身,备极辛劳,毫无怨尤。她不明
白,何以自己竟然是没感到疲倦?
  折腾了一夜,天终于亮了。
  两人不能再移动,江百里天不亮就动身到县城访即中。小径弯弯曲曲,逐村绕走,因
此,显得路途特别漫长。他展开脚程,奋力狂奔。
  一个半时辰,终于赶到石首县城。
  可是,郎中一听要走四五十里,坚决地拒绝前往诊治,任何条件皆不肯接受,甚至奉上
一百两黄金,也为对方严词拒绝。
  最后,郎中不得不说明拒绝的理由。原来马坊镇地处江滨,原是三不管地带,那儿的人
迷信鬼巫,而经常有水贼出没。
  听说那附近的荒野,有几处鬼怪横行,是洞庭湖水寇的旱窝,官兵剿除湖寇的消息传
出,湖寇侵四散隐忧,一些头领人物,远走马坊镇旱窝子进风头。
  那儿近大江,上下方便,中间隔了一座华容县,官兵决不会前来追寻搜捕,等风声过后
再回湖盘据。如果在路上碰上强盗,黄金固然重要,命更重要得多,谁敢拿自己的老命来开
玩笑?
  江百里无奈,只好听郎中安排,带回一些药物和合丹九散赶回,一切只好听天山命了。

  …
   旧雨楼 扫描,xmwjw OCR  旧雨楼·云中岳《怜花印珮》——第二十八章 贼众火并 
云中岳《怜花印珮》 第二十八章 贼众火并   两天,三天,在左姑娘悉心照料和焚香求菩萨保佑下,印珮终于渡过了难关,高烧开始
慢慢降低,最危险期总算过去了。
  左婷像是换了一个人,容色憔悴,凤目红肿,眼看要被拖垮。
  等四天近午时分,左婷倚在床栏前沉沉睡去,疲倦征服了她,三天三夜不解带忙碌,铁
打的人也受不了,何况她还是带伤的身子,以及有一颗受创心灵的人?印珮安静下来,她心
中一宽,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印珮一觉醒来,只感到喉干舌燥,嘴唇刺痛干裂,头晕目眩,浑身软绵绵地。
  窗外透入的阳光有点刺目,他含糊地叫:“水,我要水。”
  左婷霍然惊醒,昏昏沉沉地叫:“江叔,是叫我么?”
  “我……我口渴……”印珮叫。
  左婷一震,尖叫着跪在床前,捧起印珮伸出的手,泪下如雨喜极而泣,用战栗的声音
叫:“谢谢天,你……你醒过来了,你醒过来了,菩萨保佑!”
  喝完一大碗水,他完全清醒了,讶然问:“咦!你……你是谁?”
  玉颜憔悴的左婷,在他眼中显得如此陌生,不复记忆了。
  “我是左婷。印爷,记得么?”她兴奋地答。
  “哦!你是左姑娘?你……你怎么如此憔悴?”
  左婷摸摸粉额,叹息道:“是的。我变了,我好疲倦哪!”
  “你是…”
  “你已昏迷了三天三夜。正确的说,是四夜三天半。谢谢天,你已度过了难关。”
  “哦!我记起来了,我中剑受伤。”
  “是的,吓坏我了。”
  “你在照料我?”
  “是的,还有赵叔江叔,哦!我去将喜讯告诉他们。”左婷欣然地说。
  印珮握住了她的手,感激地说:“左姑娘,谢谢你们。”
  “印爷,这是应该的。”
  “哦!我记得你也受了伤,手臂,肩膀,好了吧?”
  左婷脸一红,说:“谢谢你的关心,快好了。”
  “左姑娘,我不知该怎么感激你才好,看你的气色与减损的玉容,便知这几天你的辛
苦……”
  左婷掩住他因干裂而有血迹的双唇,苦笑道:“印爷,这算得了什么?你对我的恩情,
我尚未报于万一哪!”
  他一动,剑眉一收,颊内抽搐,创口疼痛难当。
  左婷一惊,急道:“印爷,千万不可乱动,免得牵动创口。”
  “创口很痛,上的是什么药?”
  “我不知道,是江叔跑了百余里路,到石首县城买来的药,郎中不敢到此地来。”
  “哦!这里是……”
  “这里叫马坊镇,其实只是一座小荒村。”她将事急泊岸求诊的经过说了。
  他一惊,说:“快清两位大叔来。”
  左婷心中一紧,赶忙外出。
  不久。赵江两人入室,喜悦地向他道贺问好。
  印珮感激地道谢毕,说:“这一带仍是乘风破浪的势力范围,两位爷把那些船夫放了,
大事不妙,应该把他们扣留的。”
  赵奎苦笑道:“老弟台的伤势,已令咱们乱了手脚,求救心切,忘了船夫是乘风破浪的
爪牙,真糟。”
  “如果这附近是水贼的巢穴,私枭与水贼之间哪能没有勾结?”
  “这……”
  “目下要紧的是迁地为良。”
  “可是,你的伤势……”
  印珮长吁一口气,苦笑道:“恐怕已经晚了,已经过了四天,我想,他们的人该到了,
消息可能早已传到了,可能附近的水贼已收到二圣洲的信息。”
  江百里急急地说:“我去找船,也许还未得及。”
  印珮摇头道:“你不去找船倒还无事,去找便可能立即引起杀机。我们不走,他们便等
乘风破浪亲来处理。咱们一动,他们便会出面阻拦了。”
  “那……咱们难道要坐而待毙?不!我……”
  “目下是什么时候了?”
  “近午刚分。”
  “天一黑,你们赶快离开,走旱路速奔县城。”印珮说,神色懔然。
  “好,我去做担架,你创口在胁助,不能背。”江百里醒悟地说。
  印珮沉声道:“带着我,必将同归于尽……”
  左婷脸色发白,惊叫道:“印爷你要我们将你留下?你……”
  “这是唯一的生路,救一个算一个。”印珮大声说。
  左婷惨然地说:“印爷,你为什么说这种话?”
  “我说的是实话,你们听不得实话么?”
  左婷神色冷厉地说:“你忘了我们的命是你救的,但我们却没齿难忘。要死,我陪你。
上天入地,赴汤蹈火,我与你同在,你休想把我赶走,我再说一句,你我是生死同命。”
  赵奎淡淡一笑道:“我们把这附近布置好,看有多少来垫咱们的棺材底,杀一个够本,
杀两个赚一倍。”
  印珮一咬牙,问:“两位知道采草药么?”
  “只会采一些普通草药。”赵奎说。
  “附近可有荒野山丘?”
  “有。”
  “指我去找草药。”
  赵江两人做好担架,抬了印珮出门。左婷后跟,带了剑囊防身。
  两名大汉与一位女郎,都带了刀剑恰好向门口走来。
  “咦!家里怎么有生人?”一名大汉向同伴叫。
  赵奎江百里抬了印珮,偕左婷姑娘至郊外采药治伤,出门便碰上了两男一女。男的雄壮
结实,剽悍之气外露。女的年约二十五六,倒有六七分姿色,有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细皮白
肉体态丰满。
  三人都带了刀剑,打扮却是普通村民。
  江边,泊了一艘快艇,显然这三男女是从水上来的,至于是从上游抑或下游而来却不得
而知了。
  三男女向大门走来,恰好赵奎三人抬了印珮出门。一名大汉一怔,颇感意外地向同伴
说:“咦!家里怎么有生人!”
  另一名大汉注视着已远出三二十步外的人,说:“先别管,去问问老头子。”
  女的似有戒意,黛眉深锁地说:“咱们小心些,说不定是放暗线的六扇门鹰犬。”
  远出数十步外的赵奎,也警觉地向走在前面的江百里低声说:“不要回头,咱们留心些
便可。”
  江百里问道:“你认为他们是二圣洲来的人?”
  “很难说,反正不会对咱们有利,我已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出敌意,并非吉兆。”
  印珮接口道:“四天了,乘风破浪仍未到来,可能有事耽搁了。诸位先不动声色,能忍
则忍。”
  赵奎笑道:“当然,咱们不会轻启战端。”
  “如果能拖三天就好了。”
  “三天?你……”
  “三天后我或可自保。”
  “鬼话,依你的创口来说,十天半月你也无法动弹。”江百里轻松地说。
  他们并未因情势殆危而紧张,可知已抱定必死之念。印珮心中略宽,总算世间还有感恩
的人。
  “只要我能起床,我们就可动身。”他颇为乐观地说。
  采药回来,陈家大门虚掩,静悄悄地,好像人都出去了。
  四个人分住两间房。左婷顾不了男女之嫌,亲自照料印珮,床设于外间。邻室是赵、江
两人,一板之隔可以互相照应。
  左婷刚以草药熬制的药汁,替印珮洗妥创口,邻室突传来三长两短的叩击声。
  左婷心中一紧,立即将长剑放在身旁。
  印珮也从枕畔取出青锋录,纳入袖中。
  左婷将捣烂的草药敷上创口,一面细心地包札,一面低声说:“印爷,他们不会白天来
吧?”
  印珮笑道:“会的,这里是三不管地带,无所顾忌。他们如果到达,便会迫不及待赶来
下手的。”
  “嘭”一声响,室外的门推开了。
  左婷便待挺身抓剑而起,印珮却摇手示意低声道:“等他们进内间来,我可以助你一臂
互相策应。”
  左婷点头会意,强自镇定继续裹缠伤口。
  门帘一掀,进来了一男一女,正是午间出门采药时碰上的人,只少了一名大汉。
  印珮与左婷不动声色,未加理睬。
  大汉一怔,向女的说:“大妹,好像真是病人,不是假装的。”
  左婷缓缓站起,回身,平静地问:“两位有问贵干?尊姓是……”
  “你的汉子真病了?”大汉问。
  向女人说你的汉子,这是粗俗的称呼,是丈夫的代名词。左婷脸上发烧,说:“不是
病,是受伤。”
  “你们有剑?”
  “是的,作为防身之用。”
  “自何处来?”
  “荆州府。”
  “往何处去?”
  “武昌。”
  “在下不相信你们。”
  “爷台的意思……”
  “你们是鹰爪孙。”
  印珮接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