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玷玉龙





  玉贝勒一怔。
  韩振天忙道:“凤楼———”
  姑娘像没看见傅玉翎的表情,也像没听见老镖头的话,冰冷道:“你呢?”
  “我——”玉贝勒略一犹豫,双眉陡扬猛点头:“好!”
  他这里刚一声“好”,外头响起个话声:“禀总镖头,宫里来人求见贝勒爷。”
  韩振天微一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玉贝勒已然挥手怒喝:“叫他们不要烦我。”
  只听外头响起个带着焦急的恭谨话声:“禀贝勒爷,卑职安桐,奉旨来见。”
  安桐?领侍卫内大臣,又是奉旨!
  韩振天神情一震,忙站起。
  玉贝勒一怔,旋即道:“进来!”
  步履之声匆忙,随着这阵匆忙步履声,厅里进来个穿戴整齐的瘦老头儿,一脸焦急色,直奔玉贝勒,近前一哈腰,急道:“贝勒爷——”
  傅玉翎道:“什么事儿非在这时候跑这儿来找我不可?说!”
  瘦老头儿,那位领侍卫内大臣安桐道:“回贝勒爷,漕运总督刚递紧急奏折,天津码头工人拒不装船,天津船帮原租给官家的船只,突然之间也不租了——”
  姑娘凤楼的神情震动了一下。
  玉贝勒道:“这宫里让你来找我干什么?”
  “回贝勒爷,宫里的意思,是让您赶紧想法子解决——”
  玉贝勒双眉微扬:“这种事儿也来找我,漕运总督他是干什么的?”
  “回贝勒爷。这件事儿牵涉广,关系重大,漕运总督不敢轻动水师,就是动用水师恐怕也解决不了,甚且会把事情闹僵闹大,后果不可收拾,所以只有烦您——”
  玉贝勒截口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码头工人不装船,让他漕运总督派水师弟兄去装,天津船帮不租船,也可以就近征调官船。”
  安桐额上见了汗,道:“贝勒爷,装船不是把货扛上船去就算了,一船装多少,装的快慢,都是学问。况且能用的船有限,耽误一天,南方的军报就接济不上,再说宫里也认为此风不可长,往后要是常闹这种事儿,对朝廷——”玉贝勒一摆手,不耐烦的道:“好了,好了,我懂了,码头工人为什么拒不装船,天津船帮为什么拒不租船,他们有什么理由,有什么要求?”
  安桐举抽擦了一下板上的汗道:“回贝勒爷,这件事看似两码事,其实只是一桩,毛病还是出在天津船帮、天津卫一带,甚至于运河两岸,水旱两路,都在天津船帮的控制之下。”
  玉贝勒道:“这个我知道,还用你来告诉我,我只问他们有什么理由,有什么要求?”
  安桐道:“这个连漕运总督也不清楚,奏折上说,变故生于一夕之间,他们不干就是不干了。”玉贝勒道:“怎么会有这种事儿?”
  总镖头韩振天突然插了句嘴:“恐怕贝勒爷还不知道,天津船帮已经对外宣称,归附海成堂了。”玉贝勒一怔:“真的,我怎么没听说。”
  这么重大的事,负责捍卫京践的各营、各衙门,是千该、万该都该知道的,一旦知道,也应该即刻上报。如今玉贝勒他竟蒙在鼓里,各营、各衙门之办事如何,警觉如何,就可想而知了。
  韩振天能说什么?只能这么说:“许是几个营没当回事,没留意!”
  玉贝勒地居然还没在意,不但不在意,他还这么说:“既然天津船帮归附了海成堂,那就更好办了,找‘活财神’招呼一声就解决了,我这就去。”他还是说走就走,连招呼都没打,扭头就走了。
  那位领侍卫内大臣安桐,连忙跟了出去。
  韩振天一家三口都投送,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大消息,大变故震惊住了,老镖头把一双难以言冷的目光投向!”娘胡凤楼。
  姑娘娇靥上除了一片冰冷外,也有几分让人难以言嚼的神色,道:“他应该想一想,以天津船帮多年来的声威气势,为什么会突然归附海威堂下,他更该想一想,宫老是海威堂的总管,天津船帮这么做,事先他绝不可能不知道,他要是不点头允准,天津船帮也绝不可能这么做。”
  韩振天神情震动了一下:“凤楼,照你这么说,只怕贝勒爷白跑一趟了。”
  姑娘道:“我不敢这么说,因为他谁都没放在眼里,以为能人所不能。”
  韩振天道:“那么,以你看——”
  姑娘道:“我只认为这种事早不发生,晚不让生,偏偏发生在他抓了人家欧阳家一家三日之后,未免太巧了点儿。”韩振天目光一凝,双眉轩动:“你是说郭怀?他能有这种能耐?能支使‘活财神’,支使整个海威堂?”姑娘道:“义父,显然你也怀疑我的眼光?”
  “那倒不是。”韩振天道:“而是郭怀名不见经传,毫无来历,而且才进海威堂,就算凭他来京后的作为,充其量也不过个小角色,他凭什么?”
  姑娘淡然道:“看吧!但愿是我看错了,否则——”
  姑娘住口不言,否则会怎么样,她也没说出来。只是,她娇靥上那令人难以言喻的神色,又浓了几分。
  玉贝勒一个人没带,一骑快马就到了海威堂。
  海威堂门面还是不见人影,他下了马就往里闭。
  里头传出一声沉喝:“贵客留步,海威堂不容擅闯。”
  打里头闪出两个人拦住了去路,清一色的清秀白净,正是诸明跟贾亮。
  两个人一怔,立即躬下身去:“原来是贝勒爷莅临,请恕不知之罪。”
  玉贝勒没多说,道:“我要见宫老,在么?”
  诸明道:“在,您请。”
  两个人,一个带路,一个往里通报,王贝勒一到后头院子里,宫弼就带笑迎出米了。
  让客让进大厅,落了座,诸明、贾亮献上香茗,垂手传立一旁。
  宫弼含笑拱手:“今儿个是什么风,把贝勒爷您给吹来了?”
  玉贝勒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是个急性子,好在咱们都是熟人,我有话就直说I。”
  宫弼忙道:“您请,您请,我恭聆指示,恭聆指示。”
  “活财神”够谦逊。
  傅玉翎可没客气,道:“宫老,天津船帮归附了海威堂,这事可靠不可靠?”
  宫弼一点头,道:“可靠,绝对可靠。”’“这么说,天津船帮也就在宫老你这位海威堂的总管号令之下了?”
  “号令不敢当。”宫弼笑道:“海威堂是门生意,不是军旅,不沾江湖,也算不上什么号令,只能说天津船帮听我的就是了!”
  玉贝勒微点头:“那么,这两天天津码头工人拒不装船,天津船帮拒不租船的事,宫老你知道不知道?”宫弼一点头道:“知道,宫弼我忝为海威堂总管,要说不知道这件事,那是欺人之谈,宫弼天胆也不敢欺瞒贝勒爷您。”
  贝勒自以为已经拿话扣住了这位活财神,容不得宫弼他说不知道,可却没想到宫弼承认得这么爽快,一丁点儿犹豫都没有。
  这,使得他不由为之一怔:“宫老,我想知道,天津船帮为的是什么?有什么要求?”
  宫弼答得好:“贝勒爷,码头工人是卖力气挣钱,天津船帮是租船挣钱,如今他们不想挣这个钱,我以为不必为什么。凭那么大一个船帮,有那么多条船,那么多人,那都不愁没饭吃,就算一年半载不揽生意,应该也养得活那么些人,所以,也无须有什么要求。”
  等于是个软钉子。
  玉贝勒扬了扬眉,可是到底他还是听了,道:“宫老说得好,那么,宫老,官家知道我跟宫老是熟人,责成我解决这件事,宫老是不是能看我傅玉翎的薄面——”
  宫弼连忙截了口:“贝勒爷您这么说,宫弼我怎么敢当,其实,不用您亲自莅临海成堂,只要派人来知会一声,宫弼我怎么也不敢不敬遵照办,无奈,无奈这件事宫弼我实在做不了主。”
  玉贝勒目光一凝:“怎么说,这件事宫老你做不了主?”
  宫弼道:“贝勒爷您应该还记得,在海威堂开张的酒席宴上,我当众说过,我只是个总管,海成堂的主人却是另有其人——”
  不错!这话玉贝勒不但记得,而且记得很清楚。
  因为以宫弼“活财神”的身份地位,尚且屈就总管之职,居于人下,海威堂的主人另有其人,这句话,当时在宾客之中,曾经引起了很大的震撼。
  当时谁都想知道这位身份地位犹凌驾于“活财神”之上的海威堂主人是谁,到如今也没一个例外。玉贝勒道:“这么说,得海成堂的主人说句话?”
  “那是当然,万请贝勒爷曲谅!”
  玉贝勒微点头:“我能谅解,那么请宫老告诉我,他是谁?现在在什么地方,我去找他。”宫弼没有答话。
  厅外却响起个清朗话声:“他就是我,现在近在眼前。”
  玉贝勒听得一怔,转眼望了过去。
  宫弼站了起来,一脸的肃穆恭谨色。
  随着那清朗话声,厅外走进个人来,这个人,是郭怀。
  郭怀是郭怀,可是现在的郭怀,跟玉贝勒以前所见的郭怀却大不相问了。
  穿着打扮不同,如今的郭怀,一袭长袍,一件马褂,质地也好,衬饰也好,不但上选,而且工绝,甚至连颜色都配得恰到好处,简直就是个豪富于弟公子哥儿,但是没有那股豪富子弟公子哥儿庸俗纨绔气息,反而更显得他俊逸挺拔。至于气度,除了往昔的潇洒,如今.更增几分之外,还多了一种隐隐慑人的威仪。
  玉贝勒猛一怔,脱口道:“你?”
  郭怀面带微笑:“不错,郭怀,贝勒爷见过,不该陌生!”
  玉贝勒转眼望宫弼:“宫老,他——”
  宫弼带领诸明、贾亮躬下身去:“宫弼率诸明、贾亮见过主人!”
  这应该是最好的证明,最好的答复了。
  玉贝勒像被人打了一拳,猛然站起,惊声道:“你,你真是——”
  郭怀淡然截口:“贝勒爷,为什么我不能是海威堂的主人?这也值得贝勒爷您如此震惊么?”玉贝勒一时没定过神来,一时也没能说上话来,也难怪,在他来说,这的确是个极大的震撼。
  其实,又何止他,只一旦传扬出去,恐怕连整座北京城都会晃上一晃。
  郭怀看了看玉贝勒,淡然一笑,又道:“贝勒爷号称‘威武神勇’,爵袭‘神力威候’,权势显赫,威名盖世,坐镇京畿,慑服天下,一身绝艺,一颗虎胆,任何人的想象中,应该是置身于千军万马,甚至泰山崩于前面颜色不变----”玉贝勒倏地走过了神,但是他却还没能完全恢复平静,道:“我没想到,绝没想到,太出我意料,太出我意料了郭怀笑笑道:“那么,在贝勒爷你的眼里,郭怀我应该是什么样?虽然进了海威堂,充其量不过个起码小角色?也难怪,以贝勒爷你的家世、身份,睥睨天下,目空四海,郭怀这个江湖草民,实在太以微不足道,无如,今天贝勒爷你,就得到海威堂来听我郭怀一句话。”
  王贝勒双眉陡扬:“郭怀——”
  郭怀淡然道:“郭怀就在贝勒爷你的面前,怎么样?”
  玉贝勒道:“说你为什么?”
  郭怀道:“宫总管刚告诉过你,我愿意略作补充,海威堂做的是生意,自己有门面,不打算再挣官家的钱了,这,应该不犯王法。”
  “可是你知道,你海威堂这么做,就误官家多大的事,官家要蒙受多大的损失严“贝勒爷,那是你官家的事,不必跟我海威堂说,官家并没有跟我海威堂订有明文租约。
  “官家用天下百姓,不必任何租约,难道你海威堂不服王法?”
  郭怀淡然一笑:“贝勒爷,不要给海威堂扣这么大一顶帽子,朝廷不是个不讲理的地方,码头工人卖力气挣钱,这是生意。天津船帮靠租船承运挣钱,这也是生意,我海威堂不愿意再跟官家做生意,这到哪儿都说得过。”“那么我官家要是征用呢?”
  郭怀一笑道:“贝勒爷,官家尽管颁旨下令,看看官家的旨意令谕,是不是抵得上郭怀的一句话。”玉贝勒两眼陡现成棱:“郭怀,你最好明白,官家只是容忍,可不是不敢,更不是怕了你,你最好也不要通我动用兵马——”
  郭怀大笑:“贝勒爷,你请,只管就此回去调动兵马,带领座下铁骑,最好先到海威堂来拿下我郭怀。”“好,郭怀!”玉贝勒咬牙点头:“这话是你说的?”
  “出郭怀之口,入贝勒爷之耳,错不了!”
  玉贝勒他玉面煞白,两眼直欲喷火,二话没说,迈步就走。
  只听郭林道:“诸明、贾亮,代我送贝勒爷。”
  诸明、贾亮刚一声恭应。
  玉贝勒地突然停步,霍地转身:“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郭怀,你这是报复我抓了欧阳家一家三口。”郭怀道:“随贝勒爷怎么说都可以,不过希望贝勒爷最好不要轻动欧阳家一家三口,我言尽于此,贝勒爷请吧!”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