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江湖(旧版)
遑萘斯ァ?br /> 令狐冲闪身一避,数招之间,二人又斗到了殿心。岳不群快剑进击,令狐冲或挡或避,又是缠斗闷战之局。再拆得十余招,任我行笑道:“这场比试,胜败终究是会分的,且看谁先饿死,再打得七八天,相信便有分晓了。”众人觉得他这番话虽是夸张,却也不无有理,如此打法,只怕几个时辰之内,难有结果。任我行心想:“这岳老儿倘若老起脸皮,如此胡缠下去,他是立于不败之地,说甚么也不会输的,可是冲儿只须有一丝半分疏忽。那便糟了,久战下去,可于咱们不利。须得以言语法他一激。”便道:“向兄弟,今日咱们来到少林寺中,当真是大开眼界。”
向问天道:“不错,武林中顶儿尖儿的人物,尽集于此——”任我行道:“其中一位,更是了不起。”向问天道:“是那一位?”任我行道:“此人练就了一项神功,令人叹为观止。”向问天道:“是也么神功?”任我行道:“此人练的是金脸罩、铁面皮神功。”向问天道:“属下只听过金钟罩、铁布衫,却没听过金脸罩、铁面皮。”任我行道:“人家金钟罩铁布衫功夫是周身刀抢不入,此人的金脸罩铁面皮神功却只练硬一张脸皮。”
第七十回 荒郊雪人
向问天道:“这金脸罩、铁面皮神功,属下倒是首次得闻,不知是那一门那一派的功夫?”任我行道:“这功夫说来非同小可,乃是西岳华山,华山派掌门人,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君子剑岳不群岳先生所创。”向问天道:“素闻君子剑岳先生无功盖世,剑术无双,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之辈。这金脸罩、铁面皮神功,将一张脸皮练得刀枪不入,不知又有何用途?”任我行道:“这用处可说之不尽。我们不是华山派门下弟子,其中诀窍,难以了然。”向问天道:“岳先生创下这路神功,从此名扬江湖,千秋万载,永垂不朽的了。”任我行道:“这个固然。”他二人一搭一档,便如说相声一般,尽量的讥剌岳不群。岳夫人一张粉脸涨得通红,恨不得便拔剑上前厮杀。岳不群却似一句话也没听进耳中。他一剑剌出,令狐冲向左一避,岳不群侧身向右,长剑向前斜挥,突然回头,剑锋猛地倒剌转来,正是华山剑法中一招绝妙之招,叫作“浪子回头”。令狐冲举剑一挡,岳不群剑势从半空中飞舞而下,正是一招“苍松迎客”。那日令狐冲在华山思过崖后洞发现石壁上所刻的各派剑招,便有这一招在内。他长剑轻轻一挥,按照石壁上所刻的招式挡了开去。任我行和向问天同时“咦”的一声,大是惊奇:“他怎地会使这一招?”
岳不群刷刷两剑,令狐冲一怔,急退两步,不由得满脸通红,叫道:“师父?”岳不群哼的一声,又是一剑剌将过去,令狐冲再退了一步。旁观众人见令狐冲神情忸怩,狼狈万状,都是大惑不解,均想:“他师父这三剑平平无奇,有甚么了不起?何以竟使令狐冲难以抵敌?”
原来岳不群所使的这三剑,乃是令狐冲和岳灵珊二人练剑时私下所创,二人给这套剑法取了个名字,叫作“冲灵剑法”,那是以二人的名字凑合而成。当时令狐冲一片痴心,只盼将来能和这位小师妹并缔鸳盟,将“冲灵剑法”一路流传下去。那时候岳灵珊对他也是极好,虽然不涉男女之私,但二人的情谊,与其余一众师兄妹大不相同。门下弟子若不得师父允可而私创武功,本是武林中的大忌,只有艺成满师之后,师父许其下山便宜行事,那才可以另创新招。但令狐冲和岳灵珊创此剑法,只是为了一时好玩,绝无瞧不起师传剑法而标新立异之意。二人心中都有一个孩子气的念头,觉得岳不群夫妇所传的武功,其余师兄妹都会,只有这一套“冲灵剑法”,天下却只他二人会使,因此使到这套剑法时,内心都有丝丝甜意。他二人从未向同门吐露这桩秘密,更不敢向岳不群提起,不料岳不群突然之间,竟会在此时将这三招剑法使了出来,登时使令狐冲手足无措,又是羞惭,又是伤心,心道:“此刻小师妹对我,早已情断义绝,你却使出这套剑法来,叫我触景生情,心神大乱。你要杀我,便杀好了。”一时之间,只觉活在世上了无情趣,不如一死了之,反而爽快。岳不群跟着又是一剑剌到,这一招却是华山派“玉女剑十九式”中的一式“弄玉吹萧”。令狐冲熟知此招,迷迷糊糊中顺手挡架。岳不群跟着使出下一式“萧史乘龙”。这两式相辅相成,姿式甚是曼妙,尤其“萧史乘龙”这一式,长剑矫矢飞舞,直如神龙破空一般,却又潇洒蕴籍,颇有仙气。当年令狐冲学此招式时,剑法虽然对了,却一直没学到其中一股典雅华贵的风姿,曾让师父大大数说了一番。
当时岳不群曾将“萧史乘龙”的故事说给他听,说道春秋之时,秦穆公有女,小字弄玉,最爱吹萧,有一青年男子自名萧史,乘龙而至,奏丝之技精妙入神,前来教弄玉吹箫,秦穆公便将爱女许配他为妻。后来夫妻二人双双仙去。所谓“乘龙快婿”,这古典便是由此而来。岳不群说道:“这萧史既是仙人,又是秦穆公的女婿,自然是既有富贵气,又有仙气。这一招使将出来之时,须得富贵气和仙气兼而有之。像你这样使招啊,路数虽然是对了,却是既有市井气,又有浪子气,这不是‘萧史乘龙’,而是——而是——”其时岳灵珊适在旁边,便接口道:“而是‘朱亥屠狗’”三个人便大笑了一场。这番情景,令狐冲一直记得清清楚楚,当岳不群说到“秦穆公便将爱女许配他为妻”这句话时,他心中怦然而动,低下了头,不敢去瞧师父,更不敢去瞧小师妹,而这招“萧史乘龙”,后来也没怎么学好。每次练到这“玉女剑十九式”时,不自禁的总要想起这“乘龙快婿”的典故来,常想:萧史和弄玉乘龙上天,何等逍遥快乐,其实就算不做仙人,只须夫妻双双在人间吹箫唱陪,快乐亦是不减登仙了。
此刻岳不群又使出这招“萧史乘龙”来,令狐冲心下乱成一片,随手挡架,只是想:“师父为甚么要使这一招?他是要激得我神智错乱,便乘机杀我么?”只见岳不群使完这一招后,又使了三招“冲灵剑法”,随即又是一招“浪子回头”,一招“苍松迎客”,三招“冲灵剑法”,跟着又是一招“弄玉吹箫”,一招“箫史乘龙”。高手比武过招,即是拚到千余招以上,招式也不会重复,要知道一招能为对方所化解,第二次再使也是无用,反而给敌方熟知了自己的招式之后,乘隙而攻。此时岳不群将这几招第二次重使,旁观众人均是大惑不解,心思机敏之人已猜到他必是含有深意,但到底是何用意,自是难以猜测了。
令狐冲见第二次又使这几招剑法,待他第二次“萧史乘龙”使罢,又使出三招“冲灵剑法”时,突然之间,脑海中灵光一闪,登时恍然大悟:“原来师父是以剑法点醒我。只须我弃邪归正,浪子回头,便可重入华山门下。”原来华山之上有数株古松,枝叶向下伸展,有如张臂欢迎上山的游客一般,称为“迎客松”。这招华山剑法“苍松迎客”,便是从这几株古松的形状上变化而出。天下名山虽众,却无一山有这般形态的松树,因之“苍松迎客”这一招,乃是华山派所独有。他想:“师父是说,我若重归华山门户,不但同门欢迎,连山上的松树也会迎欢我了。”
随即又想:“师父是说,不但我可重入华山门户,他—他还可将小师妹配我为妻。师父使那数招‘冲灵剑法’,明明白白的说出了此意,只是我胡涂不懂,他才又使‘弄玉吹箫’、‘萧史乘龙’这两招。”重归华山和娶岳灵珊为妻,那是他心中两个最大的愿望,突然之间,师父当着天下高手之前,将这两件事向他允诺了,虽非明言,但在这数招剑法之中,已说得清楚无比。令狐冲素知师父千金一诺,说过的话绝无及悔,他既答应自己重归门户,又将女儿许配自己为妻,那自是言出如山,一定会做到的事。霎时之间,喜悦之情充塞胸臆。
他自然知道岳灵珊和林平之情爱正浓,对自己不但已无爱心,且是大有恨意。但男女婚姻,全凭父母之命,做儿女的不得自主,千百年来皆是如此。岳不群既允将女儿许配于他,岳灵珊决计无可反抗。令狐冲心想:“我得重回华山门下,已是谢天谢地,更得与小师妹为偶,那实是喜从天降了。小师妹初时定然不乐,但我处处将顺于她,日子久了,定然感于我的至诚,慢慢的回心转意。”
他心下大喜,脸上自也笑逐颜开。岳不群又是一招“浪子回头”,一招“苍松迎客”,两招连绵而至。剑招渐急,若不可耐,令狐冲猛地里省悟:“师父叫我浪子回头,当然不是口说无凭,乃是要我立刻弃剑认输,这才将我重行收入门下。我得返华山,再和小师妹成婚,人生又复何求?但盈盈、任教主、和向大哥却又如何?这场比试一输,他们三人便得留在少室山上,说不定尚有杀身之祸。我贪图自身快乐,负人一至于斯,那还算是人么?”言念及此,不由得背上出了一阵冷汗,眼中瞧出来也是模模糊糊,只见岳不群长剑一横,在嘴外半尺处掠过,跟着便向他面前推来,正是一招“弄玉吹萧”。令狐冲心中又是一动:“我初识盈盈,乃是向她学琴,她对那琴箫合奏的‘笑傲江湖’曲谱甚是喜爱。后来她传我奏琴之技,授我‘清心普善’之曲,倘若我日后学会奏琴,和她琴萧合奏这曲‘笑傲江湖’,那时候她不是要吹箫吗?小师妹待我如此寡情,我却念念不忘于她,而对甘心为我而死的盈盈,我竟可舍之不顾,天下负心薄幸之人,还有更比得上我令狐冲吗?”一时之间,心中只是想:“无论如何,我可不能负了盈盈对我的情义。”突然间脑中一晕,只听得铮的一声响,一柄长剑落在地下,旁观众人“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令狐冲身子晃了一晃,睁开眼来,只见岳不群向后跃开,满脸怒容,右腕上鲜血涔涔而下,再看自己长剑时,剑尖上正有鲜血一点一滴的掉将下来。他大吃惊,才知适才心神混乱之际,随手挡架岳不群攻来的剑招,不知如何,竟是使出了“独孤九剑”中的剑法,刺中了岳不群的右腕。他立即抛去长剑,跪倒在地,说道。“师父,弟子罪该万死。”
岳不群飞起一腿,正踢中他的胸膛。这一腿力道好不凌厉,令狐冲身子飞起,身在半空之时便已鲜血狂喷,只觉跟前一团漆黑,直挺挺的摔将下来,耳中隐约听得砰的一声,身子落地,却已不觉疼痛,就此人事不知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渐觉身上有些寒冷,慢慢睁开眼来,只觉火光耀眼,又即闭上,只听得盈盈欢声叫道:“爹爹,他——他醒转来啦。”却没听到任我行回答的声音。令狐冲再度睁开,只见盈盈一双妙目,正凝视着自己,脸上充满着喜悦之情。令狐冲便欲坐起,盈盈摇手道:“躺着再歇一会儿。”令狐冲一看周道情景,见是处身在一个山洞之中,洞外生着一堆大火,这才记是给师父踢了一脚,问道:“我师父、师娘呢?”盈盈道:“你还叫他作师父吗?天下也没这般不要脸的师父。你一味让他,他却不知好歹,终于弄得下不了台,还这么狠心踢你一脚。震断了他脚骨,才是活该。”令狐冲惊道:“我师父震断了脚骨?”盈盈微笑道:“没震死他是客气的呢?爹爹说,你对吸星大法还不会用,否则也不会受伤。”
令狐冲喃喃的道:“我剌伤了师父的手腕,又震断了他的脚骨,真是——真是——”盈盈道:“你心中懊悔吗?”令狐冲道:“我这样做,实是大大的不该。当年若不是师父、师娘抚养我长大,说不定我早已死了,焉能得有今日?我恩将仇报,真是禽兽不如。”盈盈道:“他几次三番痛下杀手,想要杀你,难道你不知道吗?你如此让他,也算已报了师恩。像你这样的人,到那里都不会死,就算岳氏夫妇不养你,你在江湖上做小叫化,也死不了。他把你逐出华山派,师徒间的情义早已断了,还想他作甚?”说到这里,慢慢放低了声音,道:“冲哥,你为了我而得罪师父、师娘,我—我心里——”说着低下了头,晕红双颊。
令狐冲自和她相识以来,心中对她一直是又敬又惧,此刻却见她露出了小儿女的腼腆神态,洞外的熊熊火光照在她脸上,直是明艳不可方物,不由得心中一荡,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左手,叹了口气,不知说什么才好。
盈盈柔声道:“你为什么叹气?你后悔识得我吗?”令狐冲道:“没有,没有!我怎会后悔?你为了我,宁肯把性命送在少林寺里,我—我—以后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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