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江湖(旧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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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冲喜道:“任教主,我——我没累到你的事?”任我行苦笑道:“我的事没累到,你自己可糟得很了。你的左臂怎么样?”令狐冲道:“一时经脉不顺,气血不通,竟是不听使唤。”
任我行皱眉道:“这件事有点儿麻烦,咱们慢慢再想法子。你救了岳家大小姐,总算报了师门之德,从此谁也不欠谁的情。向兄弟,卢老三怎地越来越不长进,干起这些卑鄙龌龊的事来?”向问天道:“我听他口气,似是要将这两个年青人擒回黑木崖去。”任我行道:“难道是东方不败的主意?他跟这伪君子又有甚么梁子了?”
令狐冲指着雪地中横七竖八的尸首,道:“这—这些人是东方不败的属下?”任我行道:“是我的属下。”令狐冲点了点头,心道:“东方不败篡夺朝阳神教教主之位,这些人自不该算是他的属下。”盈盈道:“爹爹,他的手臂怎么了?”任我行笑道:“你别心急!乖女婿给爹爹驱除寒毒,泰山老儿自当设法治好他的手臂。”说着呵呵大笑。向问天笑道:“令狐兄弟,刚才情势当真凶险得紧,若不是你及时来援,那真是不堪设想。”任我行双目瞪视令狐冲,瞧得他甚感尴尬。
盈盈忽道:“爹爹,你休说这等言语。冲哥自幼和华山岳小姐青梅竹马,一同长大,适才冲哥对岳小姐那样的神情,你难道还不明白么?”任我行笑道:“那伪君子是甚么东西?他的女儿怎能和我的女儿相比?再说,这岳姑娘早已另外有了心上人,这等水性的女子,冲儿今后也不会再将她放在心上。小孩子时候的事,怎作得准?”盈盈道:“冲哥为了我,大闹少林,天下知闻,又为了我而不愿重归华山,单此两件事,女儿已经心满意足,其余的话,不用提了。”
任我行知道女儿十分的要强好胜,令狐冲既未提出求婚,雅不愿强人所难,心想此事也只是迟早间的事,日后要向问天作媒,再行正式提婚便了,当下又是哈哈一笑说道:“很好,很好,终身大事,慢慢再谈。冲儿,打通左臂经脉的秘诀,我先传你。”于是将他招往一旁,将如何运气,如何通脉的法门说了,要他听后复述一遍,确已记忆无误,又道:“你助我驱除寒毒,我教你通畅经脉,咱俩仍是两不亏欠。要令左臂经脉复元,须得七日时光,可不能躁进。”令狐冲应道:“是。”任我行招招手,叫向问天和盈盈过来,说道:“冲儿,那日在孤山海庄,我邀你入我朝阳神教,当时你一口推卸。今日情势已大不相同,老夫旧事挂重提,这一次你再也不会推阻了吧?”令狐冲踌躇未答,任我行又道:“你习了找的吸星大法之后,他日后患无穷,体内异种真气发作之时,当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老夫说过的话,绝无反悔,你若不入本教,纵然盈盈嫁你,我也不能传你化解之道。就算我女儿怪我一世,我也是这一句话。我们眼前的大事,是去向东方不败算帐,你是不是随我们同去?”令狐冲道:“教主莫怪,晚辈今生今世,绝不入朝阳神教。”这几句话朗朗说来,竟是斩钉截铁,绝无转圜余地,任我行等三人一听,登时变色。向问天道:“那却是为何?你瞧不起朝阳神教吗?”令狐冲指着雪地上十余具尸首,道:“朝阳神教中尽是这些人,晚辈虽然不肖,却也羞与为伍。再说,晚辈已答应了定闲师太,要去当恒山派的掌门。”任我行、向问天、盈盈三人脸上,露出怪异之极的神色。令狐冲不愿入教,并不如何出奇,而他最后这一句话,当真是奇峰突起,三个人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任我行伸出食指,指着令狐冲的脸,突然之间哈哈大笑,这笑声之响,直震得周遭树上的积雪簌簌而落。他笑了好一阵,才道:“你——你——你要去当尼姑?去做尼姑们的掌门人?”令狐冲道:“不是当尼姑,是去当恒山派掌门人。定闲师太临死之时,亲口求我,晚辈若不答应,老师太死不瞑目。定闲师太是为我而死,晚辈明知此事势必骇人听闻,却是无法推却。”任我行仍是笑声不绝。盈盈道:“定闲师太是为了女儿而死的。”令狐冲向她瞧去,眼光中充满了感激之意。任我行慢慢止住了笑声,道:“你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令狐冲道:“不错。定闲师太是受我之托,因此丧身。”任我行点头道:“那也好!我是老怪,你是小怪。不行惊世骇俗之事,何以成惊天动地之人?你去当大小尼姑的掌门人吧。你这就上恒山去?”令狐冲摇头道:“不!晚辈上少林寺去。”任我行微微一奇,随即明白,道:“是了,你要将两个老尼姑的尸首送回恒山。”
任我行转头向盈盈道:“你是要随冲儿一起上少林寺去吧?”盈盈道:“不,我随着爹爹。”任我行道:“对啦,终不成你跟着他上恒山庵堂里去做尼姑。”说着呵呵呵的笑了几声,只是笑声中充满了苦涩之意。令狐冲一拱到地,说道:“任教主,向大哥,盈盈,咱们就此别过。”转过身来,大踏步的去了。他走出十余步,回头说道:“任教主,你们何时上黑木崖去?”任我行道:“这是本教教内之事,可不劳外人挂心。”他知道令狐冲问这句话,意欲届时拔刀相助,共同对付东方不败,当即一口拒却。令狐冲点了点头,从雪地里拾起一柄长剑,挂在腰间,转身而去。
他辨明了方向,迈开大步,径向少室山而行,傍晚时分,又到了少林寺外,向知客僧说明来意,要将定闲、定逸两位师太的遗体迎归恒山。知客僧进内寺禀报,过了一会,出来说道:“方丈言道:两位师太的法体已然火化,本寺僧众正在诵经恭送两位师太往生西方极乐。两位师太的骨灰,咱们将派人送往恒山。”
令狐冲一想此言倒也在理,自己总不能自认是恒山派的掌门,当下走到正在为两位师太做法事的偏殿之中,向两具骨灰坛跪倒,恭恭敬敬的磕了几个头,心中暗暗祷祝:“令狐冲有生之日,定助恒山一派发扬光大,不负了师太的付托。”
方证方丈既不接见,令狐冲径和知客僧作别,便即出寺,到得山下,大雪兀自未止,当晚在一家农家中借宿。次晨又向北行,在一处市集中买了一匹马代步,且喜天已放晴。他左臂血脉未曾畅通,每日只行七八十里,便即住店,依着任我行所授法门,缓缓打通经脉,十日之后,左臂经脉已然运行如常。又行数日,这一日午间在一家酒楼中喝酒,其时家家户户正在预备过年,磨年糕、办年货、贴窗花、做新衣,眼见街上人来人往,甚是忙碌。令狐冲自斟自饮,心想:“往年在华山之上,师娘早已督率众师弟妹到处打扫,小师妹也已剪了不少窗花,人人喜气洋洋。今年我却孤零零的在这里喝这闷酒。”正烦恼间,忽听楼梯上脚步声响,有人说道:“口干得狠了,在这里喝上几杯,倒也不差。”另一人道:“就算口不干,喝上几杯,难道就差了?”又一人道:“喝酒归喝酒,口干归口干,两件事岂能混为一谈?”又一人道:“越是喝酒口越干,两件事非但不能混为一谈,而且是截然相反。”令狐冲一听,不用听说话声音,便知是桃谷六仙到了,心中大喜,叫道:“六位桃兄,快快上来,跟我一起喝酒。”
突然之间呼呼声响,桃谷六仙一齐飞身上来,六个人抢到令狐冲身旁,伸手抓住了他,纷纷叫嚷:“是我先见到他的。”“是我先抓到他。”“是我第一个说话,令狐公子才听到我的声音。”“我若不说到这里喝酒,怎能见得到他?”令狐冲大是奇怪,笑道:“你们六个又捣甚么鬼了?”
桃花仙奔到酒楼窗边,大声叫道:“小尼姑,大尼姑,老尼姑,我桃花仙找到令狐公子啦,快拿一千两银子来。”桃枝仙跟着奔将过去,叫道:“是我桃枝仙第一个发见他,大小尼姑,快拿银子来。”桃根仙和桃实仙各自抓住令狐冲一条手臂,兀自叫嚷:“是我寻到的!”“是我!是我!”
只听得长街彼端有个女子高声叫道:“找到了令狐大侠么?”桃实仙道:“是我找到了令狐冲,快拿钱来。”桃干仙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桃根仙道:“对,对!小尼姑若是赖帐,咱们便将令狐冲藏了起来,不给她们。”桃枝仙道:“怎样藏法?将他关起来,不给小尼姑们见到么?”
说话之间,楼梯上脚步声响,抢上几个人来,当先一人正是恒山派的弟子仪和,后面跟着四个尼姑,两个年轻姑娘,却是郑萼和秦绢。七个人一见令狐冲,脸上均现喜容,有的叫“令狐大侠”,有的叫“令狐大哥”,也有的叫“令狐公子”的。桃干仙等一齐伸臂,拦在令狐冲面前,说道:“不给一千两银子,可不能交人。”令狐冲笑道:“六位桃兄,那一千两银子,却是如何?”桃枝仙道:“刚才我们见到她们,她们问我有没有见到你。我说暂时没有见到。过不多时便能见到了。”秦绢道:“这位大叔当面撒谎,他说:‘没有啊,令狐冲身上生脚,他这会儿多半到了天涯海角,我们怎见得到?’”桃花仙道:“不对,不对,我们早有先见之明,早就算到会在这里见到令狐冲。”
令狐冲笑道:“我猜到啦,这几位师妹有事寻我,托六位相帮寻访,你们便开口要一千两银子,是也不是?”桃干仙道:“我们开口讨一千两银子,这是漫天讨价,他们若是会做生意,便当着地还钱才是。那知她们大方得紧,这个小尼姑说道:‘好,只要找到令狐大侠,我们便给一千两银子。’这句话可是有的?”仪和道:“不错,六位相帮寻访到了令狐大哥,我们恒山派答应奉上纹银一千两便是。”
霎时之间,六只手掌伸了出来,桃谷六仙齐道:“拿来。”仪和道:“我们出家人,出门时身上怎会带这许多银子?相烦六位随我们到恒山去取。”她只道桃谷六仙定然怕麻烦,岂知六个人竟是一般的心思,齐声说道:“很好,我们便跟你们上恒山去,免得你们赖帐。”令狐冲道:“恭喜六位发了大财哪,将区区在下卖了这么大价钱。”桃谷六仙拱手道:“托福,托福!沾光,沾光!”
却见仪和等七人脸上惨然变色,一齐向令狐冲拜下去。令狐冲惊道:“各位何以行此大礼?”急忙还礼。仪和道:“弟子仪和等参见掌门人。”令狐冲道:“你们都知道了?大家起来好说话。”桃根仙道:“是啊,跪在地下,说话可多不方便。”令狐冲站起身来,道:“六位桃兄,我现下身属恒山派,和这些本门弟子有事商议,请六位在一旁喝酒,不可打扰,以免你们这一千两银子拿不到手。”桃谷六仙本来要大大的啰唆一番,听到最后一句话,当即住口,走到靠街窗口的一张桌旁坐下,呼酒叫菜。
仪和等站起身来,想到定闲、定逸两位师太惨死,不禁都痛哭失声。桃花仙道:“咦,奇怪,奇怪,好端端的说话,怎么哭将起来?”令狐冲向他怒目而视,桃花仙吓得伸手按住了口。仪和哭道:“那日令狐大哥——不,掌门人你上岸喝酒,没再回船,后来衡山派的莫大师叔来向我们谕示,说你到少林寺去见掌门师叔和定逸师叔去了。大伙儿一商量,都说不如也往少林寺来,以便和两位师叔及你相聚。不料行到中途,便遇到几十个江湖豪客,听他们高谈阔论,大讲你如何率领群豪攻打少林寺,如何将少林派数千僧众尽数吓跑之事。”
仪和道:“有一个大头矮胖子,说是姓老,他说——他说掌门师叔和定逸师叔两位,在少林寺中为人所害。掌门师叔临终之时,要你——要你接任本门掌门,你已经答允了的。这一句话,当时许多人都亲耳听见——”她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其余六名弟子也都抽抽噎噎的哭泣。令狐冲叹道:“定闲师太当时确是命我肩担这个重任,但想我是个年青男子,声名又是极差,人人都知我是个无行浪子,如何能做恒山派的掌门?只不过眼见当时情势,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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