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江湖(旧版)
说任教主重入江湖,谋复教主之位,料想东方教主和任大小姐之间定将不少纠葛,但要他此刻指挥部属向盈盈发射毒水,却是万万不能。贾布又叫:“放箭!”他那些部属一直视盈盈有若天神,又见她手中持有黑木令,却如何敢对她无礼?
正僵持间,灵龟阁下忽然有人叫道:“火起,火起!”红光一闪,黑烟冲上,正是楼阁底下着了火。盈盈叫道:“贾布,你好狠心,为何放火烧死你的老部下?”贾布怒道:“胡说八——”盈盈叫道:“快下去救火!”向前冲去,令狐冲、方证、冲虚三人乘势奔前。这三个人是何等的身手,盈盈现身之后造成了这一空隙,三人立即一冲而前,破窗而入。
三人一冲入阁内,毒水机弩即已无所施其技。令狐冲抢到真武大帝座前,提起一只烛台,右臂一振之下,蜡烛飞出。他知道毒水实在太过厉害,祇须身上溅到一点,那便后患无穷,眼见方证、冲虚二人掌劈足踢,下手毫不容情,霎时之间已料理了七八人,他提起烛台,当作剑使,手臂一抬,便剌入了一人咽喉,顷刻间杀了六人。
贾布与上官云这次来到恒山,共携带四十口箱子,每口箱子二人扛抬,一共有八十名汉子。这八十人其实均是朝阳神教中的得力教众,虽非第一流高手,武功却均颇为了得。四十人分布于悬空寺四周,其余四十人便取了装在箱中的机弩,分自神蛇阁、灵龟阁中出袭。令狐冲等三人片刻间将贾布手下的二十人屠戮殆尽,毒水机弩散了一地。贾布手持一对判官笔,正和盈盈手中一长一短的双剑斗得正紧。
令狐冲和盈盈交往,初时是闻其声而不见其人,随后是见其威慑群豪而不知其所由,感其深情而不知其所踪。当日她手杀少林弟子,力斗方生大师,令冲狐也只是见其影而不见其形,直至此刻,才是初次正面见到她和人相斗。只见她身形轻灵,倏来倏往,剑招攻人,部位奇特,长短剑或虚或实,极尽飘忽,虽然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便在眼前,令冲狐心中,仍是觉得飘飘缈缈,如烟加雾。
那“黄面尊者”贾布所用的一对判官笔尺寸虽无异状,但份量显然极重,挥舞之际,发出有似钢鞭铁戟一般的声息。盈盈的双剑始终不和他一对判官笔相碰。贾布的笔招每一招都指向盈盈身上各处大穴,但总是差之毫厘。
方证大师喝道:“孽障,还不撤下兵刃就擒?”贾布斗得兴发,双笔归一,疾向盈盈喉头戳了过去。令狐冲吃了一惊,生怕盈盈避不开这一招,手中烛台剌出。嗤嗤两声响,剌在贾布双手腕脉之上。贾布把捏不定,判官笔脱手,此人甚是悍勇,双掌一起,向令狐冲胸口扑将过来。方证大师斜剌里穿上,一举臂间,两只手掌将他双掌拿住了。贾布使力挣扎,却是不知如何,竟然无法脱出方证大师的手掌,他飞起一腿,向方证下阴踢去,这一招甚是毒辣,方证叹一口气,双手轻轻向外一送,贾布站立不住,身子向外直飞出去,穿门而出。只听得叫声惨厉,久久不绝,越叫越远,跌入翠屏山外深谷之中。令狐冲向盈盈一笑,道:“亏得你来相救!”盈盈微笑道:“总算及时赶到!”纵声叫道:“扑熄了火!”阁下有人应道:“是!”原来楼阁下起火,乃是以硫磺硝石之属烧着茅草,用以扰乱贾布心神,并非真的起火。盈盈走到窗口,向对面神蛇阁叫道:“上官叔叔,贾布抗命,自取其咎,你率领部属下阁来吧,我不跟你为难。”上官云道:“大小姐,你可得言而有信。”盈盈道:“我向本教历代神魔发誓,只要上官云听我号令,我绝不加害于他,若违此誓,教三尸虫食我脑髓而死。”这是朝阳神教中最重的毒誓,上官云一听,便即放心,率领了二十名部属,走下阁来。
令狐冲等四人走下灵龟阁,只见老头子、祖千秋等数十人已候在阁下。令狐冲问盈盈道:“你怎知贾布他们前来偷袭?”盈盈道:“东方不败那有这等好心,会诚心来给你送礼?我初时还道这四十口箱子之中,藏着什么诡计,后来见贾布鬼鬼祟崇,领着从人到这边来,我起了疑心,带老先生他们一起过来瞧瞧。那些守在翠屏山的饭桶居然不许我们上山,一下子便露出了马脚。”老头子、祖千秋等尽皆大笑。“雕侠”上官云低下了头,脸上有惭愧色。
盈盈道:“上官叔叔,今后你是跟我呢,还是跟东方不败?”上官云脸上变色,在这顷刻之间,要他决定背叛东方教主,那可极是为难。盈盈道:“朝阳神教十长老之中,已有六位长老服了我爹爹给他们的三尸脑神丹。这一颗丹丸,你服是不服?”说着伸出手掌,一颗殷红色的药丸,在她手掌中滴溜溜的打转。上官云颤声道:“大小姐,你说本教十大长老之中,已有六位长老——六位长老——”盈盈道:“不错,你从未跟过我爹爹办事,这几年跟随东方不败,并不算是背叛我爹爹。你若能弃暗投明,我自己固然定当借重,我爹爹自也另眼相看。”上官云向四周一瞧,心想:“我若不投降,眼见得便命丧当场,既然十长老中已有六长老归顺了任教主,大势所趋,我上官云也不能独自向东方教主效忠。”当下毅然上前,从盈盈掌中取过三尸脑神丹,咽入腹中,说道:“上官云蒙大小姐不杀之恩,今后奉命驱使,不敢有违。”一面说,一面躬身行礼。盈盈笑道:“今后咱们都是自己人,何必如此多礼?你手下这些兄弟,自然也跟着你吧?”
上官云转头向二十名部属瞧去。那些汉子见首领已降,且已服了三尸脑神丹,当即向盈盈拜伏于地,说道:“愿听圣姑差遣,万死不辞。”这时群豪已扑熄了火,盈盈收服上官云,尽皆庆贺,要知上官云在朝阳神教中武功既高,职位又尊,既是归降了盈盈,于任我行夺回教主之事,助力极大。方证和冲虚见事已平息,当即告辞下山。令狐冲送出数里,这才互道珍重而别。
盈盈与令狐冲并肩缓缓回见性峰来,说道:“大哥,东方不败此人行事阴险毒辣,适才你已亲见。我爹爹和向大哥刻下正在向教中故旧游说,要他们重投旧主。欣然顺服的自然最好,不肯归降的便一一解决,以削东方不败的势力。东方不败这当儿也已展开反攻,他派遣贾布和上官云来向你下手,便是一着极厉害的棋子。只因我爹爹和大哥行踪隐秘,东方不败无法找到他们,若能伤害了你,我——我——”说到这里,脸上微微一红,转过了头。其时暮色苍茫,晚风吹动她的柔发,从后脑向双颊边飘起。令狐冲见到她雪白的后颈,心中一荡,寻思:“她对我一往情深,天下皆知,连东方不败也想到要擒拿了我,向她要胁,再以此要胁她爹爹。适才悬空寺天桥之上,她明知毒水中人即死,却挡在我身前,唯恐我受伤。有妻如此,令狐冲复有何求?”伸出双臂,便往她腰中抱去。
盈盈嗤的一笑,身子一侧,令狐冲便抱了个空,要知令狐冲剑法虽精,内力浑厚,于拳脚、擒拿、轻身等等功夫,却是差得远了。盈盈虽然背心向他,但令狐冲一动,她便知其意,侧身闪开,笑道:“一派掌门大宗师,如此没规矩吗?”令狐冲笑道:“普天下掌门人之中,以恒山派掌门最为莫名其妙,贻笑大方了。”盈盈正色道:“大哥,你为什么这样说?连少林方丈,武当掌门对你也礼敬有加,还有谁敢瞧你不起?你师父将你逐出华山门墙,你可别永远将这件事放在心头,自觉愧对于人。”盈盈这几句话,正说中了令狐冲的心事,他生性虽然豁达,但于逐出师门之事,却是一直既惭愧又痛心,这时不由得长叹一叹,低下了头。
盈盈拉住他手,道:“大哥,你身为恒山掌门,已于天下英雄之前,扬眉吐气。恒山华山两派向来齐名,难道堂堂恒山派掌门,还及不上一个华山派的弟子吗?”令狐冲道:“多谢你相劝。只是我总觉做尼姑头儿,有些尴尬可笑。”盈盈道:“今日已有千余名英雄好汉投入恒山派麾下,以声势而论,除了嵩山派尚可和你较量一下外,五岳剑派之中,泰山、衡山、华山三派,那里及得上你?”令狐冲道:“这件大事,我还没谢你呢。”盈盈微笑道:“谢什么?”令狐冲道:“你怕我做尼姑头儿不大体面光采,于是派遣手下好汉,都投归恒山。若不是圣姑有令,这些放荡不羁,桀傲不驯的江湖朋友,肯乖乖的来受我约束?”盈盈抿嘴一笑,道:“那也不尽然,你做他们的盟主,攻打少林寺,大伙儿都很服你呢。”
两人谈谈说说,离主庵已近,已隐隐听到群豪笑语喧哗之声。盈盈停步道:“大哥,咱们暂且分手,待爹爹大事已定,我再来见你。”令狐冲胸口突然一热,说道:“你去黑木崖吗?”盈盈道:“是。”令狐冲道:“我和你同去。”盈盈目光中放出十分喜悦的光采,却缓缓摇头。
令狐冲道:“你不要我同去?”盈盈道:“你今天刚做恒山派掌门,便和我一起去办朝阳神教的事。虽说恒山派新掌门行事令人莫测高深,这样干,未免过份了些吧?”令狐冲道:“对付东方不败,那是艰危之极的事,我难道能置身事外,忍由你去涉险?”盈盈道:“那些江湖汉子住在恒山别院之中,难保他们不向恒山派的姑娘们啰嗦。”令狐冲道:“只须你去传个号令,谅他们便有天大胆子,再也不敢。”盈盈喜道:“好,你愿和我同去,我代爹爹多谢了。”令狐冲笑道:“咱二人你谢我,我谢你的,干么这样客气?”盈盈嫣然一笑,道:“以后我对你不客气,可别怪我。”
二人回到见性峰上,分别向众弟子吩咐。令狐冲命诸弟子勤练武功。盈盈则叮嘱群豪,过了今天之后,若是有人踏上见性峰一步,上左足砍左足,上右足砍右足,双足都上便两腿齐砍,次日清晨,令狐冲、盈盈、上官云带同幸存的二十名教众,和众人别过,向黑木崖进发。
那黑木崖是在河北境内,由恒山而东,不一日到了平定州。令狐冲和盈盈一路都坐在大车之中,车帷低垂,以防为东方不败的耳目知觉。当晚盈盈和令狐冲在平定州客店之中歇宿。该地和朝阳神教总坛相去不远,城中颇多教众来往,上官云派遣四名得力部属在客店前后把守,不许闲杂人等行近。
晚膳之时,盈盈陪着令狐冲小酌三杯。店堂中火盆里的熊熊火光映在盈盈脸上,大增娇艳。令狐冲连喝了三大碗酒,说道:“盈盈。你爹爹那日在少林寺中,说道他于当世豪杰之中,佩服三个半人,其中以东方不败居首。此人既能从你爹爹手中夺得教主之位,自是个才智之士,江湖上又传言道,天下武功以东方为第一,不知此言真假如何?”盈盈道:“东方不败这厮极工心计,那是不必说了。武功到底如何,我却不大了然,只因近几年来我极少见到他的面。”令狐冲点头道:“近几年你在洛阳城中绿竹巷住,自是少见其面。”盈盈道:“那倒也不尽然。我虽在洛阳城住,每年总回黑木崖一两次,但回到黑木崖,往往也见不着东方不败。听教中长老说,这些年来,越来越难见到教主。”令狐冲道:“身居高位之人,往往装神弄鬼,令人不易见到,以示与众不同。”盈盈道:“这自然是一个原因,但我猜想他是在苦练‘葵花宝典’上的功夫,不愿教中的事务打扰他的心神。”令狐冲道:“你爹爹曾对我说,当年他日夕苦思‘吸星大法’中化解异种真气之法,不理教务,这才让东方不败篡夺了权位,难道东方不败又来重蹈覆辙么?”盈盈道:“东方不败自从不亲教务之后,教中事务,这些年来可说是那姓杨的小子大权独揽了。这小子不会夺东方不败的权,重蹈覆辙之举,似乎不用担心。”令狐冲道:“姓杨的小子?那是谁啊?怎地我从来没听见过?”盈盈脸上忽然现出忸怩之色,微笑说:“说起来没的污了口。教中知情之人谁也不提,教外之人谁也不知,你自然不会听见了。”令狐冲好奇之心大起,道:“好妹子,你便说给我听听。”盈盈道:“那姓杨的叫做杨莲亭,只二十来岁年纪、武功既低,又无办事才干,但近来东方不败却对他宠信得很,真是莫名其妙。”说到这里,脸上一红,嘴角微斜,显得甚是鄙夷。
令狐冲恍然道:“啊,这姓杨的是东方不败的男宠了,原来他虽是英雄,却喜欢——喜欢娈童。”盈盈道:“别说啦,我不懂东方不败捣甚么鬼。总之他把甚么事儿都交给杨莲亭去办,教里很多兄弟都害在这姓杨的手上,当真该杀——”突然之间,窗外有人笑道:“这话错了,咱们该得多谢杨莲亭才是。”盈盈喜叫:“爹爹!”快步过去开了门。任我行和向问天走进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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