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江湖(旧版)





盛,武林中也是谁都忌惮她三分。只听她又粗声粗气的叫道:“令狐冲躲到了那里?给我滚出来。”声音真比男子汉还粗豪几分。
  劳德诺道:“启禀师叔,令狐师兄不在此处。弟子等一直在此相候,他尚未到来。”林平之在旁听了,寻思:原来他们说了半天的大师哥名叫令狐冲,此人也真多事,不知怎地,却又得罪这老尼姑了。
  定逸目光在茶馆中一扫,不见令狐冲在内,目光射到那少女脸上时,说道:“你是宁儿么?怎地装扮成这副怪相吓人?”那少女笑道:“有恶人要和宁儿为难,只好装扮了避他一避。”定逸道:“甚么恶人胆敢太岁头上动土?你对他说,甚么事都是我定逸教你做的,叫他只管来跟我算账好了。”那少女宁儿笑道:“多谢师叔了。师叔,不知大师哥怎地得罪了你老人家?我先磕头,跟你陪罪,你老人家可别生气。”说着便跪了下来。定逸伸手一拦,抱袖拂出,宁儿跪不下去。定逸哼了一声道:“你华山派的门规越来越松了,老是纵容弟子,在外面胡闹,此间事情一了,我亲自上华山来评这道理。”宁儿急道:“师叔,你可千万别去,大师哥最近挨了爹爹三十下棍子,打得他走路也走不动。你去跟爹爹一说,他又得挨六十棍,那不打死了他么?”
  定逸道:“这种畜生打死得越早越好。宁儿,你也来当面跟我撒谎!甚么令狐冲走路也走不动,他走不动路,怎地会将我门下的小徒儿掳了去?”
  她此言一出,华山群弟子都是脸上失色。宁儿更是急得几乎要哭了出来,道:“师叔,师叔,不会的,大师哥再胆大妄为,也不敢冒犯贵派的师姊们,多半是有人造谣,在师叔面前挑拨。”定逸大声道:“你还要赖?仪光,你在衡阳见到甚么来?”一个中年尼姑走上一步,说道:“弟子在衡阳城中,亲一眼见到令狐冲令狐师兄,和本派仪琳师妹一起在醉仙楼上饮酒。仪琳师妹显然是受了令狐师兄的把持,不敢不饮,神情——神情十分苦恼。”
  定逸早已知道此事,此刻第二次听到,仍是一般的暴怒,伸掌在桌上重重的拍了一记,几只馄饨碗跳将起来,这次却没有人敢伸手去接,呛啷啷数声,在地下跌得粉碎。华山群弟子个个神色十分尴尬,均想大师兄这次行事也太过份,和一个叫化子一起喝酒不打紧,怎地拉了一个小尼姑公然在酒楼上喝酒?何况这尼姑是恒山派的弟子。定逸师太性烈如火,大师兄就算不给师父杀死,也非被逐出师门不可。
  宁儿只急得泪水在眼眶中滚来滚去,颤声道:“师叔,仪光师姊一定是看错了人。”仪光冷冷的道:“我不会看错的,仪琳师妹是我同门,怎会看错,令狐师兄那副样子,也不会认错人。”宁儿道:“那么——那么你为什么不叫仪琳师姊下来?”仪光道:“我不敢。”宁儿道:“你怕我大师哥拉你一起饮酒么?”众人听了,都觉好笑,却谁都不敢笑。
  定逸师太喝道:“宁儿,别胡说。”仪光道:“他们桌上另有一个人,我不敢见他。”宁儿问道:“是谁?”仪光道:“田伯光!”
  众人啊的一声,都站了起来。原来这田伯光外号叫作“万里独行”,是黑白道上人人闻之头痛无比的独行大盗,此人武功极高,兼之机诈百出,来去飘忽,而出手又残忍之极,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武林中的好汉数次大举围捕,他都隐匿不见其踪,等到围捕之人一散,他却一个一个地去收拾,或偷袭或下毒,无数英雄好汉都命丧其手。这田伯光又是十分贪淫好色,稍有姿色的妇女落在他手中,鲜能得保贞洁,是以武林中人对之切齿,而女流之辈更是闻之胆落。
  劳德诺道:“仪光师妹,你认得是田伯光那厮?”仪光道:“这人左额上有老大一块青记,青记之上,生得长毛。”这青记和长毛,正是田伯光形相的特征,江湖之上,可说无人不知,大家都说,幸好老天爷造人之时,尚有一念之仁,虽然造了田伯光这样穷凶极恶之人出来,总是在他脸上安了个明显的标记,好让人一见便可提防,倘若他的相貌和常人一般无异,只怕在他手上遭殃之人更要多十倍了。
  定逸大声道:“令狐冲这畜牲居然和田伯光这种凶徒为伍,岂非堕落得不成样子?你们师父就算护犊不理,我见了也不轻饶,非取他颈上首级不可。哼,人家怕这万里独行田伯光,我却得跟他拚个你死我活。只是我得到讯息,仗剑赶去时,田伯光和令狐冲却已挟制了仪琳去啦!”她说到后来,声音已是甚为嘶哑,连连顿足,道:“哦,仪琳这孩子,仪琳这孩子!”白云庵群弟子中,有人轻轻啜泣起来,均想仪琳师妹这娇怯怯的模样,落入此人之手,必无幸免,人人都为她伤心,劳德诺等也是心头怦怦乱跳,均想:大师兄若是单独和仪琳在酒楼饮酒,败坏出家人的清誉,已是大违门规之举,再和田伯光这种人交结,那更是罪无可逭了。
  隔了良久,劳德诺才道:“师叔,只怕令狐师兄和田伯光也只是邂逅相遇,并无交结。令狐师兄这平日喝得醺醺大醉,神智迷糊,醉人干事,作不得准——”定逸怒道:“酒醉三分醒,这么大一个人,连是非好歹也不分么?”劳德诺道:“是,是!只不知令狐师兄到了何处,师侄等急盼找到他,责以大义,先来向师叔磕头谢罪,再行禀告我师父,重重责罚。”定逸怒道:“我来替你们管师兄的吗?”突然间伸手抓住了宁儿的手腕,宁儿腕上便如套上了一个铁箍,“啊”的一声,惊叫出来,叫道:“师——师叔!”
  定逸道:“你们掳了我仪琳去。我也掳你们一个弟子作抵。你们把我仪琳放出来还我,我便也放了宁儿!”一转身,拉了宁儿便走。宁儿只觉上半身一片酸麻,身不由主,跌跌撞撞的跟着她走到街上。
  劳德诺和梁发同时抢上,拦在定逸师太面前。劳德诺躬身道:“定逸师叔,我大师兄得罪了师叔,却和小师妹无关,请师叔高抬贵手。”定逸道:“好,我就高抬贵手!”右臂抬起,横掠了出去。劳德诺和梁发只觉一股极强的劲风逼将过来,气为之闭,身不由主的向后直飞了出去,劳德诺背脊撞在茶馆对面一家店铺的门板之上,喀喇一声,门板撞断了两块。梁发却向那馄饨担飞了过去,眼见他势将把馄饨担撞翻,锅中滚水溅得满身都是,非受重伤不可。只见那卖馄饨的老人伸出左手,在梁发背上一托,梁发登时平平稳稳的站定。
第九回 醉仙楼头
  定逸师太回过头来,向那卖馄饨的老人瞪了一眼,道:“原来是你!”那老人笑道:“不错,是我!师太的脾气忒大了些。”定逸道:“你管得着么?”便在此时,街头有两个人张着油纸雨伞,提着灯笼,快步奔来,叫道:“这边是恒山派的神尼么?”
  定逸听得那两人称呼自己为“神尼”,心头一喜,道:“不敢,恒山定逸在此。尊驾何人?”那二人奔到临近,只见他们手中所提灯笼上都写着“刘府”两个红字。当先一人道:“晚辈奉敝业师之命,邀请定逸师伯和众师姊,同到敝处奉斋,晚辈未得众位来到衡山的讯息,不曾出城远迎,恕罪恕罪。”说着便躬身行礼。定逸道:“不须多礼。两位是刘三爷的弟子吗?”那人道:“正是晚辈向大年,这是我师弟米乌义,向师伯请安。”定逸极喜受人奉承,见向米二人执礼甚恭,心下先自喜欢道:“好,我们正要到府上拜访刘三爷。”
  向大年向着梁发等道:“这几位是?”梁发道:“在下华山的梁发。”向大年欣然道:“原来是华山的‘九鼎手’梁发三哥,久慕英名,请各位同到敝舍。我师父嘱咐我们到处迎接各路英雄好汉,实因来的人多,简慢之极,得罪了朋友,各位请吧。”这时劳德诺已走将过来,道:“我们本想会齐大师哥后,同来向刘三爷请安。”向大年道:“这位想必是劳二哥了。我师父当日称赞华山派岳师伯座下众位师兄们如何了得,令狐师兄更是杰出的英才。令狐师兄既然未到,众位先去也是一样。”劳德诺心想:“小师妹给定逸师叔拉了去,看样子是不肯放的了,我们只有陪她一起去。”便道:“打扰了。”向大年道:“众位劳步来到衡山,那是给我们脸上贴金,怎么还说这些客气话?请!请!”
  定逸指着那卖馄饨的人道:“这一位你也请么?”向大年朝那老人瞧了一会,突然有悟,躬身道:“原来是雁荡山的何师伯到了,真是失礼,请,请何师伯驾临敝舍。”原来这卖馄饨的老人,名叫何三七,是浙南雁荡山的一位高手。他自幼以卖馄饨为生,学成武功后,仍是挑着副馄饨担游行江湖,这副馄饨担可说是他标记,只是市镇街巷中卖馄饨之人何止千千万万,若非素识,何处去找?但既卖馄饨而又是武林中人,那自是非何三七不可了。
  何三七哈哈一笑,道:“正要打扰。”将桌上的馄饨碗收拾了。劳德诺道:“晚辈有眼不识泰山,何前辈莫怪。”何三七笑道:“不怪,不怪,你们来光顾我馄饨,是我衣食父母,何怪之有?十四碗馄饨,五文钱一碗七十文铜钱。”说着伸出了左掌。
  劳德诺好生尴尬,不知何三七是否开玩笑。定逸道:“吃了馄饨就给钱啊,何三七又没说请客。”何三七笑道:“是啊,小本生意,现银交易,至亲好友,赊欠免问。”劳德诺道:“是,是!”却也不敢多给,数了七十文铜钱,双手恭恭敬敬的奉上。何三七收了,转身向定逸伸出手来,道:“你打碎了我两只馄饨碗,两只调羹,一共十二文,赔来。”定逸一笑,道:“小气鬼,连出家人也要讹诈。仪光,赔了给他。”仪光数了十二文,也是双手奉上。何三七接过,丢入馄饨担旁直竖的竹筒之中,挑起担子,道:“去吧!”
  向大年向茶博士道:“这里的茶钱,回头再算,都记在刘三爷帐上。”那茶博士笑道:“哈,是刘三爷的客人,哈,我们请也请不到,哈,还算什么茶钱?”
  于是向大年当先领路,定逸拉着那华山派的少女,和何三七并肩而行,恒山派和华山派的群弟子跟在后面。林平之心想:“我就远远的跟着,且看是否能混进刘正风的家里。”眼见众人转过了街角,便即起身走到街角,见众人向北行去,顾不得大雨倾盆,挨着人家的屋檐下走去。过了三条长街,只见左首一座大宅,门口点着四盏大灯笼,十余人手执火把,有的提着灯笼,正自忙着迎客。定逸、何三七等一行人进去后,又有好多宾客从长街两头走去。林平之大着胆子,走到门口。
  这时正有两批江湖豪客由刘门弟子迎着进门,林平之一言不发的跟了进去。知宾的只道他也是贺客,笑脸迎人,道:“请进,奉茶。”一踏进大厅,只听得人声喧哗,原来厅上已有二百余人分坐各处,自顾自谈笑。林平之心中一定,寻思:“这里这么多人,谁也不会来留心我,只须找到青城派的那些恶徒,便能查知我爹爹妈妈的所在了。”当下在厅角暗处的一张小桌旁坐下,不久便有家丁送上清茶、面点、热毛巾。刘家对来贺的客人竟是一视同仁,招呼得甚是周到。
  他放眼打量,只见恒山群尼围坐在左侧的一桌,华山群弟子围坐在其旁另一桌,那少女也坐在那里看来定逸已放开了她。但定逸自己和何三七却不在其内。林平之的目光一桌一桌的扫将过去,突然间心中一震,胸口热血上涌,只见方人智、于人豪两个和一群人围坐在两桌之旁,显然都是青城派的弟子了,但他父亲和母亲却不知给他们囚禁在何处了。
  林平之又悲又怒,又是担心,深恐父母已遭了他们的毒手,只想将座位移近其旁,偷听他们的说话但转念又想,好容易混到了这里,若是稍有轻举妄动,给方人智他们瞧出了破绽,反为不美。
  正在这时,忽然门口一阵骚动,几名青衣汉子抬着两块门板,匆匆进来,门板上卧着两人,身上盖着白布,布上都是鲜血。厅上众人一见,都抢近去看,便听得有人说道:“是泰山派的!”“泰山派的地绝道人受重伤,还有一个是谁?”“是泰山掌门天门真人的弟子,姓董的,死了吗?”“死了,你看这一刀从前胸砍到后背,那还不死!”
  众人喧扰声中,一死一伤二人都抬到了后厅,便有许多人跟着进去。厅上众人纷纷议论:“地绝道人是泰山派的高手,有谁这样大胆,居然将他砍得重伤?”“能将地绝道人砍伤,自然是武功比他更高的好手,艺高人胆大,便没有什么希奇!”
  大厅上众人议论纷纷之中,向大年匆匆出来,走到华山群弟子围坐的席上,向劳德诺道:“劳师兄,我师父有请。”劳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