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江湖(旧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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嵩山派中一名老者走了出来,朗声说道:“左掌门神功盖世,众所共见,兼且雅量高致,博大能容。岳家这位大小姐学得我嵩山派剑法的一些皮毛,便在他老人家面前妄自卖弄。左掌门直等她技穷,这才一击而将之制服。足见武学之道,贵精不贵多,不论那一门那一派的武功,只须练到登峰造极之境,皆能在武林中矫然自立——”他说到这里,群雄都不禁点头。要知他这番话正打中了各人的心坎。嵩山绝顶这些江湖汉子,除了少数高手之外,所学的均只一派武功,那老者说武学贵精不贵多,众人自表赞同,这些人于这个“精”字是否能够做到,那是难说得很,至于“多”,那是决计多不了的。
只听那老者继续说道:“这位岳大小姐仗着一点小聪明,当别派同道练剑之时,暗中窥看,偷学到了一些剑法,便自称是精通五岳剑派的各派剑法。其实各派武功均有秘传的师门心法,窥见到一些招式的外形,如何能说到‘精通’二宇?”群雄又是点头,均想:“偷学别派武功,原是武林中的大忌。这笔帐其实该当算在岳不群头上。”那老者续道:“倘若一见到旁人使出几下精妙的招式,便学了过来,自称是精通了这一派的武功,武林之中,那里还有甚么独门秘技,还有甚么难能绝招?你偷我的,我偷你的,岂不是一塌胡涂?”他说到这里,群雄中便有许多人轰笑起来。岳灵珊以衡山剑法打败莫大先生,以恒山剑法打败令狐冲,对方不免有容让之意,但她以泰山剑法力败玉音子和玉磬子,却是真真实实的功夫,绝无取巧虚假,只是不愿见到旁人通晓各派武功,乃是人同此心,所以那老者这么一说,登时便有件多人随声附和,倒不仅以嵩山弟子为然。
第八十二回 如此君子
那老者见附己者人众,神情极是得意,提高了嗓子说道:“所以哪,这五岳派掌门一席,实是非左掌门莫属,也由此证明,一家之学而练到炉火纯青的境地,那可比贪多嚼不烂的大杂烩高明得多了。”他这几句话,直是明指岳不群而言。嵩山派中便有数十名年青弟子跟着叫好起哄。那老者说道:“五岳剑派之中,若有谁自信武功胜得了左掌门的,便请出来,一显身手。”他接连说了两遍,无人接腔。本来桃谷六仙必定会出来胡说八道一番,但此时盈盈正急于救治令狐冲,再也无暇指点桃谷六仙去跟嵩山派捣蛋。桃根仙等六人面面相觑,一时拿不定主意,该当如何才好。
那老者也:“既然无人同左掌门挑战,左掌门众望归,便请出任我五岳派的掌门人。”左冷禅假意谦逊,说道:“五岳派中人才济济,在下无德无能,可不敢当此重任。”那老者道:“五岳派掌门一席,位高任重,左掌门只好勉为其难,替五岳派门下千余弟子造福,也替江湖同道尽力。请左掌门登坛。”只听得锣鼓之声大作,爆竹又是连串响起,都是嵩山弟子早就预备好了的。
爆竹擗拍声中,嵩山派众弟子以及左冷禅邀来助阵壮威的朋友齐声吶喊:“请左掌门登台,请左掌门登台!”左冷禅纵起身子,轻飘飘的落在封禅台上。他身穿黄色的布袍,其时夕阳正要下山,日光斜照,映射其身,显得金光灿烂,大增堂皇气象。他抱拳转身,向台下众人作了个四方揖,说道:“既承众位朋友推爱,在下若是再不答允,出任艰巨,倒显得过于保身自爱,不肯为武林同道尽力了。”嵩山门下数百人欢声雷动,大力鼓掌。忽听得一个女子声音说道:“左师伯,你震断了我的长剑,便算是五岳派的掌门人吗?”说话的正是岳灵珊。左冷禅道:“天下英雄在此,大家原说好比武夺帅。岳小姐若是能震断我手中长剑,则大伙儿奉岳小姐为五岳派掌门,亦无不可。”岳灵珊道:“要胜过左师伯,我自然无此能耐,但咱们五岳派中,武功胜过左师伯的,未必就没有了。”
左冷禅在五岳派诸人之中,真正忌惮的只有令狐冲一人,眼见他与岳灵珊比剑而身受重伤,登时心头便如放下一块大石,这时听岳灵珊如此说,便道:“以岳小姐之见,五岳派中武功剑法胜过在下的,是令尊呢、令堂呢,还是尊夫?”嵩山群弟子又都轰笑起来。岳灵珊道:“我夫君是后辈,恐怕比之左师伯要逊一筹。我妈妈的剑法自可与左师伯旗鼓相当。至于我爹爹,当然比左师伯要高明得多了。”嵩山群弟子怪声大作,有的猛吹口哨,有的顿足擂地。左冷禅转过头去,对着岳不群说道:“岳先生,令爱对阁下的武功,倒是推评得很呢。”岳不群道:“小女孩儿口没遮拦,左兄不必当真。在下的武功剑法,比之少林方证大师,武当冲虚道长,以及丐帮帮主诸位前辈英雄,那可是望尘莫及。”左冷禅脸上登时变色。岳不群提到方证大师等三人,便是不提左冷禅的名字,人人都听了出来,那显是自承比他高明。嵩山派中那老者便道:“比之左掌门却又如何?”岳不群道:“在下和左兄神交多年,相互推重。嵩山华山两派剑法。各擅胜场。数百年来从未分过高下。韩兄这一句话,在下可难答得很了。”原来那老者姓韩,以他说话的气派,在嵩山派中位份着实不低,只是江湖上识得他的人却是不多。
那姓韩老者道:“听岳先生的口气,倒似乎自以为比左掌门还强着些儿。”岳不群道:“子曰:‘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较量武功高低,自古贤者所难免,在下久存向左师兄讨教之心。只是今日五岳派新建,掌门人选未定,在下若和左师兄比剑,倒似是来争做这五岳派掌门一般,那不免惹人闲话了。”左冷禅道:“岳兄胜得在下手中长剑,五岳派掌门一席,自当由岳兄承当。”岳不群摇手道:“武功高的,未必人品也高。在下就算胜得了左兄,也不见得能胜过五岳派中其余的高手。”他口中说得谦逊,但每一句话扣得极紧,始终认为自己比左冷禅高着一筹。左冷禅越听越怒,冷冷的道:“岳兄‘君子剑’三字,名震天下。‘君子’二字,人所共知。这个‘剑’字到底如何,却是耳闻者多,目睹者少。今日天下英雄毕集,便请岳兄露一手高明剑法,也好让大伙儿开开眼界!”许多人都大叫起来:“到台上去打,到台上去打。”“光说不打,算什么英雄好汉?”
岳不群双手负在背后,默不作声。左冷禅在筹谋合并五岳剑派之时,于四派中高手的武功根底,早已了然于胸,自信四派中无一能胜得过自己,这才不遗余力的推动其事。否则若有人武功强过于他,那么五岳剑派合并之后,掌门人一席反为旁人夺去,那岂不是为谁辛苦为谁忙,为他人作嫁衣裳?岳不群剑法高明,修习“紫霞神功”造诣已颇不低,那是他所素知的。还是在少林寺中见到他与令狐冲相斗,细看之下,大为放心,知他剑法虽精,毕竟非自己敌手。再见他脚踢令狐冲,反而震断了自己右腿,更知他内功修为亦不过尔尔,凡是内功精深之人,发力击人,纵然伤不到对方,也绝不会反伤己身。这时听得他父女俩口出大言,心想:“你不过暗中学到了五岳剑派的一些绝招,便狂妄自大起来。你若在和我动手之际,突然之间使将出来,倒可吓人一跳,可是偏偏行错了一着棋,叫你女儿先使,我既已有备,复有何用?”眼见他始终没有上台比剑之意,心想:“此人极工心计,若不当着一众豪杰之前打得他从此抬不起头来,则此人留在我五岳派中,必有后患。”当即说道:“岳兄,天下英雄都请你上台,一显身手,怎地不给人家面子?”岳不群道:“左兄既如此说,在下恭敬不如从命。”当下一步一步,从封禅台的石级走上台去。群雄见有好戏可看,都鼓掌叫好。
岳不群来到台上,拱手说道:“左兄,你我今日已份属同门,只是众位英雄要小弟献丑,只好勉力奉陪。咱们切磋武艺,点到为止,如何?”左冷禅道:“兄弟自当小心,尽力不要伤到了岳兄。”嵩山派的门人叫了起来:“还没打就先讨饶,不如不用打了。”“刀剑不生眼睛,一动上手,谁保得了你不死不伤?”“若是害怕,趁早乖乖的服输下台,也还来得及。”岳不群微微一笑,朗声道:“刀剑不生眼睛,一动上手,难保有死有伤,这话确是不错。”他转头向着华山派群弟子说道:“华山门下众人听着:我和左师兄是切磋武艺,绝无仇怨,倘若左师兄失手杀了我,或是打得我身受重伤,乃是激斗之中,不易拿捏分寸,大伙儿不可对左师伯心怀仇恨,更不可与嵩山门下寻仇生事,坏了我五岳派同门的义气。”岳灵珊等都高声答应。左冷禅听他如此说。倒颇出于意料之外。说道:“岳兄深明大义,以本派义气为重,那好得很啊。”岳不群微笑道:“我五派合并为一,那是十分艰难的大事。倘若因我二人论剑较技,伤了和气,五岳派中同门纷争,那可和并派的原意背道而驰。”左冷禅道:“不错!”心想:“此人心下已生怯意,我正可乘势一举而将其制服。”
高手比武,内劲外招固是重要,而胜败之分,往往只差在一时气势之盛衰,左冷禅见他示弱,心下暗暗欢喜,刷的一声响,抽出了长剑。这一下长剑出鞘,竟是声震山谷。原来他潜运内力,使长剑出鞘之时,剑刃与剑鞘内壁不住相撞,震荡而发巨声。不明其理之人,无不骸异。嵩山门人又大声喝起采来。岳不群将长剑连剑鞘从腰间解下,放在封禅台一角,这才慢慢将剑抽了出来。单是从二人拔剑的声势姿式看来,这场比剑可说高下已分,大可不必比了。
令狐冲给长剑插入肩胛,自背直透至前胸,对穿而过,受伤自是极重。盈盈看得分明,心急之下,顾不得掩饰自己身份,抢过去拔起长剑,将他抱起。恒山派众女弟子纷纷围了上来。仪和取出“熊胆回生散”,一瓶子的药末尽数倒在令狐冲口里。盈盈早已伸指点了他前胸后背伤口四周的穴道,止住鲜血迸流。仪清和郑萼分别以“天香断续胶”搽在他伤口上。恒山派的天香断续胶与熊胆回生散乃是武林中冶金创的至宝圣药,伤者若非当场气绝身亡,只须施救及时,极具灵验。这些药物采集甚难,制炼更是不易,原是十分珍贵的物品,但掌门人受伤,群弟子那里还会吝惜?敷药唯恐不多,将千金难买的灵药,当作石灰烂泥一般,厚厚的涂在他身上。令狐冲受伤虽重,神智仍是清醒,见到盈盈和恒山弟子的情急关切,心下登感歉仄:“为了哄小师妹一笑,却累得盈盈和恒山派众师妹如此为我担惊受怕。”当下强露笑容,说道:“不知怎地,一个不小心,竟让——竟让这剑给伤了。不——不要紧的,不用——用——”盈盈道:“别作声。”她虽是尽量放粗了喉咙,但毕竟女音难掩。恒山弟子听得这个虬髯汉子话声娇嫩,均感诧异。令狐冲道:“我——我瞧瞧——瞧瞧——”仪清应道:“是。”将挡在他身前的两名师妹拉开,让他观看岳灵珊与左冷禅比剑。此后岳灵珊施展一十三招嵩山剑法,左冷禅震断她的剑刃,以及左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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