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江湖(旧版)
砸皇恰?br /> 令狐冲在旁听着,也下甚慰:“倘若这些人共同参与其事,自然均知那是什么阴谋,就算假装不知,那也绝不至于说之不休。看来受我师父之命前来干事的,只是其中一小部份而已。又不知将那八人倒吊高树的那位高手是谁?”只听得有人笑道:“幸亏桃谷六怪今番没到,否则又有得乐子了。”另一人道:“你怎知不是桃谷六仙暗中干的?这六兄弟古里古怪,多半是他们做的手脚。”
祖千秋摇头道:“不是,不是,决计不是。”先一人道:“祖兄如何得知?”祖千秋笑道:“桃谷六仙武功虽高,肚子里的墨水却是有限得很,别说额上八字写不到这么好,那‘阴谋’二字,担保他们就不会写。”群豪哈哈大笑,均说言之有理。各人谈的都是适才这件趣事,没人对令狐冲这呆头呆脑的仆妇多瞧上一眼。令狐冲心想:“有谁神色不正,默不作声,便有与闻其事之嫌。”当下拿了一块抹布,在大堂上低头揩抹灰尘,暗暗察看各人动静。
在恒山别院中的群豪,令狐冲大都熟识,有些天生沉默寡言,那就难以瞧出端倪,有些原本粗犷豪爽的,这时忽然满怀心事,或是闪闪缩缩起来,多半便有可疑。他一一默志在心,寻思:“参与阴谋之人,似乎只不过一二成而已。一旦发难,余人定持异议,单是别院中的朋友,便足可将他们制住。由此看来,恒山弟子倒是无虑,反要留神这些参与阴谋之人先在别院中剪除异己,不免有许多好朋友要遭了毒手。今日有这八人给如此公然一吊,那是给大家一个警告,好让大伙儿加倍留神。”
这日午后,忽听得有人在外大叫:“奇事,奇事,大家来瞧啊!”群豪涌了出去。令狐冲慢慢跟在后面,只见别院右首数里许之外,有数十人围着,群豪急步奔去。他走到近处,只见众人正在七张八嘴的议论,有十余人坐在山脚下,面向山峰,显是被点中穴道,动弹不得,山壁上用黄泥写着八个大字,又是“阴谋己败,小心狗命。”那黄泥水兀自未干,当是写下未久。群豪拿不定主意,不知是否该当解穴救人。当下有人将那十余人转过身来,赫然有爱吃人肉的漠北双熊在内,另外二人却是魔教中的长老鲍大楚和莫长老。令狐冲微微一惊,心道:“原来鲍莫二长老未死,然则我师父的黑木令,不是从他们手中得来了。”计无施走上前去,在漠北双熊背上推拿了几下,解开了他们哑穴,但余穴不解,仍是让他们动弹不得,说道:“在下有一事不明,可要请教。诸问二位到底参与了甚么密谋,大伙儿都想知道。”群豪都道:“对,对!有甚么阴谋,说出来大家听听。”黑熊破口大骂:“操他奶奶的十八代祖宗,有什么阴谋,阴他妈龟儿子的谋!”祖千秋道:“那么众位是给谁点倒,总可以说出来让大伙儿听听了。”白熊道:“老子知道就好了。老子好端端在山边散步,背心一麻,就着了乌龟孙子王八蛋的道儿。是英雄好汉,就该真刀真枪的打上一架,在人家背后偷袭,算什么人物?”祖千秋道:“两位既不肯说,也就罴了。这件事既已给人揭穿,我看是干不成了,只是大伙儿不免多留心留心。”有人大声道:“祖兄,他们不肯吐露,就让他们在这山脚边饿上三天三夜。”另一人道:“不错,解铃还由系铃人,你放了他们,那位高人若是将你怪上了,也将你点倒吊起来,可不是玩的。”计无施道:“此二言不错。众位兄台,在下不是袖手旁观,实在是有点胆寒。”黑熊、白熊对望了一望,都大骂起来,只是骂得不着边缘,可也不敢公然骂计无施这一干人的祖宗,否则自己动弹不得,对方若要动粗,却无还手之力。
计无施笑着拱拱手,说道:“众位请了。”转身便行。余人围着指指点点,说了一会子话,慢慢都散开了。这群人中自有漠北双熊的同伙,只是当此情景之下,若是公然出手相助,不免自暴身份。
令狐冲慢慢踱回,刚到院外,只听得里面又有人叫嚷嬉笑。但一抬头间,但见公孙树上又倒吊着二人,凝神一看,一人是万里独行田伯光,另一个却是不戒和尚。他心下大奇:“不戒大师是仪琳小师妹的父亲,田伯光是小师妹的弟子。他二人说什么也不会起心颠覆恒山派。恒山派若是有难,他们反会奋力援手。怎地也给人吊在树上?”一见到不戒和尚与田伯光给倒吊在公孙树上,令狐冲心中原来十分确定的设想,突然间给全部推翻。一剎那间,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不戒大师天真烂漫,与人无忤,怎会给人倒吊高树,定是有人和他恶作剧了,要擒不戒大师,只怕非一人之力,多半便是桃谷六仙。”但一转念间,想到祖千秋先前的言语,说桃谷六仙写不出“阴谋”二字,确也甚是有理。他满腹疑窦,慢慢走进院子去,在群豪喧哗嬉笑声中,只见不戒和尚与田伯光身上,都垂着一条黄带,上面写得有字。不戒和尚身上那条带上写道:“天下第一负心薄幸,好色无厌之徒。”田伯光身上那条带子写道:“天下第一大胆妄为,办事不力之人。”令狐冲第一个念头,便是:“这两条布条子挂错了。不戒和尚怎会是‘好色无厌之徒’?这‘好色无厌’四个字,应该送给田伯光才是。至于‘大胆妄为’四字,送给不戒和尚或许还贴切,他不戒杀,不戒荤,做了和尚,敢娶尼姑,那自是大胆妄为了,不过‘办事不力’,又不知从何说起?”但见两根布条分别系在二人颈中,垂将下来,又不像是匆忙中挂错了的。
群豪指指点点,笑语详论,大家也都说:“这位田伯光贪花好色,天下闻名,这位大和尚怎能盖过他去?”计无施与祖千秋低声商议,均觉大是蹊跷,他二人知道不戒和尚和令狐冲交情甚好,须得将二人救下来再说。当下计无施纵身上树,将二人手足上被缚的绳索割断,不戒与田伯光都是垂头丧气,和仇松年、漠北双熊等人破口大骂的情状全然不同。计无施低声问道:“大师怎地也受这无妄之灾?”不戒和尚摇了摇头,将那布条缓缓解了下来,望着布条上的字,看了半晌,突然间顿足大哭。
这一下变故,当真大出群豪意料之外,众人语声顿绝,都是呆呆的瞧着他。只见他双拳捶胸,越哭越是伤心。田伯光劝道:“太师父,你也不用难过。咱们失手遭人暗算,定要找了这个人来,将他碎尸万段——”他一言未毕,不戒和尚反手一掌,将他打得直跌出丈许之外,几个踉跄,险险摔倒,半边脸颊登时高高肿起,足见这一掌力道极是厉害。只听不戒和尚骂道:“臭贼!咱们给吊在这里,那是罪有应得,你——你——你好大的胆子,想杀死人家啊。”田伯光不明就里,听得太师父如此说,那么擒住自己之人定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竟连太师父也不敢得罪他半分,只得唯唯称是。不戒和尚呆了一呆,又捶胸哭了起来,突然间反手一掌,又向田伯光打去。田伯光身法极快,身子一侧,避开了这一掌,叫道:“太师父!”不戒和尚一掌没打中,也不再追击,顺手返过掌来,拍的一声,打在院中的一张石凳之上。这张石凳以花岗石砌成,他一掌之下,只击得石屑纷飞,他左手一掌,右手一掌,又哭又叫,越击越是用力,十余掌后,双堂上鲜血淋漓,石凳也给他击得碎石乱崩。忽然间喀喇一声,石凳裂为四块。
群豪眼见他掌力如此惊人,无不骇然,谁也不敢哼上一声,若是他盛怒之下,找上了自己,一击在头上,谁的脑袋能如石凳般坚硬?祖千秋、老头子、计无施三人面面相觑,半点摸不着头脑。田伯光眼见不对,说着:“众位请照看着我太师父。我去相请师父。”
令狐冲寻思:“我虽已乔装改扮,但仪琳小师妹心细,别要给她瞧出了破绽。”他扮过军官,扮过乡农,但都是男人,这次扮成女人,实在说不出的别扭,心中绝无自信,生怕露出了马脚。当下去躲在后园的一间柴房之中,心想:“漠北双熊等人兀自被封住穴道,猜想计无施、祖千秋等人之意,当是晚间去窃听这些人的谈论。我且好好睡上一觉,半夜里也去听上一听。”他一夜未睡,这时已倦得狠了,耳听得不戒和尚号啕之声不绝,又是惊奇,又是好笑,迷迷糊糊的便入睡。
醒来时天已入黑,到厨房中去找些冷饭菜来吃了,却又无人理会,又等了良久,耳听到人声渐寂,于是绕到后山,慢慢踱到漠北双熊等人被困之处,隔河远远便蹲在草丛之中,侧耳倾听。不久便听得前边呼吸之声此起彼伏,少说也有二十来人散在四周,心中暗暗好笑:“计无施他们想到要来偷听,旁人也想到了,聪明人也真不少。”又想:“计无施毕竟了得,他只解了漠北双熊这两个吃人肉粗胚的哑穴,却不解鲍大楚等人的哑穴,否则漠北双熊一开口说话,便会给鲍大楚这等精明能干之辈制止。”只听得白熊不住口的在詈骂:“他奶奶的,这山边蚊子真多,真要把老子的血吸光了才高兴,我操你臭蚊虫的十八代祖宗。”黑熊笑道:“蚊子只是叮你,却不来叮我,不知是什么缘故。”白熊骂道:“你的血臭的,连蚊子也不吃。”黑熊笑道:“我宁可血臭,好过给几百只蚊子在身上叮。”白熊又是“直娘贼,龟儿子”的大骂起来。令狐冲心想身子动弹不得,给千百只蚊子在身上吸血,这滋味可真不好受。白熊骂了一会,说道:“穴道解开之后,老子第一个便找夜猫子算帐,把这龟蛋点了穴道,将他大腿上的肉一口口咬下来生吃。”黑熊笑道:“我宁可吃那些小尼姑们,细皮白肉,嫩得多了。”白熊道:“岳先生说过,尼姑们要捉到华山去,可不许吃的。”黑熊笑道:“几百个尼姑,吃掉三四个,岳先生也不会知道。”白熊突然高声大骂:“乌龟儿子王八蛋!”黑熊怒道:“你不吃尼姑便不吃,干么骂人?”白熊道:“我骂蚊子,又不是骂你。”令狐冲正觉得好笑,忽听得背后草丛中脚步声响,有人慢慢走近,心想:“这人别要踏到我身上来才好。”那人对准了他走来,走到他身后,蹲了下来,忽然轻轻拉他的袖子。令狐冲微微一惊,心道:“那是谁?难道认了我出来?”回过头来,朦胧月光之下,见到一张清丽绝俗的脸庞,正是仪琳。他又惊又喜,心想:“原来我的行迹早给她识破了。要扮女人,毕竟不像。”仪琳头一侧,小嘴努了努,缓缓站起身来,仍是拉着他的衣袖,示意要和他到远处说话。
令狐冲无奈,见她轻轻向西行去,便跟在她身后。两人一言不发,径向西行。仪琳沿着一条狭狭的山道,走出了通元谷,忽然说道:“你又听不见人家说话,挤在这是非之地,那可危险得紧。”她几句话似乎并不是向他而说,只是自言自语。令狐冲一怔,心道:“她说我听不见人家说话,那是甚么意思?她说的是反话,还是真的认我不出。”又想仪琳从来不跟自己说笑,那么多半是认不出了。只见她折而向北,渐渐向着磁窑口走去,转过了一个山坳,来到了一条小溪之旁。
仪琳轻声道:“我们老是在这里说话,你可听厌了我的话吗?”跟着轻轻一笑,说道:“你从来就听不见我的话,哑婆婆,倘若你能听见我的说话,我就不会跟你说了。”令狐冲听仪琳说得如此诚挚,才知她确是将自己认作悬空寺中那个又聋又哑的仆妇。他童心大起,心道:“我且不揭破,听他跟我说些什么。”仪琳牵着她衣袖,走到一株大柳树下的一块长石之旁,坐了下来。令狐冲跟着坐下,侧着身子,背向月光,好教仪琳瞧不见自己的脸,寻思:“难道我真的扮得很像,连仪琳也瞒过了?是了,黑夜之中,只须有三分相似,她便不易分辨,盈盈的易容之术,倒真也了得。”
仪琳望着天上弯弯眉月,幽幽叹了口气。令狐冲忍不住想问:“你小小年纪,为甚么有这许多烦恼?”但终于没有出声。仪琳轻声道:“哑婆婆,你真是好,我常常拉着你来,向你诉说我的心事,你从来不觉得厌烦,总是耐心的等着,让我爱说多少,便说多少。我本来不该这样麻烦你,但你待我真好,便像我自己亲生的娘一般。我没有娘,倘若我有个妈妈,我敢不敢向她这样说呢?”令狐冲听到她说是向自己倾诉心事,隐隐觉得不妥,心想:“她要说什么心事?我骗她吐露内心秘密,可太也对不住她,还是快走的为是。”当即站起身来。仪琳拉着她的袖子,说道:“哑婆婆,你——你要走了吗?”声音中充满失望之情。令狐冲向她望了一眼,只见她神色凄楚,眼光中流露出恳求之意,不由得心下软了,寻思:“小师妹形容憔悴,满腹心事,若是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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