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江湖(旧版)
出来的,你也跟着来抄袭。”祖千秋道:“你说得,我为甚么说不得。”桃干仙道:“说得说得。”突然之间,也不知他使了甚么古怪暗号,四个人一齐抢上,分别抓住了祖千秋的四肢。饶是他武功十分了得,但桃谷六仙抓人手足的手法实在既怪且快,突如其来,似鬼似魅,教人难以闪避。
祖千秋给桃谷四仙抓住手足,提将起来。华山派众人见过桃谷四仙手撕成不忧的惨状,各人和祖千秋虽然素无瓜葛,忍不住都惊呼了出来。祖千秋心念电闪,知道四个人跟着便是运力往下一分,立即呼道:“酒中有毒,解药在我身上。”桃谷四仙都已喝了不少酒。听得“酒中有毒”四字,不由得都怔了一怔。祖千秋所争的正是四人这一阵片刻之间的犹疑,突然大叫一声:“放屁,放屁!”桃谷四仙只觉手中一滑,登时便抓了个空,跟着“砰”的一声巨响,船篷顶上穿了个大孔,祖千秋破篷而遁,不知去向。桃根仙和桃枝仙双手空空,桃花仙和桃叶仙手中,却各多了一只臭袜,一只沾满了烂泥的臭鞋。
桃谷五仙身法也是快极,一晃之下,齐到岸上,但那祖千秋却已影踪不见。五人正要展开身法去追,忽听得长街尽头有人呼道:“祖千秋你这坏蛋臭东西,快还我药丸来,少了一粒,我抽你筋,剥你的皮!”那人一面呼叫,一面迅速奔来。桃谷五仙听到有人骂祖千秋是坏蛋臭东西,正是替他们出了心中一口恶气,都要瞧瞧这位如此够朋友之人是怎么样一号人物,当即停步不追,往那人瞧去。但见一个肉球,气喘呼呼的滚来,越滚越近,才看清楚原来是一个极矮胖的矮胖子。此人头颈是绝对没有,一颗极扁极阔的脑袋安在双肩之上,便似初生下地之时,给人重重当头一锤,打得他脑袋横宽,脸颊口鼻全都变了形。众人一见,无不暗暗好笑,均想:“那平一指和任无疆都是矮胖子,但和此人相比,却是全然小巫见大巫了。”平、任二人,不过矮而横阔,此人却腹背俱厚,兼之手足短到了极处,只有前臂而无上臂,只有小腹而无大腹。
此入来到船前,双手一张,老气横秋的问道:“祖千秋这臭贼躲到那里去了?”桃根仙笑道:“这臭贼逃走了,他脚程好快,你这么慢慢滚啊滚的,定然追他不上。”那人睁着圆溜溜的小眼,向他一瞪,哼了一声,突然大声叫道:“我的药丸,我的药丸!一双足一弹,一个肉球冲入船舱之中,嗅了几嗅,抓起桌上一只空着的酒杯,移近鼻端闻了一下,登时脸色大变。他的脸容本就十分难看,这一变脸,更是奇形怪状,难以形容。令狐冲从他神色之中,看得出他是伤心到了极处。只见他将余下七只酒杯逐一拿起,嗅了几嗅,说道:“我的药丸!”说了八句“我的药丸”哀苦之情更是不忍卒睹,忽然往地下一坐,放声大哭。
桃谷五仙听他大哭,更是好奇,一齐围在他身旁,问道:“为甚么哭?”“是祖千秋欺侮你吗?”“你不用难过,咱们找到这臭贼,把他撕成四块,给你出气。”
那人哭道:“我的药丸给他和酒喝了,便是杀了他,也没用啦。”令狐冲心念一动,道:“那是什么药丸?”那人垂泪道:“我前后足足花了一十二年时光,采集千年人参、伏苓、首乌、灵脂、熊胆、三七、麝香种种珍贵之极的药物,九蒸九晒,制成八类起死回生的‘续命八丸’,却给祖千秋这天杀的偷了去,混酒喝了。”令狐冲更是心惊,道:“这八颗药丸,味道可是相同?”那人道:“当然不同。有的极臭,有的极苦,有的入口如刀割,有的辛辣如火灸。只要吞服了这‘续命八丸’,不论多大的内伤外伤,定然起死回生。”
令狐冲一拍大腿,叫道:“糟了,糟了!这个祖千秋将你这续命八丸偷了来,不是自己吃,而是——而是——”那人道:“而是怎样?”令狐冲道:“而是混在酒里,骗我吞下了肚中。我—我事实不知酒中有这许多珍贵药丸,还道他是下毒呢。”那人大怒,骂道:“下毒,下毒!下你奶奶个毒!当真是你吃了我这续命八丸?”令狐冲道:“那个祖千秋在八只酒杯之中,装了美酒给我饮下,确是有的入口如刀割,有的舌头如火灸。什么药丸,我可没有瞧见。”那人瞪眼向令狐冲凝视,突然之间一声大叫,身子弹起,便向令狐冲扑了过去。桃谷五仙见他神色不善,早有提防,他身子刚刚纵起,桃谷四仙出手如电,拉住他的四肢。令狐冲叫道:“别伤他性命!”可是说也奇怪,那人双手双足被桃谷四仙拉住了,他四肢反而缩拢,更似一个圆球。桃谷四仙大奇,一声呼喝,将他四技拉了开来,但见这人的四肢越拉越长,手臂大腿,都从身体中伸展出来,当真便如是一只乌龟,四肢给人从壳里拉了出来一般。
令狐冲又叫:“别伤他性命!”桃谷四仙手劲稍松,那人的四肢立时缩拢,又成了一个圆球。桃实仙躺在担架之上,大叫:“有趣,有趣,这是什么功夫?”桃谷四仙使劲向外一拉,那人的手足又长了几尺。岳灵珊等女弟子瞧着,无不失笑。桃根仙道:“喂,我们将你身子手足拉长,可俊得多啦。”那人大叫:“啊哟,不好!”桃谷四仙一怔,齐道:“怎么?”手上劲力略宽,那人四肢猛地一缩,从桃谷四仙手中滑了出来,砰的一声响,船底已给他撞破一个大洞,从河水中逃走了。众人齐声惊呼,只见河水不绝从破洞中冒将上来。
岳不群叫道:“各人取了行李物件,跃上岸去。”船底之洞有四尺方圆,河水涌进极快,过不多时,船舱中水已齐膝。好在那船泊在岸边,各人都上了岸。船家愁眉苦脸,不知如何是好。令狐冲道:“你不用发愁,这船值得多少银子,由我加倍赔你便是。”他心中却是好生奇怪:“我和那祖千秋素不相识,为什么他要盗了如此珍贵的药物,来骗我服下?”微一运气,只觉丹用中一团火热,但体内的八道真气,仍是冲突来去,不能聚集。
当下劳德诺去另雇一船,将各物搬了上去。岳不群觉得当地怪人甚多,来意不明,不如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只是天色已黑,河道曲折,不便夜航,只得在船中歇了。桃谷五仙两次失手,给祖千秋和那肉球人逃走,实是生平罕有之事,六个人虽然拚命自吹自擂,往自己脸上贴金,但说到后来,总见有点不能自圆其说,喝了一会闷酒,也便睡了。
岳不群睡在被窝之中,听得河水拍岸,思涌如潮,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心想:“那祖千秋和那肉球一样的人,身法怪异,武功着实不弱,不知如何,竟会找上了冲儿?”
他一会儿想到本派气剑二宗之争,一会儿想到那晚药王庙外令狐冲以神奇剑法剌瞎了一十五名高手的双眼,又过了大半个时辰,迷迷糊糊的正要睡着,忽听得岸上刷刷刷几声响,由远而近。他耳音极是灵敏,一听之下,便知有两个轻功高强之人奔将过来。尝即翻身坐起,从船窗缝中向外望去,月光之下,只见两个人影迅速异常的奔来,突然间其中一人右手一举,两人都在数丈外站定。
岳不群知道这二人若是有什说话,语音必低,当即吸一口气,运起“紫霞神功”。这神功一运起,不但遇敌偷袭之时周身起反应,而且耳目加倍灵敏,视力及远,听觉也是大异寻常,只听其中一人说道:“就是这一艘船,桅杆上已插了一面小旗,不会弄错的。”另一人道:“好,咱们就去回报师伯、师哥!”先一人道:“怎么?”另一人道:“咱们‘毒圣门’几时跟华山派结上了梁子啊?为什么师伯要这般大张旗鼓的截拦他们?”
岳不群听到“毒圣门”三字,吃了一惊,略一疏神,紫霞神功的效力便减,那二人说话的语音又是极低,竟听不到先一人如何回答,待得再运神功,却听得脚步声渐远,二人竟然走了。岳不群久闻“毒圣门”之名,知道那是三湘五泽间的一个门派,这门派中的弟子武功还不怎样,却是善于使毒,令人防不胜防,往往杀人于无形之间,端的厉害无比。这“毒圣门”的掌门人姓诸名不凡,有个奇特外号,叫作“毒不死人”,所以称作“毒不死人”,据说他下毒的本领超凡入圣,已臻化境,下毒而毒死人,那是人人都会之事,毫不稀奇,这个诸不凡偏要与众不同,下毒之后,被毒者并不毙命,只是身上或如千刀万刷,或如虫蚁攒嚙,总之是生不如死,却又是求死不得,除了受他摆布之外,更无别条道路可走。是以岳不群一听到“毒圣门”三字,心下便是不寒而栗,寻思:“我华山派怎地和毒圣门结下了梁子?而且他们那个师伯还是要大张旗鼓的来跟我为难,到底是什么原因?”想来想去,只有两个缘由:其一,毒圣门是由剑宗封不平等人邀了出来,和自己过不去;其二,是令狐冲所剌瞎的一十五人之中,有毒圣门的门人弟子在内。
忽听得岸上有一个女子声音低声说道:“到底你家里有没有什么辟邪剑谱啊?”正是女儿岳灵珊的声音,不必听第二人说话,另一人自然是林平之了,不知何时,他二人竟尔到了岸上。岳不群心下恍然,知道女儿和林平之近来情愫日增,白天为防旁人耻笑,不敢过露形迹,如在深宵之中,在岸上幽期蜜约。他们学武之人,于这男女之防,原不似寻常人家这般严谨,何况二人皆未婚嫁,以后结成夫妇,也无不可,只是他号称“君子剑”,向来以礼法自相期许,倘若女儿竟然逾矩越礼,和林平之做出不轨事来,岂不为武林中同道耻笑?若不是这晚发觉岸上来了敌人,这才运功侦查,否则运这紫霞神功颇耗内力,等闲不轻运用,不料除了查知敌人来历之外,还发觉了女儿的秘密。
只听林平之道:“我家辟邪剑法是有的,我早练给你瞧过了,剑谱却真的没有。”岳灵珊道:“那为什么你外公和两个舅舅,总是疑心大师哥盗了你的剑谱?”林平之道:“这是他们疑心,我可没有疑心。”岳灵珊道:“哼,你倒是好人,让人家代你疑心,你自己一点也不疑心。”林平之叹了一口气,道:“倘若我家真有什么神妙剑谱,我福威镖局也不致给青城派如此欺侮,闹得家破人亡了。”岳灵珊道:“这句话也有理由。那么你外公舅舅对大师哥起疑,你却为什么又不为他分辩?”林平之道:“到底爹爹妈妈说了什么遗言,我可没亲耳听见,要分辩也无从辩起。”岳灵珊道:“如此说来,你心中毕竟是有些疑心了。”
第三十九回 黄河老祖
林平之道:“千万别说这等话,若是给大师哥知道了,岂不是伤了同门义气?”岳灵珊冷笑一声,道:“偏你便有这许多做作!疑心便疑心,不疑心便不疑心,换作是我,早就当面去问大师哥了。”她顿了一顿,又道:“你的脾气和爹爹倒也真像,两个人心中都对大师哥犯疑,猜想他暗中拿了你家的剑谱——”林平之插嘴道:“师父也在犯疑?”岳灵珊嗤的一笑,道:“你自己若不犯疑,何以用上这个‘也’字?我说你和爹爹的性格儿一模一样,就管肚子里做功夫,嘴里却是一句不提。”
突然之间,华山派坐船旁的一艘船中传出一个破锣般的声音喝道:“不要脸的小畜生,背后瞎说是非,令狐冲是英雄好汉,岂是你们诽谤得的!”他这几句话声闻数十丈外,不但河上各船乘客均从梦中惊醒,连岸上树顶宿鸟,也都纷纷叫噪。只见那船中跃起一个巨大的人影,疾向林平之和岳灵珊坐处扑去,月光之下,宛似一只大鹏急掠而下。林岳二人上岸时未带长剑,忙展开拳脚架式,以备抵御。
岳不群一听那人呼喝,便知此人内功造诣绝不在自己之下,而他这一扑一跃,更显得外功也是深厚之极,眼见他向女儿攻去,情急之下,大叫:“手下容情!”一纵身破窗而出,也向岸上跃去,身在半空之时,已见那巨人一手一个抓了林平之和岳灵珊,向前奔出。岳不群大惊,右足一落地,立即提气纵前,手中长剑跟着一招“白虹贯日”,向那人背心剌去,那人身材既极魁梧,脚步自也奇大,向前迈了一步,岳不群这剑便剌了个空。又是一招“中平剑”向前连出。那巨人正好大步向前,这一剑又剌了个空。岳不群虽是惊讶,但见此人手中提了二人之后,虽具神力,究已不能展开轻功飞奔,只不过仗着腿长步大,奔跑迅速而已,自己终究追赶得上,当下吸一口气,快步奔行,登时便和那巨人接近了数尺。
他心下寻思:“你若不放下珊儿,平儿,我这一剑便要在你身上剌个窟窿。”口中一声清啸,叫道:“留神了!”他出招正大光明,不施暗袭,是以在武林中得了个“君子剑”的外号。这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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