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船
展翼云插言道:“小兄并非询问所诺之事,而是另有所问,可否?”
仇磊石道:“展兄尽管说。”
展翼云道:“小兄由先父口中得知,是说那孩子突然失踪,乃系被十君子中那个凶手所劫掳而去,现在……”
仇磊石道:“令尊的话并没有错。”
展翼云道:“那与仇兄弟所说的,岂非不同了吗?”
仇磊石道:“本来不同。”
展翼云一愣,雷啸天却问道:“二弟,这种事不应该有不同的呀?”
仇磊石道:“若非不同,那孩子又怎会还活在世上呢?”
清照聪慧,哦了一声,道:“大概一真一假,对吗?”
仇磊石颔首道:“被大先生盟弟悄然带走的孩子,是真的人,留在大先生夫妇身旁的那个孩子,是经易容后的替身。”
众人互望一眼,彼此点头,咸认这是可能的事实。
仇磊石已接着说道:“因此,小弟才敢保证说,萧梦梅业已踏入了武林!”
众人对“萧梦梅”三个字,俱皆陌生,个个露出了讶然之色,过万乘想了想,方贻问道:“大先生这位公子,就叫‘萧梦梅’?”
仇磊石尚未答话,雷啸天却已说道:“不错,是……”
话说出口,方始悟及自己不该证实此事,倏然而停。
仇磊石却暗自心动,但也没有现形于色。
展翼云开口道:“现在是找寻萧梦梅,和遍搜那姓卜的凶手并重,抑或是先找到萧梦梅,结聚诸兄弟之后,再搜卜老贼?”
过万乘道:“以愚兄的看法,这都不是当前最重要的事情。”
古存文皱眉道:“万乘兄似有他指,是什么事?”
过万乘道:“十君子除‘颠神僧’外,无不惨死凶手阴谋之下,这凶手姑不论是谁,我们当然不会放过他去!先父之谕,与诸叔伯之遗训于诸兄弟者同,因之找寻萧梦梅,尊其为令主之事,也急不能缓。但今日相聚诸友,谨愚兄等五人,其余尚未谋面之诸兄弟,亦当思法寻觅,然后联合行动。在联聚诸兄弟之前,愚兄认为,虽重要的是先选施令之人,然后吾等兄弟,遵令行事,诸兄弟意为如何?”
众人咸认这是最对的措置,蛇无头不行,鸟无翅难飞,但谈到这施令之人,却又变成意见分歧!
古存文夫妇和清照姑娘,认为这人选,应是智谋功力在高出他人的一位,当然,是暗示非仇磊石莫属。
展翼云和仇磊石,却表示这施令人选,应是目下年纪最大的人才对,因为这是道义相结,而非利害之争!
过万乘没有表示意见,但他深服仇磊石的功力智慧,不过长幼之序,却也有牢不可破的信念。
当众人的心意,逐渐接近仇磊石为合适人选的时候,仇磊石却突然以无比诚挚的态度,道:“小弟郑重推举雷大哥,小弟认为,长幼之序断不能废,况江湖中事,也只有雷大哥驾轻就熟。”
由于仇磊石的坚持,事情转了个大弯,雷啸天虽曾推谢,焉得如愿,终于成了众人之首。
不过雷啸天郑重说明,当有朝一日,寻觅到萧梦梅的时候,以先人之志之谕,诸兄弟当奉彼为主,那时,雷啸天则退而礼让,诸兄弟不得异议。
自然,此事无人说不,事乃决定。
首先在共研得失利害下,决定了行止,过氏兄妹,和古家夫妇及林猛,分道而行,联络十君子其余的后人。展翼云先回一趟家,将事禀明慈母,然后在北五省着手,自分别日起,一百日后的那一天,苏州会齐。
事既决定,雷啸天和仇磊石立即告辞,次日一早,他兄弟给晓梅留下了话,扬鞭催马,驰向苏州。
苏州分店,生意兴隆,虽说这买卖是只赔不赚,但人都有个怪脾气,不管什么事,越忙越高兴。
凤阳四丑,早到多日,雷啸天和仇磊石回转,四丑可说是欣喜异常,欢聚,畅谈,不在话下。仇磊石首先悄问店中人,可有晓梅姑娘的消息,结果大失所望,当然,仇磊石并非先知,自不知晓梅姑娘已失自由,被困在那铜墙铁壁的地下秘室之内。
当夜饭后,四丑因恐雷、仇二人旅途劳顿,告辞退出,使雷、仇得早些休息,室内遂只剩了他们兄弟。
仇磊石在金陵时,由过、展、古等人,有心无心的话语中,发觉了雷啸天似乎与十君子也有关联,并早已看出雷啸天自“子午岭”归后,即心事重重,此时无人,仇磊石不由想起了这些事情。
他瞥目看了雷啸天一眼,发觉雷啸天呆呆坐着,似在沉思着心事,遂缓步而前,笑着说道:“大哥累不?”
雷啸天仍在沉思着心事,信口答道:“不累。”
仇磊石剑眉微皱,道:“大哥在想什么心事?”
雷啸天抬头看了仇磊石一眼,道:“二弟,你在苏州住了十几年,虽说未曾出过大门一步,但愚兄想,不会没有一两位朋友吧?”
仇磊石摇头道:“为避大祸,师命难违,并无一个朋友……”
雷啸天长叹一声,道:“看来愚兄要再想别的办法了!”
仇磊石道:“大哥到底有什么心事,何不说出来……”
雷啸天道:“二弟是住苏州城里,还是城外?”
仇磊石道:“城外。”
雷啸天脸上现出一丝笑意,道:“城外什么地方?”
仇磊石道:“这和大哥的心事有关?”
雷啸天道:“没有关系,不过我要在城外找一座房屋。”
仇磊石道:“什么样的房屋?”
雷啸天道:“说来应该非常好找,但也十分难拔。”
仇磊石一笑道:“大哥在打哑谜。”
雷啸天道:“不是,从前十分好找,现在却困难了。”
仇磊石皱眉道:“是何原因?”
雷啸天道:“从前十分显明,如今早已被火焚毁,倒塌多年。”
仇磊石又是一笑,道:“火烧过而倒塌的房子,太多了,四乡八镇这样辽阔,未经大火的时候,也不见得好找。”
雷啸天道:“我要找的这所房子不同。”
仇磊石道:“有何不同?”
雷啸天道:“是楼,并……”
仇磊石道:“苏州城外的楼房,何止千百?”
雷啸天道:“这一所不同,是座红色的楼房,人称‘红楼’!”
仇磊石神色陡变,道:“大哥找这座‘红楼’作甚?”
雷啸天已然看出仇磊石变颜变色,道:“二弟知道这座红楼?”
仇磊石道:“不但知道,并且很清楚。”
雷啸天忽地站起,道:“二弟当真。”
仇磊石道:“小弟怎敢欺骗大哥。”
雷啸天道:“二弟不是说,未出过居所一步吗?”
仇磊石道:“是的。”
雷啸天道:“那又怎会对这红楼十分清楚?”
仇磊石沉重地说道:“大哥一定要问?”
雷啸天眨眨眼睛,道:“我不问了。”
仇磊石道:“大哥找这座红楼干嘛?”
雷啸天道:“二弟,我要找的这座红楼,现在已经倒塌了,并非完整的红楼,二弟不会弄错了吧?”
仇磊石道:“决没有错,这座红楼是因火而倒塌的!”
雷啸天道:“那就对了,二弟,此楼在什么地方?”
仇磊石道:“大哥必欲找这塌楼作甚?”
雷啸天道:“可否容愚兄到这楼址之后,再作说明?”
仇磊石道:“小弟怎敢说不可以。”
雷啸天道:“告诉我此楼的所在。”
仇磊石道:“小弟要亲自替大哥带路。”
雷啸天浓眉一皱,道:“这……这自然更好。”
仇磊石道:“大哥什么时候去?”
雷啸天道:“若二弟不觉劳顿,愚兄恨不得现在就走!”
仇磊石道:“大哥准备好‘火把’,咱们就去。”
雷啸天欣然道:“好极了,愚兄就去准备。”
说着,雷啸天出了“维”楼,刹那,以油纸包着两支火把进来。
仇磊石业已脱落长衫,背剑,劲装相候。
雷啸天暗自心惊,也将长衫脱落,背好他那柄奇特的宝剑,兄弟二人颔首示意,吹灭灯,纵身而出,越过城墙,直扑石楼!
今夜,露华浓重,云影淡薄。
鹤,乃唳于长空,虫,亦鸣自四野!
正二更,苏州楞伽山麓的石湖畔,出现了两条人影,他们立于那残败倒塌的碎石断垣下,静峙而默然。
当然,这两个人是雷啸天和仇磊石。
他们默然,默然到变作严肃,严肃到令人喘不出气来!
不过,他俩的心情却大不相同。“红楼”被焚虽不能说久,但日子也不算少了,风吹、雨打、太阳晒,残坦、枯木,碎瓦,都早变了颜色。
雷啸天神色严肃,而心情却十分激动,人是峙立如泰山般一动不动,但那两只手,却不停地紧握起又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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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夜探红楼
他强压着激动的心情,使心中渐渐平静下来,自混乱中,慢慢地思忖着一切,从初见仇磊石那天开始。
他始终没有怀疑过这结拜的二弟,但自今夜偶然谈到“红楼”之后,他不能不重新估计二弟的出身和来历了。二弟曾说,他住在苏州十九年,其间连大门都没有出过,但对这无人能知的已毁“红楼”却如此熟悉?!
当然,以经年的朝夕相处,他始终是钦佩着仇磊石的为人处世,尤其对仇磊石那身罕奇的功力,自更心服!
不过……
不过他对“十君子”,却是在小一辈的人物中,最熟悉的一个,自然对“颠神僧”也不例外。“颠神僧”功力故然不错,但在“十君子”中,却是居于萧、任、雷、古诸人之后,算不得最高的高手。
但蒙“颠神僧”所传授十数年的仇磊石,其功力却非但高出了“颠神僧”多多,甚之已有昔日萧大先生的火候!
雷啸天身怀家传奇异之学,深藏不露,始终以普通功力对敌或示人,究其实,在当代武林中,能受他那绝学一击而不死伤者甚少,其经验丰富,亦非他人能知,故对仇磊石师承颠神僧一事,早已存疑,只是不问罢了。
设无“红楼”之事,雷啸天对仇磊石并无其他疑嫌,可是现在不同了,“红楼”关系着雷啸天今后的生死!
但是,雷啸天实在不愿意对仇磊石怀有二心,因此,雷啸天心中十分矛盾,祈求着自己所怕的事情,是场虚惊。
仇磊石却是因为忆及昔日的事情,木愣在残坦之下,恩师的容颜,当年的岁月,和被迫离开“红楼”时的情景,一幕幕出现在脑海之中。
终于雷啸天打破了沉寂,道:“二弟,就是这里?”
仇磊石悲伤往怀,心不在焉的说道:“嗯,这里。”
雷啸天暗自一凛,疑、误加深,突然转念忖道:设若二弟万一就是仇人门下,今朝……疑心自生暗鬼,右手不自觉的一摸长剑,但又突然记起,红柳庄中,仇磊石神剑显威的事情,越发惊心。
提一口真力,决定当二弟突然反颜相向时,说不得以家传奇绝的功力,作护命之一击!
雷啸天一面暗中准备,一面问道:“二弟,愚兄是问,此处就是昔日的‘红楼’?”
仇磊石收转思忱,道:“不会错的大哥!”
雷啸天试探着说道:“愚兄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不对!”
仇磊石道:“大哥放心,决错不了。”
说着,仇磊石当先踏着断瓦残砖进去,雷啸天提高警觉,步步相随,但隔着一些距离,以便应变。
仇磊石边走,边似自语,又像是对雷啸天似地说道:“我永远不会忘记,这里本是楼下的屋门哪!那两根焚残了的巨木,就是门的支柱!这里的楼下窗户,雕花漆红,美仑美奂,雪白的缕帘,垂着金色丝穗,是田字的窗格,点尘不染。
此处是那登楼的牙梯,淡黄色,还铺着厚厚的紫红毛毡,恩师曾说,那是地道的西域制品,十分贵重!
登楼,雅室三间,一是卧房,一是书室,另外一间,作了‘行功’的静室,这些……我永远不会忘记!”
雷啸天越听越惊心,不由低沉的问道:“二弟,你不觉得对这‘红楼’,是太熟悉了些?”
仇磊石苦笑一声,道:“不!小弟反而觉得,已经有不少事淡忘了!”
雷啸天浓眉一皱,道:“愚兄却是认为,二弟不应该这样熟悉此处!”
仇磊石道:“为什么?”
雷啸天道:“除非二弟所说,十数年未出大门的话,是推拖愚兄,否则自然不应该如此熟悉这个地方。”
仇磊石看了雷啸天一眼,道:“大哥,小弟可曾有过谎言?”
雷啸天暗道一声“惭愧”,说道:“没有,因此愚兄才觉得奇怪。”
仇磊石苦笑一声,道:“大哥,个人有个人的难言之隐!”
雷啸天没有接话,仇磊石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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