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蛾





  他知道杜笑天是一个非常尽责的捕头,在现在这个时候,如果没有事,应该是不会离开衙门。
  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
  他走着忽然问道:“杜捕头平日没有事时,多数到什么地方?”
  傅标连想也不想,道:“即使没有事,他也是留在衙门的多,否则大都在离开之前嘱咐一句,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他。”
  常护花又问道:“类似今日这种情形,以前有没有发生过?”
  傅标摇头,道:“绝无仅有。”
  常护花再问道:“这几天有没有其它的案件发生?”
  傅标道:“一件都没有。”
  常护花道:“有没有其它尚未解决的案件,必须尽快去调查解决?”
  傅标应道:“没有,就是吸血蛾这一件。”
  常护花沉吟道:“莫非就是这件案,他发现了线索?”
  傅标道:“问他才知了。”
  常护花再次沉默了下去。
  杜笑天是否真的有所发现?
  这个发现是否有危险?现在他的人又在什么地方?
  除了杜笑天本人,有谁能够解答常护花心中这些疑问?
  杜笑天现在正在云来客栈的围墙之外。
  雨水已湿透他的衣衫。在未下雨之前他已经来到这附近。
  午后他本来习惯在衙门附近转两圈,今天也没有例外。
  行走间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郭璞曾经将吸血蛾养在云来客栈,在他们找来云来客栈之时,群蛾不知何故一下子完全飞走。
  ──他们飞去了什么地方?
  事后有没有回云来客栈?他想知道,所以决定走一趟。
  如果郭璞真的是群蛾的主人,又或者郭璞真的是一个蛾精,是群蛾的主宰,他一死,群蛾自然就大乱。
  除非蛾王才是真正的主宰,还有蛾王来统帅群蛾,否则群蛾不难就飞回云来客栈。
  它们在云来客栈已经逗留了相当的时候,进进出出也已有好几次,对于云来客栈这个地方当然熟识得很。
  何况此前他们在云来客栈食物丰富,对于这个地方的印象应该就比较深刻。
  再从近日所发生的事情看来,那些吸血蛾显然比蜜蜂还胜一筹,它们如果真的想回云来客栈,绝对没有理由不认得路。
  杜笑天只希望找到云来客栈的时候,群蛾亦已在客栈之内。他无意将群蛾完全拘捕。
  因为他自知没有这种本领,也不懂得如何才能控制群蛾,要它们服从自己的命令。
  他却希望能够抓住其中一只。
  三月初二的那天,在城外湖边一株树之上,他已经抓住了一只,却给那只吸血蛾刺了一下,在他惊慌放手的时候飞走。
  这一次如果再抓住,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的了。
  只要抓住其中的一只,就可以设法证明这种吸血蛾是否真的会吃人的肉,吸人的血。
  他的目的就在这里。在未来到云来客栈之前,他已经遇上一只吸血蛾。
  只是一只吸血蛾,在路旁的野花之上飞过,一直向前飞去。
  杜笑天本来就想抓住这只吸血蛾作罢,可是伸手一连几次抓去都落空,他只好追着那只吸血蛾,结果就追到他一心要来的地方──云来客栈。
  这时候雨已经落下,那只吸血蛾飞得更快,雨水并没有将它打下。
  它飞过云来客栈后院的转墙,飞入一个窗户内。
  杜笑天认得那个窗户。那个窗户也正就是那间用来养蛾的厢房的窗户,群蛾当日也正就是从那窗户飞出。
  现在却只有一只吸血蛾回去,其它的吸血蛾在什么地方?
  是不是早已经回到那间厢房?如果是,现在它们又是以什么维持生命?是不是以史双河的血?
  杜笑天站在围墙外,目送那只吸血蛾飞入那个窗户,在想着这问题。
  他想着忽然打了一个冷颤。群蛾在饥饿之下,吸食史双河的血肉实在大有可能。
  史双河的血肉吸食干净之后,它们不难就打附近村人的主意。
  到其时,……杜笑天不敢想象。他下意识左右望一眼。
  云来客栈的后面是一片野草,左右都是其它民房的后墙。
  没有人在附近走动,民房的屋顶却有炊烟升起。
  他总算松一口气,目光又回到那个窗房之上。
  那个窗户与当日一样大开,窗内异常的阴暗。群蛾会不会真的在那里头?
  他倏地一笑,这实在简单,只要他进去一看,就会有一个解答。
  云来客栈后院的围墙相当高。
  杜笑天站在三丈之外才可看见那个窗户。
  窗下是什么情形完全无法看见,整个后院都尽被围墙隔断。
  雨落在围墙之内,响起了一片虫蛾噬桑一样的声音。
  杜笑天并没有忘记整个后院都种满了那种奇怪的花树,可是那种声音入耳,仍不免寒心。
  那种声音简直就像是群蛾在吸噬人兽的血肉。
  围墙之内隐约有烟雾升起,也不知道是雨烟还是晚雾。
  整间客栈也就因此分外显得神秘。
  杜笑天本来准备绕到客栈的前面,叫门进去,现在也不知是否因为这种神秘的影响,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决定翻墙进去。
  对于这间云来客栈他已经大起疑心、他天性本就多疑。
  雨渐大,杜笑天深深吸了一口气,两三个箭步标前,“一鹤冲天”,纵身一跃。
  这一跃居然给他跃上了墙头。他双脚一落,双手亦落下,抓住了墙头的瓦脊,稳住了身形。
  他的轻功其实并不怎么好。
  墙内并没有任何改变,那一片奇怪的花树迎着雨水,沙沙作响。
  整个院子也就只有这种声音。
  鲜黄色的花朵雨中颤抖,那种奇怪的花香仍旧蕴斥整个院子。
  花径上,花叶中并没有人,走廊那边也没有。
  没有雨的日子史双河也躲在店堂内喝酒,下雨天难道反而就例外?
  杜笑天在围墙上再三张望,才翻身跃下。
  花树叶中,花香自然更加浓郁?
  杜笑天双手分开花树,缓步走出了花径,踏上了走廊。
  门虚掩,杜笑天推门而入。
  客栈内一片黑暗,向后院那边,虽然有两扇窗户半开,只可惜现在已经傍晚时分。
  本来已经阴暗的天色,现在更阴暗。
  夜色也开始降临,客栈并无灯火,如何不一片黑暗?
  杜笑天的脚步更缓慢,他一步步向前走去。
  客栈内非独黑暗,而且静寂,坟墓一样的静寂。
  杜笑天的记忆相当好,即使不好也不要紧,由后院到前堂只有一条信道。
  信道两旁都是房间,所有的房间全都毫无声息,一折再一折,杜笑天终于来到客栈的前堂。
  堂中也没有燃起灯火。微弱的天光从天窗射下,杜笑天借着天光,勉强仍然可以看清楚。
  堂中没有人,椅桌差不多都是那个位置。
  史双河哪里去了?
  杜笑天目光移动,移到连接楼上的那道梯子,莫非在楼上?杜笑大举步走向那道梯子。
  堂中更静寂,杜笑天尽量放轻脚步,一踏上梯级,他脚步放得更轻。
  梯级仍然发出微弱的“依呀”之声,到底已相当日子。
  还未到梯级尽头,他又已经嗅到那种腥臭的气味,却相当淡薄。
  楼上也差不多,那种腥臭的气味还不如当日的浓郁。群蛾飞走后莫非没有回这个地方?
  杜笑天继续向前,脚步起落得更轻。
  楼上只有一条走廊,这条走廊即使大白天亦不怎样光亮,现在更不在话下。
  杜笑天用足眼力才勉强看远多几尺。
  两旁的厢房一样声息全无,他尚然就是在那间养蛾的厢房门前收住脚步。
  再过些就是走廊的尽头,几个铁笼子仍然放在那里。
  断折的门环连带的那把铜锁亦是仍挂在门上。一切与他们当日离开之时并无两样。
  枕笑天横移两步,耳贴着门板凝神细听。
  他听到了阵阵“霎霎”的声音。在他来说,这种声音已并不陌生。
  这声音与吸血蛾扑翼之时所发出的声音完全一样,就在这个地方他也已听过一次。
  只是那一次声音相当激烈,这一次却显得单调而微弱。
  这一次到底有多少吸血蛾在里面?
  杜笑天并没有忘记门上的那方活门,他轻轻将活门推开探头望去。
  天色这时候又已暗了几分,雨势亦大了几分。
  窗户虽然大开,从窗外进来的天光却是淡薄非常。
  杜笑天只能勉强看见房中的东西。他玻鹧矍纾裨偻ァ?br />   房中的东西与当日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竹架仍然在当日那个位置,却只有两三只吸血蛾在竹架之上飞舞。
  其它的吸血蛾哪里去了?是不是藏在竹架之下?
  杜笑天张望了一会,又等了片刻,才将活门放下,转将房门推开。
  他相当小心,房门并没有发出多大声响。飞舞在竹架之上的吸血蛾恍如未觉。
  他蹑足而入,一踏入房内,他又嗅到了恶臭。
  那种恶臭与当日显然不同,当日他们所看见的兔骨并未移去,仍在竹架的前面。
  那种恶臭似乎就是从兔骨之中散发出来。
  杜笑天的目光落在兔骨之上,却只是一瞥,又回向飞舞中的吸血蛾。
  他再次举起脚步,走向那个竹架。三步,四步!他四步走到竹架之前,竹架之内全无动静。
  飞舞在竹架之上的,就只是三只吸血蛾。
  只是三只,杜笑天绝对相信自己没有看错,数错。
  难道整个房间就只有三只吸血蛾?其它的哪里去了?
  杜笑天突然起脚,一脚将身前的一堆兔骨踢入竹架之内!
  一声恐怖的声响立时从竹架之内传出来。是兔骨散落竹架之内的地上。
  “霎”一声,一只吸血蛾随即从竹架之内飞出,却就是一只!
  加起来一共才有四只,杜笑天一颗心放下了一半。四只吸血蛾他自信可以应付过来。
  他心中的疑惑却更重了。──其它的吸血蛾现在在什么地方?
  眼前四只吸血蛾留在这个地方又有什么目的?
  也就在这时,四只吸血蛾突然向他迎面飞来!
  扑翼声之外,好象还有一阵阵虽然轻微,却又异常尖锐的声响。
  那种声响好象就是发自四只吸血蛾的口中。
  杜笑天当场打了一个冷颤。那种声响也实在恐怖,尤其是在静寂的环境之下。
  因为那声响简直就像是一个人极度饥饿之下,突然发现水粮之时从咽喉研发出来的声响。
  杜笑天听过那种声音,也有过那种经验。
  那四只吸血蛾如果一直都留在这个房间之内,现在当然已经饥渴得发疯。
  它们饮的是血,吃的是肉,房间之内就只剩下一堆兔骨头。
  它们最少已饿了六天,杜笑天来得岂非正是时候?
  四只吸血蛾,眨眼间扑到杜笑天的前面!
  杜笑天几乎同时暴退,一退就半丈,几乎退出房门之外。
  他的反应可以说相当灵敏,那四只吸血蛾却一样灵敏,翼一拍一张,追扑杜笑天。
  它们怎肯放过杜笑天。对它们来说,杜笑天无疑是一份很好的食物。
  一个身体强壮的人,肌肉纵然粗了一些。血液却必定特别鲜美。
  肉食它们并不在乎,只要血液鲜美就已足够。它们是吸血蛾,并不是吃肉蛾。
  现在它们是否已经嗅到杜笑天体内血液的芬芳?
  杜笑天早有准备,退后时有手已握住了刀柄,脚步一收,刀亦出鞘!
  匹练一样的刀光一闪,一只吸血蛾变成两片!好利的刀锋,好快的刀法!
  他的左手同时挥出,宽大的衣袖激起一股劲风,“拍”一声横扫!两只吸血蛾应声凌空落下!
  还有一只!那只吸血蛾从杜笑天的头顶上空飞下,落在杜笑天的鼻梁之上!
  一种难言的感觉立时散布杜笑天的全身。在那剎那之间,他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也就在那剎那之间,他感觉鼻梁之上一下刺痛,仿佛刺进了什么东西,然后他感觉附近的血液仿佛在开始外出。
  这感觉他已经有进一次,那一次是在指头之上。
  当时他的手中正握着一只吸血蛾,那只吸血蛾在挣扎之余,就将吸管刺进他的指尖,吸他的血。
  ──现在这只吸血蛾莫非就已经将它那只吸管刺进他的鼻梁之内。
  他一惊一呆,左手就一翻,抓向那只吸血蛾。一抓就给抓在掌中!
  他随即将手拉开,鼻梁之上立时又一下刺痛。
  那只吸血蛾显然真的已经将吸管刺进他的鼻梁之内。
  他的目光自然就落向抓在掌中的那只吸血蛾之上。
  那只吸血蛾没有在他的掌中挣扎,也根本不能够挣扎。
  他已经将那只吸血蛾握紧。
  只有蛾头在他的掌握之中露出来。那条吸管正在蛾口中不停伸缩。
  尖锐的吸管,尖端上仿佛在闪动着血光。
  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