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蛾





  崔北海看见的为什么她竟会看不见?
  莫非这些吸血蛾原就是妖魔的化身,只有它们要害的那个人才能够看见?
  崔北海的目光一转再转,终于又落在易竹君的面上。
  他本想说几句话,缓和一下动荡的心情,谁知目光一落到易竹君的面上,就看到一只血红色的眼睛!
  这本是易竹君的眼睛,不知何时已变得通红!
  红得就像是鲜血,红得就像要滴血!
  黑漆一样的眼珠已然消失,易竹君的眼睛就像是蜜蜂的巢,竹筛的孔!
  千百个蜂巢筛孔一样的眼睛结合在一起,组成了这一双眼!
  吸血蛾一双眼岂非是这个样子?
  易竹君的脸庞变了颜色,嫣红的一张脸已变的青白,青白而晶莹,就像吸血蛾的脸!
  崔北海目定口呆。
  易竹君嘴唇旋即张开,好象要说话,可是那嘴唇张开,话没有出来,舌头反倒出来了。
  尺外长的舌头,尖锐如刺枪,鲜红如鲜血!
  她简直就是吸血蛾的化身!
  崔北海脱口一声怪叫。蹬蹬蹬连退了三步!
  他手指易竹君,嘴唇不住地颤动,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噎住了他的咽喉。
  那份恐惧迅速地蕴斥他的整个身子,他的整个身子都开始颤抖。
  自己的妻子竟变成妖蛾,要吸自己的血,若换是第二个人,只怕已吓死。
  他虽然没有吓死,胆已简直要破了。
  若不是亲眼看见,他实在难以相信竟会有这样的事情。
  这片刻,易竹君的舌头已又伸长了很多。
  她的双手已按在椅把之上,看情形便要站起身子,走过来,吸崔北海的血!
  她还没有站起来,崔北海已心惊胆战。
  一股森冷的寒气从他的脚下升起,袭上了他的心头,冲开他噎住的咽喉。
  他嘶声突呼:“不要走过来!”
  语声充满了恐惧,完全不像是他的声音。
  易竹君半起的身子应声坐下,道:“你到底怎样了?”
  话一出口,她那条鲜红的舌头就消失不见,青的面色也恢复了嫣红,眼睛亦变回原来的样子。
  这只是剎那间的事情,崔北海只觉眼前一花,易竹君可怕的形象就完全消失!
  魔法只怕也没有这么迅速?
  崔北海实在有些怀疑这一切完全是自己的幻觉。
  他突然一个箭步窜到易竹君的面前,双手闪电般伸出,左手扣住了易竹君的面颔,右手捏开了易竹君的嘴巴。
  易竹君的两排牙齿美如编贝,与平时一样,舌头也与平时无异,与常人无疑。
  崔北海“嘎”一声,放开双手。
  易竹君的嘴巴仍张开,眼睁瞪得大大,眨也不眨,仿佛被崔北海的举动吓呆了。
  崔北海盯着她,缓缓退开,“飒”地倒在一张椅子之上,面色纸一样苍白。
  窗外却已暗黑,夜色浓如泼墨,长夜漫漫,如何待得到晓?
  三月初四,漫漫长夜终于逝去。
  崔北海清晨起来,眼中布满了红丝。
  这一夜,他没有半刻好睡,几乎是睁着眼一直到天明。
  平日这个时候他大都犹在梦中,即使已醒来,他也会留在床上。
  因为床上除了他,还有易竹君。
  现在易竹君仍在床上,他却已无法在床上躺下去。
  对于易竹君他已心存恐惧。
  他一夜不睡,就是担心在他睡着的时候,易竹君又变成吸血蛾,伸出长长的舌头,刺吸他的血。
  他伸了一个懒腰,一振精神,缓步走到衣柜前面。
  这三年以来,几乎每一天都是他自己来取衣服穿著。
  因为他不想易竹君太辛苦,今天更不例外。
  他双手一落一分,拉开了衣柜的两扇门。
  衣柜一打开,他就看到了八只眼晴!
  血光闪动的眼睛,血红的眼睛。
  “霎霎霎”一阵异响,八只吸血蛾在柜门打开的剎那,飞蝗般从柜中扑出来,扑向崔北海的面庞。
  血红的吸管要刺在崔北海的面上!
  崔北海“哗”的一声怪叫,惊翻在地上。
  熟睡中的易竹君给这一声怪叫惊吓得从床上跳起来。
  她惊顾跌翻地上的崔北海,急问道:“发生了什么?”
  崔北海嘶声道:“发生了什么,你难道没有看见那些蛾?吸血蛾!”
  易竹君张目四顾,道:“哪里有什么吸血蛾?”
  崔北海“飒”的从地上跳起身,瞪着满布血线的眼晴,搜遍整个房间。
  的确没有蛾,一只都没有。
  衣柜中飞出的八只吸血蛾这瞬间已不知去踪!
  四面的窗户也还未开启,这八只吸血蛾莫非又是魔鬼般消失?
  崔北海手扶衣柜看看衣柜,又看看易竹君,身子簌簌地,不住发抖。
  大清早吸血蛾就出现,这到底是预告,还是恐吓?
  三月初一吸血蛾只出现一只,三月初二是两只,三月初三是四只,至今日三月初四,却已是八只!每一个吸血蛾的出现恰好是前一日的一倍!
  今日是八只,明天吸血蛾若是出现,应该就是十六只了。
  除非这全都是巧合,否则这种吸血蛾只怕就真是妖魔的化身!
  要不是妖魔的化身,又岂会懂得二的一倍就是四,四的一倍就是八?
  三月初五,夜,夜风透窗,灯摇影动。
  银灯似如变成了走马灯,一簇吸血蛾环绕着银灯“霎霎”飞舞。
  崔北海没有动,他静坐床沿,数着那一簇吸血蛾。
  十六只,崔北海由心寒了出来。
  他偷偷地望了易竹君一眼,易竹君坐在床内,也在望着那银灯。
  他霍地正眼望着易竹君,问道:“你望着那灯干什么?”
  易竹君一怔,幽幽道:“我看见你老是望着那盏灯,心里觉得很奇怪,所以也看看。”
  崔北海“哦”了一声,接问道:“你看到什么?”
  易竹君道:“一盏银灯。”
  崔北海冷冷地说道:“就只是一盏银灯?”
  易竹君点头。
  崔北海转问道:“灯光是不是不住地在闪动?”
  易竹君道:“没有这种事。”
  崔北海又问道:“你有没有听到霎霎的声响?”
  易竹君道:“没有。”
  崔北海哑声道:“你难道真的没有看见十六只吸血蛾,环绕着那盏灯不停地飞舞。”
  易竹君摇头,道:“真的没有。”
  崔北海惨笑声道:“你说谎,你骗我。”
  易竹君叹了一口气,没有作声。
  崔北海呆呆地道:“我待你有何不好,你为什么这样待我?”
  易竹君只有叹气。
  崔北海呆呆地站起身子,缓步走向那盏银灯。
  未等他走到,十六只吸血蛾已通透,只见一个碧绿的轮廓,旋即就消失。
  崔北海毫不动容,他早就知道必然又是这种结果。
  这种事已不是第一次在他眼前发生,他惨笑,也只有惨笑。
  三月初六,夜,夜已深。风禁铃索清如语,月迫纱窗薄似烟。
  崔北海卧在床上,心情很宁静。
  这六天以来,只有今天他觉得比较好过。
  因为整整一天,吸血蛾都没有在他的眼前出现。
  迷朦的月色带着种说不出的美丽。
  他望着这美丽的月色,心头忽然生出一种强烈的冲动。
  他转过半身,望着睡在他身旁的易竹君。
  易竹君已入睡,熟睡。
  月色淡薄,他虽然看不真易竹君迷人的睡态,却可以想象得到。
  他与易竹君已是三年夫妻,已不下千次看到易竹君妩媚的睡姿,美丽的胴体。
  何况他现在还可以听得到易竹君轻微的呼吸声响,轻淡的肉体芳香。
  易竹君的肉体,充满诱惑,就连那呼吸声现在听来,也份外撩人。
  崔北海实在忍不住了。
  他的手从被底下伸过去,就碰到了易竹君的手。
  易竹君的手滑如凝脂,却亦如凝脂一样清冷,仿佛易竹君体内的血液己经凝结,已经冰结。
  这对于崔北海来说反而是一种刺激。
  强烈的刺激!他的咽喉变得干燥,气息变得急促起来。
  他支起身子,手顺臂而上,到了易竹君的肩膀,就转往下移,移向易竹君的胸膛。
  易竹君的胸膛正在微妙地上下起伏。
  虽然看得不大清楚,崔北海已心荡神旌。
  他的气息更急促,手伸得更下,轻轻地揉着易竹君的胸脯!
  他的手才一揉就停下,一脸的奇怪。
  这的确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那一揉,他的手竟摸到三只乳房!
  他的手现在就停在易竹君那第三只乳房之上,一一怎会有三只乳房?
  他将手移开了一些,玻鹧劬δ裢ァ?br />   并不是幻觉,的确有三只乳房--那第三只乳房!
  那第三只乳房就在本来应该是乳沟的地方隆起来。
  着手是软绵绵的感觉,那只乳房还在轻轻地颤动。
  易竹君的身子,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的了。
  他清楚知道,易竹君一如常人,一直就只有两只乳房。
  现在,却竟然多出了一只!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莫非是她放了什么东西在乳沟那里?一一那又是什么东西?
  崔北海忍不住分开易竹君的领子,一手滑入,探向乳沟,摸向那第三只乳房!
  一手摸上去,崔北海更加奇怪!
  那只乳房之上赫然长满了绒毛--到底是什么东西?
  崔北海正要探索清楚,那只手五只手指之上突然感到一连串刺痛!
  针刺一样的刺痛,就像是无数根利针一齐吸入了他的手指!
  然后他就感到整只手突然抽搐起来,手内的鲜血仿佛不住地被抽出!
  他大惊缩手!这只手一抽出,易竹君那第三只乳房也随手拉了出来!
  没有血,没有肉,也根本就不是一只乳房!是蛾一一吸血蛾!
  一群吸血蛾团伏成那一只乳房,崔北海的手一摸上去,那群吸血蛾尖针一样的吸管就刺在他的手指之上,吸住他的血!
  崔北海这剎那的恐惧已不是任何言语文字所能够形容!
  他惊叫!那简直不像是人所发出来的叫声!
  恐怖的叫声震撼整个房间,他的人就像是负伤的豺狼,从床上倒翻了出去,撞在一扇窗户上!
  砰的窗户碎裂,人破窗飞出了院外!
  崔北海着地一连两个翻滚,才跳起身子,一双眼瞪大,死瞪着自己的手!
  那只手之上却已没有吸血蛾叮在上面,一只都没有,也没有血,却仿佛多了几十个针孔,血红的针孔!
  崔北海整张脸的肌肉都痉挛起来,他再望破窗那边。
  破窗那边也没有吸血蛾,却有一张人面。
  易竹君正站在破窗之内,正望着他。
  暗淡苍白的月色,正照在易竹君的面上。
  她的面色也因此显得苍白,只是苍白,并不青绿,眼睛既没有变成筛孔蜂巢,亦没有变成血红。
  她完全是原来那个样子,一点也不恐怖。
  月色下,只觉她清丽脱俗,就像是天外仙人。
  那种美,已不像人间所有,美得凄凉,美得令人心醉。
  她惊讶地望着崔北海,走得更近窗,探头出窗外,苍白的月色遗照她的面。
  那张面孔是更苍白,苍白得全无血色,就连她的嘴唇也显得苍白起来。
  望着这样的一张脸,崔北海不由想起了方才那一手摸上去之时,摸到的是凝脂似清凉,全无血温的肌肤。
  方才那对于他来说是一种刺激,现在想起来,他却只觉恐怖。
  那简直就像是血液尽失的肌肉,血液哪里去了?
  是不是那一群吸血蛾方才团优于她乳沟中就是在吸她的血液?
  她的血液已大半给那一群吸血蛾吸去?
  是不是吸血蛾这一次选择的对象其实就是她?
  要不然那一群吸血蛾为什么团伏在于她的乳沟中?
  崔北海一脑子的疑惑,眼定定地盯着易竹君。
  易竹君亦是一面的疑惑,忽问道:“你在干什么?”
  幽幽的声音,也像是来自天外。
  夜深的天外清冷如水,她的语声无疑水一样轻柔,却也水一样清冷。
  她的身上那一袭白绫寝衣,月照下迷迷朦朦,真似是烟雾,但更像寒冰上散发出来的冷气。
  崔北海仿佛已被这冷气封住了咽喉,他没有作声。
  易竹君忍不住又问道:“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崔北海哑声应道:“蛾--”一个蛾字出口,他就已打了好几个冷颤。
  他颤抖着接道:“一群吸血蛾团伏在你的胸膛之上,在吸你的血……”
  这仿佛从咽喉中发出来的声音,静夜中听来仍然清楚。
  他说得非常真实,绝不像说谎。
  易竹君立时大惊失色,拉开领子,检查自己的胸膛。
  凄冷的月色照射下,她的胸膛晶莹如白玉,崔北海眼都直了。
  他何曾在月光下看过易竹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