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羽天关
但不惹她也要有一套功夫才行。
为了转移她注意力,小关立刻转向不败头陀:“我说头陀,那张天牧和郑小牛的毒都已解了,奈何丹可以先给我了吧?”
不败头陀把手中一个大包袱放在门边,边应道:“当然可以。”他掏出一个银盒,举起给小关看,“这就是了。”
李百灵这会儿才起立转身,辗然微笑瞧住不败头陀:“谢谢大师,我是李百灵。你其实在少林寺是第三高手,因为少林上辈的天火风三神僧,纵然于今尚仍住世宏法,但也应该剔除,才是真正尊崇恭敬三神僧之道。”
不败头陀骇然瞪住她,却又禁不住赞叹道:“一个小关,我已叹为观止。谁知还有你,唉,我真的是老啦,我太落伍啦!”
小关手伸长长的:“拿来,闲话以后才说不迟。”等到那银盒确实已放在他掌心,他才当真松口气,“多谢你,头陀。”
他立即把银盒塞入李百灵的手中,柔声说道:“这东西试试看,如果不行,我再想办法。”
李百灵心中涌起无限温暖,眼睛忽然充满泪水,所以眼前景物变得迷迷蒙蒙。
“别这样了,你这个小傻家伙。”小关伸手轻拍李百灵的面颊,“这等物事算得了什么?”
愣愣地瞧着他们的那个年轻小伙子周敢,不知如何也眼睛湿湿的。
在他生命中,虽然从来没有得到这种温厚深挚的友情,他仍然以为李百灵是男的,可是他仍能感觉到,并且十分羡慕和感动。
他的样子神情没有逃过小关的眼睛,所以小关心中一丝疑虑霎时消失无踪,“小周,去弄点儿热茶来,这位头陀值得你敬他一盅。”
阿敢马上应一声跑出房外,小关摊摊双手:“头陀,请勿见怪,我好象把气氛弄得很不对。还有,这小家伙是个女的。”
不败头陀笑笑。
假如他连李百灵的女扮男装也瞧不出,那才是真正的笑话。一抹清明澄湛的智能光芒,在他眼中闪过。
这李百灵既然是个女的,那么她除了出身于隐湖秘屋,绝对不会有别的家派了。
那隐湖秘屋四个字,像四块通红的烙铁,烙炙得他那久已湛明的禅心,忽然痛得难以忍受。
唉,阿弥陀佛!她从前也像李百灵,时时喜欢女扮男装……
唉!四十余年前的旧事,已是老得网结尘封,忆之作甚?
唉!少林寺藏经阁最秘密的神功心法,达摩院最精湛深厚的内外劝和招式,她都能娓娓解说,或是从容破拆。
她看来任何时候都那么飘逸美丽,任何的奇怪疑难问题,在她的面前,都不值一哂!
第十五章 保心锁
不败头陀当真深深叹一口气。
这短如闪电,却深达千仞的回亿,竟锋利如于将莫邪,一下子把他多少年的禅定功夫斩成粉碎。
“李仙子,莫怪头陀失礼。”不败头陀定定神,泛起苦笑:“我这句话,当今之世,恐伯只有你能了解。”
这话连小关听了,也为之莫名其妙,更别说那褴褛少年周敢了。李百灵果然不负不败头陀所望,微笑道:“你是前辈,叫我名字就好!”
这种交谈方式,正是典型的隐湖秘屋模式。
李百灵无端端提及辈分,乃是暗示说:“我已猜到你与本门某位长辈有旧,我知道你心中想起什么人。”
这正是“易挑锦妇机中字,难得玉人心下事”。不败头陀只要笨了那么一点儿,无疑便极难了解李百灵的暗示。
不败头陀走近方桌,向她又写又画的册面上瞄一眼。
啊,阿弥陀佛,这等画画我为何竟又重见?无穷张悯,渺渺情愁,一时竟如云积深壑月满千山……
他的身躯忽然高大了不少,平凡的面目,亦现出棱角,英气勃勃,威仪慑人。比起刚才众人眼中那个普通常见的头陀,简直判若两人。
现在这副形相,才是昔年纵横天下少林高手沈不败的真面目。
李百灵抚心轻叹一声:“唉,戎装骏马照山川,谁家红袖不相铃。但为何英雄空悲落拓,美人长张迟暮?”
她声音大是凄凉惋部,房间里气氛沉重而又感伤。小关知道开口不得,故此紧紧闭住嘴巴。
事实上他心中也勾触起缥缈的无尽苍凉,那是远古以来的无奈、恐惧和悲哀,模模糊糊地却又永远隐藏在深深心坎里。
“我们仍然遭到命运的败绩,只好俯首臣服。”不败头陀扼腕慨叹,却仍有雄狮的威风。
他口中的我们,除了他本人之外,还有李百灵已经知道。在隐湖秘屋出来的人,论美貌和文武才学,大致上都跟李百灵差不多。
因此,李百灵她本人将会如何?将会有什么遭遇?若是命运摧残她迫害她,她有否反抗之力?她敢不敢向命运挑战?不败头陀要说的要问的,就是这些。
“我们现在还不肯就此屈服。”李百灵含颦美态中,仍闪现出顽强:“命运也一定像一切事物一样,不会是绝对的、完美的、无懈可击的。它既然是一种‘有’,存在,便一定含有‘无’什么是‘无’?这本来很难解说,只能换一个角度看,如果有某些力量,使它(命运)不发生作用,或者停止活动,它那时便变成‘无’了。”
“说得好,请说下去。”
“照我想,至少有一种力量,可以使命运向‘无’的方向转变。那就是人的自由意志。
举例说,你命注定要喝这盅茶,结果你果然也喝了。表面上看起来,命运无可抗拒,亦终于完成。不过,你要喝茶时,心中可能有‘我到底要不要喝’的考虑。这考虑虽是微弱无力,但你总之可以考虑。只不过结果是你考虑的力量,不够命运注定的力量强大而已。”
小关居然听得津津有味,但故意皱起眉呻吟:“唉,唉,我头昏脑涨,我只想睡觉。”
他拍拍李百灵的脑袋:“你再这样想下去,奈何丹也奈何不了你的何啦。但恕我插嘴,假如命运已把他考虑的结果注定了的话,他哪有意志自由可言?反正他的最后决定,根本就是命运安排好的。”
不败头陀不觉楞住,敢情小关外表看起来,哪怕对他有一百种评价,也绝不会得到智能这一种评价。
殊知事实上,却大大不然……
李百灵盈盈而笑:“小关,你驳得太好了,可是你知不知道?凡事只要有可能考虑做不做的话,纵然占上风的都是命运,但那只是因为对方不够力量而已。只要对方有法子渐渐加强他的力量,例如在学理上和禅定功夫上,他改变了物质的身体(打通气脉),也改变了精神的心识(转识成智),你猜结果会怎样?”
“我不猜,你说来听听。”
“结果自然可以不受命运支配控制。”李百灵盈盈笑脸中,隐约闪现智能严肃光彩。
本来苍白的面色,如今却微婿红,看起来极之漂亮,却又令人泛起“透支”之感。
这个话题李百灵暂时不想谈下去。
因为对方的疑问,肯定必是“假如你已修炼到可以支配控制命运,但此一结果,仍然已在命运注定中,这样,岂不仍然是命中注定?自由意志在哪里?如何方可证明?”
李百灵可以回答,但却不是一言半语讲得明白的。
所以她岔开话题:“阿敢,你往房门外和后窗口巡来巡去,别让人偷听我们讲话。”
周敢欢然拔腿路出去,显然他极之乐意能替李百灵出力做点儿事情。
不败头陀已恢复平时那副平凡样子:“这孩子为什么咽喉处有一线红痕?”他问。
“好眼力。”李百灵由衷微笑:“那是子母刃胡永度的杰作。”
不败头陀露出讶色:“那孩子虽然内功很不错,但举手投足全无尺度,动静之际亦无节奏,显然手脚上没有招式功夫。胡永度是淮北名家,也是近年来东厂著名高手之一,他怎会对这孩子出手?”
李百灵嫣然回答,清亮的眼光不时投向小关,声音甚是悦耳动听正在向子母刃胡永度说话的是白面书生,是贵纪马如意的忝侄马子静:“胡大叔,请瞧瞧马山和马贵他们。”
那马山和马贵都是十七八岁的青年,面目凶横,身子粗壮。
站立时身如石塔,眼似狐,一望而知内外功都不错。
他们面部都有青紫淤肿痕迹。胡永度是大行家,不但瞧出那是拳头留下来的记号,而且他们身上也有硬伤。
是谁把这两个身强力壮而又颇有扎实功力的小伙子打成这样子?
尤其是他们并非普通的百姓,他们是马家的人。在这座城市,甚至于一省,谁敢惹上马家?
“我看见了。”胡永度态度很客气,这马子静虽然只是马如意的忝侄,可是一则马如意真正的侄辈只有寥寥几个,所以都很得宠。至于挨打的马山、马贵,只不过是马家一些老家人帐房的子侄而已。
二则马子静本身已是举人,总算有了正途功名,在马家来说,颇为难得。“是谁这么大胆?”
“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流氓,名叫阿敢。我刚查出他跟一个老叫化学过好几年功夫。
他手段很毒辣可怕,故意只稍稍打伤他们,却叫他们约我到小明潭评理。”
“你认为阿敢有什么诡谋呢?”
马子静的折扇拍一下掌心,神色很慎重:“他想杀我,因为他从前一个女友,现在是我的小安。”
胡永度笑笑:“好,我陪称们去,瞧瞧阿敢这小子有多大的道行,竟敢惹到咱们头上来。”
他虽然向来不把人命放在眼内,但也绝对不是鲁莽乱搅之辈。所以他先要听听结仇结怨的原因。这时一听问题出于男女关系上,一切便无须多说了。古往今来,只有在男女情爱这个问题上,很难弄得清楚对与错,连包公再世也不行。
小明潭离城大约三里左右,河水绕过那座上元观的冈陇雷天眼真人炼气之处,流到此处,在连绵的阋李和随风杨柳中,出现一个平潭。
但见明净如镜,水天相映。
芳树含芬,鸣禽时喧。
七八丈外一丛灌木后面,李百灵很有耐性地坐在一方青石上。
她早已猜出周敢为了一个约会而来,亦从他神情上,瞧出这个约会绝不会是文人雅士式,或浓情蜜意式的约会。
她觉得周敢这少年质朴清淳,不会是无赖坏蛋。
严格而言,周敢外表比小关可靠得多了。
李百灵很有兴趣知道周敢的对头是谁?反正她已查看过马家的屋子,一切已胸有成竹,剩下来只有一点犹疑困惑,那便是应不应该巧夺人家镇宅之宝的问题而已。此是属于道德范畴,一时倒不易下决定。
以马子静为首,胡永度押后的一行四人,来到周敢前面时,李百灵可就矍然动容了。因为她的确是想不到周敢这样一个穷小子,居然惹来胡永度这等杀人不眨眼的大凶星。
他惹祸的本领似乎比得上小关有余。
想起了小关,李百灵不觉泛起微笑,芳心中涌起温暖。
那奈何丹他弄得到弄不到都不要紧,最可宝贵最足以珍借的是他的心意:他那副不灭楼兰誓不归的坚毅懔烈神态,亦足以令人难以忘记。
从相法上看,那胡永度鼻高而双睛微突,双眉浓黑似刀而末梢上扬,唇角法令深长,显示此人心性冷硬,处理事情喜用狠快手段,并且喜欢起尽杀绝,以杜后患。
而从江湖上的传言,此人虽是名动四海,杀死了不少敌人,但所用手法,往往是一验明正身,长刃便出,斩下对方首级。
若是这一刀无功,那把极之锋利的于刃便会从长刃刃身化出追击的刺杀,务求一举歼敌。
总之,胡永度不吝惜杀人,但说话不肯多讲,时间不肯浪费。所以李百灵早在一看见胡永度,便立刻出了手。
子母刃胡永度眼见周敢虽是年轻贫穷之人,但是站在那里,却自有一股渊停岳峙的气势。
当下不肯鲁莽,停止打量。
周敢本身没有招式武功,内功却深厚坚凝。
他只要不动,的确可以使人莫测高深。
他也没有动的必要,因为对方的样貌衣着,一路行来时的气派架势,以及他手中那把特别长大的刀,再笨的人也瞧得出很不好惹。所以周敢有什么好动的?跑既不行,迎头痛击更非善策。
胡永度开口前,先皱皱鼻子嗅吸空气中的气味。这儿为何浮泛着若有若无的花香?一路来时,好象没有看见任何盛开的花树呀!
花香并不要紧,在效野中往往有看不见的花朵盛开,而嗅闻到香气的情形。
但这是指正常情况而言,目下有一个隐湖秘屋的李百灵隐伺一旁,问题可就大不相同变成为严重了。
左眼瘀了一大块的马山哉指怒喝道:“你死定啦,我一定亲手砍断你两条腿。”
“他两条胳臂是我的!”马贵左手好象不能动,只能挥动右手的短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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