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残阳荡魔志
讲话,只有醉壶公易欣在皱着肩头为另张榻上躺着的陌生人把脉,屋子里,一个小炭炉正饶
着,陶瓷的朱红檠缶里散发着刺鼻的药味,那药味老是带着一股子沉甸甸的味道,闻着便是
好人也仿佛带上了叁分闷恹恹的味道。
还是朋叁省忍不住空气中的滞重,他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的道:“壶公,怎麽样?”
醉壶公易欣“吧哒”了一下嘴巴,迟疑的道:“这人虽然伤得很重,但两天来经过老汉
的悉心蜕治疗,心火己除,脉理亦渐起色了,连伤口也长出新的肉芽,按说应该醒转遇来
了,不会老是这麽昏昏沉沉的,奇怪,莫非有什麽不对?”
明叁省嘿嘿一笑,懒洋洋的道:“说你蒙古大夫你还不信,庸师误人子弟,庸医却是要
人老命呐………”
一双风火眼暴翻,醉壶石易欣怒道:“你就光会说风凉话,老汉是庸医,你可以过来指
点指点啊,老坐在那里乾瞪眼也算不得高明……”
龙尊吾转过身来,深沉的面庙上展现着一抹湛然的光影,他摆摆手,道:“不要吵了,
易老哥,我们还是………”
他还没有说完话,榻上,那个双目紧闭,面色灰白的中年人已忽然发出来一声极为低弱
的呻吟声,这声音虽是如此细微,房中叁人都听得清楚,他们顿时停止了谈话,赶忙兴奋的
围了上来。
朋叁省只手一搓,拉开嗓子就嚷:“好家伙,有点门道了,壶公你果然有那麽两下
子………”
醉壶公急忙“嘘”了一声,狠狠的道:“你小声点不行麽?没有人当你哑巴………”
床上的中年人身躯动了一会,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眼皮子终於缓缓睁开,虽然他这撑开
眼皮的动作显得十分难辛与沉重,但是,他总算活了转来啦。
半蹲了下来,龙尊吾小心的将这人的被褥往上拉了拉,俯望着他,龙尊吾看得出这人目
光的迷惑及空茫,就好像他一下子失去了记忆,又似是忽然失足掉到了另一个世界一样,是
那麽多的怔窒,又那麽多的异。双方都沉默了好一会,龙尊吾待到那人逐渐适应了眼前的处
境後,他和善的笑了笑,低柔的道:“朋友,这裹是中条山区边缘的一个小镇集,我们发现
你在前两天的一个晚上独自躺在一片荒地的枯草丛里,受的伤很重,因此我们救你回来并施
以医治,天保佑你醒了过来,你已睡了两天两夜了。”
中年人灰白的脸庞上浮起一抹微翡的红晕,片断的记忆终於冲破了骤然间的混沌而连成
一串,现在,他想起来这是怎麽回事了,极不易察觉的,他瞳孔中掠过一抹痛苦的痉挛,但
这抹痉挛又融释於此刻的平静与安适中,就好像一个抗负重荷人快要被所驼的沉重压倒之前
忽然将这重荷卸去了一样,有一种极端的松散与满足的意味,可是,这松散满足却渗合了浓
稠的悲哀和酸楚。
歇了片刻,龙尊吾又道:“现在身处於一家小客栈里,没有什麽危险,目前不会有人来
与你为难,朋友,我们明白你的苦衷,我们都是武林同道中人。”
艰辛的蠕动着嘴唇,这中年人好不容易提着气将声音逼了出来:“大德不言谢………叁
位………我甘寿全记在心中………”
这名叫甘寿全的中年人,生的方面大耳,形像威武,给人一种堂堂皇皇的磊落感觉,他
脸上的神色沉重而肃穆,但每句话中却包含了无此的感激与恩遇,这些字粒的意义来自肺
腑,不用矫伪,令人听了便知道他的诚挚坦荡出於心扉,是一条铁铮铮的汉子!
龙尊吾平静的一笑,道:“甘兄言重了,你我同为武林中人,自应患难相助,疾苦相
扶,谁能袖手坐视?此乃本份之事,岂可言之以大德?”
躺在榻上的廿寿全无声的叹息着,孱弱的道:“在下敢问叁位高性大名?”
龙尊吾等叁人各自报出姓名,甘寿全除了对龙尊吾的名字感到陌生外,朋叁省与醉壶公
他却是久仰了“西月醉壶公大名,在下早有耳闻……朋兄与大伏堡之赫赫声威,亦素令在下
仰慕……不想今朝得见,更经各位援手於生死路上………”
朋叁省豁然笑道:“客气客气,我朋叁省不过是粗人一个,莽汉一条,那里又算得上有
什麽声威,嗨嗨,倒是壶公有两把刷子………”
醉壶公默欣裂叹一笑,受用的道:“甘,呃,老汉就托个大,称你一声甘老弟吧,甘老
弟,你怎麽会那冷的天还躺在荒野里风凉?”
笆寿全苦灰的面庞上浮起一片黯然与悲愤,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沉重的道:“江湖上的
日子向来便透着血腥,时时刻刻都不能脱在刀尖上讨生活……这份生活却又是多少人所欲掠
夺和指染的………。”
醉壶公易欣怔了怔,道:“那麽,甘老弟,是派别之争了?”
朋叁省摸摸下颔,道:“或是是双方为利而拚?”
苦涩的一笑,甘寿全低亚的道:“都是,唉!都是………”
静静他,龙尊吾接口道:“敢问甘兄起於何门何派?”
略一犹豫。甘寿全低低地道:“紫衣。”
“紫衣派?”
朋叁省与醉壶公两个人同时呼出声,满脸的怔愕意外之色,龙尊吾也忽有所悟,他迅速
的道:“在“水渭集”与魔眸教?”
笆寿全陡的一震,瞠目瞪着龙尊吾:“你,龙兄,你如何知道?”
醉壶公与朋叁省也迷惘的望着龙尊吾,不晓得他是从那里得到消息,龙尊吾笑了笑,淡
淡地道:“在紫叁山区,在下等人追杀两名魔眸教徒,於动手之前听到他们互相交谈而得悉
的……”
说到这里,他侧脸朝朋叁省及醉壶公道:“你们来得稍晚没有听到,我当时因为事不关
已,所以没有注意,看情形,这一战还打得十分剧烈,嗯!”
摇摇头,甘寿全无力的吁了口气,痛苦的道:“用”剧烈”两个字已不能形容此事之
惨……应该是悲壮……魔眸教素来狠毒,但……唉,但却不知他们竟狠毒到这种地
步………”
朋叁省重重的一哼,怒道:“这些狗娘养的畜生,总有一天会有人抄他们的老窝,挖他
们的祖坟!”
沉默了片剌,龙尊吾道:“甘兄,此战馀生之人,只有甘兄一个麽?”
失神的眸子里又涌起一层寂寞,甘寿全沙着嗓子道:“血战是展开於水渭集郊野的一条
河滨上,紫衣派四堂四舵好手到了二十七名,派中弟子叁百人………魔眸教参加的是他们
“天眼”“地睛”两堂的一流人物,约在十五个人左右……魔眸教所属也不过百馀人,以人
来比,我们占的是优势,但打起来情形就不大一样了……魔眸教的人个个似是凶神附体;形
同疯狂……到处听到他们惨厉的暴笑,怖的尖号,到处幌动着白牛皮的影子,幻动着血红的
图纹……我们竭力死拚着,勉强将对方潮水般的攻势抑止,“云鹏堂”翁堂主正待发动反
扑,那条河边的水草里忽然窜出来一大批白色人影,这些人似是水护的精怪,一冲上河滨便
猛扑过来,为数之多,竟在二百人以上,这还不说,他们袭手各执着一付“铁刺”,悍不畏
死的往我们这边作近身揉扑,只要那“铁刺”在身上划一下,立刻便使人卷成一团,四肢抽
缩着倒毙地下……人一倒,不管是死是活,魔眸教的匪徒便冲上来以他们特袭的“背刃刀”
斩下首级,一个活口也不留……我亲眼看见翁堂主的头被砍下来,身体也被剁成一团烂
肉……“合善堂”堂主何超的首级一直滚到河边,临掉下水前还被一个魔眸教徒砍成了两
半,“六戟叁霸”那麽勇武耿直的叁条汉子,也没有一个得到全……“长臂熊扣留忠,”英
才剑”白湛,“云中鹤”魏逸,那一个也死得凄惨,这些平日相处得像是弟兄一样的好友,
刹那间都变成了血糊糊的一堆,再也认不出谁是谁了,只看见血,血,血,只听到叫,叫,
叫,鲜红的血,恐怖的叫,人命多贱啊,活得何其可怜………”
灰白的面庞上涌起激动的红量,双眼愤怒的大睁着,而眼球上布着一层盈盈的泪,被甘
转全强忍住不使它流淌,额上的筋脉暴突,全身也在剧烈的料索,他像又回到了那绦苍凉的
河畔,像又看见了闪动的血影刀光,又听着垂死者绝望的号嗥;整个脸孔的肌肉扭曲着,扭
曲成一付无可言谕的悲痛形态,宛如一只手在残酷的扯动着他的肠脏,一柄利刃在一寸寸插
进他的心坎………
轻轻地,龙尊吾端来一杯清水,拍了拍甘寿全的肩膀,小心的喂他喝去一小半,甘寿全
无从的喘着气,情绪由狂乱的汹涌逐渐平静下来,没有人说话,都同情而真挚的凝望着他:
这是武林争端里永远无法寂息的大小漩涡之一,而人与人间的利欲冲突更是源源相续,在这
里面共同组合的本钱便是如此;鲜血,以及生命。
沉默了一会,龙尊吾冷静的道:“甘兄,请不要过於伤痛,已去的不能挽回,人生来原
就是这般无常,现在你正应该安心将身体养好,,留此青山,再为昔日发源之本。”
顿了顿,他又悠然道:“记得在宫中之时,恩师曾教谕我几句话,恩师说,不要悲切於
失去的,因为那已失去,就要自此时开始,开始打算如何再去获至更多;这句话包括的意义
很广,不单指有形的物体,也是指无形的精神,今天贵派既已战败,甘兄无庸再追痛於过去
的败绩,要下定决心,准备如何将这次耻辱洗雪,以求争回更多的荣耀才是。甘兄,在下才
疏识浅,贸然奉劝,却出自一片挚诚,虽是萍水相逢,尚望甘兄莫以在下莽撞而不
悦………”
躺在榻上,甘寿全一双眸子却深深的仰视着龙尊吾,眸心处,流露着极度的感佩与颖
悟,流露着深沉的共鸣与醒觉,好一阵,他声音颤抖着道:“说得对,龙兄,说得对,在下
恍如脑中被闪光透穿,丝毫洞烛,雪亮分明;龙兄,多谢你的教诲………。”
龙尊吾略略躬身,笑笑道:“言重了。”
朋叁省赞美的看了龙尊吾一眼,正色道:“如此说来,贵派在水渭集之战,恐怕只活出
来甘兄一位了?”
笆寿全思索了一下,叹着道:“在下是在力斩叁名魔眸教爪牙硬拚始突围而出的,当时
情形混乱,人影奔突掠扑,实在已不及颤得其他,而在下又身受重创,当时目光朦胧,神智
昏沉,连自已怎麽能侥幸生存也不明白………”
喘了口气,他又接着道:“据在下推断,应该还有其他弟兄逃生…虽然到现在还不晓得
到底活出来多少………”
翻眨着风火眼,醉壶公沉沉的道:“紫衣派素来以行事老练,筹划周密见长,而派中上
下更是同心协力,合作无间,紫衣弟兄在外的历次行上皆是出了名的猛悍英勇,博人敬服,
前夜栽得这般惨况,实令老汉大出意外………”
这位西月山的老怪杰“吧达”了一下嘴巴,又道:“但是,也由此可见魔眸教的厉害难
缠,老汉一直觉得魔眸教是个邪气的江湖帮派,邪得了人谱,若是不将他们澈底根除,江湖
上的血腥必将更浓,更没有几天安宁的日子了………。”
说着话,醉壶公的眼睛不停的朝龙尊吾脸上飘去,龙尊吾聪颖过人,焉有察觉不出的这
理?醉壶公的心中之意他更是揣摸得十分清楚,但是,此时此刻,他却不能冒然允诺什麽,
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待办,还有血淋淋的仇恨,血淋淋的创疤需要洗雪与抚慰,而这
洗雪与抚慰的方式便是报复,用人家曾赠给他的赐还给别人,连本带利!
朋叁省搓搓手,道:“没有什麽大不了的,到时候咱们多联合几把好手,直将魔眸教的
老巢抄翻结了,谅他们也狂不到几时!”
醉壶公易欣鼻孔中冷嗤了一声:道:“你老弟说得却是稀松,魔眸教是这麽好对付的?
多少名家好手都栽了跟斗,何况你我?”
朋叁省独眼一瞪,怪叫道:“喂,壶中之公,你自已如何我姓朋的不管,姓朋的可是铁
打的汉子,宁肯叫人打死也不能叫人吓死,魔眸教厉害又怎麽样,还不是吃咱们坑了他一
双?到如今他们也没能啃了我们一根毛!”
站起来在房中踱了两步,龙尊吾道:“朋兄,若不是魔眸教与紫衣派火拼一场,只怕我
们这几天便不会如此闲散了,那个负了重伤逃走的魔眸教徒定然已将消息传到,大约魔眸教
方面正在全力应付紫衣派,无暇先办这件事………。”
醉壶公想了一下,忙道:“有理,如今他们与紫衣派方面胜负已分,正好收拾收拾来对
付我们,这些混账从来都是睚必报,死缠活赖的!”
朋叁省重重一哼,道:“正好,我们乘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