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残阳荡魔志





整齐的平摆着那条断为七截的鞭身,好像这条马鞭不是凌空被削,而是放在地下被小心切断
的一样!
  不仅绿衣少女楞了,连傍边的焦桐与朱大业也傻了眼,他们只知道龙尊吾的功力极强,
却不料竟高明到此等地步,方才,人家在这般近迫的距离反手出刀,更没有加以目视,不说
别的,光论这份准,这份快,就算武林中的一流刀手,也要差上三千里了。
  阿眉刀早已入了鞘,谁也没有看清是什么时候入的鞘,龙尊吾面对着绿衣少女,冷冷的
道:“本该将你这只执鞭之手斩落以为薄惩,姑念你年幼无知,不识礼仪,暂且放你离去,
记住『山外更有一重山』的话,收敛你可笑的狂妄,虚心学习谦怀,天下没有可以独尊的
人!”
  绿衣少女机伶伶的一颤,抖手将残留的鞭柄抛落,她仍然在竭力保持平静与从容,但
是,自她隐隐抽搐的唇角,自她波动的眸子里,可以觉出她是在如何忍受这奚落与羞愤,语
声幽幽,她道:“记着你的每一句话,记着你每一个侮人的动作,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今天
所受,要你们再加十成偿还!”
  龙尊吾冷硬的一笑,道:“我龙尊吾等着,看看有谁能流我满腔鲜血!”
  绿衣少女死死的盯了龙尊吾一会,彷佛她要在这短促的时刻里永辽将龙尊吾的影像摄入
脑海,终于,她那一双弯弯的眉儿一扬,抖策马奔去!
  骑影与蹄声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而夜色迷蒙,寂静沉幽得有如一泓清洌而寒冷的潭
水,夜空中有星光数点,眨着孤伶含泪的眼,有凄冷的风吹扬着,是夜了,好一个淡淡清清
的夜。
  搓揉手,朱大业踅了上来,有些嗫嚅的道:“龙大哥……吭,真不好意思,我们俩一时
犯了毛病,逗这个妞儿玩玩,料不到却险些出了岔子……龙大哥,你可得包涵着啊……”
  龙尊吾和熙的笑了,他道:“朱兄不要如此言重,区区小事算不得什么,江湖男儿大多
磊落豪迈,稍为浪漫一点只是更坦率,直爽,这比起一些凡事尽蕴于胸的蛇鼠小人又不知高
明了多少,二位释怀吧。”
  朱大业窘呵呵一笑,老脸微微发热的道:“龙大哥,在你面前出丑,可真有点叫我们下
不得台,万祈龙大哥不要在我们瓢把子面前提起,否则这一顿熊骂是挨定了。”
  龙尊吾一笑道:“当然。”
  焦桐殷勤的跑了上来,双手捧上半只炸鸡,奉承的道:“请吃点东西填填饥吧,龙大
哥,方才可辛苦了你,喝!那刀法可真叫快,映得眼花纷乱的。”
  接过炸鸡,。龙尊吾道:“我们一起吃吧,也不用找别的地方了,干脆就在这里将肚子
填饱,渗着从风,观着夜景,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朱大业早已拿起一大块薰肉啃了起来,焦桐更不甘落后,右手烙饼,左手抓着另半只炸
鸡,狼吞虎,就好似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似的。
  嘴里嚼着东西,朱大业又将一个大皮囊递了过来,龙尊吾试着就囊口一吸,唔,竟是一
囊醇厚香洌的美酒。
  朱大业期待的望着龙尊吾,笑道:“味道如何?这酒是自n酸的,名字叫『砸舌』。”
  龙尊吾又连接喝了两大口,赞许道:“好极了,香醇皆备,入口芬芳,且无辛辣之味,
劲道足,喝得令人心旷神怡,啧……”
  他果然砸砸舌头,朱大业颇有荣焉的接过皮囊,就着囊口也狠命灌了起来,焦桐亦急着
抢过去喝,一大皮囊的酒,没有轮上几次,已是空空如也了。
  朱大业微醺的抹抹嘴巴,藉着酒兴,他道:“龙大哥,先前你那手刀法我们哥俩都己见
识了,在刀法上,我朱大业自来不大服气别人,刚才这一见,才知道我这两手三脚猫的把式
实在差得太远,在刀法上,我有几桩疑问请教龙大哥一下,尚请龙大哥不吝指正。”
  龙尊吾谦的道:“我也不算入流,指正不敢当,朱兄,我们大家琢磨一番当然极好。
  ”朱大业将手上剩下的一大块薰肉一下子全塞进口中,他脸红脖子粗的咀嚼了好一阵才
了下去,搓搓手,他嗨嗨笑着道:“武学之中,以剑为正宗上品,剑能以意使,以气使,以
力使,不知刀这玩意能不能也用意或气去用?”
  龙尊吾颔首道:“可以。剑为兵刃之祖,刀却为兵器之圣,但这只是说刀剑的普遍性与
一般使用方法而已;并非指用刀剑的人也必是绝对的强者,而各种兵刃俱各有其特性,武功
到达超凡入圣,登峰造极之境时,吹气可以伤人,出声能以残敌,在意念之间即可完成动
作,到了那个地步,除了他惯用的,有特异习性的兵刃,其他各种武器到了这种人手里,功
效差不多都一样了,各般兵器有各般兵器的用途,剑伶俐,刀猛辣,戟雄伟,钩诡奇,但
是,最终目地却都是杀人,习武之人在学艺之初固须慎选兵器,勤修武功,不过,最重要
的,却在于心性与品德的磨砺,杀人的事实无异,但其根末原因却迥异,换句话说,便是在
出手残命之前,有明确的善恶之分。”
  顿了顿,龙尊吾又道:“我把话扯远了,朱兄,我们使刀之人,也有我们的入化之境,
这入化之境与其他兵器包括剑术等的最高境界是大同小异的,但要练到此等火候却十分艰
辛,而且并非人人皆可达到这极端,因为除了靠自己苦练之外,还多少须要几分灵性,也就
是天份。”
  朱大业用心的聆听着,他点点头,道:“那么,龙大哥的刀法是已达到以『意』运用的
地步了?”
  龙尊吾不置可否的笑笑,道:“我还在尽力朝这方面学习,如今我运刀之技,实在说,
还不够列入上流,该回炉的地方多着呢!”
  呵呵一笑,朱大业抬头道:“龙大哥太谦了,如若你那刀法尚不能列入顶尖之流,我们
这两把刷子便坑啦,呵呵呵……”
  龙尊吾藉着将一只鸡腿塞进嘴里的动作避开了回答,朱大业喝了两口酒之下胆子也变大
了,他一拍手,弯腰在地下捡起一块鹅卵大小的石头来,在手上掂了掂,尖着嗓子道:“龙
大哥,请你坦坦实实告诉我这两手玩意儿的功力到了什么地步,我,这就现丑啦。”
  说着,朱大业抖手将石块抛起老高,就在石块急速往下坠落的时候,他一个上步,身躯
倏转,转身之际背后的一柄“双环刀”已拔在手中,寒光突闪,在一片“呼”“呼”的劲风
中带着“呛郎郎”的环震之声抖的如三个圆弧,而那块自空坠落的石头已被准确无比的削为
三段!
  收刀旋身,朱大业面不红气不喘的道:“龙大哥见笑了,且请赐予评断。”
  “哈”的笑了一声,焦桐道:“朱兄,你这正合了一句俗话:老王卖瓜,自卖自夸,又
合了一句俗话,叫鲁班门前卖大斧,真他奶奶贻笑大方了。朱大业”呸”了一声,道:“老
子又不是耍给你看的,要你放他娘什么狗臭屁?你那几下子抓屎的把式也不比我姓朱的强到
那里去,方才就算明拢着了,连那个妞儿的衣角也沾不上一下,连我都替你害臊,你却还有
脸在这里放他娘这等轻巧屁。”
  双眼一瞪,焦桐哇哇怪叫道:“我是一片好心,告诉你不要灌下两口马尿就迷了心,在
人家高手面前显眼,你这冷剥皮泼赖却还吓得着我呀?他妈的疯狗过街乱咬人嘛……”
  龙尊吾淡淡一笑道:“二位也别争了,好在大家都不是外人,我便直说了,不过,这只
是我个人的意思,是否准对也不一定。”
  朱大业急切的道:“没有关系,龙大哥,你且请直断。”
  沉吟了一下,龙尊吾道:“朱兄的刀法十分奇妙,而且更带一股成形的凌厉之气,路数
刚猛狠练,是一套好刀法,美中不足的乃是朱兄运气匀力的火候尚不够纯青之境,以至有些
巧妙之处尚未能发挥尽致,朱兄,方才你出手之下,刀芒映幻三圈,如若你一口气力贯手
肩,劲道布于指节,则定可多舞一圈或两圈,那么,这块石头将能切成五段及六段了,是
么?
  ”朱大业一拍大腿,连连点头,满面钦服之色道:“有理有理,正是这样,龙大哥,你
可真叫行,龙大哥,你千万多留在这里,闲时我朱大业可以讨教几招不传之秘……”
  龙尊吾安详的道:“事乃人为,武学更是脉结相连的东西,又有什么不传之处呢?只是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功夫可得深下才行。”
  朱大业忙道:“当然,吭,当然……”
  懒懒的伸了个腰,龙尊吾将手上的鸡骨丢了,朱大业急急奉过来一张绸巾给龙尊吾擦
手,谢了一声接过,龙尊吾道:“冬夜寒,二位可觉得冷?”
  焦桐与朱大业齐齐摇头道:“不冷不冷,这种情景也蛮有意恩……”
  悠悠的不知来自何处,一缕哀怨环绕有如游丝般的箫声接在他们两人的语尾之后恍恍惚
惚的飘来,这缕箫声来得如此飘渺,如此高远,又如此自然,似是与空气夜风融为一,当他
们觉得,已经响起很久了。
  龙尊吾心头一跳,他静静的道:“听!”
  朱大业与焦桐连忙住口聆听,朱大业低声道:“是箫音。”
  瞪着眼朝四处探视,焦桐疑惑的道:“是什么时候有这箫音的?怎么一点也不觉得?”
  神色有些凝重,龙尊吾深沉的道:“这吹箫之人好深的修为,箫声圆润而恻,悠远却清
亮,难得的是那般自然与明澈,像是深山流水,绝松涛,清雅得不带一丝人间烟火之气。”
  朱大业目注周遭的黑暗,道:“龙大哥,这吹箫的朋友会不会有什么邪门?我是说,冲
着我们来的!”
  龙尊吾缓缓的道:“极有可能。”
  忽然一笑,他又道:“箫声不是移近了么!正朝我们这边移来。”。
  朱大业与焦桐细细一听,可不是,那缕缕的丝竹之音,在无形中更清晰,更明澈了宛如
就在耳边,就在左近……有些低促,龙尊吾道:“朱兄,你与焦兄二人立即隐藏起来,以为
我之策应,对方来意不明,我等又有要务在身,势不能稍陷窘境,二位快请。”
  朱大业犹豫的道:“但是,龙大哥,你孤身一人……”
  龙尊吾忙道:“放心,至少我还可以自保。”
  朱大业与焦桐也明白当前的情势及己身所负责的重大,他们没有再争论,双双躬身急
退,隐藏到路边的洼地里去。
  箫声越来越近了,但却一直是那么幽幽的,一直是那么凄凄切切的,没有一丁点杀伐之
气,也没有一丁点激亢的韵律,平和极了,柔媚极了,就像是一个明艳美丽的少女在春夜里
向人轻诉着心头衷曲,星眸迷漾,脸儿漾酡,似在一个泓漫着薄雾的梦幻里,带着几丝儿哀
怨,还有几丝儿如真如假的空茫……深深吸了一口气,龙尊吾将思维与心绪蕴含入极度的冷
静中,他半闭着眼,澄心静虑,抱元守一,不让一丝杂念灌人脑海,于是,他觉得灵智空
明,纤尘不染,像退立在烦嚣的大千世界之外了。
  又是那么悠然而平淡地,箫声像一根绳,抛升入空的轻丝,留着一段无形的余韵,回荡
着消失了,消失得好平静,它响着的时候与明月清风相应合,它寂静下来,却也像仍旧绕于
人耳,娱绕于人心……假如换了别人,便一定听不出这声细碎得有如树叶落地的轻响,那只
是毫无出奇的“悉嗦”一声,但龙尊吾却听到了,他慢吞吞的回转身来,在那赤红色的山壁
之下,赫然挺立着一个五旬左右,面色淡清的儒雅文士,那文士一身灰衣长衫,正随着夜风
飘拂飞舞,形韵洒逸超脱,几有乘风而去的模样。
  龙尊吾照面之间,已经发觉那文士手中握着的一只斑竹古箫,箫身长约两尺,通体泛着
隐隐光华,顶端还以白色丝带缚连着一块晶莹透剔的心形翡翠,那心形翡翠正垂悬向下,在
微微的扬幌着。
  轻轻一抬步,中年文士好像飘浮在空气里一样冉冉掠来,看去似是不快,但眨眼之间已
到了面前。
  这一手轻身术的显露,虽然多少含有几分卖弄意味,可是却也实在人,龙尊吾知道,此
种名叫“踏云步”的轻功,不是“任”“督”二脉贯通之人绝然无法练成,只凭这一端,对
方的艺业修为已是可见一班了。
  依旧没有任何表示,龙尊吾淡漠的注现着来人,两手已微微提起,斜飞的双眉也在无意
间扬起。
  中年文士儒雅的一笑,清晰的道:“蓝湖海银城野人牟迟德幸见少兄,于此荒崖恶沼之
处,越觉有缘,少兄请了。”
  龙尊吾淡然拱手道:“岂敢,在下龙尊吾能在今夜会晤高人,并聆洞箫之声,宠悦之
情,更感惶恐,先生请了。”
  中年文士似对龙尊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