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刃绮情
除了可看到村口的小童家犬之外,不可能看到村内的人影。看到小童和在码头
洗涤衣物的村姑,怎么也看不出任何警兆。
可是,他看出气氛不对,凭他的经验与锐敏的目光和感觉,他看到先兆。
码头东端河岸,泊有几艘有小蓬舱的代步船,也可装载农产。后段的小篷舱前
后没有舱门,从前后看,一目了然;从横方向看,就看不到舱内的光景了。
果然所料不差,村口西侧枝叶摇摇,钻出四名村夫打扮的雄壮大汉,但左手皆
握有连鞘刀剑,脚下一紧,堵住了他俩的退路。
前面两艘小船内也跳出四名大汉,打扮相同,两起落便堵住了小径,进陆堵住
了。
后面洗衣的村始一阵乱,纷纷收拾器具向村口飞奔。
前后夹堵,他俩如果抵挡不住,唯一的活路是小村,跳河是死路一条。
船到江心马行狭道,出了问题就得面对问题,如果示弱,恐怕就要葬身在河底
了。
“气势慑人,这些仁兄不好对付。”
他向英华低声说:“不像是来发横财的江湖龙蛇,人多势众大有来头,可能是
史百万的人,但气势却比土豪的打手强烈。你认识这些人吗?我不认识。”
八名中年大汉徐徐逼近,前后堵住气势汹汹,似乎被他俩的镇定神态激怒了,
一个个横眉竖目满脸怒容,怒火将一触即发。
两人背水屹立,神态悠闲,背着手泰然自若,对方的强烈气势撼动不了他俩。
“喂!方老哥,看出端倪吗?”迎面堵住的干瘦身材中年人,向并肩而立的留
大八字胡同伴问,鹰目在他俩的脸上扫来扫去,似想捕捉他们的神色变化。
“看出了,瞒不了人。”留大八字胡的方老哥,语气信心十足。
“那矮少年是母的。”
方老哥道破赵英华的身份:“正是咱们要捉的漏网之鱼。这两个家伙称得上郎
才女貌,正是月华门徒众的特征。该门是以俊美男女名动江湖,这两人正符合该门
徒众的气势特征。”
赵辛心中一动,疑云大起,“漏网之鱼”是何用意?会不会是月华门出了意外?
或许,月华门确在这附近潜伏,不小心落在对头的控制中。甚至可能被抓住了
不少人。
月华门只剩下三十余名徒众,但每个人那可独当一面,实力仍然坚强,控制他
们的人必须实力强一两倍。
这是说,这些人的同伴甚多,主力藏在小村内。
他不动声色,背着手神态从容,不理不睬,任由对方七嘴八舌在口头上示威。
“那就擒下再说吧!”
干瘦中年人冷冷一笑:“宁可错捉,不许纵放一人。那扮男装的小女人是我的,
你对付那个年轻小辈。”
“好,小女人是你的,我魔掌丧门方亮不好色,你太湖神蛟上官泰好色如命,
月华门的女人个个如花似玉,所以你处处奋勇争先。”
英华黛眉攒得紧紧地,居然没气得杏眼睁圆。
两人依然不理不睬,冷静的神情极为引人反感。
太湖神蛟不能自弹自唱干耗啦!拔出分水刺,将管状刺鞘插在腰带内,迈步上
前打交道。
面面相对,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肯先发话输气,斗眼神比气势像鸡。
“小女人。”
太湖神蛟又输了一分气势,万分不情愿地先发话:“在月华门中,地位想必不
低,所以胆气相当旺,亮名号。”
“你这杂种真不要脸。”赵辛踏前两步破口大骂。
手中两尺长半寸粗的柳枝向对方一指:“你太湖神蛟是大名鼎鼎的水贼头头,
在江湖你有颇高的地位,于敢向我这如龙似虎的英雄挑战。却无耻地向一位小姑娘
叫阵。去你娘的混蛋。你是什么东西?呸!”
太湖神蛟鹰目中似要喷出火来,分水刺猛地点出,笑指天南锋尖疾射他的嘴巴,
有如雷光激射,愤怒突袭,志在必得。
走中宫攻头部,虽说以奇速突袭,也不易击中目标,人的头会本能地闪避。
他不闪不避,左手一抄,扣住了有一枚倒刺的分水刺锋刃,右手的柳枝也走中
宫探入,正中太湖神蛟的大嘴,传出刺耳的怪响。
“去你娘的!”他沉喝,一脚把太湖神蛟踢得倒摔出丈外。
“啊……”太湖神蛟飞摔时狂叫。
他的嗓音完全走了样,上下门牙各断了两颗,嘴唇烂裂鲜血迸流,砰然倒地拼
命挣扎爬起,再狂叫一声前仆。
几乎在同一瞬间,赵英华扑向魔掌丧门方亮,像是平空幻化,斜撞入对方怀中,
锋利的小匕首,贯入魔掌丧门的中腕穴,贴皮护腰上缘插入四寸。
一扳一带,暴退八尺。
“呃……”魔掌丧门的双掌来不及击出,做梦也没料到英华切入的身法如此快
捷,根本来不及有所反应,匕首人肚算不了什么。匕首窄小创口不算严重,但一扳
之下,创口加宽三倍,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厉叫声中,掩住肚于前屈,摇摇欲倒。
一照面,优胜劣败,旁观的六个人,并没看清变化,肴到倒下的是自己人,大
吃一惊。
“毙了他们!”终于挫倒的魔掌丧门竭力厉叫,被抢出的同伴扶住了。
另一同伴翻转太湖神蛟的身躯,感到手足无措,满脸全是血,嘴巴成了一个血
肉模糊的大血洞,如何抢救?
四个人已别无抉择。同声怒吼,两刀两剑光芒迸射,向赵辛集中。
“替你们除名。”他也沉喝,声如雷震,夺来的分水刺吞吐如灵蛇,点打挑拨
见光不见影,指东打西旋了大半圈,刀飞剑抛,人体四散。
分水刺基本的原型是鱼叉演变的,只不过仅用一尖而已。
尖后有一枚短倒钩,刺中鱼便不能滑脱,有如钓钩。在某些落后地区,仍有人
使用单尖的鱼刺,但长度可能有六至八尺。
另一演变出新的分水钩,那枚倒刺加大加长,便成为钩了,用途比分水刺更广
泛,可用来钩取物品,可用来攀爬船舷。
分水刺比他的浑铁短枪轻两倍,威力却可怕得多,刺尖后的倒刺在贯入人体时,
猛地一拉,钩裂肌肉,不但可令人痛昏,创口也令人做恶梦。
幸好他无意在这些人身上,制造严重的伤害,对方的身份虽然可以肯定是歹徒
恶棍,但彼此并无仇恨。
太湖神蛟是太湖水贼,魔掌丧门是黑道巨擘,以往从未谋面,听说过其人其事
而已,不便下毒手。
所有前来发横财的江湖龙蛇,都有权争夺贡船的财宝,不能以这些人是妖邪凶
枭便挥剑除魔,那不是他的事,他就是劫皇贡的首要罪犯,都是一丘之貉,不需同
类相残。
分水刺对付兵刃,切入掌劈脚飞,偶或在手脚不重要的部位,刺出一两处不轻
不重的创口。
在人影急旋中,惨叫声和人体摔击声齐发,犹如摧枯拉朽,如汤泼雪。
英华插不上手,终于抓住机会扑出,按住一个滚动的大汉,扭转右臂将人结结
实实的按住了。
“来不及问口供了,快走。”赵辛一闪即至,拉起她顺脚将那人踢滚出丈外。
村内人影抢出,呐喊声震耳。
两人向东飞奔,敌众我寡不可被缠住,远出两里外,后面迫的人落后里余,没
有人再追来了。
“这些人是何来路?”
赵英华脚下放慢:“好像都是些妖魔鬼怪,真该下杀手的。”
“在扬州附近活动的人,绝不会是有声望的英雄豪杰。”赵辛丢掉分水刺,柳
枝早就丢掉了:“他们有权发横财,哪能对所有的人下杀手?除非有人真正威胁我
们的安全,不然就不需除掉他们,别让江湖朋友指责我们意图独吞,没有理性地消
灭竞争者。这些人必定与史百万有关,不能公然上门探口风了,先找地方歇息,晚
上去。”
“史百万是豪绅,这些人可能是他的打手护院,但却把我们看成月华门的人,
说我们是月华门的漏网之鱼……”赵英华提出疑问。
“已经有人找到月华门的人。”
赵辛心中大感不安,他想到阴神傅灵姑,想到那一段情:“应该不是这群杂碎
所为,这些二流魔道杂碎,还奈何不了月华门。我耽心的是……”
“辛哥,你……你耽心月华门?”
“月华门的人会招出我和绝剑,我能不耽心?”他掩饰的理由十分合理:“向
北找小村歇息,前面很可能是下雷塘,绕远些。”
他把魔掌丧门太湖神蛟,说成二流魔道杂碎,却是违心之论,也表示他心中不
安。
这两位一魔一匪,在魔匪两道中,都是一流的杰出人物,江湖朋友没有人敢贬
他们为二流。
见面一亮名号,真正的一流高手也会闻名心惊,所以两个家伙没动手就自亮名
号,以增加心理上的威胁胜机。
“那时你叫赵雄或李雄,通缉榜上也没有你和绝剑。一教一门的人招出你们两
人,也没有人重视,放心啦!”
赵英华自以为是,忘了追查者不放过任何线索的规矩:“月华门应该和浑天教
的人走在一起,怎么跑到城北来了?鹰扬会的消息恐怕靠不住,杭教主并没在城南
三叉河一带藏匿。”
“一教一门的人活动并不积极,不知在弄什么玄虚。如果贡船真的被人黑吃黑
夺走了,他们应该比任何地方的人更积极寻觅。”赵辛显得有点心不在焉,分析的
情势也似是而非。
这件轰动江湖的大案,引来各门各道的牛鬼蛇神为数众多,仅四处钦差府的走
狗,就足以把一教一门的人当点心吃掉,一教一门的人怎敢积极活动?在樊良镇几
个人一露面,就几乎难逃大劫。
“你怀疑其中有诈?”
“兰小霞的说辞,似无蒙骗成份。下次再捉到她,就知道真相了。目下最重要
的事,是查月华门的那些人,落在哪些人手中了。天一黑,我就准备弄一两个活口。”
“哦!你像是很急……很有点急躁。”赵英华捕捉他脸上的神色变化,颇感诧
异。
几天相处,他一直就神情轻松,大敌当前也毫无所惧,搏斗时大而化之不当一
回事,从没流露急躁的神情,这次的神情变化太突然,难怪引起赵英华的注意,感
觉出他的情绪反常。
“我承认情绪有点不稳定,但还不至于急躁。”
他呼出一口长气,恢复冷静:“这条小路伸向西北,我们愈走愈远了。雷塘在
东南,我们走的是相反方向。前面有几家农舍,就在这里等天黑。”
口口 口口 口口
那座设埋伏的小村,乱得一蹋糊涂。
追逐的人陆续返回,要追的两个来路不明的人,逃走的速度太快,人追丢了,
不得不失望地撤回。
八个人皆受伤不轻,为首的魔掌丧门和太湖神蛟,伤势最为严重,救伤的药物
只能救急,必须赶快就医。
魔掌丧门的匕首伤深入内腑,幸好小匕首的体积小,内脏还不至于一团糟,但
内充血非同小可。
太湖神蛟掉了两排门牙,嘴唇碎烂灾情惨重。
两个为首的人无法再负责指挥,好不容易处理妥伤者,所有的人登上小船,这
处埋伏区被逼放弃了。
船驶入上雷塘,靠上了雷塘史家的专用码头。
史家大院傍水而建,是一座宏丽的花园大宅,建有二十余栋楼房,庭院深深,
院外也花木扶疏,外观像一座富裕的村庄。
所建的码头可泊二十余艘船艇,可媲美漕河沿岸的小市镇码头。
不久。四艘快船出发,每艘船有十名大汉,三名船夫六支桨,以快一倍的速度,
重返那座小村。
魔掌丧门有二十二名高手,结果八名受伤,这次人手增加一倍,应该可以收拾
逃走的两个人了。
口口 口口 口口
扬州并非平阳的水乡泽国,城内城外都有山,虽然所有的山、冈、岭都是小而
微,但本地人仍然称为山。
比方说,城内东南隅的第一名胜康山,其实是漕河所积淤泥所堆成,上面还建
了大文豪董其昌题名的康山草堂。
江都县衙西面的浮山,上面有一块四五丈长三尺余高的殒石。西北五里外的蜀
冈,更绵亘四十余里。
赵辛和英华歇息的几家农舍,就位于一座长冈下。
冈高不足五丈,草木葱茏,登上冈脊,可远眺东南数里外水波粼粼的上下雷塘。
向西望,小山起伏溪流四溢。
朴实的乡民,一听他俩询及雷塘史家,一个个脸色大变,一问三不知。
几家农舍皆是老弱或妇孺当家,有大半年轻人逃税不知所终,有些则在囚牢做
苦工。
有?